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那些我們所犯下的罪》

第二一六章：門衛與商人

偽裝成商人的黑鴉在衛兵緊張的注目底下緩緩地走近，對方不只是舉手，甚至是舉起了武器嚇止黑鴉的前進。

「什麼人，現在禁止進出！」年輕的衛兵全副武裝的模樣，足見他是相當認真的。

「我是從北海城來的商人。」黑鴉不需要裝作不懂狀況，畢竟他真的不瞭解，「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禁止進出？」

那衛兵帶著懷疑的目光從黑鴉的頭頂打量到腳底，過了好一會後才像質問犯人一般開口：「你說自己是從北海城來的，難道什麼都不知道嗎？」

「嗯……要說有什麼可能的話，那就是『萊德商會』的叛教罪嗎？」黑鴉這樣回應也包含著藉機確認狀況的意圖。

「你知道就好，這時候還敢自稱商人，屬於哪個商會的？」

「不隸屬任何商會的流浪商人，只是這邊買些，那裡賣些，賺點腳錢，享受自由自在地四處旅行的感覺。」

「嗯……在這種時期也敢四處走？真不知道該說是大膽……不，應該說是沒責任心和歸屬感吧，不為家鄉努力怎麼行？」衛兵正如他話裡的指責，本來懷疑的目光改為鄙夷。

黑鴉也不是不能理解這樣的指責，不過就算理解也不代表接受被一名陌生的衛兵這樣罵，只是如此一來對方也總算不再懷疑他的身分，「哎，每個人總是有些過去，說來也是沒趣。總的來說現在就是為了防止潛伏在城裡的罪人逃走，也避免外面的罪人溜進城裡破壞吧？」

「就是這樣，看你這麼年輕，倒真是有點經歷明白事理嘛。」衛兵雖然態度不怎麼好，但也不會想自找麻煩，要是能簡單講點理就把黑鴉趕走，就結果來說也是不壞。

「還好啦……那麼能不能借問一下，大約會在什麼時候解封？城內搜捕完了，只要好好審查進城的人就好了吧？北海城那邊也是這樣做的。」

「不要拿別的地方來當標準，這裡有這裡的做法。」衛兵大概視黑鴉這番話在詆譭天中城，從之前的對話裡就可以知道他是個相當有歸屬感的人，「話雖然這樣說，總之城裡的決策又不是我們這些衛兵說了算，所以我也回答不了你什麼時候會解封。」

衛兵這樣的回話也帶有對話到此為止的意思，黑鴉雖然進不了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進，但至少算是確認了與「萊德商會」有關的事態有多嚴重，不過他還是想做最後的嘗試。

「我知道了，既然政策是這樣，那也沒辦法。」黑鴉先釋出好意，表示自己理解並不會死纏爛打，然後話鋒一轉提出另一個要求：「不過如果不進城、不出城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吧？能不能拜託幫忙傳個訊讓其中一個商會的人出來……」

「幫忙？傳個訊？」黑鴉的話術似乎沒有奏效，衛兵顯然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畢竟我的食物都在來這裡的路上耗光了，就算想回去北海城，也會餓死在路上，所以真的只能拜託通融一下，我也會分你一點……」黑鴉也只能試著動之以情再加上一點利。

「夠了……」

「慢著。」突如其來的第三道聲音自然是來自旁邊比較年長的衛兵，「雖然只是個流浪商人不是商旅，能帶的物資也沒有多少。」他瞧了幾眼黑鴉背後拉著的馬上所綁的幾個麻袋，「不過如果是從北海城來……」

「沒錯沒錯，這裡裝的都是海鹽。」黑鴉立即說出自己想要販賣的商品，當初他在北海城準備出行，所謂的物資自然也包括能在其他地方賣出好價錢的商品。

年長的衛兵點了點頭，他跟黑鴉打了個眼色，後者迅即理解對方的意思便也跟著猛地點頭。

「這樣說起來雖然還是有北海城的商旅來進行貿易，但次數大幅降低而且量也不多……」年輕的衛兵隱約理解同伴的意思。

「流浪商人，你是要換點食物好回去北海城，那跟哪個商會交易都可以吧？」年長的衛兵已經掌握了對話的主導權。

「當然當然，願意行個方便就好，怎樣都行。」黑鴉連忙同意，他迅即知道對方的意圖，給出了同意的暗示。

說白了，作為守城門的衛兵，自然常常得檢查進出城鎮的商旅，婉轉的說法就是有比較交好的商會，而到底為何會特別較好，亦沒有什麼好掩飾，就是那些商人給出了足夠的好處，這在商人而言可謂公開的秘密，既然黑鴉在旅途中打算借用商人的身分，理所當然懂得這些人情細故。

這當中多數不會涉及犯罪的事情，就只是一點友情的通融，衛兵也有自己的工作與使命，最多就是審查時早點放行，又或者優先處理，絕對稱不上賄賂——雙方都是抱著類似的想法，至於這到底是欺騙自己還是裝作沒有察覺，總之就是用人情細故、大人成熟的做法來形容了。

黑鴉此刻給出的回應就是不在意當中要輸送多少利益，那個較年長的衛兵應該是準備叫相熟的商人來從中賺黑鴉一筆，對此黑鴉也只能期望對方多少有些分寸別太過份了。

「要是可以真想把馬也賣掉，接下來要在湖底長期研究的話實在照顧不了馬，可是在衛兵面前把馬賣掉就會被拆穿回北海城的謊言了……」黑鴉無奈地想著，等待著那兩名衛兵交頭接耳討論完。

這過程沒花多久，應該是那年長的衛兵經驗老到，又或者職位甚至是輩份較高，也許是以取巧的方式說服了對方——年輕的衛兵相當愛自己長大的地方，很快就讓年輕的衛兵妥協了。

「好吧，之後會幫你問問看，明天這個時間到這裡來。」年長的衛兵給出了最後的答覆。

「我知道了，感謝幫忙。」黑鴉客氣地回答，認為對方大概還是得裝裝現在是門衛不能擅離職守，會等之後才去聯絡相熟的商人，看到對方的反應黑鴉就知道不用擔心了。

第二一七章：交涉與交易

從天中城離開之後，黑鴉判斷雖然會被敲詐一筆錢財，但是糧食的問題應該能得以解決，接下來要煩惱的便是研究魔法需要用到的材料問題。

「雖然很不想那樣做，不過也沒有辦法吧？」黑鴉懷著這樣的感慨策馬而行，亦即是說已經有了明確的目的地。

黑鴉前往的地方，是他一路走來經過的村落，而他鎖定的都是些已經人去樓空的村落。

紙張在這時代雖然已經算是變得普及，從最初只有重大事件要傳達時才印刷甚至用手書寫的公報，到漸漸出現月報、週報，甚至現在日報在大城市中也很平常，不過在只有幾十或者百餘人的小農村之中仍是不可能期待會有大量的紙張。

書本的話也許會有，若果村裡有天神教的教堂，很可能會給當地的小孩甚至成年人上簡單的認字課，不過已經寫滿了字的紙張於黑鴉來說沒有用，因此黑鴉期待的，是近年流行起來的寫日記風潮，假若是日記本的話就很可能存在一定量的空白紙張。

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找到的可能性渺茫之餘，這種行為其實也算是偷竊，要是可以黑鴉也不想走到這一步，不過在衡量要怎樣在「天神聯合」境內入手紙張之後，那就真的只能選這個方法了。

即使要走到這一步，黑鴉還不至於厚臉皮到指那是村民選擇了保命而把食物、生活所需用品與貴重物品帶走而剩下來的廢棄物，他就帶著確切的罪惡感逐一把天中城附近的廢棄村落搜了一遍。

該說是天中城附近的村落，村民自然有更多機會購買城裡的商品，結果黑鴉找到比他預想還要多出許多的書寫用紙，就算遠遠達不到適合拿來當魔法媒介的標準，但將就拿來研究魔法絕對沒有問題。

取得意料外的成果之後，黑鴉回到湖邊的臨時營地時已經是晚上，他稍作整理便休息，翌日依照約定準時再度前往天中城。

叫黑鴉意想不到的是，對方似乎相當尊重這個約定，黑鴉反正無事可做就早點到了天中城附近，卻沒想到對方已經在城門等待，當下黑鴉也就趕緊上前。

大概是年長的衛兵已經跟他那商人朋友說明過狀況，又或者對方根本不在意黑鴉的身分只重視交易，當那商人確認完黑鴉所擁有的貨物後，便立即進入交涉的環節，而這部份也順利得叫黑鴉感到意外。

原以為會被坑殺的黑鴉，真的猜不到對方開出的條件頗為厚道，儘管那商人的收購價肯定是比市價低，但也不至於利用「黑鴉只能跟他做買賣」這一點來開出叫人不快的條件。

「雖然能夠準備和這些海鹽等價的糧食，但不論是你能攜帶的量，還是食物的保質期，都會造成浪費吧？直接換成錢幣就可以嗎？還是你需要別的什麼？」那商人甚至友善到顧及了黑鴉的狀況，提出這種體貼的說法。

黑鴉既然有心理準備會被敲詐一筆，即是說他心底的立場其實不太在意這筆交易划算與否，反正最壞的狀況也應該能夠換到足夠的食物，他在北海城購入的海鹽就是有這樣的價值。

只是以商人的天性來說，自然得要討價還價一番，連這種事都不做的話反過來會叫人起疑，可是對方此刻的表現實在叫黑鴉做不出這件事。

最終黑鴉選擇接受對方的好意，按照對方提出的價碼答應交易，然後在最後想了想，雖說有點冒險，但意外地說不定挺適合現在這狀況而提出一個小小的難題：「剩餘的確實換成錢幣即可，但若果能夠有……嗯，感覺有點難以啟齒呢。」

「儘管說吧，雖然我那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會，但也只是與那些地域性甚至國家性的商會相比，只算天中城內，我們也有我們厲害的地方喔？非常時期給點方便還是做得到的。」

看到對方越是抱持著誠意，黑鴉越覺得自己的良心在哀鳴，但他既然開了頭也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其實我想要一本筆記本或者日記本。」

「哦……」

黑鴉注視著對方的反應，臉上浮現的表情以疑惑居多而不是警戒，這叫他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天中城這邊的狀況，但北海城那邊早就禁止這類物品的買賣，當然本身持有的話也不至於會強制沒收……」

「所以奇貨可居，想回去賺一筆？」商人理所當然地產生這樣的聯想。

「如果我答是的話，應該可以矇混過去吧。」黑鴉先是這樣說，就像要表達自己有多坦誠一般，「不過這次不是為了錢，是一個在北海城認識……算得上友人吧，他想要一本，可是我實在沒什麼通路……」

「呵呵，通路嗎？簡直就似挑戰我之前所說的話呢。」商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只是一本的話，勉強算是有辦法吧，不過先說好，貴得不合理喔？」

「嗯，這沒有問題，一切就交給你了。」黑鴉本來就沒期待過對方真的能提供，認為這只不過是交涉的固定環節罷了，只要對方流露出一點點困難或者不同意，他就會立即退讓當作沒事發生，因此當對方答應下來時，他除了感激地接受外也沒什麼選擇了。

