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解又要番工
第六百零八章──果然是你
以這種手段,銀猿當真被召喚至林采身前,如天降之神般護在身前,哪怕面對那殺來的墨劍,仍然堅定不移。
恰好在銀猿來到的瞬間,黑劍落下,如飽蘸墨水的狼毫點下濃重的一筆。
林采只來得及、對銀猿下達最簡單的命令──擋住它!
銀猿聽令、抬臂。
……………
段真盤膝坐在黑湖上,那身錦衣無風自動、靜靜飄揚。
他靜靜地看著林采拚命、看著她的念頭轉動,看著銀臂魔猿想要擋住他的劍。他冷漠得似乎場間一切與他無關,這種沉默的漠然,卻自帶著毫不容情的殘忍。他手結劍指,黑劍落下。
那把本來帶著艱澀飛行的墨劍,卻驟時回復片刻的靈動,繼而斬下。
這一劍落下,很是輕巧,彷彿陰火的影響已不復存在。因為這剎那間,黑劍似是借勢,並非逆勢而行。這一劍很順意而為,如葉隨風起──且隨風行。
所謂銀臂魔猿,一手精華所在便是那粗壯的手臂。
經歷霧煙境的一戰過後,林采引為奇恥大辱,不斷投放珍稀的資源改造。現在的猿屍,比起活著時的銀臂魔猿,也是相差無幾。那雙銀臂當真如金石所鑄,堅不可摧──
但現在,猿屍因為被林采以術法召喚而縮小,不論是猿屍肉身強度還是力量都是大不如前。
林采既是忘記,卻也是別無選擇。
嚓──
銀臂被一劍兩斷,並無血光,但那根斷臂卻是沖天而起。此刻,林采面露怔然,似乎想起了甚麼。她隔得遠遠,看到那盤膝坐在遠處的青年,臉色裡的那種漠然。
那根斷臂、那幅神態──
似乎與她記憶之中的某些片段,重疊起來。
這一劍落下,斷的不單是銀猿臂,更把林采的信心斬得支離破碎。她呆站在原地,如被抽空體內的某種力量般,無法動彈。
段真的眼眸閃過一抹冷芒,他打算直接把威脅扼殺。隨著他念頭微動,黑劍這次蘸上如濃墨般的殺意輕點。
這次的目標,赫然是林采的眉心!
就在這時,段真神色驟變。那把本來想要刺向林采的劍去勢戛然而止,微一顫抖以後,便朝著段真飛快而回。這,彷彿就像剛才林采召回猿屍護身的情況一般無異!
……………
紅、藍二色像分割這片天地的力量。若非這力量對著段真帶著無窮殺意的話,他倒樂於看見這世界除黑色之外有別的顏色。
這一擊,來得太突然。
這一式,準備了太久。
這一刻,正好是段真御劍準備殺死林采的瞬間,亦是段真渾身的精氣神都匯聚於這一劍的殺意之中,所以才導致、直至術法成形以後,才察覺得到。
不論是天時、地利乃至人和,都拿掐得恰到好處。
紅色與藍色,化成兩個大輪,又像兩個象徵死亡的血肉磨盤,浮現於半空。而自己,正是身處在兩個磨盤的中央、等待被輾成、絞殺的羔羊。這種仙術,帶著段真極其熟悉的感覺。
他身陷絕境,又因為這仙術帶給他太過熟悉、熟悉得如本能般,令他幾乎不假思索──
神識為引,靈氣為源。
在半空中滑翔的黑劍,開始產生變化。它不復剛才的靈動與詭秘,卻帶著幾分堂而皇之。很難想像劍意裡帶著幾分律令,似乎在指揮士兵的將軍。光是那種如言出法從的律令,便導致那紅藍二色的磨盤微微顫抖,隱有潰散之象。
當那黑劍這次帶著的不是如墨般的殺意、而是像統率陰陽的紅藍之色斬來,那快將結合的磨輪頓時被從中剖開,把當中的段真救出來!
幾乎同時,一道帶著無法抑止的恨意的陰沉聲音傳來:「果然是你。」
……………
夏滄海其實已經到了好一段時間,在林采與段真尚未交手之際,他就在隔得很遠、只以千里術旁觀,以免被二人神識窺探到。而他的目光,沒有一息落在林采身上,只在段真身上。
他沒有忽視自己的靈感、直覺。
明明二人「素未謀面」,但從很早開始,他從段真身上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那種感覺很是奇妙,像是身上說不出的位置癢到深處,總是撓之不著。所以他一直在觀察。
夏滄海與段真只有曾在日月洞有過一次生死鬥,但除此之外,二人根本毫不相識。但亦有些說法,是「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敵人」。他不暸解平常的段真,所以只覺得有些熟悉,卻說不出來。
但在看著他與林采鬥法,夏滄海便覺得那股熟悉越發濃郁。
不論是那眉宇間對生死的淡漠,對敵人的狠辣,乃至對戰局的把握,都令他與曾經那個人相互契合。但這些在戰鬥裡的特質,並不能訴說一切。真正令他確切懷疑的,是當段真施展出遁法。
遁法,但凡是修士都能嘗試去修煉、學習、領悟,不能用作認出修士的標記。像曾經簡平施展的【幽火遊】,在移靈宗裡,但凡是金丹以上的修士都會學習這門有可能救命的底牌仙術。
而繁花散,是一門築基能夠施展的遁法。能讓築基境界便能施展出來的遁法,本就不多。縱是如此,夏滄海還是與那天施展遁法、從他刀下救走鄭初的身影相互重疊。
對他而言,只是一個猜測,便已足矣。
他捕捉到最好的機會,悄然施展仙術,同樣是大明宗的仙術──【明輪】。
如果夏滄海想要殺死段真,或許施展最擅正面攻殺的【日月刑】更好,
明輪,最擅困殺、絞殺。
這也代表,這式仙術留給段真反應的機會,也給夏滄海留有餘地。若是直至殺死段真之前也沒有逼出甚麼……夏滄海或許會就此散去術法。
但現在證明了,他沒有猜錯。
夏滄海一步一步朝著段真走來,不疾、不徐,感受到他瘋狂湧動的殺意與戰意,日、月雙刀在其身後激發起的陰陽二氣如潮起潮落,成為他的背景,為這方黑暗景色帶來幾分異樣的光華。
「據打探得知,你死在同門爭鬥之中……為此,我黯然神傷。」
「現在……太好了。太好了。」
夏滄海猛地抬頭,自那散下來的亂髮叢中,看到那隱在瀏海後、如燃燒著火焰的雙眸:「我準備有親手殺死你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