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成
2021-06-29 07:31:50
第七百一十五章──望城(下)
走了有很多意思。
但夏山與劉思詩卻能在施明青面龐上那悲慟之色,看出其中的意思。
一時間,夏山腦袋如遭雷擊,似是失去了思考能力。
安特很老。
但不論夏山及劉思詩,卻從來沒有想過安特會死。
她甚麼時間看上去都是那般容光煥發、精神奕奕,哪怕她尖酸刻薄、冷漠無情的時候,她身上都像擁有無窮無盡的活力。也因此,二人從來不會想像安特會有死的時候。
但事實證明──再偉大的偉人,也敵不過歲月的力量。
……………
「在我手下受訓的話,你就要進入地獄的覺悟。」
「你,有覺悟嗎?」
「不準哭。哭便是怯懦,露出自己的弱點。當被人找到弱點,便會受到攻擊。」
「張春樹,從今天開始,夏山不再是你的孩子──」
「而是我的弟子了。」
……………
她的嚴厲,她的冷酷,她的知識──
她的一切,均成就了現在的夏山。
雖然最後,夏山並沒有走上如安特的無情道,但不得不說安特所傳授夏山的一切知識、道理,皆是現在夏山人生的一部份。對於當年離開安特,夏山沒有後悔。
但每當想起那個嚴厲的老師,畏懼有之,更多的是懷念。
劉思詩曾說過,在安特手下工作,是一個修羅場。很殘酷,但也正因為殘酷,若能夠存活下去,成長自然是極快。
因此每當夏山回首想起,還是感恩更多。
但當回到此處,桃花依舊,面目卻是全非。
施明青似是能夠看出夏山與劉思詩面露悲傷之色,內心稍安。他笑著開口,看著二人:「多年過去了,你們……」二人會意,夏山似乎仍然未能從中走出來,逕自失神,劉思詩則強打精神,強笑開口:「我們已然成婚。」
「這就好了。」施明青拍了拍胸口,像是心有餘悸。正當劉思詩不得其解之際,施明青拿起了擱在地上的工事包,裡面有一份公文袋:「我來宣佈安特的遺囑。」
「按照安特的意思──不顛閣將會交由夏山及劉思詩共同繼承,不論是我們身處的這座不顛閣,以及虛擬網中的那座節點,均是如此。」
施明青看了劉思詩一眼:「條件是,夏山需要與劉思詩成婚。否則的話,此遺囑將會直接作廢,你們也不會聽到現在這段遺囑。據安特留下來的說話是:若是寡情薄幸之輩,又哪有資格繼承這一切?」
「不顛閣,算是劉思詩的嫁妝了。」
聽著施明青的說話,二人只感安特穿越了生死與時間,憑空出現在這座辦公室之中,看著二人面上盡是傲意,扔地有聲的說出剛才那一番話。
劉思詩聞言已是哭成淚人。
比起夏山,劉思詩跟著安特的時間更長。而對待劉思詩,安特總是罵的說話更多,從來沒有好言相對。
歲月磋跎。
當很多人怒罵然後離去,卻只有劉思詩仍然默默跟隨著她。
直至她跟著夏山離去──出奇的,安特沒有憤怒。
在二人離去之時,安特隔著玻璃看著牽著手離開的二人,面上只有祝福的微笑。
…………
夏山深呼吸一口氣,強忍著淚水。
他知道,安特不希望他哭。
哭是怯懦,是弱點。
他認真地看著施明青:「施叔,這太貴重,我們不能收。」施明青長歎一聲。
這歎息時很是複雜。
有感慨,也有安慰。
施明青看著夏山,緩緩開口:「安特去過異魂大陸。」
……………
對於異魂大陸之行,施明青沒有反對。
事實上,他早就想帶著安特前來。安特抱病臥床已有一年,聽聞吸收那種奇異的赤霧,有機會讓人類進化成「異魂者」,繼而擁有超凡的力量以及更長久的壽命。
他建議多次,但都被安特不耐煩地拒絕。
只是這次,安特主動提起異魂大陸之行,施明青卻是知悉原因。
因為有從異魂大陸回來的倖存者,把那個傳說帶了回來。
據聞茫茫紅土之中,太陽山旁,有一座大城形同仙境的世外之地。
……………
很可惜,不論施明青還是安特的靈魂都沒有產生變異。
施明青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安特,遠遠眺望著蒲公英城。
城牆取材灰黑,看上去不太起眼。但若湊近看去,牆身表面有無數細小的紋路,像是無數蝌蚪一般。
大城隨天色變化。
白晝如緋紅般的火焰、入夜似天上閃耀的星光。
安特從白晝看至入夜,看了整整一天。
她大笑兩聲,然後讓施明青帶她回聯邦。
當回到聯邦之後,安特便讓施明青替她立遺囑。
……………
施明青認真地看著夏山:「她看過,並認可了,才有這一份遺囑。」
他目光看向劉思詩,又看向夏山:「你們……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傳人,除了留給你們,她還能給誰呢?」
劉思詩哭聲更盛,夏山只是脫下眼鏡,單手撫臉無語。
良久,夏山重新戴上眼鏡,只是眼眶明顯隱見通紅:「施叔,那你呢?」
「我?」施明青大笑一聲:「我都那麼老了,若非要等你們回來,我恐怕早就到幽冥陪她了。」
「你們不明白嗎?她在死前把這一切都托付給我,也代表了她對我的信任。」
施明青那蒼老的臉龐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比這種『信任』更加珍貴。」
夏山與劉思詩只能相視沉默。安特逝世也不是這一天半天的事,但不顛閣仍然存在,【安特指標】雖然停刊,但至少整個企業尚存。正如施明青所言,這是安特對他的信任。
如此單純的情愛,足以讓人動容。
劉思詩仍然梨花帶雨,握住了施明青蒼老的手:「請不要這樣,我們還需要你的指點。」
施明青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手掌。
夏山深呼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到窗邊,手指點在千機環中:「我這邊也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