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那些我們所犯下的罪》

第八十三章：危險的地方

黑鴉著班維夫先去準備打點，自己則是留在房間思考應該帶些什麼前往。

「雖然只是送信，但對方大概會問及依莉絲的事，理論上應該沒有其他事項，剩下來的就只是班維夫他自己的求情，不會有什麼危險吧？」黑鴉看著眼前的魔導書，他猶豫的當然是要不要帶上，只要沿用是由依莉絲為了讓他安全前往「天神聯合」而提供的，基本上就不會被當成是魔法師，不過這始終會多生一些不必要的變數。

「只是對方可是喬凡尼敬而遠之，亦暗示為保秘密而會不擇手段的狠心之人，萬一班維夫壞了事被處理，我作為關係人物大概也難以倖免吧？」黑鴉想到這裡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喬凡尼，但萬一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他也只能乾脆開溜，可不能死在這種蠢事上。

衡量風險之後，黑鴉決定帶上魔導書以備不時之需，雖然不能把行李都帶著，畢竟那大小怎麼看都太誇張了，但逃生之後一些生活所需的便利工具，他都一一帶上。

整理好背包之後，黑鴉當然沒忘記最重要的那封信，便離開醫療站走到街上，此時班維夫早已經牽著兩匹棕馬在等他。

「兩匹……你是不是真的毫無掩飾的打算了啊？就算說自己是騎馬來的怎麼看也只會有一匹吧。」黑鴉雖然挺會裝傻，但此刻實在禁不住苦笑出來。

要是注意到這一點就不會犯下這種錯誤的班維夫，自然不可能體察到黑鴉的心情，當他看到黑鴉走出來時便露出笑容招手：「這邊這邊，東西都帶好了嗎？」

「嗯，沒問題。」黑鴉拍了拍背包，讓對方不用擔心。

班維夫既然是騎馬來的自然沒有騎術的問題，而黑鴉雖然一路是徒步旅行，但他為了偽裝成稱職的商人還是多少學過，只是騎馬來移動的話不會有大問題，二人便並騎而行。

基於二人是在城中騎乘，為了安全起見前進的速度沒有多快，有點像是在城中騎馬漫步一般能夠欣賞那千篇一律的風貌。

藉著這個機會，黑鴉也順便向班維夫問了關於那條舊街為何與別不同的事情，原來榮光城在幾年前就開始了城市重新規劃與翻新的工程，此刻看到十分整潔一致的街道就是已經修繕過的，至於明光書室所在的那條街想當然也在翻新規劃中，不過在一年前受到「永劫罪孽」的影響導致工作全都停擺了。

這些資訊是黑鴉花費了大量唇舌才整理得來，自然是因為班維夫的話語中總是夾雜著大量歌頌讚美之詞，雖然黑鴉並不討厭住民熱愛著自己所居住的地方，但還是希望對話能夠有益一點。

懷抱著這樣的感想，黑鴉繼續與班維夫扯著些有的沒的，總算在黑鴉快要忍耐不住叫對方閉嘴之前抵達城門，基於當初黑鴉是昏倒之後被喬凡尼所救而搬進城裡的，所以他未曾見過榮光城的城門。

論壯觀是絕對比不上明光關的，畢竟關口和一座城的城牆相比實在欠缺比較性，不過當人站到城牆底下時，還是免不了感慨這種舊時代的防衛觀念所興建出來的大型建築。

黑鴉沒法欣賞多久，因為在班維夫這個風氣糾察隊成員的帶領下，要通過關口不過是點頭之事，二人穿過關卡來到城外之後，迎接他們的是一望無際的田野。

關於這一點黑鴉倒沒有多驚訝了，他一路從明光關朝著這裡前進時，途中的小城小村全都繼續在外面農耕與放牧，已經親身體驗過真的沒有人在怕「永劫罪孽」，能夠繼續在沒有明顯保護的城外工作，亦因此才沒有發生糧食危機。

離開關卡之後，因為不需要怕撞到人，二人騎乘的速度開始增快，如此一來不再適合交談，伴隨著輕微的風聲與絲絲的涼意，快速地穿過田野間的泥道。

穿過比想像中還要廣闊的田野之後，迎接二人的是毫無人跡的地帶，甚至在班維夫的帶領下離開了過往由商旅以雙腿或馬車開拓的道路，二人二馬在長及小腿的草原中奔馳，最後甚至走到了稀疏的樹林中。

