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名成八陣圖
謊言最易被識破,是因為細節準備不足。
簡單來說你向老板說昨天生病所以沒有上班,其實是在家中玩新出的遊戲後,他開始反問:甚麼病?去那兒看醫生了?醫生說要戒口嗎?藥費多少錢?護士漂亮嗎…不出兩題,馬上穿煲。不是謊言太明顯,而是在即場發揮想細節時露出馬腳。
所以一個好的謊言,理應鉅細無遺:昨天晚飯吃了樓下便利店的八折三文魚壽司後開始肚瀉,在九點半的劇集還沒完結就上了床睡,但是一整晚也不舒服睡不好,早上起來七時,七時半上了廁所,一次是瀉一次是吐,覺得不對勁就連早餐也沒有吃,坐42號巴士去了小學開始看的那個家庭醫生看,他說是吃壞了腸胃的食物中毒,開了三包藥丸給我,診金100,藥費200一共300元,我是用八達通付錢的,配藥處的護士是新來的沒有見過挺漂亮,長頭髮帶眼鏡,拿藥後我又是坐了42號巴士回家吃藥後就上床睡覺。
還是那句「昨天不舒服」,但腦中要想好這個版本才不易被識穿。
所以白梓爵這個人的背景,我早就設定好一切了。
「我係做藝術品買賣同進出口生意既。」
「喔,好似冇咩聽你個名?貴寶號係?」
「馬賽畫廊,係上環,荷李活道個邊。」這不是謊言,那兒有一間我的畫廊,但那兒的畫全是我和亞娜亂畫的,請了個保安在那兒呆著做做樣子,一星期只開三天朝十晚三。
「搵日過去睇下哈。」唐老板笑笑道,「差唔多夠鐘,我地入去先?」
「當然,亞娜,我地行。」我笑笑道以手勢示意,唐老板與我並肩而行,唐太摟著他的手肘在旁邊,我的這邊是牽著我手的亞娜。
「呢位係…白太?」
亞娜一臉紅暈。
「呢位係我既助理亞娜。」我澄清,她閃過一瞬間的失落。
「幸會,唐老板,唐太。」亞娜點點頭。
「你好你好…」有了上次的心理準備後,我很有信心可以完全壓下心中的怒火和殺意。
我們寒暄著走進酒店大堂,穿過金漆門神後歐式的大堂在我們面前展開,每一條柱上都有花紋和圖騰裝飾,天花盡是雕花,與留白位置相映顯得豪華而不落俗,不知那兒傳來的弦樂聲悠和地襯托著背景,一切都是這樣高雅。
「唐老板,唐太,唐巧芯小姐,白先生,呂雅娜小姐,別離公子,高文俊先生,晚安。」穿得同樣得體的侍者走向我們,她還真能記住我們所有名字。
唐太和亞娜拿出邀請信,她接過看看後收起:「呢邊請。」
她的點頭和後退動作與亞娜如出一徹。
我們一行人避過有零星遊人和住客的大堂,走向另一邊的升降機大堂。升降機已經提早在地下等著我們,內部另一個侍者看樣子正在發呆,一看到我們馬上拉回心神向我們點點頭,這小動作被亞娜看到,逗得她醉人地嫣然一笑。
魚貫進入後大堂的侍者向我們鞠躬,直到升降機的門關上她消失在外頭。香氣,音樂都被擋在外頭,升降機安靜的向上降,我把頭傾向亞娜:「頭先個人發夢你都睇到?」
亞娜忍著笑的樣子也格外可愛:「嘻,呢種情況睇到都要扮睇唔到。」
「叻女。」
「白先生你係第一次出席呢種拍賣會?」唐老板說。
「無錯,我比較低調。」
「出席下呢啲都幾好玩,不過個啲酒值唔值呢個價值見人見志。」
「哦?」
「即使係幾貴既酒,過左喉嚨之後同礦泉水有咩分別?」
我點點頭:「亦岩,但係唐老板你係水道橋研究年年賺咁多錢,買紅酒同買水對你亦唔會有分別,千金一擲買黎既唔止係味道,而係品味。」
唐老板的公司名為「水道橋研究」,是一個金融交易機構,近年來名聲愈來愈大—亦有正有反。水道橋研究主要從者沽空和收購業務,說到底就是傷人利己,以不同的財技去吞噬其他企業。
合符他的劣根性。
「講得好,哈哈!等陣唔好同我搶心頭好啊!」
「我都係黎見識見識。」我繼續不讓一絲殺氣浮現。
這傢伙與十七年前的那個人沒有分別,就是肚腩大了,背脊彎了,髮線後移了,心腸還是一樣的惡毒,套某企業家所說:沽空只是因歷史因素而遺留下來的合法騙局!
電梯門打開,宴會宴就在眼前。一枱又一枱的餐枱整齊地列隊,人們正在旁邊聊著天吃著小吃,看人數不會多於30人。旁邊兩個保安一看到我們出現,馬上往側挪開,按住升降機門好使它不會關上。
「請,唐老板。」我示意他先走。
他頭也不回步出升降機,唐太和Jesscia尾隨,我與亞娜緊接其後,最後才是文俊和別離公子。
「呢度可唔可以拍片?」別離公子問保安。
「Er....I thinking make youtube here, ok?」別離公子再問保安,那是英文…吧?
