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第八十三章──剎那自由
段志與段真均對季墨投以感激之色。
畢竟他們也是知道,從段真走出去、痛打凌歡歡那一刻起,他們便會成為整個崑崙的敵人。不論走到哪裡,都會受到異樣的目光,甚至歧視。
季墨看似簡單把二人拉回來,但拉回來的卻是燙手山芋。
似是察覺到二人在想甚麼,季墨自嘲一笑:「你們也別想太多──我在崑崙本來就不受歡迎。正如你們先前所言,這裡的人都是求賺錢,哪有人像我這般傻,終日捧著書來讀?」
「救不救你們回來,於我而言沒差。」
「只是,你們也太衝動了。」
段志與段真都沒有說話。
「你們以後的日子要難捱了。」季墨搖頭道:「你們今天令那小子丟大臉,以後肯定會針對你們。而經歷今天,那些修士不會再讓這些事情發生,定會盯著。」
「我知道。」段志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就段真也大吃一驚的話:「所以我們打算離開,明早就走。」
段真滿臉難以置信看著他:「師兄!你……」
段志逕自搖頭:「師弟,是我對你不住。」
他環視一週,似是想要看著此地一草一木,更像是看著這座崑崙山:「這裡,是我的夢。」
「但現在,夢該醒來了。」
季墨不知道,他們兩師兄弟是放棄了甚麼而前來崑崙山。以二人的天賦,隨便到一座劍宗,都能以核心弟子身份拜入。就如鬼山劍宗,又似龍虎劍宗。這一切,換來如此衰敗墮落之地。
段志朝著季墨一拱手:「來到此境,能認識季兄,實屬我二人之幸。」
季墨對於二人離去之意並沒有太意外,卻是搖了搖頭:「先不論你們能否離去,但還請萬事小心。」
……………
二人穿著季墨遞來備用的崑崙弟子長袍,回到竹林木屋。
三月過去,現在的木屋早已煥然一新。不敢言新簇舒適,但至少樸實無華,很是堅固,不復當日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的慘況。
木屋內,只安放了兩張竹椅及案桌,並無其他。
這竹椅的款式,也是段志親手削竹而成,與蕭笑笑的一模一樣。因為那張竹椅,本來就是段志所製。
「我們明天早上離去。」
段志向來是個意志堅決之人,他以為師父取他名為志,便是希望他具堅定的意志。三個月前決定留在這裡,便幹著髒活也要留著。現在對此地徹底失望以後,便即雷厲風行地決定離去。
「我們走的機會,便是擔水的時份。」
段真點了點頭,這裡實在太過恐怖,他無比懷念三千境那三座安逸的小屋。
「包袱多餘的東西就別帶了,寸餘你帶在身上,藤劍便擱在這裡。其餘重要的東西,往鐵指環塞一塞,大概也足夠放。」
段真面露尷尬之色:「師兄,你的劍……」
段志沉默片刻,看著正道劍發呆。
「沒事,我有方法。」
……………
翌日,清晨。
徐丹雲打著呵欠走到灰牆旁。
崑崙山門旁,有一座比他們竹林木屋還要小的屋子……或者說是門房。那門房,便是守劍關者居住之地。
在看到段真與段志走出來,面上似是對昨天的事情毫不反應,仍然親切地對二人打招呼。只是段真與段志卻似對他視若無睹,逕自捧起兩個大竹簍掛上扁擔便朝山下走去。
「咦,這是──」
徐丹雲看著段志肩上的扁擔,面色怪異。
「我自己做的扁擔,比較堅固。」說著,便把那寬大如門板的劍扛著肩上,兩個大竹簍掛在一前一後,看上去還真像扁擔。
「徐師兄是有甚麼問題?」段志冷冷地看著他,彷彿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徐丹雲經過昨天一事,知曉這小子並不好惹,打了個哈哈便道:「隨便,隨便。只是沒想到師弟你對擔水之事如此有熱誠,竟特地做了個新的扁擔。」
段志理都不理他,逕自走下山道。
二人於山腰梯間會合,面上都露出喜容。沒想到那徐丹雲竟如此白癡,這樣都能過關。只是想到崑崙的腐敗墮落,那笑容便又斂去,變成複雜的意味。片刻,段志搖了搖頭:「走吧,反正也不會回來了。」
於是,二人便先後走下山去。
良久,他們來到了山腳。
就如三月之前,又回到最初的起點。只是與當初那股期待、雀躍的心情不一樣,此刻他們只想越快離開這裡越好。
他們來到那石井之前,看著這天天前來問候的井,與其相對無語。良久,二人便把那些扁擔與竹簍都擱於井旁,當然正道劍這根假扁擔還是得拿走。
片刻,他們便朝著山林走去。
只要穿過這片山林以後,便算是走出崑崙山的範圍……那是自由的味道。
一念及此,二人便情不自禁加快步伐。
戛然,他們只覺眼前一黑──
……………
視線略顯模糊。
二人徐徐醒來,那失焦的眼神瞬間凝聚,身子猛地彈起來。
這時,他們才發現自己身處竹林木屋的竹椅上。
在……崑崙山。
二人先是一怔,旋即感到心頭冰冷,似乎木屋裡無窮無盡的黑暗,如魔影一般糾纏著他們,纏而不放。既然身處木屋,那自然代表他們沒有離開,而是悄無聲息被帶了回來。
他們走出木屋,看著時間沒過多久,大概從他們離山之間,約過去了兩個小時?
他們是怎麼昏倒?怎麼被帶回來?
一無所知。
就是這種無知、未知,卻真正令他們恐懼起來。說到底,他們還是十六歲、十四歲的少年。似困孤山不得其門,終生被囚。對於年輕而嚮往自由的他們,無疑是大恐怖。
就在這時,趙如梭穿過竹林走過來,看了他們一眼。
似乎對他們很是不滿意,聲音冰冷至極:「每天擔水的任務呢!真以為我不敢再打你們?」
段志與段真一怔,趙如梭似乎對二人想要逃走、卻悄無聲息被帶回來一無所知。
段真這時跑了出來,跪在地上:「趙仙師,是我們錯了!我們不想再留在這裡,能放我們走嗎!」
「走?」趙如梭面上露出一抹冷笑,看著緊抱自己大腿的少年,一腳把他踢開:「現在才後悔,未免太遲了吧?」
「想要離開?你們不知道崑崙規矩?」
「沒築基,不能下山。」
語畢,他便猛地拂袖,轉身而去,不忘一句說話:「從今天開始,水變八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