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死殉教者
第十九節 三度殉教
他見了耶穌,就俯伏在他面前,大聲喊叫,說:至高神的兒子耶穌,我與你有什麼相干?求你不要叫我受苦!
——《路加福音》 8:28
權杖敲破地板,不死者失去平衡而掉倒。他用空洞的眼眶確認使他摔倒的原凶——我和他之間站著一位灰色戰士。
盧德:「
偶.流金魔像。」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全身披甲、魁梧奇偉,手持長劍與盾牌的戰士,身後有一條詭異的尾巴插在地面裡。
不死者似乎怒了,吼叫著用左手狠狠踏地,右手把聖杖當成單手劍般橫砍。變成目標的灰色戰士便舉盾,身體縮起,然後便是金屬撞擊的重低音——聖杖被盾牌以斜角度架開,不死者又一次失去平衡——也就是所謂的「
盾反」。
那面盾雖然因衝擊而破損,戰士卻並未有一絲困擾,事實上「它」也不會有這種反應。只見其長長的尾巴突然漲起,像一條吞蛋的蛇,經歷一輪異樣的變形後,破碎的盾便又回復原狀。
這就是所謂的「
哥雷姆」,換句話說——石頭魔像。
這便是我在「
絕不正面戰鬥但萬一需要正面戰鬥」這種聽起來很任性的前提下,成功得出的結論——
讓替身去打不就好了?這招式的原理來自迷宮操縱能力的發想:既然能使岩石凹進去製造山洞,那能反過來使其凸出嗎?
答案是
YES。與挪得族一起做雕塑作為消遣的期間,我便暗地裡反覆練習,最後得出的正是這個哥雷姆——一個會動的石像。
這個石像便在我眼前與亡者進行著攻防——以靈活的腳步左閃右避、以最佳角度的盾反進行著招架,並抓準時機跳入亡者的胸前進行突擊,使其彷彿有痛覺般節節敗退。雖然比起親眼目睹過的盤絲或露西亞的實力,這個哥雷姆簡直是玩具,但比起我親自上還是要好七千倍。
而與一般意義上的「哥雷姆」有別,我命名為「流金魔偶」的岩石戰士沒有任何自主意識,其一舉一動都由我的意念去操控,所以才稱之為「偶」啊。
如此一來,交鋒便彷彿變成
第三人稱ARPG,對我來說異常地得心應手,更重要的是不需要自己上啊!誰要自己上啊!
隨著一聲巨響,魔像被打得後退,如猛獸般爬動的死者憤怒地狂吼。我讓魔像從地面補充岩石原料修復自己,重新擺好架勢。看上去雖然可以一戰,但這個戰法還是有不少缺點。
首先,魔像必須要接觸到岩石面。只要有任何一刻它離開了地面,就會脫離迷宮支配的操作範圍——我不知道是誰設定這種白痴條件,但實驗結果就是如此。因此,它才會有一條尾巴連接著岩層,但也同時成為了弱點:只要尾巴被砍斷,魔像便馬上變成普通的石雕。
其次,它很耗魔,它的每一個動作都在消耗其操縱者——也就是我的魔力。為了盡可能壓低成本,我把它製作成塑料模型般只有關節可動,但它仍絕非可以打持久戰的東西。
簡而言之,速戰速決。
決定了的話,下一招就來解決吧。
在一個絕佳的時機,魔偶以一記足以自毀其盾及左手的重擊,猛敲對手那瘦弱的雙腿並使其嚴重失去平衡——隨即在轉身加速後把劍扔出。
那劍準確地插進了不死者的右眼窩,破壞了蝶骨、顳骨後突破枕骨而出——換句話說,刺穿了他的頭。
經過1秒的延遲後,整個教堂內部都只迴盪著一種聲音——比飛機引擎還要刺耳響亮,尤如魔鬼在慘叫的噪音。下個瞬間,除了嚴重的耳鳴外我便甚麼都聽不到了。
但先不管鼓膜受損的劇痛,一切都很順利——亡者如抱頭痛哭般慘叫,承受著本該不存在的痛楚,並伸手嘗試把刺在頭骨中的劍拔出。
然而我在劍身上加了箭矢般的尖刺,除非他把自己的頭骨打碎,否則是拔不出來的。就在這瞬間,魔偶以尾巴作高速推動,運用作為岩石的重量把早已失去平衡的不死者壓倒。
魔偶馬上跨坐在對手的胸骨上,背部又長出了無數手臂,分別緊握住不死者的肋骨、鎖骨、腕關節,以及那插在頭上的劍柄。