對黑鴉來說，最低限度的資源有從昨天的「探險」中取得，而資源想當然是越多越好，亦因此才會像這般碰個運氣提出來，能夠有所成果自是最好不過。

「那麼黃昏的時候再來一趟吧，屆時就能準備好。」

「我知道了，那麼晚點見。」黑鴉握上對方伸出來的手，離開之前也不忘跟年長的衛兵點頭表達謝意，「不過能夠準確給出時間，也就是說不只是食物的部份應該大概準備好了，就連書本的入手也早有方法……甚至其實他就是那個奇貨可居的商人吧。」後面這些想法當然只會藏在黑鴉的心底裡。

第二一八章：開始研究

基於距離黃昏還有一段時間，黑鴉決定回到湖邊的營地，一邊消除自己在這裡露營的痕跡，一邊準備要運送到湖底的物資，在食物尚未入手的現在，要搬運的主要是一些生活用品以及用水。

第二度進入湖底洞的黑鴉總算完整瞭解「閘門」的機制，具備了一定的自動性以及防呆機制，足見這機關的設計者，也就是瑪麗設計時有從用家角度出發，並設想到所有可能出現的狀況。

在這之後黑鴉也不急著爭取時間分析魔法陣，而是打理一下準備拿來居住與研究的區域，以及小心地點算需要的物資確保沒有遺留，儘管這次再進來已經確定不會太困難，但始終來回還是得消耗魔法相關的資源，過程也挺耗費精神，如無必要就不要進進出出了。

這邊弄一點，那邊耗一耗，眨眼間就到了與商人約定的時間，重新回到天中城的黑鴉，看到對方依照約定準備好了一車的食物，以及另外有一本謹慎包裝起來，藏在食物底下的日記本。

「海鹽這邊也確認沒問題，是場叫人愉快的交易。」

「嗯，在我來說也是，真的幫上了大忙。」黑鴉覺得對方的態度有點誇張，不像是基本的客套，只是在商人來說永遠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再度有交易的機會，會禮貌一點也不算奇怪的事。

「說不定城內有我想像不到的狀況吧？」黑鴉雖然想到這個可能但也無意去確認，有些事不該過度牽涉在內，他當下也不是適合招惹任何麻煩的立場。

「呵呵，那麼祝你一路順風。」商人自是不知道黑鴉想著什麼，以輕鬆的方式與黑鴉道別並送上小小的祝福。

黑鴉也不再多話，依然裝成朝著北海城的方向離開，直至到離開城門口的視野後，才轉折回到湖邊，如今那裡也看不到什麼營地了。

「不過那個商人真的挺用心的，準備的食物有少量適合短期內食用的新鮮食品，也有能放很久的常見旅途食物像是肉乾和硬麵包。」黑鴉把掛在馬上的大布袋逐一卸下，禁不住開始猜測當中的理由。

這也只是搬運過程中無聊的猜測罷了，可能對方單純是個好人，也可能是對方深知流浪商人的苦而多加照顧，又或者之前交易時想到的即使提供這些條件仍然能夠大賺一筆，抑或期待黑鴉會再從北海城那邊購入海鹽前來，始終黑鴉是想進城卻進不到，判斷他以後會再來也沒什麼好奇怪。

伴隨著這些無法確認真相的胡思亂想，黑鴉做好最後的準備，基於他打算長時間待在湖底，馬匹也只能就此野放，以後的事只能以後再算，處理完最後這些瑣事後，他便利用空氣立方體帶著最後的物資進入湖底，順利抵達湖底洞。

在這之後，黑鴉休閒地弄了晚餐，在湖底洞中體驗第一個晚上，確保自己能適應在這樣的地方生活。

翌日黑鴉精神飽足地醒來，即使當初的難題，也就是如何著手研究仍未找到答案，他還是從自己當前能做的事情開始工作。

基於「永劫罪孽」的魔法陣非常龐大，以一般的紙張要清晰地按比例畫出來便已經是一個難題，因此黑鴉也只有以拼湊紙張的方式來建構出足夠空間的「畫布」，最終一共用了三十張紙，即是以六乘五的形式才足夠。

黑鴉當然不是為了以這紙媒介重現「永劫罪孽」這個魔法，他就只是想要一個能夠一眼看清楚整個魔法的樣板罷了，否則每次都得在那個廣場裡走半天才能看到各種符號與位置，光是這樣就會浪費大量的時間，而且也不利於思考聯想。

這樣一弄就差不多耗了大半天，畢竟這不是一邊看一邊抄就能完成，魔法陣講求繪畫的精細度，哪怕符號畫得大一點或者小一點，在魔法陣中的位置有些許偏移，這些都會影響魔法的效果，黑鴉非得先握掌整個魔法陣的大概模樣，才能夠準確地在腦海中做比例縮放，以最低影響的方式記錄到「畫布」上。

這過程中也幫助黑鴉多瞭解這個魔法陣，讓他更有自信肯定這個魔法陣的骨幹確實是生產類魔法，漸漸地讓他得以決定研究的起點。

要把整個「永劫罪孽」完整複製到用紙媒介發動，在現階段可謂癡人說夢，但黑鴉認為，假若只是單純重現消耗某些物質轉化成戾氣的話，說不定存在著可能性。

首先既然能看出「永劫罪孽」是生產類魔法，那就能大概鎖定魔法陣中標記其消耗物質的符號位置，只要弄清楚這些就有可能重新以最基本的方式再現出戾氣，如此一來就能反過來確認「永劫罪孽」這魔法陣中其他未知的部份屬於魔法的附加內容。

「雖然說之前在愛基爾村那邊替喬凡尼埋藏起來的戾氣研究資料沒有提及到底用了什麼原料才能產生戾氣，而是只有研究出戾氣的過程，一般來說『永劫罪孽』既然是以大陸作為媒介，所消耗的原料應該也是在整座大陸上，光看符號我也無法知道實際的原料是什麼，不過……」

想到這裡的黑鴉目光轉到這個生活空間的角落，仔細調查過這個地方的黑鴉想當然發現了這個地方的儲物櫃中，儲存了不少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或者更該說沒必要特地存放在這裡的物質，雖然不知道那是瑪麗在這裡進行最後的實驗而剩下來的原料，還是刻意為了給「來者」提示，但不論實際理由是什麼，那毫無疑問是重要的線索。

既然「永劫罪孽」的本質需要持久地運行，那麼其使用來產生出「戾氣」的原料就應該不是稀有的物質，甚至某程度上可以排除一些需要經過多道人工加工程序製造出來的物質，儘管魔法不是不能一併做這些加工來得出需要的原料，但是考慮到「永劫罪孽」應用「極大規模魔法理論」的話，其穩定性不足以達成需要如此精細無誤的原料產生。

換言之，即使黑鴉無法從符號知道戾氣的原料是什麼，但幾近可以肯定那些都是自然界本身就存在的物質，而且其儲量應該龐大到足以供給「永劫罪孽」持久地運行。

第二一九章：難踏的第一步

由開始繪製「生產戾氣」魔法陣到得出可以測試的成果，這個過程就花了將近三天。

這不是研發魔法，而是從現有存在的魔法抽取出其成果，某程度可以說是高階版的抄答案，即使如此黑鴉還是花了三天時間才總算認為自己把「永劫罪孽」中生產戾氣的部份複製到一張紙媒介上。

接下就是注入魔力以及提供原材料，關於材料的部份當然是借用瑪麗遺留下來存放在櫃子裡的，基於黑鴉只是把盡數相關的符號搬出來，實際上他也不知道那些符號對應哪些材料，幸好的是這方面用暴力破解就好——把所有材料都放到紙媒介上。

其實從把原料轉換成戾氣這一點，也能確認到「永劫罪孽」確實是以大陸作為媒介，因為像這種需要把原料轉換成其他存在的生產類魔法，原料基本上都要在媒介上，或者在一定的範圍之內，而假若是採用後者的形式，則是需要在魔法陣中繪製出相對座標的符號，這種做法既欠缺彈性也容易出意外，「永劫罪孽」應該很難做到遙距形式的提取原料。

真要說有什麼問題，就是原料種類之多，要全都放在紙媒介上有點困難，對此黑鴉也只能勉強把它們都堆成小山，畢竟魔法也沒便利到會告知他魔法欠缺哪些材料，藉此篩選出真要用到的部份。

在開始啟動魔法之前，黑鴉當然也得做好防備措施，這可是生產戾氣的魔法，他可不想把那些戾氣都吸入體內結果在這個湖底洞中變成魔人，而要封鎖戾氣，用的自然是空氣屏障了。

黑鴉多番確認沒有遺留任何風險，可謂萬無一失之後，終於開始注入魔力，準備踏出研究「永劫罪孽」真正的第一步。

「好……魔力注滿了。」黑鴉不敢喘一口大氣，聚精匯神盯著魔法陣，自然是要盡快發現魔法發動的瞬間，戾氣是否成功產生以及消耗了什麼材料。

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個被隔離在空氣屏障內的媒介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就連上面堆滿的原料都沒有消耗。

「難道原料不只這些？抑或魔法陣有問題嗎？」黑鴉不禁眉頭深鎖，前者他無法確定，但他認為後者姑且能夠排除。

要去驗證魔法陣有沒有畫好，或者說魔法有沒有成立，其中一種最直觀的驗證方式就是注入魔力，只有魔法陣有畫好讓魔法得以成立，才會有注入魔力的感覺，亦即所謂的注滿魔力。

最常拿來跟入門魔法師解釋的比喻，就是把水倒進器皿中，只要魔法陣有畫好，先不論效果是否如預想，只要它確實是能夠發動的魔法，那麼媒介就會盛載魔力，反之媒介就會像破洞的器皿，不論注入多少水，也就是魔力都會流失。

如今黑鴉既然有成功注滿魔力的感覺，即意味著那張紙媒介上的魔法是成立的，而在沒有刻劃上特殊符號的情況下，魔法在注滿魔力的一刻就會發動，然而當下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自然合理地推斷有著其他因素影響導致魔法沒有生效。

「那麼是材料不對嗎？」黑鴉只能逐一推論可能性，「畢竟也不知道這些材料是用剩的剛好留下來，還是真的為了『可能出現的研究者』而準備，所以說不齊全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裡的黑鴉輕嘆了一口氣，這第一步要踏出去似乎比他想像中還要困難許多，幸好的是在研究魔法的路途上挫折就如家常便飯，他不會因此而灰心，既然這種如抄答案的偷吃步失敗，那就從根本開始研究。

儘管不是絕對，但目前已知的魔法類型中，各類型獨自還是能整理出一個系統，或者該說繪畫魔法陣的格式有著一定的共通之處，要不是這樣的話學習門檻也就太高了。多得這個特性，以生產類魔法來說，標記原材料的符號理應都在魔法陣中某個特定的區域內。

換言之，黑鴉能夠知道哪些符號是與原材料相關，只要逐一測試的話就能找出「永劫罪孽」上面的原材料符號對應的實物是什麼。

既然決定好了，黑鴉也不去想當中的少數例外，畢竟真的要是出現例外——魔法陣中可能因為某些條件關係導致某些材料的符號畫在其他地方，他便真的想不到有簡單的辦法去拆解「永劫罪孽」這個魔法，因此與其去想解決不了的事，倒不如先把自己當前能做的事逐一做好。

