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兒。」推門而進的是愛莉,「我可唔可以再去睇一次……噢。」
看到我與鈴兒正近距離面對面站著,她似乎擅自誤會了甚麼。
「梗係可以!」鈴兒霍地往後退兩步,「我咁啱要同阿柏講阡迴之門,你介唔介意佢都一齊嚟埋?」
「呃……」愛莉面露難色,完全就是不想的樣子。
雖說不知道她在說甚麼阡迴之門,但我也是個會觀形察色的人:「我仲有野做,返房先喇……」
「一次!一次咁多,當日我介紹俾阡迴之門俾你睇個時,都係直接示範一次係咪?所以依加如果你唔肯嘅話,我呢邊真係會好麻煩……」
嘩鈴兒直接使出情緒勒索!如她所說的話,現在愛莉拒絕就是恩將仇報了。
「咁好喇。」愛莉屈服,還不忘白我一眼。
「我要用佢解釋一下先,十分鐘後大堂見?」
「嗯。」愛莉轉身離去。
「咩係阡迴之門?」我問。
「阿柏,阡迴旅館係所有道路嘅交匯處,係任何地方出發都可以到達阡迴旅館,而係呢度出發亦可以到達任何地方。」
「嗯,你講過。」
「呢度講嘅任何地方,唔只係空間上,仲有時間上,以及平行宇宙層面。」
「時間……平,平行宇宙……?」
又有新的概念進入大腦了,拜近年的電影動漫所賦,平行宇宙的概念不難理解。
「我示範一次俾你睇就明,打開阡迴之門係職員嘅權能,亦係大家搵到返去嘅動機同地方嘅方法。」鈴兒說,「係我帶你睇一次前,我同你講一講愛莉點解會嚟到呢度先。」
第一章:迷失在門扉之間
完
第二章:迷失在多重宇宙
愛莉的真名自然不是愛莉,如她所言她是個攝影師。
但準確來說,是前攝影師。
「全職做攝影師而養得活自己嘅人唔多……好可惜,愛莉唔係其中之一。」
鈴兒帶我來到了天井下的接待處,從抽屜中拿出一張相片,上面都是鈴兒和大家在阡迴旅館中的日常照。
雖然不是甚麼美輪美奐的服飾背景,但從構圖,光影,看得出愛莉精準地捕捉了大家的身姿。笑著的鈴兒,彼此碰杯的阿力與阿倫,伏在鈴兒胸前撒嬌的渺渺……愛莉的相片之中滲透著日常感,看畢後有種心中暖洋洋的感覺。
「好靚係唔係?」
我看著相片中的鈴兒說:「嗯,好靚。」
「愛莉嘅影相技術無異係真材實料,但係想喺香港做一個全職攝影師實在太難,唉。」鈴兒嘆一口氣道,「所以佢亦無辦法,只有向現實低頭,做返會計。」
「吓,會計?咁咪完全唔關事……」
「嗯,仲無晒私人時間添。」鈴兒說,「佢係某晚OT到凌晨,忍唔住話落街買咖啡,結果走咗去天星碼頭旁邊忍唔住對住個海喊。又唔想返上去寫字樓,又唔可以一走了之,因為要靠份工生活……」
我輕咬下唇:「我好明白……大家生活都唔易。」
「但佢真係好鐘意影相,咁嘅生活……佢根本無返去嘅理由。」
「返去嘅理由…」
「之後係大廈入面蕩失路,搵唔到升降機大堂,行出大廈只見到阡迴旅館,愛莉就係咁樣嚟到呢度。」鈴兒說。
我搖頭道:「唔怪得佢唔想返去,係度佢可以盡情影相,又唔使擔心生計,我係佢都唔走。」
「當然,但問題就係呢度:留係阡迴旅館之中,無論留幾耐都好,佢永遠無可能成為真正嘅攝影師。」
我心中一沉。
因為我意識到阡迴旅館的限制了。
這兒沒有時間流動,雖然我們不會老去不會疲累,但也意味著在阡迴旅館中沒有成為更好版本自己的可能。阡迴旅館內時間是停滯的,所以人生也會定格在這兒。
只要留在這兒,愛莉永遠沒法成為攝影師。
只要留在這兒,我也永遠沒法……
「唔好意思,遲咗。」旁邊的門打開,愛莉穿過門到達大堂。
「唔緊要,係我同阿柏早咗到。反正我地呢度唔缺時間啦。」鈴兒馬上擺出開朗的樣子,果然在這笑容下是一顆體貼,溫柔的細膩內心。
「我始終想再睇多次。」
「睇幾多次都可以喔。」鈴兒說,「嚟,我邊行邊講你知,阿柏。」
「哦…哦好!」我唯唯諾諾跟上。
按鈴兒剛剛所說,她就是要使用名為「阡迴之門」的權能,通往時間和平行宇宙…?
