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4)
「不想再流淚但如何避免
有些美好 將一直懷念
有些創傷 將不斷挑戰
必須知道緣分是真的到此」
〈分手的情書〉
「咁大風,你坐係到唔凍咩?」James問道。
「凍呀。」
「咁你仲坐係到?」
我有野想問你,Jessie心想,卻不敢這樣直白的問他,怕這樣會增加他的壓力,讓他不願和她傾談。
「你頭先做緊咩?」Jessie改口道。
「打機。」James小聲地回應道,彷彿在說些甚麼教人心虛的壞事。
哈,打機,又打機,Jessie心想。
「好玩嗎?」Jessie問道。
「Ok啦。」
「琴日呢?」Jessie又問道。
「都係差唔多。」
「聽日呢?」
「唔知。可能都係打機掛。」James說。
「你⋯⋯無諗過要同我出去?」
「你想出去?去邊到?」James問道。
「你唔係應承過我,辭職會多啲陪我?」
「咁你想去邊?」
「唔係我想去邊,而係點解你辭咗職反而完全唔陪我?哪怕只係一日你都唔肯?我約你去近嘅,遠嘅你都唔肯?」
「我唔想出去。」James像被審問的小孩,帶點害怕,小聲地回應道。
「兩個禮拜,足足兩個禮拜你都無出過去?」
James點點頭。
「你唔通唔會有少少想見我?或者有一秒會諗起我?」
「我有WhatsApp你,你唔覆我咋嘛。」
「因為我唔想剩係WhatsApp,我想見到你。」
James在心底嘆了口氣,說:「好,你想嘅話,我地咪聽日去街囉。你想去邊?」
「唔係呀,我⋯⋯我係問緊你,你唔會想見我咩?」
「會。」
「咁點解你每次都要講到好似因為我想見,你先配合我出黎見吓,講到咁唔情願?」
「因為我真係唔想出去。」James理所當然地說。
「如果你真係想見我,就唔會唔想出去。兩個禮拜,自從嗰日食蛋餅,食完你無送我返去,我就無再煩過你,因為我知道你想一個人靜下,但我無諗到你竟然可以足足兩個禮拜都係咁。你知唔知我會好唔開心?」說到這裏,Jessie突然眼泛淚光,抑壓多時的情緒終於要爆發。
「唉。」而在這時候,James竟看着遠方的馬路嘆了一口氣,沉重如一塊大石頭擲在水裏,在Jessie心底泛起重重水花。
「你係咪覺得我好煩?」Jessie問道。
「唔係,係我唔啱,對唔住。」James說。
「唔係,你根本無覺得自己唔啱。你係覺得我煩先會嘆氣。」
「我無覺得你煩,我只係唔想出去,但如果你真係想,我可以陪你出去,你聽日想去邊?」
「你都唔明,點解永遠得我想同你出去,得我主動搵你,得我需要你,但你從來都唔會主動做依啲野,唔需要我。講真嗰句,你真係想聽日同我出去咩?」
「你想我咪想。」James無奈地說。
「點解講極你都唔明?你根本唔Enjoy同我一齊,咁有咩意思?」Jessie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說。
「我都話無。」
「咁點解你唔會主動約我出去?」
就這樣,二人在這對話裏打轉了大約三十分鐘,像鬼打牆似的,怎也繞不出去。更準備來說,是兩條平行線,任Jessie再努力想與James那條相交,也只是落得不斷在他身邊繞圈的結果。
「算啦。你唔想去我唔勉強你,咁就永遠都唔好去!」Jessie突然抬起腿往前走。
「我唔係咁嘅意思。」James拉着Jessie的手說。
「咁你係點嘅意思?」Jessie看着前一方說,含着淚不敢回頭。
「我只係想留係屋企。」
「好,咁我恭喜你,你獲得一個永遠留係屋企嘅機會。從此以後,無人會再騷擾你!」Jessie掙脫James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走了好幾百米,來到一個車站前。
一如她所料,James一直跟在她身後。
「對唔住,唔好嬲啦。」James接着她的袖口央求道,像犯錯後求寛恕的小孩。
Jessie再次甩開James的手。
「唉。」James又一次嘆氣。
「其實你係咪覺得好厭煩?」
「唔係,點解你成日都要咁諗?」
「因為你嘅行為話我知你真係咁諗。」