就是這樣，黑鴉展開了新的基礎研究，之所以說是基礙，因為他要做的事比起困難度，更多的只簡單的重複工序，他把所有材料分類，例如動物的毛皮、骨頭、金屬、礦石、木頭以及植物等等，然後為各材料類別繪製出對應的生產類魔法，要把這些材料轉換成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魔法陣裡關於材料的符號逐一來自於「永劫罪孽」，如此一來就能找出符號所對應的材料了。

接下來就是時間與努力的問題，黑鴉腳踏實地，逐一找出「永劫罪孽」到底用了什麼材料，只是隨著材料部份的未知符號越來越少，他心中的疑惑也漸漸增加。

直至到最後，黑鴉順利找出所有符號對應的實物時，他並沒有感到半點喜悅，而是懷疑自己在哪裡犯下了錯誤。

既然黑鴉利用手上的材料順利找出所有對應的符號，就意味著最初那個生產戾氣的魔法已經提供了對應的材料，可是結果卻沒有產生出戾氣。

「還想說最近運氣挺好的，結果是那個『永劫罪孽』的魔法陣裡，在其他地方也有材料的符號嗎……」黑鴉禁不住嘆了一口長氣，他率先想到看自然是這個可能。

第二二零章：客觀與主觀

即使習慣遇到挫折，也不意味著人不會變得消沉，只是單純懂得如何重新振作罷了，因此黑鴉並沒有急著行動，而是活動著身體放空思緒，稍微休息一會。

等到冷靜下來之後，黑鴉重新坐到工作桌前，面對自己的失敗作繼續反思：「假若『永劫罪孽』的魔法陣裡有其他材料符號，也不是不可以用相同的方式去測試出來，只要把魔法陣裡所有符號都試一遍就行了，而且與條件相關的符號也會在附近，只是驗證而不是開發配方，基本上沒有困難度。」

饒是黑鴉知道確實有效的研究方法，但這個方法可謂知而難行，除了相當耗時間外，最主要的是那得消耗大量紙張，需知道眼前佔據整個廣場的魔法陣足足有幾百甚至上千個符號。

「其他材料符號要找出來的話只有這種暴力解法，但實際上還有其他失敗的可能性，例如配方除了所需材料外，份量也是關鍵，一般都是符號大小和魔法陣甚至媒介的比例來決定，因此若然是以紙與大陸相比的話……這是無解的問題呢。」黑鴉重新梳理之前自己那複製出來的魔法還有什麼失敗的原因，他也只能試圖從各方面攻略這個難題了。

「況且也可能有材料組合順序的問題，說不定某些材料得先以某種形式加工才能結合，而這部份是由那些未知的符號控制……」黑鴉在紙上逐一羅列出所有想法，不經不覺間已經寫滿了一張紙。

「真是的，要是一開始就成功的話，就沒有這麼多問題了吧？」黑鴉無奈地自言自語，「說到底，這樣的魔法師父到底是怎樣開發出來的？光是考究驗證就有這麼多問題了，從零開始要如何以小規模的模型來試驗？」

黑鴉回憶著這一路走來所習得的知識，依照他的推想，不說「永劫罪孽」的本質和發想，實際作業的起點應該就是此刻他努力驗證的生產戾氣，儘管不知道實際調配出戾氣的配方，但能夠知道瑪麗在「人民共榮」那個大宅底下的地下工作坊中一直做著調整「戾氣」效果的實驗。

產生戾氣便是「永劫罪孽」的核心，其他什麼依據金屬量或者聚居人口產生與聚攏，全部都只是魔法效果的附加作用，黑鴉認為從生產類魔法重現出戾氣確實是研究「永劫罪孽」的第一步。

「只是生產出一種氣體也有太多變數，更何況是這麼一種獨特的氣體，為什麼剛好就是沒這部份的研究記錄？不對，應該說整個魔法陣的開發記錄我都沒有見過，至今為止一直找到的都是魔法學知識與理論，證明『永劫罪孽』這種規模與複雜的魔法是可行的……」想到這裡的黑鴉漸漸感到不對勁。

「真的會這麼剛巧？開發的記錄在我沒去的地方？不是應該想，師父根本沒留下那樣的記錄嗎？雖然展現了可能性，但不想其他人複製出類似『永劫罪孽』的魔法，畢竟僅是修改生產出來的戾氣，又或者修改產生的條件，便能夠造成更可怕的災難……」黑鴉思考到這裡頓了一頓，他不得不得出某個結論，「師父她不想讓人解讀這個魔法嗎？」

不說能否解讀，是希望與否的問題，要是其他魔法師當然不會想這些，然而對於身為瑪麗的徒弟兼追隨者的黑鴉來說，他當然想尊重瑪麗的意願。

只不過這件事就和黑鴉之前的經歷一樣，瑪麗已經不在人世，亦沒有留下直述心聲與想法的文書，他只能夠揣測瑪麗的想法。

「不過就算不去仔細研究『永劫罪孽』，至少也得確認眼前這個魔法陣就是『永劫罪孽』才行，儘管在這個地方出現這麼複雜的生產類魔法可謂八九不離十，但還是得百份百肯定才好去破壞吧。」

黑鴉吁了一口長氣，事實上單純要阻止「永劫罪孽」的話，他並不需要如此苦思如何去研究，在察覺到瑪麗說不定不想把「永劫罪孽」留下任何形式的記錄之前，他想研究眼前的魔法陣除了是確保其真的是「永劫罪孽」外，也有著自己是魔法師的一份子這樣的原因，不過要說最大的理由，那就是想透過流傳這些知識扭轉世人對瑪麗的印象。

大陸級規模的魔法知識，哪怕不需要是資深的魔法師，也能想像這對魔法界會產生多大的影響，黑鴉確實有私心希望以這樣的方式，讓人們認為「永劫罪孽」不只是帶來了災難，同時它會成為一種革新的存在。

其實在黑鴉知道「魔力池」的存在時，就認定「永劫罪孽」是從瑪麗的夢想中所誕生的結晶，他不否認「永劫罪孽」當中存在瑪麗復仇的心情，經過喬凡尼甚至是祖瑟的開導，黑鴉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

只是凡事都一體兩面，黑鴉如此相信著，確實不能排除「永劫罪孽」同時也是一種魔法技術的演示，其中「魔力池」是比起單純的規模與魔法理論及知識的突破，更為明顯且易於察覺這便是瑪麗的夢想，一個解放魔法師，讓所有人類都能自由使用魔法的世界。

區分魔法師與普通人的關鍵一直只在於魔力適性與魔力效率，不論是何者都顯然與「魔力」掛勾，而且這兩項都是人與生俱來不可改變的天賦，瑪麗研究出來的「魔力池」剛好能粉碎這先天性的限制，剩下關於如何繪畫魔法陣以及挑選媒介之類，全都是能透過後天學習得來的。

這些都是客觀的部份，而黑鴉主觀地認為，「魔力池」這個魔法的概念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當初他亦跟祖瑟有過類似的討論，「魔力池」是總量上無限卻在同一時間內有使用上限的資源，不難想像人類會為此而爭奪，但若果理想地思考，人類能夠相互尊重、討論分享這資源的話，也算是締造出和平的世界。

第二二二章：創造與破壞

黑鴉的出發點並沒有偉大到為了蒼生，但他無法否定自己會思考這件事，作為這座大陸的一份子，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難得他擁有了這麼多條件，亦有著這麼好的運氣順利找到了「永劫罪孽」，並且得到夢寐以求阻止「永劫罪孽」的機會，他必須作出抉擇。

況且真要說，也不是沒有私心的部份，在雪山中遇到「漆鴉」，遇到如家人一般熱情地照顧自己的愛基爾人，以及從神父祖瑟得知那裡說不定就是自己的故鄉，儘管自己根本沒有記憶在那裡居住過更莫談在那裡成長，但這趟旅程下來，覺得那裡確實是個好地方。

理由恐怕要找多少有多少，那不過就是為了合理化自己的選擇所發掘出來的理據，而不是因為這些理據的存在作出了這樣的選擇，保有理性的黑鴉很清楚這一點——當前的自己相當感性。

「這個問題明明很久之前，就在與黎漢對談的時候就發生過了，有時真的覺得自己毫無長進呢……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黑鴉垂著頭，左手輕輕放在胸口上，感受著自己緩和的心跳，「破壞吧，只能破壞了……對不起，師父。」

繚繞於黑鴉內心的並非不夠能力去研究「永劫罪孽」所造成的挫敗感，他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但如今心中已經沒有多少殘留下來，真正揮之不去的，是自己可能破壞了魔法師的未來，或者更該說，把應該到來的時代推後了不知道多少年。

即使順利停止「永劫罪孽」，世間對魔法師的憎恨肯定不會消減，在「天神聯合」中，大概也會像當初黑鴉在葛東鎮那樣遭到告密或者出賣；在「人民共榮」中則是會成為遭到強制勞役與迫害的藉口；在「蔚藍軍事」雖然相對自由，但那裡也有把魔法師運用在戰鬥甚至軍事的傾向，對於以提高人類生活水平為志向的魔法師來說，那也不是真正自由的地方。

想當然，這些可能都是黑鴉的偏見，又或者說只是一個很籠統的概括印象，實際會怎樣，應該也很看各人自己的際遇，只是對魔法師心存芥蒂，則是大概跑不掉的了。

懷著這些想法的黑鴉，手腳並沒有緩下來，既然已經下了決定，該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準備能破壞岩石地的魔法。

魔法作為一門精密的技術，不需要破壞整塊地板就足以停止其運作，即使是一些非關鍵或者比較次要的符號也會牽連到整個魔法，不過黑鴉當前打算破壞的，還是這個魔法陣最核心的部份，即是標示生產類魔法這個主軸符號。

把這世界上僅有唯一一個魔法破壞到無法研究的地步，黑鴉實在辦不到，饒是知道瑪麗或許是如此期望，他也做不到。

繪製破壞魔法花不了多少時間，剛好就像破壞與創造那般，創造有價值的事物總是十分困難，可是破壞寶貴的東西卻是極為容易，黑鴉把紙媒介放置於目標符號上，然後開始專注呼吸注入魔力。

為了集中精神，黑鴉闔上眼睛，感受著隨呼吸產生的魔力，緩緩經由身體注入到媒介之中，感覺到魔力差不多注滿時再次睜開眼睛，卻察覺自己放在媒介上的手不住地顫抖。

「真是的，都最後了……」即使黑鴉如此在心裡告誡自己，手還是止不住地顫抖，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其實不會影響他注入魔力發動魔法，但他還是停住了這個動作。

「明天吧，今天先休息，冷靜一下。」最終黑鴉作出了這個決定。

這些天來一直全心全意研究的黑鴉，就如以往那般，為了有健康的身體與充足的精神，有著穩定的作息，但這一夜，等待他的只可能是輾轉難眠。

就連是什麼填滿肚皮都想不起來，黑鴉在很可能是瑪麗躺過的床上睜著那雙深藍色的眼睛，總是給人一股堅定感覺的雙眼，此刻卻是有點飄忽，簡直就像把動搖兩個字刻在上面。

無人可以傾訴，只有自己的空間，不只如此還是深在湖底，難免會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就算黑鴉習慣了獨自一人的旅行，甚至在「獵魔行動」後近乎所有的師兄姊都各散東西而過著一個人的生活，但是在這種時候，只有自己存在於此這一個事實還是叫他感到有點難受。