幾乎在同一時刻,我切斷了它的尾巴,使它變回一個單純的石雕——人類無法實現的騎乘壓制招數便完成了。對於本來就無法以雙腿站立的不死主教來說,是不可能掙脫這個鎖技的,再加上——
盧德:「
盤絲——!」
由於暫時失聰,我不清楚這句話喊得有多大聲——但下個剎那,那妖魅的倩影便撥開黑霧,身後還拖著一大串被絲線糾纏的人骨,如同被捆綁起來的葡萄。她用力把手一揮,那團骨頭士兵便像一個皮球般被拋起,重重地落在不死主教及魔偶身上。
最終,拔地而起的藤蔓及絲線把這一切牢牢地包成一個半球體,又召喚了四株雷公壺把整個球封住,而這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
管風琴樂章驟然中斷,竟連一絲殘響都沒有,整間教堂突然鴉雀無聲。
...
...別再給我亂叫了,拜託。
黑霧開始消散,能看見大量伏地的骨頭士兵,回到它們應有的狀態——死掉。看上去也沒有要重新站起的感覺,就像是——
對,就像是結束了。
拜託啊。
別站起來啊。
輕柔的腳步聲響起,聖女以及跟在她身旁的皎月似乎並無大礙——雖然衣服有些破損,但考慮到剛才的混亂狀況,說是全身而退也無不妥。盤絲收起了多餘的絲線,似乎因用量過高而顯得有點累,而難陀則毫髮未傷地從黑霧中走出來。從開頭就躲在最後方的臭小子見狀也攝手攝腳地走過來。
對視。沒有一個人說了任何一句話。只是對視,然後看著被封在教堂正中的巨大半球體。
大概,其實大家都察覺到了某件事,但都不打算說出口。
剛才的作戰是我的極限了。我本來計劃過類似但更具規模的手段,比如把整間教堂都包起來之類,但那成本不是我這寒酸魔王負擔得起。
所以說啊...
如果這都解決不了,便是死棋。大家都察覺到了,並等我開口。
等我說出令人安心的總結。
可是啊,我也察覺到甚麼啊。這種微妙的氣氛,這種說不出來的不安,都說明這場戰鬥——
還沒完結。
突然,大殿四周的彩繪玻璃窗同時破裂,一片帶著密集黑斑的紫色迷霧侵入——那些黑斑呈三個一組的排列,細看的話簡直就是...沒錯,就是靈異照片裡常出現的「鬼魂」吧。
在場每個人來得及反應之前,那些紫霧便從四面八方而來,穿過了我們的身體——是的,字面意義上的「穿過」——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不適感,簡直像整個消化系統都被胃液填滿、每根骨頭都受酸痛所苦、身上所有毛髮被同時拔走的感覺正在流通。
都靈: 「呃嗚...這是...三千年前...的咀咒?」
露西亞:「償還血債的日子...還是到來了嗎...」
如龍捲風般包圍我們的魂魄旋渦中,隱約聽到他們兩個在說話,而大家的身影又再消失於視野裡——但我現在可沒空管別人了。用勉強睜開的雙眼,我看見那個好不容易完成的封印,正被鬼魂風暴高速削去。
同時,地面出現了三個魔法陣——散發著淺藍色的幽光,看似暗淡卻又能驅散黑暗。
我見過類似的魔法陣。那是——當初我召喚難陀及小惡魔時的魔法陣。
然而這幾個魔法陣卻並非我喚出的。
從中,三名擐甲持戈的武者緩緩站起,眼睛閃著紅光;在他們後方,封印被徹底撕裂,不死主教把插在眼眶中的劍一手按了下去,劍便從後腦掉出。
他狼狽地支撐著身體,高吼一聲。
第二回合,還沒開始,就已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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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擐甲持戈的武者緩緩站起」示意圖
第十九節part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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