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成
2020-06-08 07:54:12
第二百八十六章──地底泥
開車的,自然便是秦桑。他帶著不解、疑惑,還有心疼的神色看著倒後鏡的少年:「主人,以你的身份地位,若是出面登高一呼,奉神派還能壓著你不成?」
少年,自然便是牧恩。
牧恩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驕傲在跌倒之前。」
秦桑聞言渾身一顫,背心冒汗。這句話同是出自天神教典,被牧恩這樣點了出來,正是說秦桑犯了天神教的大忌──驕傲。
「況且,我來只是想要把信徒自沉淪的苦海中救出,救出一個是一個。這種職位於我而言,最是適合不過。至於侍神奉神兩派的鬥爭,我沒有興趣摻和。」
秦桑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倒後鏡的身影,眸中神色越發尊敬。
正是這種救世人而不留名,身在俗世救苦救難、卻心如出世不沾半分塵埃,這就是侍神派所嚮往的境界。
沉默片刻,牧恩似是回復了精神。
他向秦桑道:「行裝準備得怎麼樣了?」
「主人,都準備好了。船票也早已訂好,今天晚上就可以出發。」
「嗯,很好。」這樣久過去,牧恩已放棄讓秦桑改口,索性讓他想怎麼叫就怎麼叫:「這次回去,我得好好介紹你給那些孩子們。」
「而且,也讓你看看風哥哥。」
只有這刻,剛才如心懷蒼生、神意無邊的牧恩,才像回一個真正的少年,面露雀躍之色。
磁浮車一路駛進了恩典城。
牧恩才剛下車,便看到溫善及卓冷雪早在等著他了。
「溫老奶奶,卓伯伯。」牧恩面露笑容:「怎麼來了?」
溫善面露一抹憐惜,她自然看出牧恩身上泛過疲憊之色:「這不是知道你今晚要回去,才特意來送行嘛。」牧恩傻笑著,一點也不似那被人尊崇無比的無名神父。
而卓冷雪看著他的目光就複雜更多了。
又是憐惜、又是尊敬,更有熾熱。
因為這是侍神派未來的大主教。
牧恩一邊隨意開口:「對了,溫老奶奶,我這樣離去沒問題吧?」溫善呵呵一笑:「沒事,雖然同在天神教,但侍神派與奉神派向來分得很開。」說到這裡,她面色泛過一抹鐵青:「向大主教之前為打壓你,把你派到外城的教堂當一名告解室的神父,不得與信徒見面,這已經令我們很不滿了。」
「若這次他還想要多說的話,恐怕就真的代表他想跟我們侍神派的鬥爭擺上台面了。」
卓冷雪聞言,同樣冷笑連連:「像多乾那傢伙,一年不知道在外遊歷多久,呆在天神市的時間不足數月。若他們好意思開口阻撓的話,侍神派也只好守護到底。」
牧恩不想摻合這些事宜,在聽說自己回曾江沒問題後,便傻笑著,拉著兩老的手在說著事。
秦桑默默跟著無語,內心也是有點感慨。
曾幾何時,他只是一名毫不起眼的教徒。
而今天,他卻隨意便可以看見侍神派的主教。
他知道,一切都是因為那少年改變了他的人生。
想著,他的頭便垂得更低。明明高大的身形,卻像是比身前牧恩還要矮,似要成為那被聖光所籠罩的少年的影子。
…………
與這邊充滿溫馨不同。
侍神殿因為張春樹隱居曾江多年,早已無人,只是偶爾有侍神派的信徒到殿內打掃。
而此刻,奉神殿裡面一片寂靜與凝重。
就連多乾也是有點頭疼。
把牧恩扔到天神市外城教堂,當一個告解室的神父,是他的主意。
一般而言,天神教教堂,告解室的神父是不允許與信徒見面。牧恩因為之前在虛擬網中直播,在辯難中堂堂正正擊敗了方柏,聲名大噪。
而把他扔作告解室的神父,正是以免侍神派藉此中興。
但他萬萬沒想到,牧恩哪怕當這樣的一名不見天日的神父,竟然還能弄成這樣的局面。
現在不單單是侍神派,就連奉神派、或不特別信奉兩派,中立的天神教徒,一個個都不斷想要知道那位神父的真正身份。當中不乏有地位權力之輩。
實在是他太過低估牧恩,以為如此年輕的小輩,在天神教義中能學懂多少?
此刻可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角落打掃著的青年低頭不語,仍然打掃著殿堂。眼眸中藏著陰狠之色,卻是掩蓋得很好,無法窺見。
為何一切本應屬於他的光芒,現在卻被那少年奪去?
他不解、疑惑、憤怒,最終變成無盡怨毒。
突然,殿內主位一道咳嗽聲音響起。
他連忙收回念頭,像是最卑鄙下賤的僕人,勤力地掃著地。
而多乾也是連忙開口:「向大主教,現在那牧恩準備回曾江,我們也是可以用疏忽職守,離神叛義之名去──」
「不用了。」
向世聲音響起,明明只是平常開口說話,卻自有一番真理。彷彿他的話,便是神諭:「對他,我有所安排。你就先別摻和了。退下吧。」
多乾一個激靈,連忙恭敬開口:「是的,大主教。」
語畢,他便悄然離去。
很快,整座奉神殿只剩下向世與掃地青年。
向世自殿位走下,似是與高高在上的雲裡走進人間。他來到方柏身前,緩緩開口:「世人之苦,在於難捨。」
「擁有得越多,便越是難割捨。然後便越是痛苦。」
「方柏,你明白嗎?」
方柏垂首不語:「大主教,方柏令你失望。」
「失望?不。」向世聲如滾雷:「牧恩的出現,令你重新理解天神的旨意。真正令我失望的,是你現在這副喪家之犬的模樣。」
「有些人遇到挫折,會倒下,一沉不起。有些人遇到挫折,會迎難而上。我們該當成為後者,是為勇士。」
當向世說起天神教典的話語,像是天神降臨一般,直指本心。
方柏心跳得呯呯直響。
良久,向世再次開口:「牧恩不會再出現於天神市,接下來,我會安排你到外城的教堂告解室,擔任神父。」
方柏先是一怔:「大主教,這是──」
向世望了他一眼:「你不應該敵視牧恩,反應該感謝他。他這近一年的成就,都將會歸於你。」
當向世離開後,方柏仍然愣在原地,被狂喜沖昏了頭腦。
他很想高聲狂笑,卻是不敢。
牧恩啊牧恩。
你終究還是地底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