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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藏息
此地幽黯,不見光明。
此地明亮照人,但其光芒比最深沉的黑暗,來得更加可怕。
這是崑崙劍獄,獄中現在卻是空無一人。裡面大部份的囚徒,早就被唐三笑一劍殺死。至於劍獄身處崑崙山體,加上萬千劍意成道,就算是大乘修士也找不到這裡。
當日天下圍攻,唐三笑便是帶著幾個人來到劍獄之中藏起來,靜待生機。
只是沒過數天,唐三笑便帶著眾人回來。
看著那獄中的三十多副石棺,眾人不由得面露畏色。畢竟人還活著,卻要進入棺材之中,難免心裡發毛。唐三笑知道他們在想甚麼,便道:「趙師伯死後,我到過煙雨峰查看。這是趙師伯壽元如此悠長的原因──【藏息經】。」
「透過閉關與睡眠,以功法靈氣壓制身體運動,從此延長壽命。我仔細翻閱過,沒有害處。而且對你們而言,只像春秋大夢一場。待山主回來,我自會喊醒你們。」
眾人聞言,便再無猶豫。畢竟沒有與崑崙同生共死、選擇與唐三笑共迎山主,這是他們的選擇。
那面色黝黑的少年不由得擔憂開口:「掌門,那你呢?」
「崑崙已經滅亡,別喊甚麼掌門了。」唐三笑擺了擺手,旋即微笑道:「你就喊我一聲唐師兄,或者老唐。」
「你們都睡了,自然得有人幹活,等那小子回來。」
……………
在崑崙被滅宗以後,浩翰的三千境雖然再無靈氣滋養,但畢竟位於人間界中央。四季如常,氣候宜人。
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有人類在三千境各處休養生息。
而在當中某處,多了一家小農村。
農村裡不大,卻有一間木屋。
木屋的門口,有一張竹椅,躺著一個胖子。
時日漸漸過去,崑崙山迎來了全新的「崑崙」。
唐三笑通神境界,一念通天,這等變化自然暪不過他。只是在看到這新的「崑崙」,他也是不由得好氣又好笑,卻又同時覺得這是他的契機。
他性格懶惰、不喜教導,怕麻煩。
為了這事,他便喚醒了其中一人。
那是一個名為宋元松的弟子。
宋元松天賦不俗、境界深厚,但年紀卻是入棺眾人之中最大的一人。以宋元松的境界,想要折服「新崑崙」那些小子可是無比輕易。於是,新崑崙在宋元松潛移默化的教導之下,成了一個詭異的存在──明面上是以崑崙之名斂財,養了一群欺世盜名的廢物,實則他們同樣有著一個目標,便是守候山主。
至於唐三笑似乎一直在屋簷下竹椅上躺著,又似他於崑崙竹林裡那三百年一般。他境界深厚,天賦出眾。在查看過趙雨林獲得【藏息經】,直接與自己的功法相互融合。
崑崙自有修行功法,從山主口中得知訣要,但他只用以參考,並無修習。而是創造出只屬於他的【月夢經】。
而這藏息經,本來就與他的月夢經相互契合,融合起來毫不費功夫。
他無時無刻都在入夢,卻又保持精神通明。
通神修士,念頭通天,籠罩整個崑崙三千境。他看似在睡,實則在等。等待一個虛無飄渺的希望。
……………
春去秋來。
春又去、秋又來,往來折返數百載。
就在某個風光明媚的正午,唐三笑睜開了雙眼。歲月似乎在他臉龐靜止不動,但與往昔不同的,是他身子再也不胖,卻是瘦骨嶙峋,彷彿一具帶皮的骷髏。他睜開雙眼不是因為他眷戀太陽,而是因為他要起來。
當他站起來的剎那間,那張竹椅瞬間粉碎。
但唐三笑卻似視若無睹,略顯動了動,只用了一息時間,便重新掌控這數百年沒動的身子。
他不喜歡動,更習慣以神識、以劍息觀天地。
但現在,他需要親眼看看、親身感受。
他不喜歡動,不代表他很慢。
畢竟他是通神境的劍修。
那柄飛劍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前,載著他飛入天際。他渾身上下沐浴在和煦的晨光,然後來到一座山坡的平原上。
在他的身前,有一名同樣骨瘦如柴的孩童攤在地上。
孩童似漸漸失神,嘴皮乾涸,呼吸起來既粗重又狼狽,似乎是被帶到岸上的魚,無比辛苦。
唐三笑來到這裡,看著他。
他守在這裡近千載,第一次看到孤身而來的孩童。他不知道山主會以甚麼身份、方式轉世而來。所以他要親自來看看這孩童。
令他詫異的是,孩童在看到他以後,便閉上了眼,似昏迷過去。
直至昏迷之前,孩童面上盡是對生死的漠然。
這很反常。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山主……實則也是一隻山妖轉世。
……………
唐三笑帶著少年回去,然後去了一趟劍獄,喚醒了所有人。
之所以挑劍獄,自然是因為劍獄的安全,有萬千劍意成道,非大乘境界無法硬闖。除此之外,劍獄是崑崙境內,僅存靈氣最濃郁之地。藏息經,說到底也是一門術法,需要以靈氣施展。
若靈氣過於貧乏,效益極低。
縱是如此,這是唐三笑第一次除喚醒宋元松之外的所有人。
三十多具石棺,最終活著走出來的只有十多人。藏息經以術法令身體進行休眠,藉此延年益壽──但是歲月無盡,壽元有盡。縱然延得再長,他們當中很多人境界不算深厚,所以哪怕有藏息經也扛不過這千年之久。
但在事前,誰又會料到這要守候千年?
他們相互看著,不由得怔怔流著淚。
縱然藏息經再逆天,也敵不過歲月於他們面上留下的痕跡。
每個人的面龐不再年輕,卻如垂暮之年的老人。
他們很多事情都沒有經歷過,便直接踏進生命的盡頭路段。
只是當他們看著骨瘦如柴的唐三笑,卻沒有一個人後悔。
就連崑崙末代掌門都弄得如此模樣,他們哪來的資格後悔?
「有些事,需要你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