好想找個人說些話——黑鴉鮮有地浮現出這個想法，哪怕知道和誰聊都不會有什麼幫助，但就是想要聽聽其他人的聲音，即使話題與魔法、瑪麗或者「永劫罪孽」無關，只是談談晚餐吃了什麼，最近過得怎樣也好，總之就是想聽聽別的聲音，有人給個反應。

「我這只是想逃避現實吧……」黑鴉禁不住自言自語，「因為想要找別人就非得離開這裡不可，真是不乾不脆呢……」

不過大概是真的累了吧，畢竟今天一整天黑鴉也是在努力研究，而且還經過了幾番波折，乍喜乍憂，饒是心頭有著無法釋懷之事，精神的疲勞仍是積攢下來，無法熟睡而處於迷迷糊糊的半醒狀態，勉強算是睡過了一夜。

翌日也不知道能不能夠說是醒來，總之在無法看見日色的湖底洞中，黑鴉看著唯一能判斷時間的懷錶，當時針指向勉強算是早上的數字時，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他也不梳洗或者弄早餐，而是直接拖著完全不像睡了一覺的疲憊身體，來到廣場上的魔法陣中央。

幾近注滿了魔力，只需要補充最後一絲魔力就能發動的破壞魔法紙媒介就靜靜地躺在那裡，就和昨晚離開時一樣，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這裡就只有黑鴉一個人。

黑鴉跪在地上，手本來只需要觸碰到紙媒介就可以注入魔力，但他這時也許是重心不穩，也許是不想看到自己的手顫抖，幾近把整個身體壓在上面。

經過一夜，黑鴉與其說是想清楚，倒不如說是體認到不要想那麼多，所以這一次沒有什麼深呼吸或是靜下心來，純粹地注入最後的魔力。

為了破壞而設的魔法，在滿足條件之後就發動了。

第二二三章：旅途的終點？

片刻之後。

釋放巨力的破壞魔法因為耗光魔力而停止，而它也如預想一般達成了其任務。

在大約兩隻手掌攤開來的紙媒介底下，冒出比其大小將近兩倍的放射狀龜裂紋，如此一來刻劃在地面上的魔法也就無法運行下去。

黑鴉所感受到的魔法氣息並沒有怎樣減弱，這個事實讓他禁不住鬆了口氣，並非是腳底下他判斷為「永劫罪孽」的魔法沒有停止，他透過接觸知道它已經因為魔法陣遭到破壞而停下了，仍然存在的魔法氣息自然是來自這個湖底洞裡的另一個大規模魔法陣。

「永劫罪孽」停下來，「魔力池」則是繼續運行，兩者沒有關連是黑鴉認為此刻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這是在黑鴉決定如此行事之後，可謂最理想的結果，但他內心感受不到絲毫的高興，僅是整個人無力地往後倒下，變成躺在地上，然後眼角被水珠濡濕。

到底是不甘還是感傷，黑鴉自己也分不清楚，他此刻只是想放聲大哭，卻是咬著牙、咬緊著嘴唇忍耐著，因為他知道這還不是完結。

得要去確認「永劫罪孽」是不是真的停下來才行。

在黑鴉動起來之前過了一些時間，既是休息也是重整心情，之後他在這個湖底洞中走了一圈，並非為了確認有什麼遺留，單純只是想多看這個地方幾眼，始終在毀了魔法陣的現在也沒什麼好改變的了。

滿足完那無謂的感性之後，黑鴉還是得為離開這裡前做最後的處理，自然是要清潔這個地方把自己這些天來所產生的垃圾都處理掉，否則這個地方將會變得非常可怕，日後來這裡研究的魔法師會見識到另一種意味的地獄。

把這一切處理好後已經來到午後，黑鴉決定就這樣離開湖底洞，免得在這裡多待一夜之後又要再清理一遍。回到陸上的黑鴉想了想，不在湖邊設營而是向著最近的村莊移動，當時他也是在那裡野放馬匹，由於相隔的日子不算久，看看能不能碰個運氣找回來。

大概是村落附近有草原加上水源，黑鴉還真的順利找到牠，便趕緊把牠重新繫好，牠也似乎認得前主人，整個過程頗為順利。

因為已經時近黃昏，黑鴉不打算今天就急著出發——他心中已經有了目的地，那個能夠確認「永劫罪孽」是否真的停下來的最佳地方，亦是「天神聯合」中他認為唯一適合驗證的地方，那就是他成長以及旅途的起點菲洛斯工商國。

理由無它，「永劫罪孽」產生戾氣的位置有著隨機性，產生的時機也是不定的，就算去必定會產生的大量金屬之地，基於現在那些地方可謂鐵定沒有人在，一時三刻也不知道戾氣是不是停止產生了，就只有菲洛斯工商國因為國策的關係處於不時會有戾氣產生，國民肯定會發現戾氣不再產生的「異常」狀況。

換成在其他地方，等到那些住民發現戾氣不再產生時，恐怕需要相當長的時日，始終「天神聯合」裡大部份地方都採用禁金屬政策，比起要對抗朝他們飄去戾氣，更多的是對付受到戾氣感染的魔物，這種間接的方式要發現「永劫罪孽」真的停下來，那自然不會是立即的事。

「理論上來說，戾氣就只是單純有那種令人與生物變成魔人與魔物的氣體，所以在『永劫罪孽』停止的現在，就算不會生產新的，已經產生的也不會消失，然後現存的戾氣失去魔法提供的動力，便也不會往人口密集或者金屬量多的地方聚攏，世間要發現並確認『永劫罪孽』這種災害停下來會需要一段時間吧，之後還有處理剩餘戾氣的難題。」

黑鴉如此想著的同時在村落的周邊走動著，他正在為了收集一些新鮮的食材弄一頓不錯的晚餐，並不是嘴饞或者吃膩了肉乾搭配硬麵包，而是一種心態的轉變。

從菲洛斯工商國出發至今已經過了好幾個月，由完全不知道「永劫罪孽」是怎樣的魔法，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阻止，到現在應該真的把「永劫罪孽」停下來，而且還是以「那樣」的方式阻止「永劫罪孽」，叫黑鴉有一種原本不知道有多長的旅途突然間就走到終點的微妙感覺。

——終點。沒錯，黑鴉就只剩確認「永劫罪孽」確實停下來這一個使命罷了，幾個月時間，與人類遭受「永劫罪孽」蹂躪了一年相比，可謂相當短的時光了吧，只花這麼點時間就達成了這個任誰都認為不可能的目標，任誰來評論都肯定會說這是驚人的壯舉，不，肯定會說黑鴉是拯救了大陸的英雄，當然前提是他不是魔法師。

不過對黑鴉來說，這些虛名半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即使成功阻止了「永劫罪孽」，最多也只能說是達成了這趟旅途一半的目的，確實讓他心中認為沒有罪孽的人不用再受罪了，可是關於洗刷瑪麗冤名的部份，則是毫無疑問失敗了。

這麼一想，其實黑鴉注意到自己不只是剩下確認「永劫罪孽」完全停止這一個任務，假若自己真的是想讓瑪麗取回正確的評價，那麼就算完成這件事的不是自己，也應該想盡辦法去達成。

簡單來說，就是如何適當地散播這趟旅程下來取得的各種驚人知識，讓它們得以運用在正途上，是要直接整理出自己的心得，還是留下充足的提示讓想要探究的魔法師能夠追隨他的腳步並得到適當的幫助，光是隨便一想就有好幾種做法。

也許隨著這些公開，對魔法界帶來的莫大幫助，再加上時間讓人漸漸淡忘「永劫罪孽」的傷痛——這個漸漸或許是幾十年，甚至百年之後，人們就會重新為瑪麗封上「偉大導師」的名號。

看著眼前昇起騰騰白煙的野菌肉湯，消散的白煙也重新喚醒黑鴉腦海中的另一個大難題：「還有『魔力池』要怎樣處理的難題呢……那可是人類，師父留給世界最大的寶藏。」

第二二五章：死神的鐮刀

那是在城外近郊的寧靜小樹林，佔地不廣，也沒什麼特別，因此不會有人刻意走進去，可謂作為研究工作室的理想地方。

瑪麗在樹林中小河附近興建了三間小房子，格局看起來就像一個「凹」字，在前面的兩間比較細小，一間是生活的居所，另一間則是存放各種東西的倉庫，在後面的那間比較大的房子，自然是研究魔法的工作室了。

黑鴉越過以前那些教軍來這裡搜查時遭到破壞的矮圍欄，經過因為無人打理而長滿雜草的藥草與花田，走到了熟悉的房子前，心中泛起了陣陣的感慨。

倉庫裡的東西早就被視為證物取走，居所也是因為搜證而一片凌亂，工作室更是不用說根本失去本身的功能了，黑鴉逐一逛了一圈，基於「永劫罪孽」後菲洛斯工商國實行了鎖國政策，他也就不可能來到這裡，唯有順利逃出菲洛斯工商國後準備為了阻止「永劫罪孽」而出行時，到過這裡看了一眼，自然也不會有時間整理。

當前還沒想到方法進入菲洛斯工商國的黑鴉，也就是說無事可做，便一邊回憶著過往的點滴，一邊整理這第二個家。

始終這裡是研究魔法的工作室，那間居所也只是方便研究到累了用作休息，又或者研究得晚了暫住一夜，不論是黑鴉還是瑪麗，平常都是住在城內，更莫說還有一群瑪麗認可又或者沒認可的徒弟，怎麼都不可能在這個勉強只擠得下幾個人的小房子住下來。

隨著清理這，整理那，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這幾天怎麼看都過得比旅途上來得輕鬆悠閒得多，既不用趕路，也不用動腦袋解讀資料或者研究魔法，真的只是分個早晚看看菲洛斯工商國的狀況，除此之外就是做著維持生活所需的瑣碎事，還有對於傳承——或者更該說傳達瑪麗所做一切的部份，黑鴉決定以那本從商人處取來當備用但最後沒用上的日記本，把自己的經歷以及想法都寫下來。

可是，黑鴉漸漸感覺到不妥。

明明是輕鬆的生活，黑鴉卻明顯感覺到自己似乎很容易累，從樹林走到外面遙望城的狀況不過是十分鐘不到的腳程，卻彷彿得走半個小時一般，甚至還得在途中小休一下。

不只如此，就連每天的作息，雖然黑鴉不至於是那種不怎麼需要睡覺的怪人，但怎麼說也不是個嗜睡的人，可這幾天他發現自己不只是會睡過頭，甚至午間或者黃昏都會泛起睡意。

起初黑鴉以為這大概是一直以來的重責消失了，一直催趕自己的動力源不見了，加上當前確實沒有什麼事情能做，人才變得慵懶起來，可是搭配著體力的問題，還有即使沒有太在意卻在這狀況也不得不在意起來的食慾不振，再遲鈍也會注意到是什麼問題。

「喬凡尼醫者確實很厲害呢，看來事實正如她的推測啊……」黑鴉坐在經過修補後坐起來完全不舒服的沙發上，用手墊著後腦袋攤坐在上面看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一直維持我身體運作正常的某種力量真的和『永劫罪孽』有著某種關係，如今既然『永劫罪孽』停止了，我的身體也就沒辦法撐住了吧。」

