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的一聲。
齊苦聖聽得很清楚。畢竟,這聲音是通過骨傳導直接傳至他內耳的。
他對這種聲音亦很熟識。喔是的...那是他經常都會聽見、屬於戰場上各種聲音的其中一種。簡直再熟識不過了。
「骨頭」的碎裂聲。
粉碎。裂開。移位。斷絕。碾碎。軋轢。那是包含著眾多意義的聲音,是象徵著「破壞」的音響,對這位戰士是絕對喜愛的聲音。
只不過這一次,這聲音並非如往常那般,從他的敵人處傳來;卻是來自自己身上。
他的下巴碎了。
齊苦聖:「啊...嗚...耶...?」
莫名其妙的聲響,從他那激盪中的喉嚨深處擠出。這聲響的具體意思,大概是「怎麼回事」吧——當然,先不說整片下頜骨化為碎片、上頜骨裂成兩半的他已無法說話,更重要的是——思緒才剛到頭腦,下一擊已來到。
羽:「唷!」
唷。
輕而短的一聲。
彷彿幼童踩死一隻小蟲般快樂。滿懷赤子之心的一擊。
阿修羅順著旋轉一個回身,往下盤又踢出一腳,斬開齊苦聖的兩膝。
對,「斬開」——這裡,只能用這個詞語去形容。羽那美麗得像大理石雕塑的腳掌,其側面堅硬部份劃過男人的膝蓋,直接將左右兩條小腿脛骨踢了出來。
齊苦聖:「啊...咯...!?」
牙齒還在半空旋轉,從口中吐出的鮮血落入眼球上,齊苦聖只感到自己一下跪坐到地面,小腿不知怎的無法站立。更多的,他已不再知道。
於是,在他眼前,那位藍衣、黑髮、深膚的女性,再度做出引人注目的動作——她將右腳高舉過腳,似在表演某種體操動作。那光滑的腳舉得如此筆直,拉到最高點時,彷彿切開了她身後的陰月和極光。
接著,齊苦聖在想。
大意啊。
他早該想到的。
這可不是普通的魔族——乃是跟隨在「魔王」身邊,能操縱莫大魔力的上級魔族。就算齊苦聖實力再高強,也不過是「人類」的限界之下。
齊苦聖:(啊...)
又一瞬間,他的眼角膜上又突然出現一個身影。一頭羽毛般的金髮,配搭目中無人的笑容...對了,那是雷鳥。是雷鳥的話。要打敗這位魔族,如果是號稱超越人類極限,獲得「英雄」稱號的她...或許就做得到。
而不是自己。
這一剎那,他總算懂了。極光在頭項流竄而過,陰月的幽光撫摸著眼皮,寒風在安慰他碩大的背部。
啊啊。
好想回家。
羽:「喝——!!!」
嗯?
那是甚麼聲音。
雄武厚實的一呼,又不失雌悍的霸氣,更有一份無法磨滅的傲氣。
是的。
這就是擊敗自己的聲音啊。
一閃,羽便將齊苦聖的頭重重踩到地上,皮肉和碎石同時濺出,如海面波濤洶湧。
然而還沒完。
羽:「喔啦——!!」
羽以一記足球踢瞄準他的頭顱,將其頸骨踢斷的同時,使齊苦聖如同軟體動物般飛了出去;阿修羅一踏,竟先一步追上,從反方向以一發肘擊又將他打落地上;她又抓起那條僅以皮肉連接著的小腿,猛力一甩,以虎牛之力把男人整個扯起,以不能再用「過肩摔」來形容的投技將其摔到地上,硬生生扯斷了一條小腿。
最後,似乎只是異想天開的鬼主意——她把扯下來的那條腿,重重「踏」到敵人臉上,將其餘下的牙齒全數粉碎,犁骨、下鼻甲、齶骨、鼻骨、顴骨、淚骨,全數斷裂或粉碎,第二至四節頸椎斷裂,腦挫裂傷。
齊苦聖四腳朝天,就這樣一動不動,唯有混入血色的雪粉緩緩飄散。
四捨五入的話,便是「死亡」。
羽:「呼~爽了爽了!」
美人呼出一大口香氣,便隨手將那粗壯的小腿拋棄。
羽:「你那個拳法還挺有趣喔。是將魔力覆蓋到表皮和肌肉的感覺?我稍微參考了一下,效果還不錯呢。嗯~總算不枉此行。回去了回去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藍衣,摸了摸凌亂的黑髮,正準備轉身走人——
怪事。
齊苦聖:「...!」
那個男人。
羽:「...啊?」
齊苦聖,驚坐。好像回魂那般,上半身僵直著彈起。
羽:「真的假的...你小子也太耐打了吧。我都快想留你一命,做成沙包了啊。」
齊苦聖:「...啊...」
當然,即便殘存,離死也不遠了——其臉部早已血肉模糊,除了兩隻眼睛之外甚至找不出五官,鮮血從喉嚨如泉湧般噴出。
齊苦聖:「啊...呃...」
沒了牙齒、沒了下巴、沒了舌頭,喉嚨被血液封住的他,自然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於是,他唯有做了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齊苦聖:「啊啊啊啊啊啊——!!!」
喊叫。
當然,這個男人在戰鬥中喊叫,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但這一次,這一聲叫喊包含著從未有過的情緒。
手指已無法動作,他便用眼睛一盯,以念動力取出僅餘的五支妃紅素,穿過早已空空如也的耳洞和口腔,直接刺進自己的大腦中間。
羽:「嘔...」
齊苦聖:「喔喔喔啊啊啊啊」
其後,異變便開始了。
不用多說,一口氣服用五支妃紅素的這種行為,和「自殺」並無分別;但如今的齊苦聖,卻彷彿有某種神魔附於身上,他的神經和血管,竟頂住了奔流的魔力。他的血管開始漲大、裂開、回復、不斷重複,肌肉組織變得愈發緊密,兩嘴間重新長出了四排利牙,整個身體重複著破壞和創造,直到——
他變成了怪物。
不,應該說,這一刻,只在這一刻——
他化為了魔族。
齊苦聖:「呼...哈...殺...呼...殺啊啊啊吼啊啊啊——!!」
羽:「甚麼鬼...人類還能變成這種樣子喔?這倒有意思。」
他高叫著,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決定拋棄僅存的一絲理性,將靈魂委身於瘋狂之中。
羽:「咦...?」
在他體內流動著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魔力本身;聚集在他拳頭上的,是可視化的紅色魔力;在他皮膚上刻劃的,是重疊起來的魔法陣。
羽:「喂...你是...?」
他完全化為一隻「猛獸」。
於是,他根本沒有注意到。
羽:「來者何人!!」
站在他身後,在躍動的金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