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話:《屋企》
背景音樂: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UF6HAwyctg&t=18s
[4.1]
「呢,牙琦,你剛才為什麼流眼淚?」小浪從飲品架,挪來一支500毫升的蜂蜜綠茶,閱讀著營養標籤。
我一時失語,內心卻隱約知道答案。
我找回了記憶,儘管仍有部分模糊不已。
我記起,自己是威斯治書院的中六學生,選修歷史、地理及藝術。
威斯治是旺角區內惡名昭彰的私立中學,坐落港華醫院附近。雖則校方及政府從沒承認,可是從收生結果可見,校方集中錄取遭父母唾棄的學生。父母們因各種特殊原因,渴望擺脫子女的束縛,而威斯治書院由香都最具規模的慈善機構「唯之家基金會」營辦,容許學生免費寄宿。父母可把青春期的子女「外判」,待他們成年後,父母就再無供養他們的責任,大家一拍兩散。
正因如此,外人常刻意把書院的英文名,從「Viceatch College」改為「Waste College」。
每個地方,都需要一個堆填區。
「我不記得了。」我搓著血跡斑斑的手。
==
小浪帶我回到了員工休息室,經裏頭的門,走進一所7-12便利店。
員工休息室是便利店一部分,但是我肯定,從建築外面看,便利店所在的位置,是落閘的靈記五金。
兩間店鋪,位置怎可能重疊?
當我跟小浪提到「便利店」時,她一頭霧水。
「妳在疑惑什麼?」
「……又是你們『香都』自創的稱呼?」
「啊?不叫『便利店』叫什麼?」
「『食物銀行』。」她微笑時露出虎牙,指著手握的蜂蜜綠茶,「那麼這支『綠色能量水』,你們香都人是如何稱呼的?」
她缺乏常識的程度,未免太誇張了吧。
小浪走到擺滿軟糖的櫃前,拿出一包煎蛋軟糖,拆開包裝,把軟糖傾倒進自己的零食盒裏。
「為什麼妳要帶著零食盒?」我忍不住問。
「沒有糖份,如何生存?」
「……為什麼要用盒子裝著?」
「喔。限制了零食的份量,這樣就不會吃太多。」小浪露出虎牙微笑。
便利店缺電,室內非常侷促,冷藏食物恐怕已經變壞。可還是有大量乾糧及食水可供維持體力,本是難得的安全據點……
「但是,那些怪物撞破了玻璃。」小浪把蜂蜜綠茶灌進喉嚨。
落地玻璃外,就是黑霧瀰漫的爾敦道。此處不安全。
我瞧著纏繞右腿的紗布,幸好便利店有急救箱。飢腸轆轆的我,抓起貨品架的瑞士卷,大快朵頤起來,還順手抓了支可樂——雖然是室溫。
此際我倆簡直像劫匪,然而在無政府狀態下的旺角,法律形同虛設。
「之後呢?妳有什麼打算?」我鯨吞了第二條瑞士卷,很難吃。
「嘛,我要去一個地方。」
小浪說,她失憶了,依稀記得的,是自己的姓名,還有要前往的地方。她渴望找到它,哪怕要冒最大的險。
「……是什麼地方?」我認真起來。
但她的答案。
「是一個色色的地方。」
我忍不住,吐出了一句最惡毒的粗話,全句只有「妳」字比較文雅。
「......你為什麼要罵我?」她像金魚般鼓起臉,竟有點生氣。
「我打算幫妳,妳竟然玩我?」
「我沒有玩你,我的確是要找一個這樣的地方。」
緣小浪,饒了我吧。
「牙琦,我並不要求你跟我一起行動,畢竟死亡風險太高。」她準備離開。
「……死?」我苦笑,「我們可能已經死了。」
我們可能已經死了。
我不知小浪是如何死,但我,恐怕就是被那輛貨車撞死的。
「『死後世界論』純屬猜測,先別當成事實。」
「這裏的人,跟死了有分別嗎。」
白髮男孩的話浮現腦海,他是在暗示這裏是陰間嗎?但他怎麼知道?
「……我對死後世界的故事,進行過詳細的研究。」我心有餘悸,「世上很多古老傳說,對地獄的描述,都跟目前情況有吻合之處……」
「喔……譬如?」小浪瞪大雙眸,洗耳恭聽。
「第一,地獄的物理環境與現實世界類似,譬如這裏類似旺角。
第二,地獄存在折磨死者的怪物,譬如那班撕破人臉的生物。
第三,地獄濃煙密佈,就像現在街外的霧一樣。
第四,地獄仿若監獄,死者被困無法逃離。
第五,地獄遠較現實世界昏暗。」
「我醒來以後,起初天空像準備日出一樣,然而一直都沒有變光,亦不見太陽、月亮、星辰。」小浪盯著玻璃窗外的天空。
「這裏是地獄,並非不可能。」我抓著額前髮陰。
「牙琦,看來你是個悲觀煮義粉。」小浪掃視側旁的麵食櫃。
「......妳是指『悲觀主義者』?」我摸著頭,「還有為什麼要在我個名前面加個『牙』字?」
「因為你『堅系牙琦』。」
我開始懷疑她是香都人了,而且是瀕臨絕種的MK妹。
我歎一口氣:「我們要找到其他生還者,獲取更多線索。」
「呢,牙琦。」小浪把蜂蜜綠茶喝光,把空樽投到一旁的垃圾桶。投籃失敗。
「怎麼了?」
「不如跟我一起找其他生還者?反正我對那個地方未有頭緒。」小浪拿起貨品架上的一包煎蛋軟糖,遞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