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魚缸夜間版
幽月下的池塘,在生物光的覆蓋裡美麗得難以言表,打個比喻就像浪漫派科幻作家筆下的外星球吧——雖然這裡說不定就是外星啦,但你懂我的意思。把作家天馬行空的想像、詩人入木三分的佳句、畫家五彩繽紛的丹青集中到一處,恐怕也僅能描繪這異世界的冰山一角。
你可以嘗試跟隨著月光探索——那青幽穿過如旗幟般飄揚的雅竹,落在碧藍的水面上反射四散,在林木及昆蟲上照出金屬般的光澤,如鬼火又如極光。感到無聊的話,可以拿起樹枝擾動草叢,蛙鳥蟲獸便會譜出即興的自由爵士樂,發著螢光的小蟲登上舞池共舞。
這才是所謂的「異世界」啊。雖然一草一木皆經我手,但這種享受自己創造成果的感覺也很棒吧?相比熱鬧的祭典,這韻味大概更適合我——然而現在只有三個怪人——舉止怪異的皎月、拿著釣竿的大叔、不知為何死命盯著這邊看的妖怪。
皎月:「啊哈,原來夜晚這麼漂亮啊!哈哈哈!!」
見鬼了,這肯定見鬼了。現在坐在我旁邊的是滿面笑容,聲線頻率比平常高了100Hz,還在不停地戳我頭髮的皎月。終於瘋了嗎...不、難道說!?
盧德:「喂你,難道...我私藏起來那幾個木桶裡的『水』,你難道偷喝了?」
皎月:「嘖嘖,被你發現了...嗝!!」
他隨即從身後拿出一個木桶,洋洋得意地向我展示,口中吐出一陣又暖又臭的氣味。
這...臭小子...我的...
本魔王的私釀酒啊——!!
皎月:「因為聞到好香的味道,所以...嗝!我就喝掉啦~這到底是甚麼呢?嗝!」
說明一下吧...自從獲得了穀物和水果,我便著手進行釀酒實驗,行走江湖總是需要一兩壺備用嘛。其實也只是把作物通通塞進木桶,再加入我創造的神奇酵母,然後隨手放置而已。既未經過蒸餾、品質又差,搞不好還跑進不少空氣,與其說是酒說不定更接近「醋」吧。
但對從未分解過酒精的小鬼來說,大概已是相當強烈的初體驗了——那紅潤臉色和上揚嘴角正是最好的證明。
唉。我能怎麼辦呢。
我用能力操縱岩石,將其變形為一個小杯,並一手搶走木桶,至少給我來幾口啊混蛋。那傢伙則繼續嬉皮笑臉地以豪邁的姿勢坐到草地上,地面的蟲子便又開始聚集過來,到底是有多喜歡這藍毛啊。
盧德:「唉...算了,坐著醒醒酒吧,就當我請你喝。」
皎月:「好啊~哈哈...話說,嗝!這月色好美啊。」
盧德:「是嗎?我來之前不也是這樣?」
皎月突然用力指著我的鼻子。
皎月:「不對!嗝!你來之前這個叫白天啊!嗝!」
這麼說來,因為這才是常態所以沒有注意到——現在高掛在天上的那月,在不久前還是挪得族唯一的光源。那時候的夜晚是真真正正的一片黑暗,絕對無法外出;而現在月光和生物光像路燈一樣提供著指引,即使像這問題少年般到處跑也沒問題。
這麼說來,對這小子來說,除了喝酒是初體驗,賞月也是初體驗吧?
