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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最可靠不過自身
竹林只剩下二人。
相視無語,卻也能看似對方眼中的驚懼。
他們每做下的決定,都是立以勇氣。雖看似草草於昨夜才決定離山,但從決定到準備、到執行計劃均是一絲不苟。但當初越大的勇氣,此刻便化成越大的恐懼。
因為他們連怎麼失敗都不自知。
「師兄,怎麼辦?」段真這時已站了起來,面上雖然懼意尚存,但明顯沒有剛才抱趙如梭大腿的懦弱。
段志沉默片刻:「先擔水,免得受皮肉之苦。一切待今天工事完結以後再詳談……不。」他似是思索片刻:「季兄腦袋好,我們可以與他商量。」
「嗯。」段真點了點頭,也知道現在沒有太多方法。
…………
擔水聽起來簡單,實則毫不容易。
崑崙山高聳入雲,其峰若劍直指穹蒼,放眼人間界也沒多少山峰能夠比擬。若非此地沒有豐沛的靈氣,那些修行宗門又豈會放任其寶山?
陡峭的石梯,再負上兩大竹簍的水,想要登山自然無比困難。
水乃浮動虛幻,比起負上兩塊大石登山更其困難。段志修行紮實、根基穩固,加上以煉氣八層的境界,運一趟水也是辛苦無比。至於段真更是痛苦不堪,光運一趟水以後便要躺上小半個小時才能回復過來。
若非有段志常替其打熬身子,恐怕只會更加難受。
而現在直接由運一趟水變成運兩趟水,二人自然痛苦不堪。但對他們來說,最疑惑的莫過於──趙如梭到底是因為昨天的事情而故意弄他們……還是因為他們想要逃跑之事而處罰?
未知,令他們畏懼,然後沉默。
縱然再痛苦,也只得硬著頭皮上。
當他們把那八大桶水扛回山門,已是正午。就連徐丹雲看向他們的目光都盡是同情憐憫,但段真更加敏感到捕捉到他眸底的一抹嘲弄。
昨天若不是趙如梭出面,段真還真有可能打死凌歡歡。堂堂戶部尚書公子在崑崙死了,崑崙本身定不會承受此惡果,唯一方法便是推出替死的羔羊。
而徐丹雲便險些成了這隻羔羊。
看似徐丹雲對二人客客氣氣,但內心自不會對二人有甚麼好感。
當二人來到柴房時,還是嚇了季墨一跳。他看著四周無人,才拉著二人壓低聲音道:「你們不是潛逃的嗎?怎麼又跑回來了!」
段志與段真相視,悲憤之餘不失恐懼:「我們一邊砍柴,一邊跟季大哥你說。」
……………
聽著二人玄幻迷離的經歷,不由得讓季墨這個沒有修行天賦的傢伙邊啃著瓜子邊聽得嘖嘖稱奇。
只是身為故事中人的兩師兄弟,則沒有他那種閒逸。
「季大哥,你怎麼看?」
季墨啃著瓜子,有點斷然的道:「不可能是趙如梭。他看起來冷酷無情,實則只是崑崙的爪子。況且你們得罪了那群公子哥兒,若然離去,對趙如梭而言反是一件好事。」
「那麼……到底是誰呢?」
聽著段真帶著茫然的聲音,季墨搖了搖頭:「不知,但崑崙山高人多,我也沒能完全掌握。但若我沒有猜錯,你們大概是被某些人物給盯上,不放你們走。」
明明季墨的聲音平靜、明明正午的陽光帶著熾熱,但段志與段真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似乎這座山裡有某雙冰冷的眼睛在靜靜地盯著他們。
段志面容堅毅:「但我們不能就此放棄。」
季墨嘲笑道:「既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們二人弄回來,我不認為你們還有可能逃脫。當然,你們大可以一試。只是……我覺得你們還是別浪費時間──想要離開,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二人聞言先是一怔,旋即急急問道:「甚麼方法?」
季墨嘿嘿一笑,似乎覺得這件事情很有趣:「修士的根本在於甚麼?」
「修為?」
聽著段真試探的說話,季墨便向朝他扔了顆瓜子,當作獎勵:「雖然徐丹雲那蠢貨早已名存實亡,但崑崙有劍關,但凡煉氣境想要進出,必需過劍關。但築基境界以後,已是真正的修士。想要進出宗門,都是自身的自由。」
「退一萬步,縱然你們被有心人盯上,當你們築基以後,那神秘人還能如此輕易而舉、暪天過海地把你們帶回來嗎?」
段志與段真聞言震驚無比,相視一眼,反倒是無比內疚。
不論段志看起來再沉穩、段真再腹黑奸狡,二人終究還是年輕。在面對如此恐怖的手段,加上屢生變化,難免會心生畏懼,失了分寸。
此刻季墨一言點出,真如驚醒夢中人。
世界沒有任何人,能夠比自身更加可靠。
當遇上無可阻擋的外力而徬徨無助,便要增強自身之力,以對抗不可知之事。而偏偏,這一點是由一個身上毫無靈氣、渾身書卷味兒的灶房幫工來點出,只令二人慚愧至極。
「季大哥一言,當真如……」
段真看著段志似是猶豫,便即提醒:「當頭棒喝?」
段志點了點頭:「對,如當頭棒喝。」
季墨呵呵一笑:「小事情。」說著,他不由得自嘲一笑:「畢竟自己離不開這個鬼地方,也想看著別人離開。」
……………
他們沒有問季墨太多。
瞎子也能看出,季墨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但既然他沒有主動說,段志與段真不好強問。真要說的話,三人認識了只是短短三個月,而季墨救過二人一次,足以令兩師兄弟對他推心置腹。
但他們卻沒有回報過。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不能多問。
「師兄,你怎麼看。」
砍柴對二人而言,已是最簡單不過的功夫。他們常年練劍,此刻執斧如劍,揮斬起來毫不費力。
「嗯,季大哥所言有理,但我們還需要嘗試。」段志砍著柴,思索著道:「逃跑還是得跑,但修行還是得修行。」
「我們明早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