黑鴉只想到這個答案，不具備醫學知識的他，就算想做驗證也沒有辦法，至於自己身體自己最清楚的這個說法，在這時似乎派不上用場。

「往好處想，這是不是也變相證明了『永劫罪孽』真的停下來了？」黑鴉輕嘆了一口氣，「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是只能透過這種零碎的線索堆疊起來，真是心情複雜啊……」

要不是這樣自言自語，黑鴉覺得自己似乎又要睡著了，「感覺應該還能再堅持一下，只用這個來判斷還是太勉強了，希望能看到城那邊有什麼轉變……不過這好像不是勉強就能達成的事，倒不如說就是因為一直勉強才會導致當前這個狀況吧。」

黑鴉又再嘆了一口氣，感覺多嘆幾口，越多的感慨，越多的不捨，倒會成為支撐自己繼續走下去的樑柱，或者說他是如此希望。

「嘛，畢竟是要阻止師父的『永劫罪孽』，總是得要付出一點點代價吧，只要真的成功把『永劫罪孽』停下來，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最終，黑鴉還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幸好的是，這並非一睡不起，黑鴉從午後睡到傍晚就醒了過來，已經該是準備晚餐的時間，不過這幾天他都是先去觀察城的狀況回來後才煮晚餐，為了不錯過異變，他還是決定出門了。

這可是黑鴉自小長大的地方，一度以為闔上眼睛也能輕易走過的他，此刻即使有著提燈的照明還是走得跌跌碰碰，已經不是感覺走上半小時，恐怕真的花上了那樣的時間，活動能力連老人都不如了。

而歷盡辛苦的努力，也不代表會得到結果，站在樹林邊沿遙望城市與天神教軍駐紮地的黑鴉，依然看不到雙方有什麼改變。

「算上我從天中城那邊走來所花的時間，實在沒道理仍沒有察覺吧？除非其實『永劫罪孽』根本沒有停止，又或者有另外的事態導致？」黑鴉催動著即使經過活動身體流著汗水也沒變得清醒的昏沉腦袋，實在想不通箇中緣由。

「看來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黑鴉倚著樹幹而坐，稍作休息。

黑鴉並不是失去耐性，以往的他肯定會再等一些日子，等到「尚未發現」這個可能性完全消除之後才會採取下一步行動，可是他不得不承認死神的鐮刀似乎已經架在脖子上，他再沒有餘裕能夠等待下去。

即使黑鴉心裡清楚，就算知道「永劫罪孽」沒有停止，他也沒有挽救的餘地，連那麼厲害的喬凡尼醫者都對他身體狀況束手無策，真的只能認命了。可是，自己已經那麼努力了，就算結果是失敗，黑鴉都想親眼見證那個結果，否則實在不甘。

「明天冒險去一趟吧……」黑鴉打定了主意。

第二二六章：接觸

翌日，或許是受到決心影響，這一天黑鴉並沒有睡過頭，早上起來梳洗一番讓腦袋清醒，然後飽吃一頓補充必要的體力，便朝著城市出發。

這一行，黑鴉感覺到或許是最後一行，也因為體力已大不如前，所以也不再揹起那個裝滿一切生活所需的背包，僅是帶上最低限度的魔導書以及那本記錄了一切的日記便離開了。

或許是孤注一擲的心境轉變，即使身體能力不可能回到正常的水平，黑鴉感覺今天路走起來沒有太吃力，很快就走到樹林外。

也許冥冥中自有主宰，黑鴉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看到城門大開，不只如此，甚至有一隊人馬從中走出來，十多名身穿全套甲冑的衛兵護送著兩名要人。

「騎在馬上的應該是元首和秘書長吧？」因為距離相當遠，所以黑鴉也無法百份百肯定，但憑衣著與體格，再加上隊首和隊尾的衛兵高舉著菲洛斯工商國的旗幟，很可能是使節團之類，以菲洛斯工商國這種小國來說，由元首親自出馬並非不可能，而這一行人要交涉的目標對象也只可能是駐紮在郊外的天神教軍了。

黑鴉不知道這次雙方見面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有可能是真的察覺到了「永劫罪孽」的停止而提出新的交涉，也有可能只是過往未能成功交涉的後續，況且說到底黑鴉根本無從知道雙方的關係到底如何。

「去探聽一下……也不可能吧。」黑鴉無奈地待在原地，他還不至於不懂得分輕重，眼前是國家大事，他這個外人出現搞不好會造成什麼誤會，況且魔法師的身分也十分不利，這已經連冒險都稱不上，只是一個搗亂的笨蛋而已。

「那麼趁機溜進城裡……更不可能，使節團外出下警備肯定更加森嚴吧。」黑鴉回首往城的方向望去，雖然大門沒有關上，但門口確實有衛兵駐守，站在城牆上的衛兵看起來也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當然這是黑鴉從看上去推測的。

本來黑鴉這次出行是打算直接前往城市，面對面跟對方確認狀況，說不定還可以說服對方放行，但當下既然是雙方交涉的重要關頭，他也只能打消這個念頭，改為隱藏在樹林裡靜觀其變。

「至少雙方沒有碰面就立即打起來，代表還有談判的餘地，就算不是和『永劫罪孽』有關，只是關於違反『獵魔行動』一事，只要能夠說清楚抉擇的原委，應該還是能夠諒解的吧？不過關於『萊德商會』……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黑鴉一心在「永劫罪孽」上，儘管不是說忘記關於「萊德商會」的事，但確實沒有剩餘的心力去顧及了。

正好這個時間除了等待外沒有其他事可做，也是為了避免自己不小心睡著，黑鴉便開始思考這些有的沒的，不只是「萊德商會」如何成為叛教者，是冤罪還是密謀已久，也包括當下雙方談得攏還是談不攏會導致什麼狀況，而他又應該怎樣行動。

不過關於行動這一點，不論黑鴉怎樣想，他得出的結論都只有不能輕舉妄動，又或者應該稱之為沒有立場採取行動才對。以往黑鴉是以一介魔法師，又或者瑪麗的養子兼徒弟去阻止「永劫罪孽」，這件事說白了別人也沒有理由或立場去干預他，但現在是「天神聯合」這個勢力的內部事務，他不過是菲洛斯工商國的國民而已，這不是能做什麼的身分，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從菲洛斯工商國一行人抵達天神教軍所在之處，並進入其帳篷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有兩名天神教軍的士兵被召喚進去，過了些時間出來後便立即騎上馬朝著北方出發，依此狀況不難知道他們是傳令兵。

「喔？看起來交涉應該挺順利，會傳令的話就是有值得傳遞出去的情報，又或者狀況太過意外而得請求指示吧？」黑鴉試圖想像當中的理由，「況且會在對方在場時就派人出發，也是表現給對方的誠意吧？換言之可以判斷交涉順利。」

雖然黑鴉無法排除這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可能，但就正常的角度看來，這樣的可能性最大，至少沒看到菲洛斯工商國的使節團氣沖沖地跑出來。

既然天神教軍那邊派出了傳令兵，應該也意味著交涉差不多結束，果不其然，在傳令兵出發後十分鐘左右，菲洛斯工商國的使節也從帳篷走出來了。

等待的期間黑鴉已經想好假若順利的話要怎麼行動，他靜靜地等待著使節團離開天神教軍的駐紮地，大概走到駐紮地與城門的中間時，他便從樹林中現身。

平原的視野開闊，在這個時勢也不可能有什麼路人，負責護衛使節的衛兵想當然立即就發現黑鴉的出現，甚至天神教軍駐紮地負責的哨兵也注意到了，不過那方怎麼看都應該會選擇按兵不動。

「這樣就好。」黑鴉看著使節團的衛兵紛紛提起武器凝重地戒備，沒有因為只是一個人就輕敵，可見是受了充足的訓練並具有豐富的經驗，始終這個世界有魔法，只要準備充足就可以帶來巨大的破壞。

黑鴉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前進，期間緩慢地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並沒有惡意，走到雙方能夠喊話的距離後便立即開口：「我是菲洛斯工商國的市民，不相信的話可以問我只有自小在城內長大才會知道的事，當然限定在鎖國之前。」

騎在馬上從上方往下稍微瞇起眼睛注視著黑鴉的是個五十餘歲，稱得上踏入老年的男人，可是在他臉上的不是老態，而是充滿人生經歷的老練而滲透出來的精明，他打量了黑鴉一會後先命令衛兵們冷靜，「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那是當然，奧克萊元首，還有佐拉外務官。」黑鴉既然已經走到雙方能對話的距離，自然能夠清楚看到二人的外貌，確認了當初看到時的推想。

第二二七章：奇怪的問題

奧克萊並沒有天真到只憑黑鴉這個回應就認定其國民身分，即使菲洛斯工商國稱不上大國，好歹他也算是一國之首，自然是會出現在報紙上，外地人有心的話要辨認出元首或者外務官並不困難。

只不過對奧克萊來說，黑鴉到底是誰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這名有著一頭淺灰色短髮、深藍色眼睛的青年到底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心裡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只是在這些理性想法之上，於奧克萊心中有著更在意的事情，那就是黑鴉的臉色蒼白到有點恐怖，已經到了會叫人懷疑會不會隨時倒下的程度。奧克萊第一個想到的理由是飢餓所致，始終在「永劫罪孽」的影響底下，在城外生活應該很難確保食物，然而這一點能夠從黑鴉那不錯的體格判斷並非如此，因此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可能遭遇到什麼特殊困難狀況，又或者身患某種疾病。

饒是心裡萌生起一點憐憫之情，奧克萊仍是以他那犀利的目光注視著黑鴉，不透露半點多餘的情感，以最直接的方式質問黑鴉：「所以呢？你這樣現身攔下我們，是為了什麼？」

對於黑鴉來說，這可謂合了他的心意，他實在不覺得自己還有餘力與這麼厲害的人交涉，當初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果決採用了維持國內金屬器具使用的方案，以魔法把產生的戾氣排出城外，藉此重新調配國內生產力以達到勉強自給自足的地步，不論是膽色還是行動力都毫無疑問配得上元首這個職位。

大好機會就在眼前，黑鴉自是不會客氣，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意圖：「我想要確認一個狀況。」

奧克萊在腦海預想了幾個可能性，可是在聽到這個答案時全都落空了，不過他並沒有因此錯愕得不懂反應，而是順著這個回答推敲起來：「挑選我們和天神教交涉完這個時機來確認狀況？境內還有第三勢力會好奇這件事嗎？」他難免把黑鴉的話與現狀掛勾。

這些想法不過在短短一兩秒內結束，在對話上沒有丁點的不自然，奧克萊就似毫不意外一般作出回應：「如果在各種意義上能夠回答的話。」

「絕對可以的。」黑鴉隱約知道對方想得太宏觀了，畢竟是站在統領一個國家的大人物，那樣確實無可厚非，幸好的是黑鴉並不需要解釋，只要提出他心中的問題就不言自明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是不是確認到『永劫罪孽』停止了？」

奧克萊那灰白的眉毛輕輕一揚，他顯然完全沒設想過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請求，「為什麼會這樣問？想要『確認』狀況……也就是意味著本身從某處知道『永劫罪孽』停止了吧？然後確認這個結果。」這叫他的視線不禁從黑鴉身上輕微移動，重新審視眼前這無名的青年。

奧克萊當然知道答案，只是他怎樣猜也猜不透黑鴉的意圖，因此無法判斷如實告訴對方會有什麼影響，這種事情可不是一個舉手之勞就說得過去，他的決定可是肩負著舉國上下的國民。