皎月:「嗝。我問你,外面的世界也存在月亮吧?」
盧德:「有啊。」
皎月:「和這個有不同嗎?」
盧德:「恐怕有吧,畢竟你眼前的這月光說到底只是一團發光生物群落。真正存在於世界的月亮呢,會有稱為月相的形狀變化,又有稱為月海等地貌...哎,這個話題可以專門開一堂課去談啊。」
皎月:「是嗎...那這個池塘呢?外面的世界也存在水池吧?」
盧德:「當然有,而且其龐大絕不是這個小小池塘可以比擬——名為海洋的巨大水體恐怕放得下幾千幾萬個挪得之地吧,而且世界裡還能有幾個海洋呢。」
皎月:「那個海洋裡也有魚在游動嗎?」
盧德:「有喔,而且視乎時期的不同,還會棲息著有硬甲的蟲、有無數觸手的軟體動物、像黑龍王般張牙舞爪的巨物...你想像得到的,世界上都有。」
我指了指在天上悠閒地飛行的鯨骨。
盧德:「事實上你最喜歡的那些約拿(鯨骨)本來也是在海洋中暢遊的呢...雖然在天空飛翔也很優美啦。」
皎月:「這樣啊...」
突然進入好奇寶寶模式啦?這倒是神奇的醉態...但他開始像個小鬼般用腳踢水,喂你別趕走我的魚啊!踢了十幾秒,鯨骨飛過我們頭上的林蔭擋住月光,皎月睜大那雙發著藍光的眼睛看著我。
皎月:「喂,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盧德:「求我嗎...你應該還記得,自己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和我交換吧?」
皎月:「我知道啊。」
盧德:「說。」
皎月:「你能帶我看看『世界』嗎?」
月色通過水光反映在他清澈的瞳孔上,那是堅定又純粹的眼神。我很清楚,天地神話、千古歷史、聖賢之哲、五車之書,全部都可放進這雙眼裡而不溢出分毫。
如此單純卻又無比強烈的渴望,即使是怎樣的「世界」也能活得風生水起吧。
或許他真的不應該待在這裡。
然而——
盧德:「...我無法保證。」
皎月:「甚麼啊,一直往上挖不行嗎!用你神奇的魔法想想辦法啊!」
盧德:「白痴喔你,要是我們在山脈裡呢?要是我們頭上其實是海洋呢?要是挖出去已經是太空呢?我不是萬能的,我也有不能確定的事啊。」
皎月:「太空...?嗯...雖然聽不太懂...我們該不會,只能永遠留於此處吧?」
盧德:「不知道。」
皎月:「嘖~你也不知道啊!」
盧德:「就當作我們之間的秘密吧——我和你其實沒甚麼區別。我不是神,非全知全能,即使努力到最後,只怕——嗯!?」
說到途中那沒有魚餌的釣竿居然傳來強烈震動。
盧德:「喔喔!?」
皎月:「白痴!讓我來啦!」
池塘裡養著的魚其實也沒有多巨型,但其力氣仍足夠把孱弱的我給拉到左搖右擺。皎月見狀抓住我的身體,盡全力防止後者變成落湯雞,兩個人就這樣拉拉扯扯推推撞撞,直到某一刻震動突然消失。
魚逃掉了。
水波在池邊經過數次破壞性干涉後,隨即回到原樣,波平如鏡——就像甚麼事都沒發生過。
盧德:「...只怕到頭來是一場空啊。」
對吧?一條魚都能難倒我,其實我這個魔王也沒有多厲害吧。說到底我也只是——
皎月突然跳到水中。
嗯嗯!?用這麼刺激的方法來醒酒?只見水花一時四起,在森林螢光照射下形成一道夜間彩虹。折騰一陣,他便從水中出來,濕潤的長髮再次劃出圓弧。
皎月:「看!」
他向我伸手,拿著一條魚,沒人知道是否剛才逃掉的那條。
皎月:「
怎會是一場空呢?」
大概是乘著醉意,他露出一幅小孩子才有的笑容,把魚在我眼前甩來甩去。
...呵?
盧德:「你如果一直維持醉酒狀態還挺討喜。」
我接過魚後馬上將其丟回水中。
皎月:「喂你為何丟掉牠啊——!!」
盧德:「哎啊,這叫catch and release,對生態更友善...哈,你要學的事還很多呢。」
皎月:「我不管啦!我把自己搞得渾身濕透是為了甚麼啊——」
盧德:「好啦,謝謝你啦。」
我拍了拍他的頭,那傢伙的身體便抖了抖,好像稍微嚇倒般盯著我。
盧德:「我帶你看『世界』吧。」
皎月:「...可別食言喔。」
盧德:「絕不。你可要好好跟上我啊。」
皎月:「一定。你可別想著丟下我啊。」
我喝了口酒,味道比茶還要淡,更有點苦澀。
要做的事又多了一樣。
麻煩啊。
————
十七節完,下節終於打boss
星期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