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餵貓的義工女孩】
清晨時份,街道也漸漸變得人跡杳然,除了偶爾傳來一陣跑車的響喉聲外,就是同事和醫生來回走動的鞋沓聲,以及儀器在運作的聲響。
今晚的上半場很空閒,但下半場卻忙得我差點猝死。
慶幸天亮的時候,工作已經悉數完成,可以準時下班。
我終於可以搭乘地鐵頭班車回家。
雖然別人在趕著上班的時間,我卻拖著疲憊的身軀下班;
別人在埋頭苦幹地工作,我卻在床上抱頭大睡。
別人在抱頭大睡的時候,我卻營營役役地直視生老病死。
總之,就是這樣與世界格格不入地過活。
每日在陽光普照中睡去,在日落西山後醒來。
慢慢地,晚上才是我活躍的時間。
「早餐」過後,由於不用上班,我決定到附近的遊樂場坐一會放空,然後抽了一根煙。
以前我成日覺得抽煙很Mk,但直到我發現咖啡沒辦法有令我提神,壓力也不能因睡眠而消減,抽煙卻拔走了幾乎壓垮生活的稻草。
只是煙抽完了,只好到便利店買一包。
這一區的街道雖然燈火通明,但確實很寧靜和冷清,畢竟這裡是一些老人家比較多的屋苑,年輕的人大多都搬已經了出來。
這座陳舊的遊樂場的不遠處是便利店,比起便利店的燈火通明,遊樂場就像住在這裡的老人家,彷彿注定被這座城市遺忘在一角。
記得便利店的前身是一間麵包店,印象中那裡的麵包全都很好吃,麵包店的店員姐姐人很好亦很美。
但後來,不知道怎的就結業了。
人一生就包含了無數個不知怎的,而我不知怎的就放完假,也不知怎的繼續上班。
今天又是閒得很的晚上,但單單要照顧留院的動物就已經令我忙得不可開交。
這兩天內,需要留院的動物已經住滿了診所的院舍,再也不能接收需要住院的新症。
而那頭全黑的唐狗仍然在留醫,以牠的情況住院只是預防心臟病發時,可以得到及時的治療,其餘的就只有觀察再決定是否合適施行手術。
牠與其他留院的動物不同,很喜歡眼定定地看著我,眼神間猶似流露著可憐的苦臉。
不知牠到底是想表達這樣活著很痛,還是覺得我活得很可憐?哈哈。
這晚與牠眼眸交錯過幾遍,但腦海沒有「轟」的一聲般劃過那些幻覺。
看來,是我那晚真的太累,累得讓我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幻覺記憶。
可是另一股意識卻一反沉默的常態,瞬間在腦海騷動,就像不停說服我相信那些難以置信的片段,但又拉扯著我的意識。
一直以來,我都感覺到有兩個自己同時間活著,只是那股意識的存在感很輕,輕得似羽毛;我知道他有時候會騷動,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沉睡般的狀態。
雖然口說影響不到日常生活,但只要過度集中注意力或者發白日夢的時候,偶會有一種陷進去深淵的感覺,讓腦袋總是混濁的,然後變得眼睏。
以前睡眠的時候,間中亦有過這種情況,好像發了一場夢,但醒來又完全不記得夢裡的一切,只知道醒來也很累,頭有點重,就像沒睡過似的,有時候更覺得自己在夢裡做了苦力般累透。
但自從返了這份工後,可能真的太累,所以幾乎都睡得很好,合上雙眼便漆黑一片地睡去。
想著想著,打了一個呵欠,然而就在我小休的時候,我跑到店外打算抽一根煙。
上班的時候,一根煙的時候過得很快,正當我把煙蒂弄熄,打算回去診所的瞬間,隱若聽到有人在扮貓叫。
由於叫得不太像,因此我一聽便分得出來,並惹起我的在意和好奇,與此同時腦海又突然有過一陣亂流,彷彿有兩種極端的思緒在交戰,而這些亂流的盡頭是莫名的期待。
最終我順著思緒的引領下,抱有好奇地回眸,走前幾步張望之際,突然間留意到診所後方的拐彎,果然有一位少女在扮貓叫。
「喵喵!喵喵!」
我深感好奇打量多幾眼,只見她蹲下身子背對著我,敲著手中的罐頭,然後小心地將罐頭內的食物倒到放在地上的食物兜。
剛好,有一頭肚子大得很的貓聞聲跑來,湊在女孩的腳邊開餐。
估計是懷孕中的母貓吧?毛色混雜了黑、橘和白,是一頭三色貓。
她一直看著那頭母貓在開餐,而我看著眼前的一人一貓望得入神。
直到那頭母貓吃飽後,喵了一聲猶如道謝後,便全速跑到斜對面不遠處的草叢。
少女在執拾完食物兜後,突然間扭頭望來,在我看清她的正臉時,心又因她怦怦而跳。
我不知為甚麼會用又,但另一股意識卻認定這不是第一次。
倘若不是第一次,我們在那裡見過?
