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走在長廊中間。
踱步、踱步、踱步。
一刻不停。
重新開始留長的頭髮隨著那腳步,一左一右地搖動,光影之下,那藍色如同有多重層次一般,能在她身後照出閃閃星光,跟在後方甚至能看到有星座在視野裡形成。
說起跟在她後頭的人,可真是大有來頭——牛頭馬面、女刀客、武士、盲俠、妖怪老頭、花旦、人偶師、騎士、大叔、小惡魔、狗——也可說是切切實實的「百鬼夜行」了。
而如此一群異色的人群,不知為何都自覺地走在她兩旁,表情嚴肅又自信,彷彿正準備一起成就大事;因此,明明她在眾人之中算是矮的一個,如今的她卻有如一名「最高領袖」,看上去甚至有點器宇軒昂。
有趣的是,確實如此。
如今,皎月已被拜為本次行動的「軍師」。
來自大和的女王、女神、至高者,天照的唯一指定。
軍師,皎月!
皎月:「說起來...」
她走著走著已經快變成「貓步」,頭顱隨著步伐左右晃動,嘴角偷偷上揚——似乎「軍師」這個頭銜讓她頗為高興,儘管她自己根本不懂那是甚麼意思。
皎月:「軍師到底是甚麼啊?」
齊老:「你都搞不清楚就上任了嗎。豪氣!」
西鄉:「就是孔明那樣的存在啊~」
皎月:「孔...明...?誰...?」
夢梅:「似乎有代溝啊。就別舉這種例子了吧。」
龍膽:「所謂軍師啊,就是軍隊的頭腦。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為主君出謀獻策,為將士帶來勝利的人。在下認為,皎月姑娘很有那份潛質喔。」
皎月:「聽上去好厲害啊...」
走廊兩邊滿是鮮艷的畫作——竹林山水、歌姬舞者、花鳥風月,無數主題包羅萬有,五彩繽紛眼花繚亂。若盯著看太久,那些畫甚至會動起來,在牆壁表面上演戲劇,也不知是真是假。
畢竟,如今他們的心思並不在欣賞畫作上,而是筆直地向著某個目的地前進。
島津:「說起來...那裡是不是...」
西鄉:「啊對耶...那孩子似乎負責把守...沒問題吧...」
夢梅:「可別告訴我,又有一個甚麼鬼試練啊。我們可沒空再應付了。」
胡笳:「試甚麼練,用皎月如今的權能,當然是直接無視啦!你說對吧,皎月大姐!」
皎月:「為甚麼直接叫我大姐了...不過也對啦,大家都很累了,要是又要跑來跑去的話,那真是饒了我們啦!」
島津:「嗯...怎麼說呢...應該不用太擔心...」
大和人吞吞吐吐,摸摸鼻子,表情意外地有些尷尬,就是不能說出箇中原因。皎月睜大眼睛,朝他們看了幾秒也得不到任何說明,便也覺得無所謂了。未幾,走廊便到盡頭。
眼前是一道門。
又一道門。
這幾天打開的門已經夠多了。
對某些人來說,甚至已經可以對「門」這個事物產生心理陰影了——當然我們的軍師皎月顯然不是這種人。只見她的雙腳一步都沒有停過,那門一旦進入她的手臂延展範圍,便被用力推開,發出古舊老門獨有的強烈摩擦聲。
打開。
當然,裡面又是一個房間。
這房間被紅色支配著——紅色的燭光通過間接照明,照亮著房間內唯一一個活物,正在角落蠢蠢欲動——
一名少女正在大口吃烏冬。
少女:「啊。」
皎月:「嗯?」
那少女一看見一大群不速之客,明顯嚇了一跳,大大的雙眼立刻睜得更大,視覺上佔去她臉部的大部份存在感。
少女:「甚麼人——咳嗚!咳——咳咳——呃——」
皎月:「啊你沒事吧!?」
眼見少女不斷敲打自己,臉變得愈來愈紅,淚水開始擠出。
少女:「咳——沒事——咳嗚——呃呃!!」
她用力一捶,總算把卡住的烏冬吐出來,便倒在地上大口呼吸。
少女:「呼哈——!呼...呼...呃...」
眾:「...?」
眾人只得默默看著,腳步無法邁出,便回頭看了看大和將軍們——只見他們的表情似乎有點尷尬,並通過眼神傳達一個信息:「先不要說話就對了」。
少女:「沒...我沒事!等一下...呃...」
於是,見她整理姿態,跑到一旁拿起隨意放置的棍狀物——仔細一看,原來那是一把野太刀。她便背起那把比自己更高的兵器,雙腿並肩,腰杆挺直,兩手在胸前交纏,非人的瞳孔好像能放射出殺人氣勢,威風地站在眾人面前。
少女:「汝等想進入爪(つめ)之間的話,就必須先通過在下——!!」
西鄉:「彌,那個是讀詰(つめ)之間啦~」
