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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肥魚
似乎是因為「隱瞞」身份已久,被揭破以後雖然驚駭,卻也有種長舒一口大氣的自然,面上再無那種滿腹文章的寒苦書生味兒,而是當真像一位青年般充滿朝氣與興奮:「當年最後印刷出版、遍佈人間界的崑崙誌是經修訂的三千頁。」
「真正的孤本,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兩本。」
「一本是當年祖師帶上崑崙,與當代掌門共同修訂的一本,最後被收進崑崙收於閣中。」
「另一本……便是祖師在家裡草草寫下的、五千一百二十三頁的手抄本。」
季墨說到這裡,不由得生出一股自豪:「當世凡俗之間,沒有人能比季家更了解崑崙。」
崑崙兩個字,到底影響了多少人的人生?
對於季家而言,崑崙便是他們家族裡有過最風光的歷史。只以凡俗之身,卻獲得人間至強宗派以禮待之,視若宗門之人。這等待遇,崑崙萬年歷史中也絕無僅有。所以對季墨而言,那本臥薪嘗膽才留得下來的手抄本,被視為無上聖典,就連族譜都沒有那般重要。
這也導致崑崙雖墮落多年,但季墨對崑崙有著狂熱的崇拜。
段志與段真一時間也顧不得理會自己、理會那如夢魘般的黑影,而是同樣露出一抹狂熱與期待:「季大哥,請問──」
季墨一看便知道他們在想甚麼,沒好氣的道:「那可是被我家視若珍寶的玩意。若我家兩老要做選擇,肯定會把我扔出家門,也不會讓我動那手抄本。」
只是看到二人露出失望之色,他這才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將來,帶你們來我家,我給你們看。」
段志與段真這才露出笑容,只是要到季家,就代表要先能離開崑崙。
說到離開崑崙,那短短剎那被他們遺忘的陰影又重新冒出。
……………
季墨沉默思索片刻,只能搖頭道:「雖然我並非修士,不理解你們調動天地靈氣、繼而移山倒海之能,但卻也知道煉氣境不可能打得贏金丹。」
莫說段真,就連始作俑者的段志聞言,也是目光微黯。
他如何不知?
只是從冷靜的季墨口裡道出,還是不由得令他略感灰心。
「但我認同你的想法,倒比甚麼都不做來得好。」季墨聳了聳肩,便道:「你的想法是──只要每次破境,這個對付你的人就會出現。先不說你能殺他還是不能,至少這個想要留你們在崑崙的凶手都將會出現在你面前。」
「那比水中月來得實際──因為他在你們面前。」
「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再不行的話,那便拚命罷了。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
「我們這些白癡一條爛命,怕甚麼?」
說到後面,就連季墨自己都笑了起來。
聽著季墨的說話,二人目光漸漸重新亮起光華,又似點燃起那快將熄滅的殘火,一室光明。
段真想了片刻,突然開口問道:「季大哥,你平常除灶房幫工之外,還負責物資的訂購?」
季墨一怔,點了點頭。
段真看向段志問道:「師兄,你覺得……我們讓季大哥替我們採購些修行資源成不成?」
段志同樣一愣,認真思索起來。
只是季墨卻已率先露出喜容:「可行。平常飛劍院那些公子哥兒的靈果也是我訂購,當然崑崙訂給他們的不會是好東西。但只要有足夠靈石,我可以替其落單,私下再給你們。」
段志不由得擔憂地看了季墨一眼:「季大哥,那樣不會令你置身危險吧?」
季墨哈哈大笑:「哪來的危險?在他們眼中,我只是個沒修行天賦、來這裡做苦工的讀書人。況且,他們從來都不在意那些公子哥兒的修行資源,隨便訂用來應酬就好。當然,那些公子也不會真潛心修行,有心踏上修途的,也不會來這鬼地方。」
「你們放心好啦,該擔心的或者就只是你們的錢包,哈哈哈。」
季墨很高興,很興奮。他來到崑崙的原因很多,打工賺錢、上京赴考,這些都不是謊話。但打工的地方很多,偏偏來到崑崙,這就有季姓的原因。只是與段志跟段真一樣,曾經有多期待,現在便有多失落。
縱然錢還是賺著,但內心總是空蕩蕩的,似是如行屍走肉般虛度光陰。
而現在段志與段真同樣是對崑崙抱有無聊幻想的少年郎,加之他們對生命的態度堅毅果敢,才令季墨這已漸漸失去希望、如即將沉入水底的肥魚重新注入活力,於這灘濁水開始掙扎起來。
所以他不覺得麻煩,也不怕麻煩。
他更怕自己對崑崙絕望,對世界絕望,然後似自己那位大兄一般,化成沉入濁水的肥魚,最終與那渾濁的世界融為一體。
……………
當今崑崙不復曾經天下第一劍的光采,但仍然有人趨之若鶩而來。
說的不是季墨、段真、段志這些愚人,而是像徐丹雲、趙如梭,又如張三、李四……
他們來崑崙,是為了賺錢。
月俸在五十到二百靈石不等,這放在很多地方都是相當不俗的數目。況且居崑崙,也沒有別的開支,這就令靈石儲起來也很容易。像季墨在這裡幹了多年,只是個凡俗卻有七十靈石當月俸,已經相當可觀。
只需再做一兩年,他完全足夠上京赴考、熬個兩三年,考不到功名誓不歸。
至於段真與段志是修士,幹的更是最粗的活兒。擔水上山、砍柴如雨、髒衣似海。
趙如梭雖然對二人毫不客氣,動輒就是毒打,但在靈石方面也沒有虧待他們,每人都有一百五十靈石月俸。他們幹了一年,加起來便有三千六百。這聽起來不算很多,畢竟像段志種一年劍藤賣出去都有二千多靈石。
但世間靈植夫本來就不算多。比起天賦──心性、堅毅、恆心,才是靈植夫最高的門檻。
換作絕大部份煉氣境修士,也混不到一年有千多靈石的收入。
起初段志與段真不明白,崑崙哪裡來的底氣,如此高薪聘請各路僕役。但在季墨冷笑連連之後,才知道崑崙之黑乃是駭人聽聞。光是三年一度拜師費,已是十萬計的靈石。而其餘那些飛劍院,下人僕役的服侍,同樣都是以月計的。
對崑崙來說,支付雜役的錢雖然不少,卻也未至於斤斤計較。
因為他們自己已經吃得肚滿腸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