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線上】0303
第二十五章 【明州】(上)
暮氣沉沉,一切都很安靜,遠處隱隱有宿衛的前哨在坡上偵視,而漫山遍野間也有宿衛與明州當地的駐軍混合編隊在搜索整個郊外範圍。
說好的不要太大動靜,但由於搜了一整天沒有任何影蹤,最後還是驚動了明州當地的指揮使。
眼見何修文和明州的指揮使發愁地看著地圖,但那些身著步人甲的官兵有些閒散,畢竟在他們眼中是一趟閒差,就是搜索可疑的商旅,但這年頭走私的人太多,根本管不了。
只是知道事情內幕的人卻有些不舒服,包括我、何修文、一眾宿衛還有明州的指揮使大人。
直到天上的白月光,照在山野間的每一處角落,雖說今夜無雲無風無星,但除了騎兵的馬蹄聲還有步履聲外,就是不見玉瓊樓等人的下落。
難道我們的動靜太大,他們已經藏好?不過以念柔姑娘料事如神的本領,要避開我們確實不難。
距離仲秋之月十六日還有十天,萬一他們已經離開明州的話,我和何修文肯定完蛋了。
這個時候,我竟然為了自己的性命而自私起來。
這段日子,我就不停在這種矛盾間掙扎。
在內心掙扎的期間,我被鬧鐘吵醒過來......
夜已經挺深,但卻是我一天的開始。
當我回到診所的時候,只見冬哥的床位已被丟空,他已經出院回家。
一時三刻沒有牠的高聲吠叫,霎時之間有點不慣。
當我換完制服的一瞬,Yuki看著更表跟我說:「你聽日放假。」
我聽完後,內心不禁暗暗一笑,因為明天除了是難得的放假,亦是我和Kanna第一次「約會」的日子。
診所玻璃門的感應響起,意味著今晚又是忙碌的一夜,原屬冬哥的床位很快便被另一頭患上急性腎衰竭的緬因貓所住進。
但我仍然該為冬哥能夠回家出院所感到慶幸,畢竟那一頭住院的緬因貓一小時後便離開這個世界,況且寵主一家人發難地一口咬定是醫療失誤,這也是工作日常的一部份。
這種情況一般交由Yuki處理,而我懶得安撫和答辯,畢竟要不是那頭貓在日頭誤吃了百合花,到晚上察覺食慾不振,直到凌晨十二時多才帶來診所。
「下?明明係個主人問題,仲要咁遲送隻貓入院。」
「日常嚟,成日都有呢啲情況。」
「你今日好似有啲唔開心。」
對,今晚不知怎的悶悶不樂,或許是因為冬哥出院的緣故。
我總覺得自己與這頭狗的緣份非淺,而且我仍然未解開,為何牠的出現會讓我夢見這麼多的後來?
我們聊著聊著,不時打量吃得正開的阿Bu,但我更沒想過阿Bu吃著吃著,竟然會主動湊到我的腳下,並不停用臉擦著我的褲腳,大概是留下氣味並向我示好。
診所的拐角位是二人一貓的溫馨時光,診所內是醫生和寵主的吵鬧聲,這個世界多麼兩極。
在Kanna和阿Bu離開後,又是獨留我在那個存有餘溫的拐角位。
「聽晚記得說好請我食牛角,我book咗1900。」
「好呀,點會唔記得,即係今晚,因為過咗十二點。」
雖然她不在我身旁,可是我已經想像出她不禁白了我一眼。
「但食完飯之後,你會陪我等到夠鐘餵埋阿Bu先走架可?」
我沒想過Kanna竟然會主動提出這個要求。
「會呀,但中間可以搵啲嘢做?」
「睇戲?」
「好呀。」
我笑盈盈地收起電話,可是走進診所的玻璃門後,卻像被抽走靈魂般,繼續埋頭苦幹地工作。
況且那一家人仍在,直到寵物善終的人到達時,他們才認清現實,在診所裡嚎哭起來,兒子不停抱怨父母從來不聽勸阻,硬要買百合花回家,而父母變得不知所措只懂得搖頭否認。
我很清楚那些人往往不敢直視過錯的原因,始終那是承受一頭活活的生命斷送在自己手裡的重量,能在瞬間壓跨任何理智和關係。
這一晚,不知怎的過得很累。
在雜物房稍睡片刻的時候,我看著天花板的白燈漸漸變得暗淡起來,化成晚空的明月。
明月漸圓,夜色如墨,羊腸窄巷外,數十名身著黑甲的宿衛營甲士隱蔽在暗處,宛如幽靈般靜待時機。
他們每人皆戴著圖騰面具,面具後的雙眸銳利如鷹,緊盯著窄巷的唯一出入口,彷彿能穿透黑暗,洞悉一切動靜。
微風拂過,帶來一絲涼意,卻無法吹散空氣中瀰漫的緊張氣息。我站在隊伍後方,緊握劍柄,目光如炬,心中暗自盤算著今夜的行動。
何修文壓低嗓子,湊近我耳邊:
「大人,玉瓊樓的人估計就在巷內的私鐵坊,附近已被明州指揮使的甲士包圍,只餘此處。」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的甲士,這時他的語氣中透著一絲急切。
「大人,私鐵運到邊境事小,給玉瓊樓的人跑掉事大,難道你還不明白賈大人的目的?」
何修文這話我懂,只是一路以來,我的內心一直在交戰。