那個保安是外國人。
「What..?」
我苦笑走向他,胸前名字是德文,所以以德文問:「朋友,這位先生是一個影片製作者,希望拍一些影片放到互聯網上,主辦方有交代過這方面嗎?」
因為是外語,以書面語表達。
「當然沒問題,主辦方有說過,這是一種宣傳,請隨便拍攝,就是如果近距離拍到其他賓客的話要先請示,不然引起紛爭就不好了。啊對了我會英文的,但先生你的德語也很流利。」
「過獎,謝謝你。」我轉身向別離公子轉達後,「叫你讀多啲書,Make youtube你都講得出?!」
「係~係~之後會有學英文直播,敬請期待。」他掏出手機,「Hello Youtube!難得啊難得啊,我地今日黎到呢度係邊度啊?半島酒店!今日我係黎參加一場紅酒拍賣…」
正當我想離開這丟臉鬼的時侯,身後傳來一把高音的少女聲:「別離公子!」
我與他回首,正是Fiora。
「咦拍緊片呀?」
這女生對別離公子的拍片生活似乎大感興趣。
「係呀。」他不好意思的收起手機。
正當兩小口在寒暄(主要是Fiora在挖苦別離公子)時,她身後的二人走到我旁邊。
「德文都識啊,白先生。」
「…」我迎上他的眼神,「識兩句。」
是費勝嵐。
費勝嵐穿著的是全人手製作的Brioni 西裝,燙得畢直的西裝散發著淡淡的古龍水香氣,他的笑容相當標準,標準得我想吐,一看就知道是政客專有的招牌微笑,虛情假意至極。
「你好白先生,未介紹自己,我叫費勝嵐,勝利個勝,山風嵐,呢位係我既內人梅黛琪,呢個係小女費千芙,犬兒費柏榮。」
我曾經的未婚妻,站在我曾經的兄弟旁邊,以妻子的身分向我點頭,而我曾經的兄弟,現在以我仇人的姿態向我伸出手。
「先前同費大小姐Fiora見過一面,幸會幸會。」當然不會發作,我笑著握住他的手上下晃動兩下,「至於費先生你就太謙虛啦,堂堂司長既政治助理,點會未識你。未自我介紹,我係白梓爵,呢位係我助理呂雅娜。」
噁心死了,我想洗手。
「都係打份政府工,白先生唔好笑我無大志就好。」
除了Fiora 外,她旁邊還有一個男生,是那個比她年輕十五分鐘的弟弟費柏榮,他們是龍鳳胎。
「點會,大家都知費先生平步青雲,將來有機會仲要你多多關照。」
「唔好咁講,哈哈,公事公辦,公事公辦!」
他放開我的手,別離公子與Fiora去拍片,似乎她自己也要一些片段放上網,剛好別離公子會運鏡會拍攝,二人可說是一拍即合,雖說女的又惡又野蠻,但別離公子在對應上很有自己一套。
「個日我個女無麻煩到你?」
「當然無,換轉係其他人我都會咁做。」我強調自己不是想巴結他才出手。
「白先生見義勇為真係好,我同個邊唐老板係世交,佢都話想當面多謝你,知道你有隻遊艇又對酒有研究所以冒昧邀請你黎。」
「岩晒我胃口。」這是我的真心話,一個場合可以見到兩個人渣的一家實在太省事了。
「你開心就好,哈哈!黎,飲杯!」
他拿起放在場邊的紅酒,因為不是主角也不是宴席上的酒,所以實在沒甚麼好要求,但還算不錯,始終是這種場合,亞娜與黛琪也跟著我們拿起,不知在聊著甚麼。
「叮」我與費勝嵐碰杯,黛琪在旁看著,一切就如回到那個除夕夜。
但物是人非。
我們都老了。
「你今晚有冇咩支係你既心頭好?見在你幫過我個女,我唔同你搶。」
「我今晚黎或多或少都係因為佢。」我說。
「咦?」
「我地係船上輕酌過一杯,但因為Fiora小姐未夠18歲,所以我拒絕俾佢飲。但我應承過係佢18歲生日當日我會親自送上一支絕世佳釀俾佢品嚐,正好今晚有唔少美酒配得上佢。」我神秘地壓下聲線,「呢點,還請你幫我向Fiora小姐保密。」
「當然…但你點解連佢幾歲都知?」費勝嵐雙眼掃視我,滲透著不信任。
我淡淡地說:「你個女IG上面得17歲生日既PARTY相,未見18歲既。」
又或者是當年我中伏前往菲律賓時,黛琪還未有身孕?這只是簡單的減法。
費勝嵐為自己的過慮而失笑:「原來係咁,依加啲後生女咩都放上網!」
「後生仔有後生既做法,我多數唔干涉。」
我拿著酒,看著遠方正在玩耍自拍的Fiora與其弟弟及別離公子,輕輕把杯舉起,視線穿過血紅的酒液,三人都被染成朱紅,恍如沐浴在自己的鮮血之中。
「砰啦!」身後的梅黛琪在看到我習慣性的動作後,突然整杯酒摔到地上。
「費太,你有冇事?」我走向她,她卻往後縮一步。
「泰…」
糟了。
「你見點?」費勝嵐迎向她摟住她的腰,「小心玻璃。」
「我無事,只係暈一暈,可能血糖低。」梅黛琪看著我,面色蒼白。
要處理的人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