「元首，我真的只是想知道這件事，別無他想。」黑鴉看出了對方的猶豫，也大概猜想到當中的理由，始終他在對方眼中確實相當可疑，只是一時之間他也沒有辦法釋除對方的疑慮，唯有嘗試以誠懇打動對方。

「嗯……我無法肯定地告訴你。」奧克萊打定了主意，注視著黑鴉聽到這句話後一瞬間露出失落的神情，「但確實最近都沒監察到戾氣的產生。」他想著的是既然無法猜測黑鴉的意圖，那麼只要回應這個提問，看看對方下一步行動便能知道了，即使大膽卻不失為一個有效的做法。

只是奧克萊萬萬料不到，黑鴉在聽到這個回覆後露出淺淺的笑容，似是情不自禁地說了一聲「這樣啊……真是太好了。」之後，便禮貌地跟他道謝躬了躬身，接著沒多說什麼，也沒做什麼叫人起疑的事，就轉身離開朝著他現身的樹林走回去。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奧克萊錯愕地低語，目送黑鴉以極為緩慢，就像老人家一樣的步伐漸漸遠離，終於忍不住望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外務官，似是徵求意見一般。

對此佐拉僅是搖了搖頭，他當然也想不透這是什麼意思，「要拿下他嗎？」他並不是單純詢問的語氣，隱約間能感覺到他的抗拒，認為這是不該做的事。

「不，這是濫用職權與暴力。」奧克萊並沒有遲疑，「實際上他也確實沒做什麼吧？就只是忽然現身問了我們一個問題，而我還真的順了他的意回答了。就像有人問路，雖然問了個挺奇怪的地方，但總不可能就這樣把人抓走審問一番。」

「說的也是。」佐拉雖然同意，但似乎還是有點不能釋懷。

「最重要的是，背後的天神教軍肯定在監視，要是我們在這個時候有什麼奇怪的舉動，難免節外生枝，說不定會令多日來的努力都白費了。」奧克萊這番話等同做出了結論，正當他準備讓隊伍重新起行返回城裡時，他察覺到同伴還有些什麼想說，而他心裡其實也有著類近的想法。

佐拉看到奧克萊投射過來的目光，不禁露出苦笑輕嘆了一口氣，在職場上共事了那麼多年，立即就能領會而開口：「雖然不知道是方向剛好還是那青年真的來自那裡，不過這麼多巧合加起來很難說無關吧？那裡有偉大導師曾經使用的工作室。」

「看來也得把這列為調查事項啊……真的有夠忙。」奧克萊對佐拉的話深有同感，正如他之前與黑鴉對話途中冒起的想法，在野外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突然會想確認看看「永劫罪孽」停止了沒，而且顯然是注意到他們那元首及外交官這樣的身分，並且還有天神教軍在不遠處駐紮的狀況下，仍然走出來問出這樣的問題。

第二二八章：樹下

黑鴉頭也不回，直至走到樹林之後，雙腳，或者說身體再也堅持不住，迫使他不得不休息，倚著樹幹坐下。

黑鴉粗沉地喘息著，全身不知不覺間滲著汗水，可是他感覺到的卻是猶如墮入冰窖的寒冷，饒是感到冷卻又不會顫抖。

厚重的眼皮，好不容易才能撐開著，黑鴉的後腦袋枕在樹幹上，從樹梢間仰望著蔚藍的天空。

「到此為止……了嗎？」喉嚨只發出咕嚨般的聲音，咬字都沒有辦法了，嘴巴根本沒在動。

感覺鼻子裡有點不舒服，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流動，但黑鴉也無力去確認，倒不如說這樣的感覺也很模糊，說不定只是錯覺。

黑鴉不知道是時間轉眼間過去了還是怎樣，蔚藍的天空漸漸變得陰沉，那種藍讓他想到在北海城那邊看過的無際大海，是種深不見底，似乎會被吞噬進去的藍，不，這藍確實會把人吞噬，因為它慢慢地趨近於黑。

或許，黑的不只是天空，理應火紅的太陽，嫩綠的葉子，此刻在黑鴉眼中都被染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它們失去了原有的色調，是世界被黑暗吞噬了，還是自己眼中的世界只剩黑暗，黑鴉那變成頑石一樣的腦袋，在僅餘的一絲清醒認知到答案。

眼皮再也撐不住了，緩緩地闔上後，來臨的是永遠的寧靜。

微風仍然吹拂，小鳥仍在鳴叫，世界的腳步依然前行著。

＊ ＊ ＊

菲洛斯工商國，以工藝聞名，其中尤以玻璃最為出色，甚至有一條就算未到過菲洛斯也肯定聽過的玻璃街，要說傳聞有多誇張，就是連街道也是以玻璃建造的。

且不論這傳聞是真是假，在菲洛斯中這條街道確實是最著名的，因此有一條在另一個意義上亦是相當重要的街道便落址在這隔鄰，雖說藝術氣息來說遠遠不及玻璃街，但以富貴或者氣派來說，則是這條名人街最高。

正如給上這條街「名人」這個別名，居住在這裡的人比起富有，更需要的是身分地位，而特意把第一街號留給的人便是菲洛斯工商國的元首。

樓高兩層的府第佔地不算廣，大概就是稍微富有的商人也住得起的程度，裝潢的風格也走簡約路線，並沒有刻意賣弄某些獨特的建築技術或者裝設些什麼特別的東西，外面亦沒有廣大的庭園，只有一條大約五、六步就能走完，以漂亮花朵盆栽夾道歡迎的小步道。

這樣的房子便是元首的家，大白天的工作日元首自是不在家裡，正如房子的裝潢風格，他的生活也傾向一切從簡，拒絕聘請管家，只是繁忙的他還是得僱人定期幫忙打理，而今天也不是那樣的日子，理論上來說家裡應該是沒人的。

不過近來並非如此，這個家最近變得熱鬧起來，按照那些人居住下來的時間，也已經遠超一般而言的訪客，事實上也很難想像會有訪客借住元首的府第，但現實就是如此。

對獨身的元首來說，這座大屋有很多日常用不到的空間，就算有什麼貴人來訪一般也是安排到附近高級的旅店，實在不可能把對方留在家裡，但這裡還是姑且安排了作為客房使用的空間，如今這些地方則為那些沒有人想像得到的訪客所使用。

其中一間客房目前住了一名青年，即使已經日上三竿，他還是躺在床上安穩地睡著，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一日過去，青年依然昏睡中，定時會有其他訪客來照料他。

一日，又是一日，青年彷彿為了追回這輩子少睡的時間，有點過於嗜睡般，那安詳的睡臉甚至會叫看到的人感到想要小睡個片刻。

那天，是一如以往的一天，青年似乎是終於睡飽了，從漫長得別人大概一輩子都無法體會的夢中醒來，他光是眨著眼睛，確認自己到底是在夢中還是現實時就花了好些時間，然後驅使著無力的手腳，試圖從床上坐起身來。

「這裡是……」青年發出了輕微得不成話語的沙啞聲音，他緩緩扭動僵硬的脖子張望四周，雖然腦袋處於不太清醒的狀態，但完全沒有印象這一點應該不用多想。

在周遭環境找不到線索的青年，自然而然開始跟自己，也就是腦袋尋找，嘗試摸索著記憶來瞭解現在是什麼狀況，「我……原本不是在樹林裡嗎？」

青年不敢說自己記得相當清楚，但從意識中斷前一刻的記憶就是那樣，他嘗試努力多回想一些細節，不過大概是睡糊塗了吧，實在想不起來，而且也感覺到腦袋在發痛，當下也就不再勉強。

青年花了些時間在床上活動雙手，雖然依然感到無力但似乎沒遇到什麼障礙，然後慢慢挪動到床邊後，便開始活動如石頭一般僵硬的雙腳。

當確定能夠以雙腳站起來並且緩緩走動時，距離青年醒來已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而憑藉這樣惡劣的身體狀況，他也隱約知道自己身體有多差以及恐怕沉睡了相當長的時間，不論如何身體的痛感與活動的艱苦，全都告訴他這裡確實是現實，他依然活著。

雖然青年還想不起來龍去脈，但對於自己活著這件事，他打從心底感到喜悅，他自己也覺得這有點誇張，不過這就是他真實的心情。

青年一步又一步拖動著虛弱的身體，他想要走到窗前看看外面的景色，即使這是個陌生的地方，也不可能沒察覺到那些傢俱雖然採用簡約風格，卻是品質相當好的名貴品，像是他躺著的床，就算身體感覺再遲鈍也能感受那柔軟。

只要看到更多的事物，應該就能刺激起自己想到更多，而那些記憶之中，應該也能從這種高檔的環境中判斷自己的所在之處，然後就會浮現越來越多的線索，瞭解自己當前的狀況。

第二二九章：師姊

好不容易走到窗前的青年，扶著牆壁定睛往外觀望，不看還好，一看就整個人看到愣住。

青年雖然對於自己昏迷之前的記憶相當曖昧，可是關於自己是誰以及過去的部份，並沒有睡迷糊到連這些都忘光，他立刻就辨認出屋外面的景色屬於自幼長大的城市。

「那邊是玻璃街的話，那這裡不就是名人街……」青年回首再次觀察房間內的用品，一切都是那麼吻合。

就在青年思考著自己為何會在這樣的地方醒來時，房間那雕刻了花紋的精緻木門被人打開，走進來的是一名外表有點邋遢的成年女性，頭髮亂翹之餘，襯衫的嶺口也是被撐得半敞開，褲裝的腰帶也不合尺寸斜向一邊。

「嗯？麗婭師姊？」青年反射性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畢竟是認識已久的人。

對於理應躺在床上，如今卻站在窗前的青年，被稱為麗婭的女性先是望向了床，再回頭望去青年，如此來回了兩次之後才像是相信一般以慵懶的語氣回應：「你醒來了啊，黑鴉。」為何她明明能直接認出青年，卻以這種迂迴的方式來確認則是不得而知了。

麗婭把手上捧著的餐盤放到旁邊的桌上後直接走向黑鴉，後者不知道對方的意圖再加上行動不便只能站在原地，最後麗婭在走到黑鴉面前後默默地把他抱進懷裡。

好比皮球的大小，柔軟得快叫人跟著融化的觸感壓在黑鴉的胸口上，似乎剛甦醒過來的遲鈍身體對於這種事情還是相當敏感，又或者只是他腦海裡的幻想，不論如何這個動作絕對沒有像他讀過的那些小說中所敍述那般，叫他感到喘不過氣來。

黑鴉感覺到的是溫暖，瑪麗是他的養母，她的所有徒弟雖然在名義上是師兄姊，不過對黑鴉來說，可謂實質上的家人了。

「歡迎回家，你這個胡來的笨蛋。」身為女性卻不修邊幅的麗婭，在黑鴉的耳邊輕聲吐出真心話，似乎還頰帶著些許的哭腔而顯得沙啞。

也許是多得那樣「物理」的刺激，也許是與師姊久別重逢，黑鴉的腦袋開始重新運作，基於麗婭的出現，他總算能夠隱約知道自己在這裡的原因。

大陸上魔法師千百種，並不是每個魔法師都像瑪麗那般以開發或改良生活魔法，提升生活水平為目的，倒不如說這種充滿宏大理想的魔法師屬於少數，這倒與困難與否無關，畢竟魔法研究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就只是研究的興趣與目的多與自身有關而不會主要是為了他人。