甚麼跟甚麼。
「阡迴旅館係所有道路嘅交匯之處,即使係唔同時間線嘅平行宇宙都包括在內。身為職員嘅我,就係要負責為住客打開阡迴之門,令佢地搵到返去嘅動機同地方。」
這時我突然發現鈴兒修長的玉掌結出了一個手印。
「例如——」
隨她優雅的腰姿擺動往前走,鈴兒腳下的地板突然如泛起漣漪般輕晃,她別著的風鈴髮飾奏鳴出清脆的聲音。
「叮鈴……叮鈴……」
鈴兒閉上眼,如同傾聽著風鈴在天井之中激起的迴音。
「嗯,行呢邊。」鈴兒張開眼回首微笑,然後信步往迴音最為深厚的角落走去。的確很明顯聽得到迴音從這邊傳來,原來風鈴是用來定位的方法。
我們穿過天井下的大堂,迴音的殘響言猶在耳,天井化成巨大的共鳴箱,每隔幾步殘響都會再次掠過中庭,提醒我們前進的方向。
「你睇呢道門。」鈴兒說。
「Hall 2B?」
這門的風格與阡迴旅館的室內設計格格不入,金屬邊框加上噴砂銅面相當歐式,門柄還是木雕花的長形原木,能看到木紋在凹凸浮雕上起伏。在門的正中央,以秀麗的英文寫上「Hall 2B」
「阡迴之門會複製出目的地嘅一扇門,之後穿過去就可以到達目的地。」鈴兒按著門把,「準備好?」
我點點頭:「嗯。」
「唔係問你喇阿柏,我問緊愛莉。」
愛莉失笑:「我準備好。」
甚麼嘛,她還是會笑的。
「嘎——」
鈴兒推開阡迴之門,我們三人魚貫地通過,門的後方竟然不是阡迴旅館的任何一個空間,而是一個宴會現場!
「呢度……!」
舞台前方大排筵席,人們都衣香鬢影,一桌又一桌的大圓桌旁坐著各國籍的各色人種,但他們都穿得相當體面,男的穿西裝燕尾服,女的穿晚裝裙子。
啊糟糕了雖然未搞清這是怎麼回事,但我穿著很舒服但絕不適合這兒的鬆身外套和運動褲……
「咦?」
低頭一看,我身上不知何時都換上了寶藍色的西裝和皮鞋。
「幾襯你啊,阿柏。」
「多謝……你地都…我地幾時換埋衫?」
鈴兒穿上了酒紅色的長尾晚裝裙,高根鞋上的黑絲襪與晚裝長手襪互相呼應,而愛莉就穿上了橙色的晚裝裙加上優雅的長披肩。
「始終係嚟呢種場合嘛。」
我回首看看剛才穿過的門,剛好有一名侍者穿門而出,可以看到門後已經變回了酒店金碧輝煌的大堂,絕非古色古香的阡迴旅館。
「呢度係……」
環顧四周,我馬上看到舞台上的英文標題:世界新聞攝影基金會頒獎典禮,這倒算了,但最嚇人的是後面的年份。
「等陣先!個年份係唔係寫錯?!」
鈴兒說:「年份無寫錯,呢度係未來,應該話係多如恆河沙數無數個未來之中嘅其中一個。」
「世界新聞攝影比賽,係世界上其中一個最重要嘅攝影比賽,同美國嘅普立茲獎齊名。但係後者主要係美國人先可以參加,所以……呢度可以話係攝影記者嘅殿堂。」愛莉雙眼閃閃發亮。
「各位先生女士,請大家就座,好快我地今晚嘅典禮就會正式開始。」舞台上出現同樣穿著西裝的主持人,他以英文發言,附近的人聞言也紛紛和正在聊天聚首的人暫時別過,然後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就在那瞬間,我看到了。
主舞台前方的一張圓桌旁,一個女士與男伴坐下。那女士不是誰,正是我們身邊的愛莉!但是看年紀似乎年長些許,旁邊那個男人與她也表現親密,無名指上的婚戒……是他的丈夫!
這就是鈴兒口中說的「未來」!
「鈴兒,我地坐邊?」
這種場合都是預先分配好座位的吧,我們身為從阡迴旅館而來的人怎麼辦?
「我地行呢邊。」
鈴兒領著我們逆人潮而上,賓客回到舞台前的座位,我們離舞台而遠去,如同逆著時間流而上一樣。
就在我們再次穿門而過前。我卻看到那兒年長的愛莉正回首看著我們的方向!
「嘎——」
穿過大門,我們卻沒有回到阡迴旅館,而是回到了同一個宴會廳!
「得獎者係,來自香港嘅愛莉女士!」
這邊的年長愛莉衣服變了,身邊的丈夫也換了一個人!
「呢度已經係另一個平行宇宙。」
鈴兒繼續前進,剛好我們這邊的門旁邊有著另一扇門,我們馬上又鑽進去。
「得獎者係,來自香港嘅愛莉女士!」
年長愛莉的衣服再次改變,身邊變成了一個較年青的男生。
「得獎者係,來自香港嘅愛莉女士!」
每次穿過門,舞台旁邊的愛莉其打扮都會有些許不同,或是頭髮長了,或是晚裝變了款式,或是頸飾的長度不同,而她身邊的同伴也會男女老幼變個不停,其中一次最離譜是她肩膊上繼續坐著一隻鸚鵡。
但唯有那一句不變。
「得獎者係,來自香港嘅愛莉女士!」
終於我們停下腳步,駐足於這個平行宇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