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傷疤
19.1
卡拿被護士愛麗絲無意觸到她眼睛受傷而調離前線的事,卡拿更倉促地逃離這裏,避開這個話題。
「愛麗絲,你太不小心了。」年紀較大的溫蒂帶點責怪語氣說。
「我見她的黏著紗布有點鬆脫,就順口說出。我一下子沒有留意,對不起。」愛麗絲知道自己觸及卡拿的痛楚,內疚地說。
「你這個性子一定要快點改過來,這樣對病人的心理不好。」溫蒂再說。
「我會留意的。」
「愛麗絲就是這個性子才一直沒有機會到重症病房幫忙。」薇妮補充。
「我們要記著,來到這裏的士兵受傷的不只是肉體,還有心靈。戰爭不單令他們的身體受到傷害,還在他們的心中留下永不磨滅的傷痕。可見的地方不難治療,有方法也可以止血,讓傷口慢慢癒合。但心中的傷卻是最難治好,既沒有藥可塗,也看不到傷口有多大、多嚴重。他們看上去壯健、堅強,但其實內心早己充滿裂痕,不細心看護的話就會粉碎。我們要看護的不只是他們外表的傷,還有他們心靈的傷。知道嗎?」羅莎放下餐具,語重心長地跟她們說。
「知道,護士長。」她們異口同聲回答。
「明天又會是充滿挑戰的一天。快點吃完趕緊吃休息吧。」羅莎繼續用餐。
羅莎是她們之間經驗最多,深受她們尊重。羅莎總是帶著溫柔,照顧最重傷的士兵,以無盡的愛悉心看顧他們。
卡拿獨自走回休息的房間路上抬頭仰望夜空。這裏的天不及前線黑,望上天空,星星散發微弱的光,只有指引方向的北極星依然在這閃耀。
人在迷失、失意時都喜歡仰望夜空,盼望北極星能指引方向,在迷失的國度中找到前路,指引導向。不論身在何時、何地,大夥都仰望著同一片天空,看著像燈塔般的北極星,等候它指引存在的意義。
卡拿轉換到新地方,要她這個慢熱的人接觸著不熟悉的新工作,重新適應這裏的人和事對她來說是個新挑戰。不擅長與人交流又寡言的她,在這群開朗的人群中,顯得特別格格不入。
「卡拿,麻煩拿一下持針器、細縫線給我。」羅莎說。
卡拿站在金屬推車旁邊,手忙腳亂地尋找她需要的物品。一不小心就將車上的其他醫療物品弄掉,金屬器皿、紗布、輔料、藥水灑落一地。
「對⋯⋯對不起。」她連忙道歉,邊將東西收拾起。
「沒事,沒事。卡拿,你先把這些掉了的東西放到外面的黃色箱子,等一會我再告訴妳如何處理。」羅莎溫柔地說。
卡拿邊做邊學,但這裏的的工作對卡拿來說太難。雖然說是打下手,可是她在這沒有幫上很多忙。有時候更要羅莎停下手上的工作處理她遇到的問題,讓她覺得自己是來幫倒忙,在這添煩添亂。
這裏的士兵全都嚴重受傷,有的整個下半身被炸掉,毛毯下空空如也;有些肚子被割開,內臟、腸子掉落,勉強把它們拾回塞進肚子,依靠紗布代替皮膚蓋著;有些皮膚被嚴重燒傷,整個人都用繃帶裹著,只留下瞪得大大的雙眼、呼吸用的鼻子和燒黑的嘴唇,沒有一人是完整的。
金屬床架碰撞聲,病人痛苦的呻吟聲。這如地獄受苦的人發出的聲音,無盡絕望之下發出的吶喊,一直圍繞在卡拿耳邊。
重症病房的病人全都命懸一線,在鬼門關前徘徊,生存意志稍稍不夠堅定就往地獄走去,這裏生死相搏的畫面不比前線少,護士們每分每秒都在與死神角力。
「卡拿,嗎啡!」
一名病人忍受不住激烈的痛楚,在床上打滾,推倒了床邊的點滴架,輸液用的針管從手臂掉落到地上。
羅莎嘗試用力按壓著拼命爭扎的病人,邊叫卡拿拿來強力止痛劑。
卡拿立馬遞上茶色的小藥瓶和針管,與對方交換工作。羅莎接過藥瓶,輕輕搖晃,插入針管抽出幾豪升的藥劑,然後打入病人的手臂內側的血管。
「沒事、沒事、很快就不痛了,很快。我知道你很辛苦,我知道。放心,我會陪在你身邊。」羅莎輕聲在他耳邊安撫病人,猶如溫柔的母親陪伴在孩子的床邊,安撫他入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