不過不論理想與目的為何，基本上都要考慮維生的層面，一般而言離不開兩個方向，一個就是通過商會銷售，跟某個商會打好關係，另一個則是依附權貴，兩者不只從收入上各自有其好壞，根據目的也會有所不同。

例如瑪麗本身就是商會派的，她目的既然是為了提升全大陸人民的生活水平，讓魔法更為便利，自然得多多考慮普及的問題，儘管商會會有商品利益的考量，但反過來說只要有利可圖就是一個非常值得信賴的渠道。

若果找權貴的話，很多時候會有政治考量，例如會不會影響既有利益甚至影響統治的穩定，特別是改善生活某程度上可以說是讓平民擁有更多的力量，自然不一定是管治階層樂見的狀況。

在黑鴉眼前的麗婭則是權貴派的，她雖然是追隨瑪麗的人，但也不代表做法一定要一樣，而資助她的對象剛好就是會在名人街有一座府第的大人物，那就是菲洛斯工商國的元首。

既然知道麗婭與奧克萊的關係，順藤摸瓜下去，黑鴉也總算能夠隱約推測出自己如何被撿到這裡來，應該是奧克萊回到城內後跟麗婭提及遇到的怪事，麗婭立即聯想到那名青年很可能就是黑鴉，最終在前往城外研究室的途中發現昏迷在樹下的黑鴉。

至於自己為何沒有死去而活到現在，顯然是麗婭救了他。儘管黑鴉不知道麗婭是怎樣做到，但是利用魔法醫治人與動物本身就是麗婭擅長的領域，她在這方面厲害的程度甚至會讓黑鴉覺得瑪麗研究出戾氣的成果或多或少有從麗婭身上偷師。

當然，這裡所指的並非黑鴉那種禁忌魔法，作用於人體的魔法因為必定流經魔力的關係才會被視為禁忌，麗婭擅長的領域正式名稱為魔藥學，戾氣應該也屬於這領域的產物，這領域的根本概念能夠非常簡潔地概括，那就是既然不能直接以魔法對人體產生影響，便以魔法製造出能影響人體的物質來解決即可，魔藥學便是這門學問的統稱。

就在黑鴉的思緒告一段落，總算稱得上理解狀況之後，麗婭也終於停下那輕輕撫摸黑鴉頭髮的舉動，放開他之後挽扶他回到床上。

「你……真的太胡來了。」麗婭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顯然是懷著不同的情感，第一次是帶著感動的疼惜，這次則是來自年長者的責備。

黑鴉當然知道麗婭指的是什麼，既然為她所救，自己的身體當然被看個清光，身體上的疤痕是不論怎藏都藏不住，其用途更不可能瞞得過魔藥學的專家。

對此黑鴉只能苦笑，他也不找理由，沒有那個必要，僅是淡淡地說：「我沒有其他辦法。」

看到黑鴉那副模樣，麗婭無奈地搖了搖頭，認為再說這個也沒有意思，況且她心底裡認為自己竟然沒察覺到黑鴉做到這個份上也有點責任，因此最終只是輕嘆了一聲，然後懷著複雜的心情開口：「你真的做到了。」這當中應該包含了讚嘆。

麗婭既然受奧克萊資助，自然從「永劫罪孽」開始至今都留在菲洛斯工商國，亦是極少數在黑鴉出行前仍然有聯繫的師姊，知道黑鴉打算做什麼也沒什麼好意外了。

第二三零章：遠方的來信

「雖然就結果來說是做到了，可是那種形式……」黑鴉心裡知道這樣實在太不知足，況且結果已經定下來了，那是他思前想後親自作出的決定，如今再多說也只會叫人感到不快。

麗婭深知黑鴉是怎樣的為人，自是理解他心中的糾結，「你已經做得不能再好了，把『不可能』做到的事達成了，還能要求什麼？」黑鴉昏倒的時候身上有帶著那本記載了他那旅程的日記，麗婭既然救回了黑鴉，自然已經讀過當中的內容。

「我知道……」黑鴉輕吁了一口氣，他自己一個獨自發愁就算了，把他人也牽連在內可不行，他趕緊換一個話題：「話說回來，師姊，我昏迷了多久？菲洛斯現在變成怎樣了？」他憑藉身體的僵硬猜想自己肯定失去意識好幾天了，甚至可能一個星期都不誇張，就他剛剛所見外面似乎很平靜，自是難免好奇當前的狀況。

聽到這個提問，麗婭鮮有地露出頗為凝重的表情，略顯誇張地吸了一口大氣，就像要做足心理準備一般——這大概也是叫黑鴉要有心理準備，「雖然聽起來會有點難以置信……」

「我昏迷很久了？」黑鴉只想到這個可能。

麗婭點了點頭，她有點憂傷的神色之中，蘊含著自責的味道，「距離在樹林裡發現你那天，已經差不多過了三個月。」

「三個……月？」黑鴉以為最多也就三個星期，那已經是非常誇張的數字了，「我整整昏迷了三個月？」

「沒錯。」麗婭的表情苦澀得皺成一團，「要是我更出色一點，想到辦法處理你的病情……」

即使黑鴉相當驚訝，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對於拯救了自己的師姊如今反過來自責，這可是他無法接受的事，不得不把話搶過來：「師姊妳沒有錯！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糟糕到可謂亂七八糟的程度，我有從一個厲害的醫者那聽說過大致的狀況。」

「是喬凡尼醫者吧？」

「誒？師姊也認識她嗎？」黑鴉沒想到二人會有連繫，不過仔細一想，麗婭儘管不是醫者，但她研究魔藥學的部份也是以醫療為主，假若喬凡尼不只是醫術高明甚至本身就是研究界權威的話，麗婭認識對方就不意外了。

「不，我是在你寫的記錄裡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麗婭卻給出了否定的回應，「你之所以能『這麼快』醒來……不，之所以『能醒來』，全賴她大約半個月前寄來的研究資料。」

當下麗婭開始娓娓道來，最初的部份正如黑鴉的推想，當日黑鴉與奧克萊接觸之後，後者基於是關於「永劫罪孽」的話題，自然跟身為魔法師的麗婭提及，藉由內容與外表的描述麗婭立即就知道那個人便是黑鴉，便趕緊取得出城的許可前往尋找。

麗婭先是趕到了瑪麗的研究室卻遍尋不著，想起了奧克萊對黑鴉狀況的敍述，便趕緊回到樹林裡尋找，結果總算找到倒在樹下的黑鴉，隨即發現他的狀況已經危急到刻不容緩，當下以魔法做了些應急處理之後，便立即帶著黑鴉回到城內找醫者檢查確切的狀況。

就算麗婭不是醫者出身，但她既然專精於魔藥學，自是擁有一定的相關知識，因此對於一眾醫者全都得出無能為力，叫她準備後事的答案時，並沒有感到多大的意外。

麗婭在替黑鴉做應急處理時就注意到並且在心底裡決定好了，自從「永劫罪孽」出現後，她就受奧克萊所託專心研究戾氣，儘管時至當日她仍然無法完全逆向分析出戾氣的全貌，但身為這方面的專家還是有些心得，即使那些成果尚未做完整的實驗，不過為了救危在旦夕的黑鴉也只能冒險了。

沒能夠把黑鴉救活，但成功為他續命，這就是麗婭傾盡全力所能做到的事，只是叫人沒想到的是，因為「永劫罪孽」的停止她無從繼續研究戾氣了。

麗婭對戾氣的見解與喬凡尼的推想不謀而合，那是能用在醫療上的珍貴技術，她相信只要研究透徹，應該就有辦法讓黑鴉慢慢康復，而不是僅能做到讓其身體機能勉強維持在存活的水平，只不過事與願違，「永劫罪孽」正是為黑鴉所親手停止。

假若這是為了拯救大陸而必須付出的代價，那麼就讓這大陸多受難一會好了——麗婭難免絕望到抱持這樣的想法，即使她知道那是黑鴉的抉擇，容不得她置喙，但看著無能為力的自己實在禁不住如此想著。

打破這個困局的，便是如之前所言，突然收到了從「蔚藍軍事」寄給黑鴉的信件，當麗婭看到寄件人是喬凡尼時，知道對方身分的她也顧不得黑鴉的隱私，立即拆開了來信。

信件中不只含有從醫學角度分析瑪麗那些研究報告的論文，更有一份彷彿預想到黑鴉那個狀況而撰寫的治療方案，不過仔細想想就不會意外，最早發現黑鴉那身體問題的便是喬凡尼，甚至提出了黑鴉之所以能繼續活動是藉由某種魔法力量維持其身體機能的推想，擔憂「永劫罪孽」停止後會導致什麼狀況算是有點理所當然吧。

雖然站在研究者的角度來看，麗婭基於競爭的意識多少有點不甘，但她當然不可能賭氣延誤黑鴉的治療，隨即著手研讀與開發治療手段，最終得以讓昏迷多月的黑鴉在今天甦醒過來。

聽完麗婭敍述完治療的經過後，黑鴉心中自是十分感激二人的努力，特別是喬凡尼如此關照自己更是無以為報，不過在確定自己能夠活下來後可謂來日方長的現在，報答的事宜慢慢再想即可，現在他最在意的是大陸的狀況，特別是在麗婭說明的過程中提到喬凡尼是從「蔚藍軍事」寄出信件的。

第二三一章：近況

看到黑鴉詢問的表情，麗婭知道就算拒絕也沒有用，「看你精神算是不錯，我會一一回答的，不過在那之前，先把營養液喝掉，固體的食物要之後慢慢增加。」

對於麗婭直接把食物稱之為營養液，黑鴉禁不住苦笑，不過還是乖乖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湯碗嘗了一口，難免認同那確實難以稱之為食物，「咳咳，那麼按照近遠的順序來問吧，菲洛斯工商國目前處於什麼狀況？」

「算是罪狀保留，有待監察的狀況吧？你應該不知道那天元首和天神教軍會談的內容？」

黑鴉立即搖了搖頭，「別說內容，在外面駐紮監視的理由也只能推測。」

「說的也是，你是從外地回來……」麗婭並不是對要從頭說明感到麻煩，只是回想起這件事讓她有點感慨，畢竟她一直在工商國內生活，難免比較多想法，「狀況的開始大概是五個月前，也就是在發現你回來之前的兩個月。天神教那邊派了人來，要求查封『萊德商會』旗下所有分社，以及移送所有相關人員。」

黑鴉在北海城就有聽到「叛教罪」的情報，按時間推算並不會太意外，因此他在意的倒是別的地方，「居然是移送而不是要求拘禁？在『永劫罪孽』之下各城鎮的交流本身就處於最低程度，那時『永劫罪孽』還未停止，也要派人押送疑犯嗎？」

「看來你就算走了那麼多路，歷經了那麼多還是有點天真。」麗婭這番半開玩笑半挖苦的話語是為了導入沉重的話題，「成功押回去審訊當然最好，萬一真的遇上什麼問題，在路上捨棄掉就可以了。」