「不只離開主要道路，甚至得隱藏於樹林中？不過也是，要是特別有一棟建築在荒野上，肯定會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吧。」黑鴉只能在心路暗忖著，並同時默默記著來路，當然也不忘觀察四周的環境，畢竟這將會大大影響他要逃命時的成功率。

自從二人開始進入樹木橫生的樹林，馬匹前進的速度自是不得下放緩下來，換言之又到了能夠放心對話不用怕咬到舌頭的狀況，而班維夫亦沒有放過這能夠與黑鴉套近的機會，再度打開話題：「怎麼樣？要是沒人帶路，肯定想不到會有一間研究院在這樣的樹林裡吧？」

雖然黑鴉很想忽視，特別是這個話題明明潛藏著「為何要把研究院設立在這樣的地方，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樣的訊息，班維夫卻完全沒察覺而對自己認得路流露出一股自豪感，想當然要是黑鴉當面拆穿，肯定又會得到那番為了不影響人民的解釋。

只是當下沒有第三人存在，黑鴉不得不作出最低限度的回應：「確實啊，為了避免影響他人，不惜把研究院設在這樣的地方，真的是很細心呢。」

「你真的不覺得這樣的地方超危險的嗎？」黑鴉把這番疑問藏在心裡，同時暗地裡把危險的等級提高，這已經是到了光只知道這樣的地點也說不定會惹來殺身之禍的程度了。

事實上，這一刻黑鴉很想對著班維夫吶喊「為什麼要把我帶來這樣的地方，就算送信撲空，把信留在那裡讓傭人或者管家轉交就可以了吧」，但事已至此似乎也難以回頭了。

為了逃避現實，黑鴉努力把思緒從這些事情上移開，很自然就回憶起這些天發生的事，然後腦海中閃過了喬凡尼的話語。

「慢……慢著！這個地方不就是……」

第八十四章：研究院

黑鴉在心裡告誡自己得要冷靜，不能露出任何馬腳讓就在旁邊領路的班維夫產生猜疑，他得要小心處理這個狀況。

黑鴉緩緩地作了一個深呼吸，然後仔細回憶當日喬凡尼提供給他關於瑪麗的情報，當中包括了曾經為其所用過的研究室所在地。

「出城的方向，騎馬的速度，花費的時間，以及周遭的地理環境……真的錯不了，和當前走過路可謂十分吻口吧。」黑鴉已經在心裡再三確認，當中存有誤會的可能性已經到了微乎其微的程度。

正當黑鴉思忖著這些時，突然之間一道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讓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消失得蕩然無存。

「這感覺……是魔法吧。」黑鴉在最後的一刻勉強維持住自我沒有露出任何特別的反應，魔法師雖然無法憑感覺就能知道那是什麼魔法，但只要集中精神注意四周的話，就能夠察覺到有某個魔法正在運作。

因此萬一黑鴉對這道氣息產生反應，而又有人注意到的話，他的魔法師身分就會曝露，幸好的是他不只是在專心思考，也因為對狀況抱著足夠的緊張感，才能沒露出馬腳。

在旁邊的班維夫想當然什麼都沒察覺到，僅是因為即將抵達目的地的關係，打了個手勢叫黑鴉放緩速度，等到減慢至快步走的程度後，他遙遙指著前方：「看，就是那裡。」

黑鴉本來就一直注意著四同，自是早就看到遠方的樹蔭之間有一座建築，可是直到此時靠近時，才發現那建築和預想中的相差甚遠，「根據喬凡尼所說，那只是一間像是獵人小屋的普通石屋，但眼前這一座……是真的配得上『研究院』之名的建築吧？」

即使因為受到樹木遮蓋而看不清楚整座建築的外貌，但是憑著樹木間所看到的景象已足以窺見它的規模，佔地之廣光是寬度至少有近四、五十公尺，要是它是座方形建築的話足有二千五百平方公尺，再加上兩層的高度更是意味著建築面積翻了一倍，實在叫人懷疑這樣的大宅到底如何認為能夠隱藏在野林中。

