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成
2022-07-20 08:28:32
第九十五章──百代之過客
「世人稱這神偷能從問天手下逃脫、最擅遁法的金丹修士。」
「我說得對嗎?蕭道友。」
蕭笑笑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但郭慕白也是內心盡是反差,誰能想到穿虛入無、來去如風的妙手神偷,竟然會長那麼胖!若不是自己曾經從師父口中聽說過這故事,又得知匠心宗何等生氣許下重賞的事跡,自己恐怕也聯想不到此人。
蕭笑笑又重覆了一遍:「你不應該來的,那小傢伙只是我派出去闖蕩歷練。」
「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既是過客,不如就此錯過?」
郭慕白知道自己不是眼前神偷的對手。兩百年前,神偷蕭笑笑已經是虛丹境界,兩百年後自不會原地踏步。但在想到自己不是對手以後,他反倒平靜下來,認真回答:「修行,向來都是自家事。」
「我性喜沉默,卻不寡情,只是很常懶得去與人爭論、爭鬥些甚麼。」
「是你的弟子教曉了我,有些事情是要爭。哪怕讓自己不痛快,也得要讓別人不痛快。因為後者,往往有機會令自己重新痛快起來。」
郭慕白似是解釋甚麼,又像喃喃自語:「是他幫我破的陽境上階,所以我來了。」
蕭笑笑沉默下來。
修行的世界有萬道,那自然便有萬種人。有的性格乖僻,喜怒無常。自然也有極重恩情之人。郭慕白,明顯就是這種人。他認定是段真替其破境,那就內心相當在意,更抱著報恩的心情而來。
片刻,蕭笑笑又笑了起來,笑得雙眸瞇起來,顯然心情很好。
因為段真,是他的弟子。
「你,很不錯。是那蛇貓山哪位的弟子?」
郭慕白聞言無語。龍虎劍宗雖稱不上世間一等一的宗派,卻也算是赫赫有名,擁金丹修士坐鎮的一方門派。現在被眼前胖子稱作蛇貓,難免心生不憤。但在想到此人的境界,大概足以血洗整個龍虎劍宗,便即沉默下來,抱拳道:「家師桃仙,前代龍虎劍宗宗主。」
「不認識。」蕭笑笑很是坦然的道:「你莫要見怪,畢竟我也許多年沒在世間行走。現在一番心思,只想培養那兩個小傢伙。」
「你算是白走一趟,那小鬼早就走了──歷練去了。」
郭慕白聞言一怔,內心盡是失落。
蕭笑笑面色柔和地看著他,就連面上的肥肉也是微微鬆弛下來:「你有這顆心,倒是好的。以後那小子總會在修界面世,屆時你若真顧著他的情面,便幫助他一二便可。」
郭慕白自嘲一笑:「前輩這話,修界無盡,如海中尋劍,又豈會那般容易相遇?」
蕭笑笑面色肅然:「此言差矣。若那劍明亮如大日,滄海又豈能掩其光華?」
郭慕白聞言一怔,旋即又想起那弟子遠勝自己的天賦,便即失笑起來:「前輩說的是,是在下孟浪。」
蕭笑笑看著他,片刻開口:「往南海走走,觀其真正大海,或許對你有所幫助。」
郭慕白雖然不求甚解,但知道眼前高人想殺自己不過翻掌之事,便即抱拳道謝,轉身離去。
……………
郭慕白離去以後,蕭笑笑重新躺回那張竹椅「唉唉」直叫,哪有半分高手風範?只像一個食飽了撐、懶得動彈的胖子。
沒過多久,一道身影扛著黝黑的鋤頭而來,看了蕭笑笑一眼,又擔憂地看了郭慕白離去的方向一眼:「就這樣放他走好嗎?」
蕭笑笑隨意擺手,那肉乎乎的手臂如漣漪般劇烈顫動著:「他不是那種人,況且南海那座醍醐也快開了。他走進去再出來,恐怕也都數年時光以後,屆時再算吧。」
那人幽幽一歎,沒有吭聲。若段志看到此人那張老實樸素的臉孔,恐怕會大吃一驚。此人便是陳伯,那個教導段志種靈植的靈植夫。只是陳伯向來與蕭笑笑極少交談,形同陌路。
此刻二人相談,竟像個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自然。
陳伯面露憂色,望眺遠方,似是看著那被月光照得如青鋒的高山:「那兩個小傢伙呢?」
「不知道。」蕭笑笑擺了擺手,面上笑容已然盡斂,露出不滿與煩躁:「那兩個小鬼硬是要沖進去,難道還綁住他們不成?」
陳伯面上憂色不減,內心想著那個小祖宗可不要出事。
「放心吧,這裡近得很。真有甚麼事,要過去也只是剎那間的事兒。現在,就讓他們好好磨磨吧。」
蕭笑笑話語落下,似是把事情下了定論。
陳伯再次一歎,扛著鋤頭轉身離去,彷彿夜色之間還有某座農田等著他開墾。
蕭笑笑依舊老神在在地躺在竹椅上打呼,彷彿要在此再睡個千年。
……………
郭慕白的事、陳伯的事、蕭笑笑的事,段志與段真自然一無所知。
他們仍然在崑崙山生存著,掙扎著。
每月的月俸仍然盡數交給季墨,換來靈果當作修行的資源。
他們彷彿不知道氣餒、挫敗為何物。
有一次,他們被黑影襲擊以後直接昏迷不醒,季墨見時間不早心知不妙,便悄然摸到竹林處看他們。看著二人那面色之蒼白,直如虛脫的模樣,光是想像便知道那到底是何等恐怖的痛楚。
但二人一次又一次堅持下來。
其生活已刻苦得根本稱不上是生活,就連大京天牢裡的死囚恐怕也沒那般操勞。頂多就是環境好點、囚牢大點罷了。
只是牢獄再大,身在其中依舊是囚徒。
就這樣,又是一年的過去。
這一年,他們仍然是修行著,然後到達築基破境之際,那陰影再次前來,把二人打下去。
一次,又一次。
從一年之前他們那個無風之夜開始至今,竟然足足試過六次破境,卻六次都被那夢魘般的人壓下去。
他們的堅持,沒有多少人知道,季墨大概是唯一的那位,更為之動容。
也不知道是否那條河已經被他們重新渡過得太多次,他們重新修行境界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