她的馬尾束得很好看,秀美鳳目、玉頰櫻唇,帶上三分英氣,簡單的一件黑色長袖T-Shirt,配上一條淺藍色的工人褲,背著一個細得猶如裝飾的背包。
我在腦海找不到一位用作借喻相似的臉龐,但輪廓一點一點在我腦海勾劃著,並且突如其來的閃過一抹又一抹的思緒......
「你姓秦,我姓岳,你懂得是甚麼意思?」
「為甚麼我們一定要對立?好好地為朝廷為國對抗蒙古人不好嗎?
「那是你的朝廷。」
接下來的事情和感覺,也像重播的幻燈片般,只是這一把女聲背後,本來是一片模糊的人影和臉龐。
可是這片模糊的臉龐,竟然換上了眼前的少女。
那女的話音剛落,貼在胸膛的短刀。
「你我之間就算不說別的,至少不能是朋友嗎?」
我竟然這樣說道。
「你我之間,別說是朋友,任何關係的代價是何其沉重。」
那種冰涼的感覺十分清晰,同時我感覺到那把短刀在落下「沉重」兩個字的尾音後,微微抖動著。
「你係診所職員?」
少女的一句提問,讓我應聲從夢裡醒來。
這個夢很真實,至少在夢裡的瞬間,有一股悲涼在心間揮之不去,一直到蔓延到太陽穴,一漲一縮,如像脈搏般跳動的頭痛。
只是回過神後,痛楚又消失不見。
她並沒有受驚,只是一直皺著眉瞪著我,眼神就像發現痴漢般。
「我......正話出嚟食煙,聽到有人扮貓叫,又聽到貓嘅叫聲,於是走嚟望一望。」
她正勾勾地打量了我幾眼後,警覺地說了一句:
「頭先隻貓係有義工同貓舍照顧跟進,而家大咗肚,遲啲睇下接唔接得走,你哋診所唔好報愛協或者漁記。」
「下?我哋點會......」
少女打斷我的話:
「好難講,你唔會,唔代表其他人唔會。」
「咁......」
「你扮乜都唔知同無見過就得。」
「好。」
話音剛落,她將食物兜塞進自己的背包,循著十二月的寒風,頭也不回地遠去。
十二月,意味著又一年過去。
日夜顛倒的日子,時間的觀念變得十分模糊。
但今晚,除了時間模糊外,又增添了一件迷思。
就是少女的臉怎麼會出現在夢境,難道又是幻覺嗎?
接下來兩天,工作又是忙碌得很,忙得連煙也只是抽一抽,看了少女在拐彎餵貓的背影一眼後,又被同事叫回診所內幫忙,因此沒有時間思考更多。
至於那頭留院的唐狗 - 夏迎冬,在昨晚突然間病發,慶幸被我發現得及時,再用上藥物治療後,情況一次穩定起來。
在牠醒來過後,沒想到會用手或者稱為前足,隔著鐵籠輕輕碰了我幾下,再依依嗚嗚地看著我,彷彿在向我道謝又是可憐著我般。
而我嘆了一口氣,撫著牠的手自說自話:
「係呀,我比你更加似狗。」
忙碌了兩天,終於閒過來。
這晚回到診所後,看到診所內增添了一些聖誕佈置,在櫃台更放置了一棵迷你聖誕樹。
由於今晚沒有新症,只是繼續照顧留院的動物。
我看著櫃台的聖誕樹,莫名地想起早兩晚的夢,迷思在瞬間惹起了內心的好奇。
因此趁著時間不多。我跑到診所外,在同一個位置抽一根煙。
多走幾步探頭一看,結果在同樣的拐彎位,我看著少女和那頭母貓的互動,看著看著又不其然地入神。
母貓總是貼在少女的腳旁開餐,而少女蹲著身子,再托著腮幫子俯視著那頭母貓。
她對那頭母貓的眼神充滿著愛。
未幾,她回眸看了我一眼,彷彿有預覺我會出現。
但眼神卻對我一直充滿著警戒。
只是她在喵著那頭母貓的時候,眼神的轉變速度十分之快。
「又係你?」
「我......食煙。」
她就像不相信我似的,但也是正常不過的事。
畢竟我這種行徑好痴漢。
因此我只好抽完一根又一根煙,不時打量周遭的風景,好讓自己的存在不太突兀。
就在少女執拾著食物兜的時候,我順應著自己內心那抹強烈的念想,鼓起勇氣釋出一些善意。
「......其實診所有啲營養糧就快過期,如果你唔介意,我可以拎啲畀你。」
「下?」
「因為都會掉,同埋都成日擺到過期,而且診所啲營養糧點都會健康啲,對大肚緊嘅流浪貓?」
她想了想沒有回答,再用上短促的語調說了聲:
「咁......多謝。」
隔了一會,她尷尬地問道:
「係......濕糧定乾糧?」
「係濕糧。」
「因為隻貓個口有啲發炎,乾糧驚佢食唔到。」
「放心呀,係濕糧嚟。」
她堆出笑意點了點頭:
「Thank you!」
然後又一次頭也不回地離開,只是這次在離開前,她的眼神對我的警戒稍為放緩了點,話也多說了幾句,而我也不其然鬆了一口氣來。
就在那晚開始,我在夜裡上班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她說,相見何如不見時,免教生死作相思。
【待續】等大家追到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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