「我都唔係。」
「如果唔係,你點答我,點解你唔會主動搵我?如果你鍾意一個人,點解唔會想見佢?哪怕只係一眼?但你唔會,即使已經兩個禮拜你都唔會!你甚至連每一日發生嘅事都從來唔會主動同我分享,如果你真係鍾意我唔會係咁。」Jessie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荒而逃,滑到臉頰與下巴,再掉到衣衫上。
「對唔住,唔好喊啦。」James看着流淚的Jessie說,伸手想要替Jessie抹過淚水,Jessie卻突然別過臉,不願讓他繼續看着自己哭。
「我唔係想聽你講對唔住。」Jessie說。
「咁你想點?」
我想你話我知你愛我,你其實好想見我,你以後都唔會咁,Jessie心想,可她清楚知道若這些話由自己的口說出來一點意思也沒有。於是,她選擇沉默。
於是,二人就這樣站在車站吹了好一會風。
突然,James走過Jessie身旁,離開了車站,獨留Jessie一人仍佇在那。
當Jessie以為James是因為受不了哭個不停的自己時,他又突然回來了,手上還多了兩個甜筒,遞到Jessie面前,說:「唔開心食雪糕呀,食完就會開心返。」
「唔係所有野都可以用兩杯雪糕就搞掂。」Jessie盯着James說,如濕透的毛巾,只要輕輕一碰便能擠出水來。
「好好食架。」不知是逃避還是真未留意到Jessie濕潤的眼眶,James邊說邊低頭打開雪糕的包裝,然後微笑遞到Jessie面前,示意她嚐一口。
Jessie咬緊牙齒別過臉,低着頭盯着地上的一點,努力想把快湧出的淚水呑回去。
「乖啦,試一口啖呀。」
「就當你真係唔想出去,你係屋企咁多日,我份十週年禮物呢?」
「就快,就快得架啦,爭少少。」
「過咗咁耐,仲係差少少,你究竟有無預備?」Jessie抬起頭,盯着James雙眼問道。
「我真係有準備。」
「咁點解過咗咁耐都未有?」
James垂下了手上的甜筒。這次換他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點解你唔出聲?」Jessie繼續追問道。而James依舊保持沉默。
「哈,你永遠都係咁,有問題就逃避。上次係咁,返工係咁,今次都係咁。我地都係算啦。」
James仍默不作聲地低着頭。Jessie懷疑James是否還未聽懂她話中的意思,打算換個再直白一點的詞語再說一遍時,張開口的瞬間卻又啞住了。
是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的兩個字。而她知道這個詞只要說出口,便無法回頭。
她真的要這樣做,真的能夠割捨這段長達十年的感情嗎?哪怕他做過再過份的事,她也沒提過這個詞,這次真的嚴重到這個地步嗎?Jessie反覆問自己。
看着這張她深愛的臉,這個讓她花了這麼多心思的人,她真的不忍心。
可是,正正是她已花了這麼多心思,他卻仍然對他愛理不理的態度更讓她難受。
那刻她才發現,一段感情之中,最讓她無法接受的原來不是他曾經多情得要出軌的行為,而是再無法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那份愛——一絲也沒有。
看着對面馬路的巴士站,Jessie彷彿能看到五年前的自己,如何站在那邊抱着James,乞討他那份已不屬於她的愛,求他從別個女生身邊回來。
今天,劇情竟重演,只是這次她連故事的起因都找不到。
果然,討回來的,不要也罷,因為它由始至終都不屬於你,不然何以淪落至今天這地步?
「分手啦,從今以後,我唔會再煩住你。」Jessie終於鼓起勇氣說出這句她已在心底重複上演過千百萬次的對白,而這不是因為Jessie終於有所覺悟或終於捨得這段感情,只是她不願再看到自己的自尊被同一個人來回踐踏。
說出口的那刻,卻叫她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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