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整天,童桐都沒有與我有任何接觸。
即使天亮,她睡房的窗簾依然緊閉不開,信息已讀不回,電話轉入留言信箱,我整天也沒有見過她。
明明是她把植嵐晨叫來,不知為何是我乞求原諒,這世界有病。
大概有病的是我吧。
情聖和Beta都說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不應該也不需這樣卑躬屈膝,但是我就是這樣心癢癢地記掛著她。
星期一。
其他人在夏天的Sem Break, 或多或少也會去打工幫補,雖說看IG天天吃喝玩樂,酒池肉林的人也大有人在,渡假旅行船P獨木舟,但我不在其列。
水上樂園門票,Locker, Fast Pass, 晚餐的邊爐…童桐為了我也花了很多錢呢。
回家前買蛋糕哄她吧。
我的工作挺輕鬆的,還能自肥,就是在箭會幫英姐教班,在箭會我算是最年輕的那批教練。
「記得跌左箭就唔好執,好危險,依加大家自己練下先。」
「係~」
暑期班還真多中學生。
學生們挽弓射擊,箭靶咚咚作響。
「阿Sir,你有冇背過岳飛之少年時代?」
出現了,又是這問題,都怪現在要背甚麼範文。
「你想問破其筈?」
那篇古文中有一句形容岳飛的射術:飛引弓一發,破其筈;再發,又中。
「筈」指的是箭尾部分。
「嗯,真係有人做到?」
我走到沙發旁的陳列櫃拿出一個玻璃盒,當中珍而重之地鑲著一支箭。
箭尾完美地被另一箭射穿,箭桿被後來的箭頭破開成幾掰,玻璃箱上正是寫著「破其筈」,角落是英姐的簽名和一個有點年代的日期。
「英姐後生個時就試過。」
「嘩…」學生們眼睛閃亮地看著小盒子。
「但係破筈需要既唔止技術,仲要幸運,你見奧運場上都極少發生就知。」我說,「唔好諗埋晒D無聊野啦,抆箭。」
學生們放下弓,前往箭靶拔回插著的箭矢,我打開玻璃櫃塞回英姐的破筈一箭。
「馬川遊先生。」身後突然響起我的名字。
是一個帶著粗框眼鏡,普通T恤牛仔褲的男生,這波鞋走路還沒聲音,輪廓有點面熟,算是個美男子,可惜寒背,還是挺明顯那種。
「英姐!有新客呀!!」我向坐在接待處玩手機的英姐喊。
「人地黎搵你架。」
「我?」我問,「我識你?」
「我叫阿權。」他突然自我介紹起來,「係甄姿妍既經理人。」
原來這已經是PTGF也有經理人的時代。
「你幾點上完堂?」他問。
「咩…事?」
「同你一齊飲杯野,我有野搵你。」
「哦…好呀。」
接著阿權坐到箭會最後的沙發上,我懷著作賊心虛的心情回去那群中學雞旁邊繼續上課。
「阿Sir,你…男朋友?」
「唔係…喂,咩男朋友呀,專心啦,你射緊邊度?」
「嘛,都岩既,佢咁靚仔,點會睇上你。」
「哈啊!?」
連靶紙也沒碰到就別在那邊多管閒事。
正午12點下課,我把中學雞們的護具,弓箭放好,準時下班。
「呀遊,等陣同你傾比賽D野,你會返黎?」英姐問。
「哦,咁我返一返黎,我出去食飯先啦。」
與阿權進入升降機。
「附近有Café?」
「有。」
「帶路。」
於Café坐下,每人點了一杯咖啡,我要了意粉,他點了一件蛋糕。
「我今日係有份文件俾你簽。阿權從手袋中掏出一份文件。
「文件?」
看樣子,人家會以為我們是賣保險之類吧。
「因為今次既服務同之前唔同,俾錢既人唔係姿妍服務既人,所以我要你簽收,確認佢有達成付款者既要求,先收尾數。」
接著他拿出兩張A4紙,上面開首是—
[本人馬川遊於X月YY日星期六已得到了以下的出租女友體驗,當日費用全部由程至勝先生支付,本確認書將會絕對保密,並於餘款收到後銷毀]
他指著文件最下方:「我要你簽名確認,然後問程生收尾數。」
我沒租過PTGF,但是會這樣字白紙黑字嗎,我還以為是隱晦一點。
接著是下方的確認項目。
[目標一:與馬川遊建立疑似曖昧關係,激起童桐小姐的危機感與妒嫉心]
[目標二:進一步以甄姿妍真心愛上馬川遊的劇本,使其產生自信心]
甚麼。
劇本?