少女用尖銳的聲線放出豪言,可惜發音語調似乎有點不對,獲得溫馨的小聲提醒。
彌:「啊...是!在下知道的!呃...」
名為「彌」的少女,其臉頰已通紅至極,用力搖頭,頭上的五根角使人看得眼花。未幾,她似乎找回狀態,便緊抓背上的刀柄。
彌:「要想進入詰之間的話,必須先打敗在下——!!」
皎月:「喔,好吧!」
彌:「誒!?」
大概因為皎月回答得太乾脆,一時之間彌嚇得不知作何反應,手在刀柄上摸來摸去,不知所措。
皎月:「嗯?怎麼了?是要決鬥吧?我皎月樂意當你的對手!」
皎月取出長槍,在手上耍弄一番,轉到腰間,剎那間又耍到頸上,頗有架勢——至於彌,似乎被這套花槍嚇得不輕。
彌:「誒...這啥...哈、哈哈哈!這是你自找的!外來人受死吧...呃!?」
戰意已決,少女將力量集中於手掌,準備讓這群人欣賞寶刀的美麗刀刃——拔到一半,動作卻突然停下。
彌:「...!」
皎月:「...?」
皎月本已做好準備,突然意識到甚麼不對——其他人只以為這是那種「帥氣的慢動作」,事實上,只有皎月看出真相,從彌散發出來的氣息裡察覺到——
她手不夠長。
彌:「嗯...嗯——!!」
仔細想想實在理所當然,畢竟那位少女身高和皎月相仿,背上的野太刀卻明顯比自己還高,作為她的兵器實際上相當不協調。
彌:「請、請稍等一下!」
不知為何用敬語的她,站姿變得愈發奇怪,更嘗試用雙手高舉過頭握刀,仍是徒勞;一行人滿面都寫滿「擔心」,甚至開始閒聊起來。
呼麥:(話說回來,我們其實已經進來了吧...?一般來說這種台詞應該是在房門外說的吧...)
胡笳:(啊...俺也正想說...不、看她這樣子,還是別說出來吧...)
伊蘭:(好想替她加油喔...怎麼辦...)
最終,他們實在看不下去了。
呼麥:「姑娘!這樣吧,你把刀咔~一聲拋出來如何?用點力氣,一下就解決啦!」
彌:「不可以!雙手必須要緊握刀,這是基本要求!」
島津:「說得好!!」
彌:「多謝師傅誇獎!!」
胡笳:「但你連刀都拔不出來啊…」
彌:「我、我可以的!我馬上就收拾你...喝!」
她笨拙地轉身,勉勉強強地把刀取下,置於眼前試圖拉開,但結果仍是太長,只見她把雙手大張成「T」字型,仍只能將利刃拔出一半,而她的臉孔已充血到如同赤鬼一般。
彌:「差、差一點...呃...!」
說是差一點,這一點已是這位少女的極限——咬牙切齒、青筋盡現,仍無濟於事。最終,連皎月都終於看不下去了,便搖了搖頭走過去。
皎月:「不然你看看這樣如何?來…」
皎月便抓住彌的手,把她當成玩偶一般操縱。
彌:「呃、喔...」
皎月:「像這樣抓高一點,把刀斜放…」
彌:「啊…好的…」
在皎月幫助下,彌把長刀以某個特定角度放在地上,以地面作為支撐,然後雙手抓緊刀柄,拉出——
一閃,華麗似寶石的刀刃就此現於眼前。
名刀,出鞘。
成功了!!
眾:「喔喔!!」
頓時,掌聲雷動,歡呼熱烈,房間內迴響著粗獷而熾熱的聲音。
呼麥:「不錯嘛!少女!你做到了!」
胡笳:「恭喜你!厲害啊——!!」
伊蘭:「Congradulation——!!」
同伴歡呼著,而那位少女也不掩飾其喜悅,抓住皎月上下跳動,臉上展露的是稚嫩的絕美笑容。
彌:「好耶!!總算成功了!」
皎月:「你最棒了!!只要不放棄就能成功呢!」
彌:「嗯!謝謝你——!!」
皎月:「啊哈哈,不用啦…哈哈…」
彌:「呼…」
皎月:「哈…」
彌:「...」
皎月:「...」
彌:「現在受死吧——!!」
皎月:「咦——!?」
於是,她似乎打算回到「正事」上——雙手緊握野太刀,而皎月亦準備對戰——
島津:「好了!到此為止!他們不是敵人!」
直到被一聲洪亮的聲線喝止。
島津:「這些是客人!不准無禮!」
胡笳:「你倒是一開始就說啊!銀將老兄!!」
彌:「嗯嗯!?師傅,你說客人...咦...?發生甚麼了嗎...?」
西鄉:「哎,之後再慢慢解釋啦~現在,我們想使用『那個』喔。」
彌:「是,知道了!」
彌拋下野太刀,立刻跑到一旁,在牆壁上東摸西模,似乎在找甚麼東西——未幾,她在某個位置上一按,便好像觸動了某種開關,地面便開始變形。房間正中開出一個大洞,浮出一個似曾相識的物體,整片房間的一切色光都照於其上——
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