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想放假了
想打機
第五百八十章──心流
唐百山霍然轉頭,看向唐紙:「紙兒,你可知道這位書法家姓甚名誰?」
唐紙被猛地嚇了一跳,饒是她也從未見過唐百山這般認真而嚴厲對她說話。她機智聰明,下意識便想要保守秘密,便即道:「我只是一次聽小翠行走在宮外有位擺地攤的商販賣著好字,便讓她買回來查看,一看便是見獵心喜。」
「但這所有的字帖,也花不了五千靈石。」
「五千……」饒是張惜葉也是有點無語,簡直就是珍珠蒙塵。在他眼中,這裡光是一幅字就不單止五千。光是那幅【風沙】帖,便是一萬靈石也是值得。
唐百山還想再說甚麼,卻看到張惜葉緩緩搖頭歎息,也便不再多說,二人並肩離去。
待確認他們離去後,唐紙這才長舒一口氣。
畢竟她不知道這位老先生乃至父皇想要找樊先生幹些甚麼。但他們是修士、樊先生也是修士。那專屬於神仙的世界,她不敢胡亂把樊先生曝露太陽底下。若是單純的青睞、招攬也罷,若不是的話……
……………
二人回到御書房後,坐在茶几旁、軟榻上,沉默無語。
時而是唐百山倒茶、時而是張惜葉倒茶,二人分別而喝。茶喝了三壺,但他們仍然沒有說話,直至時至深夜,唐百山突然開口:「你肯定?」
「不肯定。」張惜葉緩緩搖頭。沉默片刻,他又再次張嘴道:「但已是我見過,最接近的。」
「況且,那位書法家寫字的時候是煉氣境,也不知道過去多少年。說不定那是三十年前、五十年前寫下的墨寶呢?」說著,他雙手掌心輕輕磨蹭、如老人畏寒取暖,發出微不可察的細響。
唐百山一看,便知道那是張惜葉的小習慣。但凡他感到緊張的時候,就會有這種小動作。曾經很多年前,他見過好幾次。當中一次,便是在他寫出【勤有功】帖的時候。
而另有一次,便是張惜葉準備閉死關、入通神前的那天。
唐百山聽著張惜葉的喃喃自語,突然笑起來:「張兄,你可是通神境界的修士,目光如炬。你怎麼可能看不清,那些墨寶的字跡舊化不會超過半甲子。」
張惜葉聞言一怔,旋即恍然大悟,緊接著又露出苦笑:「讓唐兄見笑了。」
確實,堂堂通神境界的張惜葉竟然忽略這點細節,還真是足以讓人發笑的事情。但唐百山卻沒有笑,因為他知道這事情對於張惜葉有多重要──甚至唐百山早就猜到,這次本應是他們最後的一次見面。
接下來的日子,張惜葉將會行走天下,嘗試完成他這幾百年歲月間未曾完成的事情──收徒。
……………
歸真靜齋的宗主張惜葉,被喻為符道千年不出的天才。
傳聞他四歲執筆、六歲學符、八歲領悟本命字、十歲踏入築基……這些都是未經證實的傳說。加上張惜葉性格內斂,經年不出門,老是窩在宗門裡修行練字。
他真正第一次面對世界,是某次近東北的一座名為斷龍崖的瀑布。有修士鬥法,意外波及斷龍崖、導致水流失控,禍及下流百姓,影響至少上萬生靈。
張惜葉如仙人般飄然而至,也不見他手中有符,只是袖袍間灑出符意,便鎮住那恐怖的水流。
按照某位詩人的遊記記載──
翻手掌水、覆手成雲。
凝水成雲,仿天上湖。
直至那時候,人們才知道那位曾被稱為不世出的符道天才,已經踏入金丹境。再之後,張惜葉並無甚麼有名氣的戰績,更罕有鬥法的時候。他往往出現,都是以符救世。
後來張惜葉踏入通神境,執掌歸真靜齋以後,雖然被認為欠缺鋒芒、沒有頂級仙家宗派的氣魄。但在平民百姓眼裡,卻是更有善意,認為這才是真正的神仙。
另一件張惜葉為人議論的事情,便是他至今尚未收徒。
絕大多數人認為張惜葉不想浪費時間指導弟子,一心想要「修乘正果」。但不多人知道,在三百年前、張惜葉還在問天境的時候,就已經在尋覓可造之材收徒。
微服出巡的唐百山之所以能與張惜葉偶遇,亦是這緣故。
作為掌握仙術的修士,想要隱瞞身份、改頭換臉地行走在凡俗之中,易如反掌。但三百年前雙袖清風,三百年後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唐百山看向張惜葉,面上盡是疑惑不解:「到底張兄一脈有何收徒條件?三百年間、見過的年青才俊不止數千,竟是連一個合條件、合眼緣的都沒有?」
張惜葉苦笑一聲:「我乃是歸真靜齋的心流派,向來都是一脈單傳。流傳至今,已有萬年。所謂心流,最是講求心性。這心性並非有多堅定、執著,而是隨心而行。」
「隨心而行指的不是行事作風,而是執筆寫字的功夫。」
符修符修,常常帶給凡俗仙家的出塵飄渺之意,扔出符意、便能幻化成萬物為戰。但符修的符,還是源於符修自己寫出來。這所謂寫符,並不是那般簡單。
劍修講求的是「勢」,要有一劍破萬法、視萬物為芻狗的霸絕之意。
但符修,更講求天賦。你有天賦、你寫的字,天地就能夠看懂,繼而借力。你沒有天賦,你再怎麼練怎麼寫,天地永遠都無法看得懂,繼而無視。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符修才是修行界裡最珍貴的存在。每位擁有符修天賦的修士,幾乎都會選擇修符。
導致近萬年改變的,只是因為劍修裡出了個崑崙山。
「心流派,講究不被『形』所限,隨心所欲。說到底,所謂的文字本身,便是透過模擬天地、加上萬年傳承以後,才有了固定的意思。也就是說,『字』的本身,便是透過人類強行賦予意義──但在此之前,文字本身並無任何意義。」
「只有超脫其形,才能創造萬物。」
「這便是我派──心流。」
聽著這傳承逾萬年、甚至從人間界開始修行以來便已經屹立於天地的遠古傳承,縱然唐百山乃人中之龍,但在這自遠古而來、哪怕言談之間自有古樸玄奧之意的存在面前,也是心生嚮往。
「這樣的人,很難找。因為那本來就是帶著強烈衝突,像是要求雛鳥未學走先學飛、游魚未在水中遊先到陸上跑。」
「但,終究還是能找到的。」
「只是,這些人也不是全部都擁有修行天賦。」
「他們無一不是成為天下最有名的書法家,流芳百世。但卻無緣入心流派。」
唐百山聽著也是感到無比困難。既是要求擁有修行天賦、修符天賦,又需要年輕得擁有無限可能,而偏偏又需要擁有未被規則框條所限制的自由心境。光是想像,已經令他頭皮發麻。
這麼一說,也難怪剛才張惜葉如此緊張失態。
「張兄且放心,這裡可是京都。既然在我的地方裡,那一切就易辦了。」唐百山思索片刻,便開口道:「孫怡和何在。」
片刻間,門外傳來聲音:「奴才叩見皇上。」
「進來。」
待得到唐百山的首肯後,孫公公這才小步走進來,臉龐裡盡是恭敬之色──不論是對唐百山,還是張惜葉,亦是如此。
「你先帶這位先生到廣寒宮住下──另外讓史半嵐進來。」
「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