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為甚麼我說我有證據。
但他也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啊,可是認真想你死喔?
「點解…點解你要…我地明明唔識…無仇無怨,但係點解你要…連當年…」
「無仇無怨?」我沉聲道,「小心你既用字,唐老板。」
每說一次我也凝視著他,空氣也如要凍結。
「…你係咩人?」
發現了——唐老板總算發現了問題的關鍵之處: whodunit。
推理之中,有三個元素:whodunit—身法;whydunit—動機;howdunit—手法。
事實上最後兩個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whodunit,犯人的身份。
身份會決定手法,例如藥劑師選擇毒殺;軍人選擇槍殺。身份會決定動機:債仔因為無力還債,情人因嫉妒成仇…最終,身份才是關鍵。
是誰這樣了解他的過去?
是誰這樣擅長施展財技?
是誰對他懷這樣深邃的仇恨?
被他直接質問我是誰,我卻選擇看著他,看著一臉困惑,一臉煩惱的他。他的每一個痛苦的表情,對我也如甘甜的滋味。
活該。
活該活該活該活該活該活該!!!
嘿哈哈哈哈哈!!活該活該活該!!!
「雖然你仇人一街都係,被人搞到人生亂七八糟既人多到數唔晒。」我目露凶光,「但係估唔到你連我都唔記得啊。」
「我…我做好多善事…你睇亞娜,佢細佬,佢咁多年既醫藥費,住院費…都係我出!!仲有好多人靠我照顧緊……」
「唔係你以為點解你仲未死?點解我放你一條狗命?」我打斷,「你以為我真係放你一條狗命?」
「……」唐老世愕然。
「如果唔係因為亞娜,你救過幾多人,幫過幾多人,都同我既血海深仇無關。」我說,「我唔係黎論斷你唐嘉爾既人生善,定係惡,加幾多分後再減幾多分,我…只係返黎報自己既仇。你要好好多謝亞娜。」
「返黎…?」
唐老板心念飛轉,搜索著自己記憶,終於—
「咔…咔啊…」他咽喉發出怪聲。
想起了嗎?
「鄧…鄧泰思!!」他驚惶失措地往後猛退,沙發也被那過三百磅的身形推動,「呀啊!!係你!!只會係你!只有鄧泰思會有咁既城府!!鄧泰思!!你係鄧泰思!!」
「嘿哈哈哈!!好耐無見啊唐老板!」
我站起來,他以為我要幹甚麼嚇得跳上沙發縮成一團,我俯視他怒道:「我就係鄧泰思,個個被你害到既菲律賓坐左十幾年監既鄧泰思!!」
他呼吸變得急促,完全不敢與我對上眼。
「我本來可以係中環名成利就,本來可以同黛琪雙宿雙棲!我父母可以提早退休去環遊世界!你睇下你做左乜撚野黎?!我當年救過你間公司幾多次?!你恩將仇報!!!」
終於這樣多年的憎惡,爆發。
「對唔住…我…我都唔知會搞到咁…」唐老板抱頭痛哭。
「唔你老母!」我怒不可遏。
「咪撚同我扮撚晒野,你仲派你老婆去呃我老豆老母副身家!!本來個舊錢可以救我出去!!唐老板!我搞死你我可以完全無任何罪疚感,因為你要應有此報!你為左自己,連老婆都可以推出去用美人計勾引其他男人,我從未見過比你更自私既人!!」
「我本身無…諗過會咁…菲律賓警察廢既…全世界都知…我點知佢地…會搵到你既啫!你好幫到我手…我有得揀…都唔會利用你去…」他的呼吸愈來愈急促。
「個撚個都話自己無得揀!」我坐下,「我先係真正無得揀既人!我先係咩都無做!我無做錯任何事!無害過一個人!就因為你,我就坐撚左十幾年監!你地無資格話自己無得揀!!」
「嗄…對唔…住…嗚…呀…我…呀……呀……」他按著胸口倒於沙發上。
心臟病發嗎?
