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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春雨貴如油
築基築基,築的是仙基,也是根基。
根基打得越紮實,將來的路才走得越遠。
所以才有了左若寒於輪迴殿日夜受苦、古往今來無數修士為求根基紮實,修道走得更遠而故意留在煉氣境、等待良機的事跡。
飄渺宗並無閻王殿【地藏十王經】這等功法,但他們修的是──緣法。
飄渺宗乃水行法門,似水般順波逐流,並不會故意壓制靈氣。但他們認為築仙基需講究時機,這所謂時機無定。如世間沒有一模一樣的河川、海洋、小湖,每個飄渺宗修行破境的機緣同樣不一。
只需要找到屬於自己的時機、以天人合一之勢破境,將來的大道將會走得更順。
秦雨也不例外,一直在等屬於他的絕佳時機。
他今年十九,在茫茫以百年以上計的修途來算自然年輕。但就煉氣境而言,屬不及格。一般宗派打量年輕修士的看法,在於年屆十八必需築基,否則均屬天賦下乘、終究一生成就有限。
但事實上,秦雨早在三年前已經摸到那築基門檻,卻故意停留。這絕非易事,就如走到大城鬧市之前,明明知道向前走出一步便能看見繁華盛景,卻刻意駐步不前,靜靜等候著、守候著。
如此大毅力,非常人能辦到。
秦雨被稱為飄渺宗年輕弟子的翹楚,所依靠的並非單單師尊風雨道人之名,而是源於自身。
此刻他因為裴元俊的信、因為師尊對崑崙的在意,才動念而來。
然後他在崑崙,遇上一個寂寂無名、卻是強大無比的煉氣境年輕修士,竟以劍浴火,一劍破開自己的霧畫,擊敗自己。
繼而天色自變,迎來今年的初雨,也是他最喜歡的春雨。
這一切,便是緣。
春雨貴如油。
它不剛不烈、優雅嫻靜,與他自身理念契合。
本來他敗給段真,作為年輕人的他內心豈能沒半點惱怒與不甘?
春雨悠悠而下,不單止抹去場間的火意,更令他內心徹底平靜下來。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終於等到那期待數年的緣。
是雨,也是緣。
秦雨開始破境。
然後他破了。
他於那道門檻之前停留了太久太久,雖然未曾邁步,卻早已熟悉後方的風景。當他動念,便即走進那片天地,成為風景之一。
春雨絲絲而下,將他身上的泥塵洗盡。
雖然沐浴於雨間,但他就似這片雨裡的主角。
他重新看著段真,二人的身份已然倒轉。
秦雨沒有吭聲,只是看著。
我已經築基了,你呢?
……………
段真也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實在是事情發生得太快、秦雨築基的速度太快。他沒有見到師兄於山下築基的情境,但他也見過左若寒築基。相比之下,秦雨的築基就如呼吸之間便即大成,彷彿這本來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想要像當初那般阻止,卻根本無從入手之際──秦雨已跨過那門檻。
前一刻他尚把場間形勢掌握於手中,下一刻形勢戛然倒轉。
段真雖然沒有怨天尤人的打算,卻也難免心感委屈無奈。他知道師兄以煉氣境面對那築基修士徐哲辰仍然被得滿地找牙,段真可不會以為自己比師兄更強,能夠越境而戰。
既是如此,自己只有一個方法。
他與段志一樣,已不知多少次想要築基卻是無果、繼而被硬生生抽走靈氣。這個過程,已不知重複了多少次。但現在,他便要築基。
段真已經徹底瘋狂起來。
他就要看,那夢魘是否於無數宗派年輕修士身前,也要阻止自己築基。
段真握緊手中驚堂,念頭一動,便開始了築基。
就在這時,天色再變。
……………
天色略顯昏暗。
世人常道修士能夠呼風喚雨、斗轉星移,實則有本事改變天地大勢、自然規律的修士,寥寥無幾。大概只有一念通神、乃至精、氣、神完融如一的大乘才能夠辦得到。
只是若有人仰首觀望微黯的天空,似乎能隱約看到一道身影竟似騰雲駕霧、當真如仙人般隨風而行。
他鬢髮皆白,銀白的長髮紮成一個道髻置於腦後,看上去真如一名仙風道骨的得道修士。但若有人能夠與他雙眸對視,卻能夠捕捉到他眸底那偶爾閃過的殺意,如隱於風雨間的驚雷,令人心寒。
他擅使風雨術法,人們以為因此緣故便取名為風雨。實則是因為他殺性極重,但凡出手便即腥風血雨。真正了解他道號的人,無一不心生警剔。
此人便是飄渺宗問天境界修士之中,最好殺、最擅殺的修士,風雨道人。
他因宗派事務,甫回南海大澤,便得知自己那位徒弟出關去崑崙。對於這位弟子,他實則內心有點無奈,壓根兒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收到這樣一個毫不對口味的弟子。
風雨道人性格乖僻,行事張狂。
秦雨性格溫和,不爭之爭。
二人倒真是沒多少相同之處。
真要說的話,大概只有那種對修道的嚮往與執著。
三年前,秦雨煉氣境巔峰,眼前築基在即。風雨道人給了他飄渺宗築基緣法的建議,秦雨便即欣然接受,至今尚未築基。如此無條件的信任、以及那堪比磐石般堅定的意志,令風雨道人相當喜愛秦雨。
另一方面,有時候又因為他的溫吞散漫而焦躁。
簡單來說──對於秦雨,風雨道人是又愛又恨。
在得知秦雨出關是去崑崙以後,他內心生出一抹不寧,所以他馬上又離開南海,朝著崑崙三千境飛去。
崑崙……
風雨道人眼眸泛過一抹憎恨。崑崙沒落千年,哪怕他已是四百多歲的壽元,卻沒有機會與崑崙產生恩怨。真正有恩怨的,是他的師父。當年風雨道人的師祖,也是飄渺宗創出仙術【起風雨】的大能者,修為通神。
卻因為與崑崙弟子結怨,被一劍斬之。
從此之後,他這一脈有了鐵律,便是世代要與自己的弟子講述崑崙的事跡。一方面是知恥近乎勇,另一方面則是……不要得罪崑崙。
千年之前,擁有萬年輝煌的崑崙,便是令人畏懼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