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咁……我講完後你會唔會話返我知,我係職員嘅呢件事?點解我會打開阡迴之門?到底發生緊咩事?」
「嗯,無問題,我會講我知嘅事你知,應承你。」
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其實……都唔算係咩秘密。」我低頭看著茶湯中自己的倒影說。
「咁點解要咁忌諱?」白醫生微笑地問,他是心理方面的醫生嗎?
「唔係咩光彩嘅事……唉。」
「明白嘅,但呢度就得我同你,咪同傾下閒計。當然,你唔想知道我知啲咩,大可以唔使講。2
「……」
「定係你,其實都想搵個人聽下心事?」
「嗚…!」
白醫生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沒有再多說話。
「……我嚟到阡迴旅館之前,是咁的。」
如是者,我略略說出我的往事。換心手術被那些傳媒吹奏成甚麼「奇蹟之子」「活下來的少年」,然後只是平平無奇地長大。拚命地活著,活著,活著,試圖不要愧對這被贈予的第二次人生,卻事與願違。
在迪士尼的煙花外判工程公司中擔任最低級的二級助理,基本上只負責清潔和收拾煙火系統,然後因為城堡維修而被裁員,結果收拾東西到太晚連尾班車都錯過。
「然後你仲俾女朋友飛咗?」
「我飛佢㗎!」
白醫生沒有回答,只是淺淺一笑。
「喵…」
渺渺從白醫生雙腳間站起來,東張西望著。
「所以,溫年柏係換心手術後嘅人生軌跡就係咁。」
「嗯,就係咁,亦只不過係咁。」
「都唔錯呀?」白醫生問。
「……嗯,或者…我唔知,我覺得自己係要比起依加咁樣……更出色。」
「總有一日會。」
「你又知?」我把視線從杯中的茶移向白醫生,他的側臉被夕陽映亮,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格外溫柔和善解人意。
「咁你又知自己唔會?」
被他這樣反問,我竟然一時間沒法反駁。
也罷。
「好,到你。」
「到我啲咩?」白醫生別過臉去喝茶。
「喂,你話你會講我知,點解我會聽到風鈴聲,點解我可以操作阡迴之門……我係呢度嘅職員?」
「我只係話——我會講
『我知道嘅事』你知,但非常遺憾——我咩都唔知。」
「哈啊?!」
上當了!!
「哈哈,唔使咁激動,我亦同你一樣,同呢度所有人一樣,只係阡迴旅館之中嘅一個過客。只係我對阡迴旅館呢度嘅法則了解多啲,略知一二,亦能夠少少明白渺渺係度喵乜野。」白醫生輕撫渺渺雙耳之間為牠搔癢。
「你,你,你實在欺人太甚……」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枉我還真的和他在那邊真情剖白呢!
但說了後心底好像輕鬆了些許。
「講下笑喇,只係我覺得有啲事應該要留返鈴兒同你講,由我嚟講就唔過癮。」白醫生緩緩閉眼說。
「鈴兒……」
突然間,眼前閃現剛剛鈴兒……安寧病房之中的鈴兒,那冷酷,卻眉間帶著落寞的樣子。
我要找她談談。
「雖然我唔太確定,但係可以實測一下嘛~跟我過嚟。」
「叮鈴……」
隨著風鈴聲響起,白醫生站起來,這時我才發現他的腰間同樣繫著一個玻璃的風鈴,款式與渺渺和鈴兒的髮飾一樣,正綁在他身上白袍的寶藍色腰帶上。
「點測?」
「呢邊。」
我跟著他走到天井旁,白醫生走路的姿勢很優雅,速度也很慢,卻不會使我這個尾隨者感到焦急。
天井下,是阡迴旅館的大堂,而頭頂正是天井的盡頭,阡迴旅館的屋頂。
比想像中還要高,應該說……有這樣高的嗎?
「首先,呢個風鈴就交俾你。」白醫生把風鈴從自己的寶藍色腰帶解下,然後綁到我的褲頭帶上。
「多謝……然後呢?」我問。
這時我才發現在這一層之中沒有任何門,沒有任何樓梯,就只有空中迴廊繞著天井一週,換句話說即使已回到阡迴旅館,我也沒辦法使用隨便門回到鈴兒那邊。
那我能怎樣下去?
「一路順風。」
「啪。」
咦?
人在…空中。
我背後被他冷不勝防的猛力一推,這一推的勁道比想像中更大更強,失去平衡的我馬上摔翻過欄杆,掉進了阡迴旅館的天井之中!!