或許我和語嫣就只有你死我活一途,這個念頭如同一塊巨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然而,我無法逃避這般宿命。
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波瀾,猛地拔出佩劍,沉聲道:
「傳令下去,準備行動。」
何修文點頭,轉身低聲傳達命令,甲士們聞令而動,刀劍出鞘,寒光在月色下閃爍。
話音剛落,身前的甲士們迅速衝前,步伐整齊,殺氣騰騰地湧進窄巷內,緊接著,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夜的寧靜。
我和何修文衝進私鐵坊的那一刻,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息,令人幾欲作嘔。
約十數名宿衛營的甲士倒臥在血泊中,他們的雙眼圓睜,面具歪斜,黑甲滿是箭矢,鮮血如泉湧出,染紅了地面。
我沒料過,玉瓊樓的人竟然在這裡設置機關弩箭。
我緊握劍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承受著自己失策的愧疚。
環顧四周,何修文領著人試圖尋找敵人的蹤跡,卻只見巷內昏暗,燈火搖曳,陰影幢幢,不見一個活人。玉瓊樓的賊人彷彿憑空消失,只留下一片狼藉。
剛好,巷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明州地方軍的援軍終於趕到,並氣勢洶洶地衝進巷內。
這一下動靜可鬧得很大,大得連整座明州城的人都被吵醒,但玉瓊樓的成員彷彿人間蒸發,逃得無影無蹤。
就在此時,何修文匆匆走來,手中拿著一本被燒掉一半的書籍,遞給我道:
「大人,這是在私鐵坊內找到的,上面有明州的官印。」
我接過書籍,翻開一看,心想明州的官府肯定有玉瓊樓的內應。
只是事已至此,容不得我思考對錯,畢竟折損了這麼多人,又交不了差,我就是死路一條。
突然間,有數十名單騎趕至,當中有一人下馬,來者步伐穩健,快步走到我面前抱拳道:
「大人,在下宿衛營都尉,副統領已率增援剛抵達明州近郊,並發現敵蹤。」
「增援?」
「是,在秦大人和何大人出發後翌日,賈大人命我等約五百人,隱密到明州近郊。」
我皺起眉頭,心中暗忖,為了玉瓊樓區區十數人,竟從臨安調來五百精銳,幾乎是宿衛的半數人馬,賈似道此舉恐怕是對我和明州地方官的不信任使然。
那名都尉竟然一再催促:「大人,請立刻隨我等出城,在遠郊外的副統領大人已經在追擊賊人。」
何修文替我答道:「好,我們馬上過去。」
然後,他湊在我耳邊說:「賈大人派出精銳,已經是對我們表達不信任的態度,這五百人恐怕除了捉拿玉瓊樓的人之外,要是任務失敗的話,我、你、明州的官員肯定全被拿下,有多少無辜的人會被株連,想想吧。」
我和他眼眸對過,他補上一句:「兒女私情,該要放下啦,再這樣下去,我保不住你,也再瞞不過賈大人,我求求你吧,我不想死也不想出賣朋友。」
「再說,私鐵坊這種程度的設伏,對方有留手嗎?」
何修文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無奈與懇求。
我站在原地,望著夜空中的明月,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
語嫣,恐怕我們只有兵戎相見。
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如同一把利刃,不斷刺痛著我的心。
我緊握佩劍,眼中閃過一絲堅決,轉身走向隊伍,策上戰馬,準備領軍前去追擊,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不遠處的暗巷。
只見一隻通體漆黑的狗靜靜地站在那裡,雙眼在月光下閃爍著幽幽的光芒。
黑狗沒有吠叫,也沒有逃跑,只是凝望著策馬奔馳的我。
那一抹熟悉的眼神,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與憐憫,使我緊握韁繩的手不其然微微顫抖。
但我知道,這是我的宿命。
她說,宿命往往就像一方走在燈火闌珊,一方只能遙遙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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