琴晚太眼訓訓著左
第六百九十三章──親,師
林東起恭敬地跟在那老者身後。
在西山,能夠一句話便令鬥戰堂所有戰士停下手,更能讓向來桀驁不馴的林東起如此溫順地跟著的老者,只有一個。
林嘯遠。
林嘯遠看著林小山,久久不語。林小山目光不偏不移,與林嘯遠四目交投,倔強而堅定得令人難以直視。
良久,林嘯遠開口:「天地君。」
西山還在秉承傳統,信奉的是古代祭祀的說法。
天、地、君,之後是親。
親是親人。
林小山面無表情:「親。」
林嘯遠陷入沉默。
張風看著父子間,這一刻,那如蒼松一般挺拔的身影,卻變得佝僂。一道複雜的聲音自林嘯遠口中:「原來,你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林小山面色如常:「不敢或忘。」
…………
很多很多年前,西山曾經有過一次極其劇烈的內亂。
這次內亂,險些令西山的權力核心換人,更會造成整座西山重組,有機會瓦解……
這些,都是假如。
因為這次的內亂,持續了不到三個小時,便宣告結束。
林嘯遠看著林小山:「結果,你還是踏上了與他一樣的路啊。」林小山似察覺不到林嘯遠語氣中的失望,仍是面無表情:「因為他是我的老師啊。」
天地君親,之後是師。
林小山的老師是誰?
那個名字,在天下並不是多赫赫有名。更多的時候,是陪伴著林嘯遠而生。因為他便是林嘯遠的弟弟,身處煉體法門獨步天下、卻偏偏走上了機士道路的林近吟。
嘯聲廣遠,低吟若近。
也不知道當年林嘯遠、林近吟及林和鳴的父親改其名字是為了何義。反正最後,林嘯遠主修體,對機士技術不屑一顧,林近吟卻是專注在機士技術裡,極其量只有修練奇山經,卻沒有修練那些肉體的戰鬥技巧。
後來,林嘯遠的兒子出生,卻沒有追隨自己父親的步伐,反倒是拜了自己的二叔為師,走上同樣的道路。
這是天下津津樂道的西山樂聞,而之後林小山駕駛【誅仙】守於東湖的戰功,更令這些秘聞化成佳話。
相比起林嘯遠、林小山,甚至林東起。林近吟這個名字一直都沒為提起,哪怕在記載之中,更多只是以「林小山的老師」來形容。若非林和鳴有跟張風提過,恐怕也不知道林近吟這個名字。
反常必有妖。
……………
「平常你想要怎麼弄都可以,哪怕你一直派人進入鬥戰堂、一直滲透,我都可以當作視若無睹。」他目光掃過那些鬥戰堂的戰士,就連地上死去的屍體都沒有放過,一名名鬥戰堂戰士目光低垂,瞳孔縮成針,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但我有底線。」
林嘯遠目光收回,看著身前的林小山:「不能把西山賣掉。」
「賣掉?」林小山同樣看著林嘯遠,眼鏡下的眸色沉靜:「大亂將至,總要找塊瓦遮頭。西山沉寂多年,就像父親你一樣,充滿著暮氣。你認為,若南城出兵西山,我們有幾分機會?」
林嘯遠眉頭輕皺,語氣帶點波動:「那不是你與南城勾結的藉口。」
這是一個局。
一個由林小山與南城的局。
由南城設計,聯同北林、西山佈下的大局。攻打太陽部落,只是其中一個目標,或者說是手段。但他們最終算計的,是張風。因為他們知道,只要張風一死,整個天下局勢都會為之改變。
林西去是年輕一輩很擅長算計的人,就連張風也為之感慨。他的演技騙了全天下,但真正設局、與南城聯手的不是他──他身份不夠。
「抱病在床」的林小山,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也只有他,才有資格與南宮傾世討價還價。
林小山身份在,地位在。
若他突然「發瘋」,恐怕會受到極大阻力,甚至天下人會認為那是西山的內亂。為了令張風中計,他們讓林小山裝病裝了足足九個月,令林西去「奪權」的事變得順理成章。
年輕人充滿銳氣,會幹很多不可能的事。
同時,他們連張風的想法也在計算在內。
他們知道,若張風嘗試過尋找和平無果──他恐怕會殺死林西去,以換取和平。
若對象是林小山的話,張風的行動將會更加慎重……
不得不說,他們……應該說南城把張風的性格揣摩得相當透徹。
而事實上,他們差一點成功了。
……………
林小山聽著聲浪漸大的林嘯遠,搖了搖頭:「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他轉身看了看那些鬥戰堂的人:「我拉攏過,說之以情,道之以理,招之以財。最終還是比不上你的一句說話。」
他自嘲一笑:「我還能說甚麼?」
林嘯遠面上看似平靜,但張風還是能夠捕捉到他眸底的痛心疾首:「西山我早就已經放手讓你來,你為何還要如此?」
「放手?」林小山再次反問:「這是你的西山,從來只屬於你。就像現在──他們看似聽命於我,但當你一聲令下,一個個便會像狗一樣坐在原地搖擺尾巴。西山甚麼時候屬於過我?」
林嘯遠似是怒了起來,暴喝一聲:「你有沒有想過,沒能完全給你,是因為你未夠資格!」
「父親,你太強大了。哪怕放眼西山記載中,你都是修練奇山經最精湛的人──沒有人知道你甚麼時候會死。」
「你不讓路,令我們這些年輕人等得太焦急了。」林小山很認真看著自己的父親:「我不想變成你一樣,一個怎麼都死不去的老不死。」
「你!」林嘯遠舉起手來,像是要掌摑。但林小山卻是反走前一步:「我怎麼樣?」
他的眼眸深深地看著林嘯遠,聲音也都大起來:「你打下來啊!就當年打死二叔一樣打死我啊!」
西獄無聲。
就連張風也都一言不吭,心底卻是呯呯直跳。
自己大概是聽到西山最大的秘幸了。
林近吟對外宣稱身患重病,英年早逝。
但看來,那並非事實。
林嘯遠眼眸波動:「他當年可是與南城勾結,想要殺死我啊。就像現在你想要殺死張風一樣。」聲音帶著沈痛至極的悶苦。
林小山文靜的外表,泛過一抹瘋狂:「父親,你有沒有想過,那麼多人想你死,會不會是因為你真的該死?有些話,我沒有說過。但是父親──你一點也不像我父親。」
「小時候,養我疼我教我的,是二叔。而我只是一個被你稱為『離經叛道』的不孝子罷了。」
林嘯遠深呼吸著,一時間像是蒼老了十年。他擺了擺手,自有鬥戰堂戰士押著林小山、林西去走進西獄的牢獄。數小時前,他是這裡的守獄人,也是設局者。
而現在,他卻變成了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