「嘩啊呀呀呀——!!」
眼前的天井瞬間在視野之中拉深,這是我剛剛來到阡迴旅館時見過的無盡天井!!
「啊啊啊啊啊!!!」
阡迴旅館之中的門與廊,在我四方八面頭上腳下重重展現,天井變成了無盡的深淵,燈光在重重飛掠而過的木製結構之間閃爍,我無盡無窮地往下摔!
「屌屌屌屌啊呀呀呀?!?」
我在空中胡亂舞動身體,扭動手腳,但沒翅膀的我當然是不會飛翔!!但天井沒有盡頭,無限的迴廊與門窗在四方八面開開關關,明明暗暗,我就這樣持續地向下墜落!
「諗下你要去邊!!然後記住時間同速度係互為因果!!阡迴旅館內,職員係可以控制時間流動!」白醫生的聲音從上方遙遠處傳來,又從四方八面響起!
我要去哪?當然是地下大堂,回到鈴兒身邊啊!!
「啊仆街喇——!!」
才一有這想法,無盡天井馬上出現了盡頭!視野最深處的消失點中出現一個大堂,接待處正在中央沐於光柱之下,雖然看到盡頭很高興,但這樣子要撞上去了!!
時間與速度互為因果……阡迴旅館職員於這兒可以控制時間流動……打開了阡迴之門的我,聽到風鈴聲的我亦很可能是職員之,那麼——
「時間……緩速!」
給我——慢下來!!
「嗡—!」
「叮叮鈴~」
嚇得緊閉雙眼,面容扭曲的我沒有迎來致命的撞擊。耳邊的風聲減弱,腰間的風鈴鳴奏,我張開一看,下墜的速度放慢了幾倍,我只是在空中緩緩地往下飄。
「喵!」
同一時間,渺渺亦從高空躍下落在我肩膊上。
「嗄…嗄…嗄……」
成功了。
我下墜的速度緩慢下來,雖然不是飛行,但至少我能控制飄落的速度。
果然。
果然……我不是阡迴旅館的住客。
我,溫年柏,是作為阡迴旅館的職員來到這兒。
下方的大堂空無一人,接待處內亦不見鈴兒,她去哪兒了?不會還沒發現我消失在阡迴之門後,迷途於多重宇宙之中吧。
馬上我就發現事件不是這樣,接待處前的一扇門突然泛起光芒,然後變成了當時前往愛莉未來的阡迴之門般。
「叮鈴……」
門後,有風鈴聲響起。
那是鈴兒的風鈴!
接著那門被人打開,鈴兒與愛莉步進阡迴旅館。二人馬上發現了異樣,抬頭一看,只見腰間正繫著風鈴的我與肩膊上的渺渺正在空中飄落,同樣沐浴於暖和光柱下的我輕輕落在二人眼前,落在大堂前接待處之前。
「咦?!」
我拉好外套站起,腰間的風鈴聲輕奏,鈴兒與愛莉明顯吃了一大驚。
「……等埋我啊鈴兒!!」門縫間傳出我的聲音,但阡迴之門隨即被愛莉關上,因為我就在二人面前。
原來如此,我在無盡天井降落的時間點,是愛莉與鈴兒回到阡迴旅館的一刻。因為剛剛穿過阡迴之門看到我,所以便不知道門後的我剛被遺留在多重宇宙之中。
愛莉嚇到馬上轉身打開門,門後卻變回了食堂,而非剛剛那個平行宇宙。
「點解……阿柏你會係上面飄落嚟?」愛莉嚇得花容失色。
鈴兒也不知所措。
「鈴兒,我諗呢個就係記錄簿上無我名嘅原因。」我輕輕提起腰間的風鈴,渺渺躍到地板跑向鈴兒撒嬌。
「阿柏,你原來係……」
「無錯,我,溫年柏,係阡迴旅館嘅職員。」
鈴兒走過來,臉上五味雜陳。
「阿柏,你知唔知道成為呢度職員代表住咩?」
她怎麼…眼泛淚光?
「代…有咩代表?」
鈴兒壓下聲線說:「代表阡迴旅館認為你已經無處可歸,只可以永遠困住係度。」
這眼神既溫柔又溫暖,與剛剛那個她截然相反。
但鈴兒的表情卻如同在為我而悲哀般。
第三章:迷失在已逝昔日
完
第四章:迷失在異世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