[手段一:做出協議之外的曖昧舉動,使馬川遊認為甄姿妍真心產生好感]
我根本還沒答應,妍妍已經把頭枕到我肩上,一頭柔順的頭髮順著我胸膛瀉下,芬芳撲鼻。
[手段二:營造自己弱點,使馬川遊產生保護欲,以合理化後來的道謝戲份]
「嗚…」妍妍抬頭光是望向深谷飛瀑高處,喉嚨已發出悲鳴。
[手段三:使自己陷入危機,予馬川遊在童桐面前上演英雄救美]
她翻白眼然後合上眼簾,全身軟癱的她無力地倒向外!就在水泡騰飛到最高點,離心力達至顛峰時妍妍竟然昏過去了!
[手段四:以自己動真情的表現,使馬川遊更加相信自己的人格魅力]
接著臉上傳來一陣溫暖和乳液的香氣,妍妍用手掌按住我的臉頰,然後深情一吻到自己的手背。
[手段五…]
太長,不看了。
[定稿日期X月Y日星期一] 是約會前的幾天。
每一個環節,每一下曖昧,都是妍妍的精彩表演,包括我自以為她該不會真的對我產生了好感…也是演技的一部分。
即是演出「自己不是在演出」的表演。
「如果你無問題既,係度簽個名。放心啦,唔會流出,我同情聖收左錢就會燒左佢。」阿權說。
「…嗯。」
「做咩咁既樣,你以為佢真係鐘意你?」
「梗係唔係。」我仰頭把咖啡喝光。
「都係既,聽講你之前無拍過拖,的確對你黎講太刺激,情聖竟然安排埋 PDGF打破買賣既條件因為真係鐘意你~~咁既戲碼,條友都去得幾盡。」阿權說。
「佢都係想幫我啫。」我簽下名字。
[PS:唔好沉船]情聖早就警告過我了。
我沒有沉船啦,我心知自己是喜歡童桐。
最多是失望,對自己失望。
那天那來的自信?
「咁祝你好運啦,再要妍妍出場既記得提早Book ,佢幾Full。當然,加錢可以打尖,始終做生意嘛。」
「嗯,好生意,咁OK啦嘛,之後你自己同情聖Deal?」
「無錯,有朋友請自己嘆PTGF ,正啦你。」這傢伙還在套近乎,是想我再光顧?
作夢。
「咁呢餐我請啦。」阿權說。
「我唔食架啦,你慢慢,我返去傾之後比賽既野。」我站起來,「再見。」
Café自動門打開,外頭的風悶熱得叫人窒息。
「嗯?」我是不是忘了甚麼。
回首看,坐在卡位中的阿權已挺直腰板全身貼到椅背上,口中不知說著甚麼。
馬伕算是經理人的話,他也的確是經理人。
結果我忘了買童桐的蛋糕—這是我過了馬路後才發現的事。
反正箭會有雪櫃,現在買也行,就不再走一趟了。
紅燈,綠燈,過馬路。
自動門打開,冷氣撲面叫我心情也輕鬆出來。
「歡迎光臨…咦?漏左野?你
兩個朋友走左啦喎。」待者說。
「唔係,我買漏左蛋糕。」成腦都是蛋糕的我走到雪櫃前,童桐最喜歡的果然還是抹茶味吧。
我指指一角抹茶蛋糕。
「一件?」
「係,唔該,Apple Pay,Master.」
折返回箭會,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收銀處和英姐聊天。
「呢,返黎啦。」英姐指指我。
「童桐?」我連忙把蛋糕收回背脊。
「英姐~咁你地箭會所有玩箭既人都要做會員係咪?無理由無佢名架?」
「無呀。」英姐在電腦輸入不知甚麼,她在找誰?
「可能佢唔係會員,只係係度睇?」童桐說,我背脊升起不安。
「你俾我睇多次張相?如果佢有你咁靚我一定認得,全名係咩話?」
接著,童桐亮出妍妍的照片。
「可能你個時唔識我,我叫甄姿妍,我,我一直係箭會望你射箭好耐,所以今日先鼓起勇氣襯生日…唔…唔得呀?」
「佢叫甄姿妍,話係箭會睇阿遊射左好耐箭架,無理由無人認得佢又無記錄架。」童桐回首,雙眼寒光四溢地瞪向我,「除非…有人講大話。」
童桐的笑容第一次這樣使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