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番工了
第八十九章──枯松與石墩
二人一路沿著山道往上走,對於那些劍不屑一顧。
莫說這些連藤劍都不如的凡鐵,二人一者腰纏寸餘、一者正道護身,自不會看得起這些劍。
出奇的是,他們卻看著那些公子哥兒一個個相當興奮地找劍,然後又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卻是不求甚解,打算回去以後問問季大哥。
良久,眼前豁然開朗。
走不知多久,二人竟然來到了山頂。
…………
不遠處,那裡有一株枯掉、卻愣是沒倒下、沒粉碎的蒼松。而在蒼松下,有一個小石墩,似能供二人並肩而坐。段真怔怔地看著那邊,似是發愣無語。段志見狀一驚:「師弟,怎麼了?」
段真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淚流滿臉而不自知。
「我不知道。」他搖了搖頭,走到那枯松與石墩之前,不知道在想著甚麼。段志四處張望,也不見這裡有那些破劍,或許這裡太高,那些人懶得到那般高裡作假?
他站在山邊,俯瞰著萬里。
高低起伏的山坡,隱隱覺得有點眼熟。突然想起剛才於中正殿看到的那副古畫,原來畫中人站在的位置,正是崑崙山巔?想到這裡,段志又有點興奮起來。
自己竟然如那等傳說大能穿越萬年時空,站在相同的地方!
只是很快,他內心情緒又變。
他看著某個位置,隔得很遠,卻又彷彿看見一間間變得如芝麻大小的屋子,灑在綠油油的草原之上。明明看不清,卻似乎看到三間木屋,看到那個萬年不動、躺在竹椅的身影。
段真不知為何哭起來,段志卻知道自己為何而哭。
這時,他因為想念那位不靠譜的師父、簡樸生活以及那些慈祥親切的老人家,然後哭起來。
……………
二人坐在山頂,遠眺三千境那條無名小村子發呆。
「師兄,我想家了。」
「嗯,我也是。」
這一年間,二人並非就這樣認命。他們嘗試過五十八次逃離崑崙。有早起以擔水為名,更加夜裡藉著徐丹雲回門房呼呼大睡之時。有聯手逃跑、有各自分路逃跑。
但就似有幽冥纏身,他們都只是眼前一黑,回過神來已是從木屋裡醒來。曾經試過有一次,段真在木屋裡等待,段志孤身逃離。結果是二人同樣在醒過來的時天剛破曉,各自坐在自己的竹椅上睜開雙眸,相對無言。
整整五十八次。
生活還是要過,修道還是要走。
「就是今夜。」
「嗯。」
他們看著夕陽快將落下,夜色將至,月已破雲而出。
他們也快破了。
……………
二人回到劍峰起點,趙如梭早已等得不耐煩。
段志與段真發現只剩下他們二人,有點意外。趙如梭卻是皺著眉頭道:「其餘人早已回去了。你們是最後。」
他們走得有點高,並在山頂發呆、聊天,遠觀小村無語,所以便擔擱了那麼多時間。
對於二人空手而回,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興趣知道。
趙如梭帶著二人走下山,重新回到中正殿,經過祭壇回到試劍場後便自行離開。
兩師兄弟相視一眼,便走去灶房後院。
季墨明顯早已在此等候,拿出三根雞腿,笑了笑:「替你們打氣加油。」
兩師兄弟相視一笑,段真更是嘿嘿笑著,接過雞腿大口啃起來:「季大哥,我們今天剛從劍峰回來,這些騙子還真夠心黑,拿些平平無奇的鐵劍充當劍峰之劍。」
季墨沒所謂的聳了聳肩,明顯早已知道。畢竟他在這裡待的年期,比起段志跟段真久遠得很:「他們都是為斂財而來,怎麼捨得放甚麼好劍在那邊?只要取個意義罷了。」
段志同樣吃著雞腿,面露不解:「但是,我們看那些公子哥兒,一個個收起劍,面上盡是小心翼翼,這又是何解?」
季墨失笑:「他們既然來崑崙,自然是因為得知崑崙千年前風光的盛況。就如他們來崑崙是為了鍍金,拿『劍峰之劍』,自然便是證明、是紀念品。」
「重點並非是甚麼劍,而是那劍從劍峰拿回來。」
段志與段真聽得目瞪口呆,卻也側面映照千年之前的崑崙到底有多強大,才能在殞落以後,那些人仍然樂此不疲地與那個名字拉上一星半點的關係。
三人說著,聊著。
沒過多久,天色徹底黑透,季墨走回灶房工作,段志與段真也去收衣服。
……………
夜色很安靜。
是夜月色皎潔,卻無夜風吹拂。
不論那些竹林,還是坐在木屋間的兩師兄弟,均是如此。
他們相對而坐,在做著最後的準備。
周天在運轉著。
他們這一年間,沒有白過。擔水是練功、砍柴是練劍、收衣服是練身法,夜裡便專心運轉周天修行。那些從陵陽買回來輔助修行的資源,已然被二人消耗一空。
他們自九個月前,夜裡已沒有再睡覺,而是以冥想修行代替。
天道酬勤。
若有人在這裡看到二人修行,恐怕會吃驚得不可交加。
二人,都是煉氣境九層!
而段真在如此環境的壓逼下瘋狂修行,也展現出比起段志更加出色的修行天賦,硬生生追上段志,雙雙踏進煉氣境巔峰。
他們打算,今天築基。
所以在築基之前,他們在進行最後的調整,務求身處最佳狀態。
築仙基並非開玩笑,乃是以天地靈氣於自身養氣以後,利用養回來的真氣於體內築下仙基,那是真正從無中生有,脫下凡胎。這是修行道中,最重要的第一關。
良久。
二人同時睜開雙眸,均看出彼此眸底的精光,眸如夜星,卻似古井一般沉靜。那是徹底踏穩於煉氣境巔峰的表相。
他們知道,是時候了。
是夜寧靜,適合破境。
就在這時,門被打開。
段志與段真先是一驚,卻發現自己渾身無法動彈,哪怕連一根指頭、眨巴眼睛也無法做到。
只能眼白白,看著門外。
無風無光,只有能吞噬一切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