「若然未報,時辰未到。」我冷冷地說。
唐老板用震著的手拿出一個脷底丸藥樽,但馬上因心絞痛而扔掉。
藥樽滾呀滾,溜到了我的腳尖前停下。
「救…我…鄧泰…思…」唐老板臉青口唇白,青筋暴現,額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細汗。
「……」我低頭凝視那個藥樽。
「對唔住…鄧泰思…我對你唔住…對唔住…係我害左你…」唐老板快要休克了。
對於亞娜,我答應過我不會殺死唐老板一家任何人,我亦會拯救Jessica,保證她的幸福和未來。
獅子山伯爵的承諾是絕對的。
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見死不救,不算是「殺死」吧。就如唐太上吊自殺一樣,根本不是我的錯。
唐老板因喪妻過於悲慟,因而心臟病發身故也相當合理,亞娜不會知道這兒發生的事。
但是—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個就係你既下場。」
我早作了他要比死更痛苦的打算。
不能便宜他。
我拾起藥樽打開,倒出脷底丸塞到唐老板口中,「牢獄之苦,喪妻,家破人亡,傾家蕩產…唐老板,我對你既報復依加先開始。」
脷底丸發揮作用,他放開胸口前的肥肉,呼吸也變得平緩有序。
這樣讓他死掉也太便宜這畜生,鐵窗後的餘生才是他的最後歸宿。
他喘著氣望住我,不知心中在想甚麼。
恩仇兩斷,在這宿命之地,在這靈魂歸去之處。
明天還是找人來砍掉那樹好了。
大門那邊傳來騷動聲,幾個穿便服的大漢進來,身後是一群記者,而那群記者為首的人正是熟悉的身影。
「晚安,別離公子。」
別離公子走過來:「伯爵,晚安。」
「催眠好唔好玩?」
「完~~全唔好玩!」他說,「好似親歷其境一次咁啊!超恐怖!超超超恐怖!不過亦因為咁…我記起晒當年既事!仆街唐老板!係你殺左我老豆!!」
別離公子怒瞪唐老板。
「你…哦…我明啦,鐵哥個仔,哈哈…我明啦,報應啊!果然…報應啊…」
唐老板望望四圍,好像回到當年一樣。
那幾個大漢竟然掛著警察委任證,看來是異類,他們走向唐老板:「唐嘉爾先生,我地懷疑你涉及一單十九年前既謀殺案,依加正式拘捕你。依加唔係事必要你講,除非你自己想講,否則你講既一切都可能成為呈堂證供,你可以聯絡律師,亦可以保持沉默。」
傾家蕩產,家破人亡,再身陷牢獄,這就是報應。
記者們不斷拍攝,唐老板由剛剛的激動變得萎靡不振,他好像老了更多,白髮也更加明顯了。
「點解你要咁做,咁害我地兩個。」我放出陷阱。
現在他已經被捕,不理他說的動機也不重要。因為不論他給出的解釋是甚麼也會引證他有做過,加上別離公子的供證,唐老板斷無翻身機會。
「我…」
他欲言又止,失敗了嗎?
「我無晒辦法,佢講既做法,就係我唯一可以做既事。」
甚麼佢。
那個佢?!
唐老板被押走,短短一個月內破產,喪妻,再被捕,他的人生在瞬間被毀滅。
是誰幹的?
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他破產,是因為自己的懶惰和安於逸樂;他喪妻,是因為自己當年的心狠手辣;他被捕,是因為當年的婦人之仁。
最重要是,他因為自私而把我,把鐵哥,把別離公子,把我爸,把我媽,把郭老師人生毀掉。
死不足惜。
雖然剛剛有幾點是我相當在意,但是現在還是先處理正事,例如說:鄧泰思正式回到這獅子山下。
第廿四章:人算不如天
完
第廿五章:風雨故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