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迷失在異世彼岸
看到鈴兒突然流淚,我頓時亂了陣腳。
「你,你,你唔好喊住先鈴兒!」
「對唔住……我等陣再同你傾。」
鈴兒就這樣扔下一句,然後轉身急步走向旁邊的一扇門推門而進,留下我們在那兒面面相覤。
「恭喜……?」愛莉遲疑地道。
「老實講我都唔太確定發生咩事……點都好,多謝。」剛被素不相識的男人推下樓的我說,「我會搵鈴兒問下到底係咩一回事,之後再同大家講聲。」
還好心臟撐得住,這樣被推下樓活生生嚇死的機率不是零。
「嗯,我都想返房抖陣,遲下見。」從平行宇宙看完自己的未來後,愛莉眉宇之間也有了倦意。
她向我揮揮手,然後推開一扇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大堂只剩下我與渺渺一人一貓,經歷剛剛迷失在平行宇宙,又不知為何晃到鈴兒的過去,最後被那自稱白醫生的傢伙推下樓說我是職員,感覺我自己也要冷靜一下整理思緒。
「嗯?」我望著騎在我肩膊上的渺渺。
「喵?」渺渺看著被自己騎著的我。
總覺得渺渺不是尋常的貓兒。
阡迴旅館內的門能通往使用者想著的空間,但其他人的房間除外。當我想著去鈴兒的房時門就會被鎖上,門後還會傳來鈴兒說「我要靜一下」聲音,似乎門後的確會變成了她的房間,但通行的許可還是由她決定。
阡迴旅館的職員意味著無處可歸,只能永遠困在這兒……這句話我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無處可歸嗎。
常世……雖然我愧對那名捐我心臟的無名救命恩人,但我未至於厭世至此……
我不覺得自己無處可歸,即使我不願意,但我姐姐應該不討厭我才對。
大概吧。
先不說這是否真,至少鈴兒眼中她自己的職員身份正是代表著這意義。
要找她聊聊才行。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都沒找到鈴兒。的確以阡迴旅館的機制,窩在自己房中足不出戶是有可能的,畢竟食物飲用水都能利用萬應室召出。既然她想自己呆著我也尊重她。為了找出成為職員意味著甚麼,我首次越過了接待櫃檯來到了職員區,在那兒查找著有用的線索。
但我其實不知道自己在找甚麼,的確沒甚麼特定的東西,如果是正常的公司大概是員工守則之類的東西吧。
果然,還是那本簿,那本記錄了阡迴旅館所有客人名字的簿。
「噗」
有點沉重的書頁被翻開,馬上一陣舊書的味道撲面而至,如在訴說著阡迴旅館中無數的過客,無數的故事。
記錄簿是很舊式的那種筆記簿,封面是硬皮膠質,正中央寫著「阡迴旅館」四個大字。書頁已經有很多頁被撕去,殘留的邊緣在書脊內側掛著,而在第一頁完整的內頁中寫著三個名字。
「胡冠倫」 是阿倫的真名。
「鄭成峰」是阿力的真名。
「劉嘉欣」是愛莉的真名。
沒了。
沒有「夏鈴兒」,也沒有「溫年柏」,更沒有任何一個姓「白」的名字。但我注意到那時候鈴兒是找了幾頁後才確認沒有我的名字,所以……是在那些被撕掉的書頁上?
「當全頁嘅客人都離開咗阡迴旅館,個一頁係下一次合埋封面後就會自動脫落消失,變成個種邊緣。」
「鈴兒?」我轉身一看,還被輕微嚇到,原因是作賊心虛。
「我就知道你會嚟自己搵辦法……你知唔知道呢本簿,佢地係睇唔到內容。」
「睇唔到內容?」
「對阿倫,阿力,愛莉佢地嚟講,本簿係空白一片嘅無字天書。唉,都怪我,個時我就應該發現你睇到簿上面嘅字。」
「簿上面都無你個名,鈴兒。」我說,「個時你好似好驚訝咁,但其實你自己都係簿上面無名嘅人。」
「……我……有啲複雜。」
「你係嚟阡迴旅館之內,係安寧病房做護士係唔係?」
鈴兒輕咬下唇:「點解你會知?」
她很介意。
她非常介意自己的過去被我窺見,但這感覺只是她身上的其中一個秘密而已。
「你想講個時先講喇,唔緊要。」我鼓氣勇氣輕撫鈴兒的瀏海一下,「擅自睇你嘅過去,對唔住,但個時我都控制唔到阡迴之門。」
「竟然夠膽摸我頭……我大過你喔?」鈴兒叉著腰這樣說,但即使把腳踮高她還是比我矮上一截。
「我知啊,你個度仲係大牛龜電視嘅,
姨姨。」
「姨……哈啊?!」
第一次看到鈴兒這樣生氣,也很可愛——我這樣想著避開飛向我文具。
但我的猜想沒有錯,這兒的時間線孤立於常世之外。即使我與鈴兒可以在這邊相遇,不代表我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能相遇彼此的,只有這兒。
能相遇彼此的,只有阡迴旅館。
阡迴旅館內的時間是停滯的,極端點來說,來訪者在自己的時空進入阡迴旅館後在這兒呆上幾百年也是成立,搞不好阡迴旅館內的人們,其精神上已經是百歲人瑞了,但我當然不會說出口。
「去換衫!」
聽我道歉後的鈴兒還未消氣,把一套寶藍色的執事服摔到我懷中。我苦笑著抱著衣服鑽回自己房間換上,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
雖然不知這衣服從何而來,但卻完美地稱身,還仔細地在腰間留了一個布環供我掛上風鈴,風鈴與鈴兒渺渺的同款,想到這點心中不知就為何暖洋洋。
好像自己真的屬於某處一樣。
好像自己不再孤獨一樣。
「靚唔靚仔?」我走回櫃檯說。
「哼。」鈴兒斜眼打量我幾下,「算係咁。」
「仲嬲緊?」
「你話呢?!無禮貌!」
一開始鈴兒給我是一種溫柔治癒大姐姐的感覺,但似乎在這表面下她也有任性小器的一面,只是這一面她甚少在其他人面前表露。是因為現在我不再是住客而是職員,立場改變,變成與她同一陣線的關係嗎?
我不得而知,也沒打算冒著生命危險去問。
「係我講之前,你講多次個日點解你會係天井上面飛落嚟先。」
「個日係阡迴之門同你地走失後,我唔知點解見到你,但個個你好Cool,木口木面之餘仲好惡,惡到直頭係恐怖……」
我一五一十地說出我在鈴兒過去看到甚麼,又在阡迴旅館的頂層遇到白醫生。
「白醫生?」鈴兒說,「阡迴旅館無呢個人。」
「又係無名?所以佢都係職員?」
「無可能,阡迴旅館無你講嘅個個空間,職員亦只有我一個,依加仲有你。」鈴兒說。
「……咁佢到底係……」
「我都唔知,但佢一定好了解呢度,仲快過我發現你係作為職員嚟到呢度。」
感覺鈴兒即使是職員,對阡迴旅館還是有很多不了解。正如她所說,鈴兒是這兒的唯一職員,所以她是從常世進入阡迴旅館時間線的起點嗎?還是說在她之前,有誰也是職員後又離開?有誰創造出這奇妙的異世阡迴旅館?
在我們相遇前,鈴兒在這兒過著怎樣的生活?
答案不得而知,但似乎不應將鈴兒視為這兒的唯一威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