「這……確實如此。」黑鴉有一刻想過要否反駁，這毫無疑問是未審先判，直接處刑，就算他不是教徒，對方至少也是導人向善，有著正義之名的天神教，饒是看歷史能夠知道天神教一直延續至今絕對不是空談大愛與理想的組織，但還是相信他們如非必要不會採取那樣的手段。

也許，「叛教罪」對天神教來說就是如此特殊，也許，對動搖組織根基的狀況，不論是誰都會那樣。

「關於『萊德商會』的事之後再談，總之繼續談這裡的狀況吧。」麗婭察覺到黑鴉臉上那細微的變化，「既然天神教派人來了，自然也發現了我們大幅利用魔法的事，元首當然有解釋箇中理由，基本上就是不那樣做就會滅國，始終工商國本身在糧食的產能上就較其他地方低，不過這樣的說法無法說服對方，只是大概主力軍忙於應對『叛教罪』那一邊，所以不想和我們開戰，只派了小隊來監視，也是作威嚇之用吧。」

黑鴉認真地聆聽著，這對他的腦袋來說剛好是不錯的復健，他印象中記得自己有作過類似的推想，「一直以來的協商不怎麼理想，直至到提出了『永劫罪孽』很可能停止的訊息嗎？」

「嗯，那是很重要的契機。」麗婭同意地點了點頭，「就是你出現的那一天，這麼說來你應該就是為了確認『永劫罪孽』是否真的停止而回來的吧？」對她來說黑鴉的行動很容易理解，「總而言之，『永劫罪孽』對天神教來說也是壓迫他們到喘不過氣來的存在，大概是終於能夠鬆一口氣，行事上沒那麼抓狂，高層的人能夠直接來談判而不是透過下面的人傳話，在多次交涉之後，目前算是得出以較為和平的方式來處理。」

「較為和平的方式？」黑鴉有著不太好的預感，不論是內容上，還是從麗婭那複雜的語氣中都能察覺到。

「削減軍備，讓天神教軍進駐城內，再由指定的神官督察，調查包括使用魔法渡過危難以及『萊德商會』的事，在有結論之前保留所有懲處。」麗婭直白地說出答案，這就是菲洛斯工商國當前的狀況。

「至少表面上的和平嗎……」黑鴉無法想像後續的發展，不只是因為剛從昏迷中甦醒腦袋不太清醒，而是時勢複雜到根本無法想像，況且他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只能交給奧克萊處理了。

黑鴉不禁朝著窗戶望去，以坐在床上的角度只能斜斜往上看，無法看到確切的街景，但光是這個動作，就會勾起他剛剛走到窗前看了那麼一眼的印象，他只能期望這不是另一場苦難的開始。

「那麼關於工商國的事就到此為止，接下來你應該會想問『萊德商會』的事吧？」麗婭主動轉移到下一個主題，她會這麼推想的原因，自然是黑鴉和瑪麗一樣是傾向與商會交好的魔法師，而對黑鴉來說那個商會便是「萊德商會」，應該會相當擔心朋友的狀況。

「對……維克特他們真的叛教了嗎？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讓他們這麼做。」

「想也知道不可能。」麗婭以一句簡潔的話先讓黑鴉放下心來，「就算是商會，也很難在那個時勢底下謀反，這種事情需要大量的事前準備，他們又不可能預先知道『永劫罪孽』的存在。」

「話是這麼說，但天神教那麼行動……」

「所以才說他們被『永劫罪孽』迫得太過神經質了，至少幕後黑手不會是『萊德商會』。」麗婭說得非常肯定，自是從奧克萊那邊聽到不少，「好吧，其他地區的局部分社不敢說，但肯定這邊的人沒有參與，也沒理由參與。」

「就算『永劫罪孽』已經停了三個月，各地的聯繫還沒有恢復嗎？」黑鴉沒想到這些事過了一個季節仍然沒調查出大概。

「破壞容易建設難，這道理不論怎樣都不會改變。」麗婭輕嘆了一口氣，「交流仍然在逐步恢復，但始終是『叛教罪』，天神教的嘴巴可是封得很嚴密的，這裡的狀況我們能夠清楚單純是因為『我們』，但其他地區調查的進展……目前聽到的消息表面上和這裡一樣，禁止『萊德商會』一切的商業活動，拘禁或者軟禁相關成員。」

後記

感謝您閱讀到這裡，希望您享受這一趟奇幻旅程。

《那些我們所犯下的罪》（下稱《那些罪》）在一九年八月開始連載，至今二一年七月完結，兩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沒有什麼意外順利完結真的太好了。

這篇後記主要談一些連載過程的感想，絕對會劇透，不過網路連載的作品總不會先來看後記吧？



首先關於《那些罪》的誕生，一切源於我想要重新經營網路的部份，考慮到最好有一定的長度……這些事我其實在「關於我寫《那些罪》的二三事」中寫過了，所以不再在這裡重提，而是再偷偷透露一個背後的小故事。

在決定挑《那些罪》來當連載故事後，我開始構思主軸，最初的想法是既然是大長篇，就挑能夠無限延伸的類型，當時很想寫寫「異世界生活」的故事，像是不同地方的鄉土民情，去寫一個奇幻世界的遊記之類，主角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事件，可能有魔法派得上用場的時候，也有派不上用場的時候，大概會有點像《奇諾之旅》或者《魔女之旅》那樣的感覺。

不過啦，我就是那樣的腦袋，開始思考主角為什麼要旅行，是為了要追隨師父的腳步，那為什麼要追隨……到了最後，覺得「末日下的異常生活」不是比一般的生活更有趣嗎？結果，一條大主線出現，就沒有那種悠閒的生活故事了。

這是好是壞？嗯，至少是個我自己很喜歡的故事。



《那些罪》具體來說，是一如往常按照當初計劃寫完的故事，自從出版過第一部作品之後，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至少在一本完結或以上規模的作品中，我都會有完整的故事規劃，重要的事件與轉折都沒有出現什麼意外改動，所以理論上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伏線遺漏的部份吧？

不過，框架一如預想，血肉則是創作的現場發揮，中間過程其實暗地裡有好幾個版本不說，收尾的部份則是非談談不可。

結局的部份我其實寫了兩個版本，在說分別是什麼之前，先說我不會釋出另一個版本，因為這不是ＩＦ世界的番外篇，而是真的兩個結局的表達手法差異，對於我這個作者來說，就是挑選了個人認為最適合的版本，即現在看到的結局，另一個就是遺棄品了。

簡單來說現在呈現出來的版本，是屬於選擇留下空白，保留思考空間的版本，應該不難發現，在黑鴉回到故居，及後昏迷，到最後醒來，我都刻意沒有花篇幅「直接」地寫出黑鴉的想法，特別是甦醒這一部份，我甚至近乎連提及都沒有。

這和故事前面的表達方式可謂相反，前面常常會出現黑鴉的想法，而這裡不寫當然不是我在偷工減料，而是相信讀者，在前面二百多章四十萬字的故事裡，黑鴉是怎樣的人應該相當清晰了，這樣的人會怎樣面對自己的重生，如何得出那個「結論」，我相信讀者自有答案。

換言之，另一個版本就是寫了非常多的想法，到底這次親吻死亡讓黑鴉的思考產生了什麼改變，而為了寫出這些想法，自然相應多了不少劇情，例如關於在故事收尾才登場的奧克萊元首，與及在這亂世間把信迅速且安穩地送來的人剛好就是「漆鴉」，她還順便逛了遍玻璃街，另外也有只在「書中」出現的作者維克特，當然也沒忘記那讓黑鴉走進「人民共榮」中心的好友等等。

那為何會捨棄後面這個版本？有種寫得太直白的感覺，而且偏離了故事的焦點，始終希望《那些罪》的重點放在「永劫罪孽」上，即是說其實早在湖底洞時就把最重要的都說完了，後面的部份只是為了回收前面的伏線，替故事畫下一個完整的句號。

以黑鴉決定再出發並把葛東鎮作為第一個目的地，則是最開始就計劃好是以這樣的方式作結，《那些罪》並沒有想過要寫第二趟旅程的故事。

不過說來恐怕有些好笑，說不定第二趟旅程，反倒會比較像最初的發想，是個沒有核心主線僅是到各地旅行的故事呢。



關於故事收尾，師姊麗婭登場彷彿天降機械神解決了一切的部份，我想過要不要補充，畢竟我自己覺得在設定上已經暗示得挺明顯了，但既然在這裡提到，或許會有讀者因此釋懷或者理解一點，就稍微提一下吧。

我就不重申詳細的魔法設定，但魔法研究基本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倚靠過往的知識再往上發展。即使瑪麗是天才與努力的聚合體，確實涉足無數的領域，但是其強項始終是跳脫框架的思維，能夠產生驚人的發想，人只有一個，每日公平地只有二十四個小時，那些知識自然有不少都來自徒弟，魔法師的師徒關係並不是單純的從上至下。

麗婭發現黑鴉後至到喬凡尼的來信，這段期間麗婭只靠自己的實力至少保住了黑鴉的性命，得到確切的戾氣研究資料後也成功開發出治療的藥物，關於這些其實從設定上就可見一斑了。

至於說明狀況的部份，則是已有前述，不想模糊焦點之餘，一直強調的一眾師兄姊與師弟之情，亦在這個時候體現了。



那麼，進入我自己印象深刻的部份吧，雖然由作者來說好像挺微妙的？

總之，要我在這部份挑一段故事，我會挑與黎漢有關的段落。

在我眼中，雖然黎漢在做的顯然是壞事，為人亦攻於心計，使盡手段也要達成自己的目標，但毫無疑問他是在眾多人物之中，最為堅強地面對末日並持續思考尋找可行性的人，同時他也是故事中立場最為複雜的人。

不論是與黑鴉接觸，到二人如何交涉，一同合力分析「永劫罪孽」，到最後在黑鴉意料之外的地方背叛，雖然這段故事寫得我非常頭痛，但確實也十分愉快，其中一個原因，是他承擔了「其中一個答案」。



然後，來說說連載過程中有什麼遺憾的部份。第一個一定要說的是連載期間發生了唯一一次斷更，真的完全無法忘記，那時為了交截止前的比賽稿不得不停更，污點啊！

好啦好啦，說回故事內容。

其實這和前面說的也有些關係，那就是因為故事背景變成末日底下，黑鴉亦有了「時限」，所以基本上很難再去寫悠閒的氣氛。在原本的構想中，各地有著不同的節日，例如「蔚藍軍事」那邊就提及過議會選址就會像祭典一樣。

另外一些比較歡樂的事件也在取捨之後不採用，像是「人民共榮」裡會有類似對牛彈琴的事件，叫黑鴉只能無奈投降認輸，相對的我花了比較多筆墨在溫馨的主題上，這一點見於「蔚藍軍事」的愛基爾村。

最後則是魔法的應用吧，總覺得如何把魔法應用到生活上的部份真的好少，其實在我的筆記裡還有不少我覺得有趣的應用，像是兩座沿海城市是怎樣用魔法捕魚的，還有魔法料理……當然也不能忘記菲洛斯工商國的工藝。

嗯，真的好可惜呢，但既然決定寫「末日」的故事，有時也真的沒有辦法。



那麼，時間差不多了，雖然《那些罪》完結了，可是我創作的「霧幻世界」仍然發展中，可以來看看我的其他作品，如果願意訂閱支持就更好了。

我們在下部作品見吧。

黑霧 二零二一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