「難道只是我搞錯方位嗎？這裡只是某個富有人家遺留下來的私宅，又或者真的只是為了不影響到城中的人民特別在這種地方興建起研究院來？」黑鴉不禁有點糊塗起來，他對自己的方向感挺有自信的，從他能一路由「天神聯合」走到「人民共榮」就可見一斑，但依目前所見，一切與他所知的產生了矛盾，在這樣的狀況下一般自是以眼見為實。

不論如何，在黑鴉想著這些的時候，二人已經來到研究院的範圍，離開最後的樹叢之後是一條經過簡單修整的泥道，距離研究院的大門只有十來公尺，中間也沒有任何小花園或者圍牆，這代表黑鴉剛才其中一個可能是富人遺宅的推想落空了。

不過比起這無關痛癢的小事，最吸引黑鴉注意力的，是有兩名穿著便裝，但看身形與架勢感覺起來就是衛兵的人從大門中走出來，這不得不叫黑鴉非常在意。

雖然黑鴉與班維夫稱不上隱密地接近，但二人騎乘馬匹前進又加上在接近時放慢了速度，實在不可能會傳出足夠大的動靜令屋內人察覺，換言之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屋內有常備著警戒四周的人，另一個就是那個魔法類似他獨自旅行在外時常用的搜索魔法。

總而言之，黑鴉裝作若無其事，跟著班維夫下馬之後，緩步朝著對方走近，在雙方還有六、七步距離時，對方舉手示意二人停止，其中一個年紀看起來大約四十出頭的人率先發話：「榮光城的政府制服……哎呀，這不是小班維夫嗎？」

大概連班維夫也沒想到會湊巧遇到認識自己的人，事實上他亦沒有立即認出對方，而是在對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後皺著眉頭仔細打量，慢了一拍才「呀」的一聲叫出來：「諾耶夫同志！真沒想到剛巧是同志，這樣就好說話了。」

「這蠢蛋……」黑鴉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作聲，但要是班維夫有長點眼睛的話，絕對會注意到那名稱為諾耶夫的人一臉根本不歡迎二人的表情，特別是在對方注意到他的存在時，那雙漆黑的眼睛中更是閃過不祥的目光。

「好說話嗎……那麼班維夫同志，同志應該知道這裡不是隨便能來的地方，今天所為何事？」諾耶夫正如黑鴉所察覺到的一般，他已經認定這是一樁麻煩事，內心大概是希望把二人盡快趕走。

「這是當然，我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今天到來確實是有重要的事情。」班維夫說到這裡把手伸向旁邊的黑鴉似是隆重介紹一般：「這位是黑鴉同志，是遠從『天神聯合』來到這裡的商人……」

只是班維夫的話還未說完，在諾耶夫身旁稍微年輕一點的男人在聽到「天神聯合」四字時就有了反應，擺起了架勢似乎就要撲向黑鴉，要不是諾耶夫反應敏捷伸手攔住，黑鴉此刻大概已經被壓制在地上。

雖然本來雙方面見的氣氛就不怎麼好——在場大概唯獨班維夫沒察覺到，但也不至於如此劍拔弩張，諾耶夫既然認識班維夫，應該是以前就體會過他那愚昧，亦因此在這時才會主動阻止同伴，「班維夫同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場合，不只把外人帶來這裡，甚至是外國人？」

「慢著、慢著，諾耶夫同志，先聽我說完，黑鴉同志並不是單純的外國人，他從大老遠來這裡，是為了替依莉絲同志送信的，想必黎漢督委也會記掛遠在他鄉的家人吧。」

「黎漢督委專心於公務上，豈會公私不分，因為家人的事情影響辦公？」諾耶夫一邊回答一邊打量黑鴉，與其說是在思考怎樣應付當前這個狀況，他似乎另有別的思量。

第八十五章：識破

要是班維夫懂得鑒貌辨色的話，那人就絕不可能是班維夫，因此他這個時候只是表面地理解諾耶夫的意思，說起了恭維話來：「諾耶夫同志，我們都明白黎漢督委是個公私分明的人，更甚是如有必要的話，他一定會公先於私，不過吶，人心是肉造的，他不會被思念家人的情緒影響到工作，但假若能夠得知家人安然的消息，也會有提振士氣的效果吧。」

「說得也是。」諾耶夫如此應了一聲，在黑鴉看來他心底裡肯定沒有半點認同，不，或者諾耶夫有認同人心肉造論以及精神鼓舞的效果，但是他絕不認同把班維夫放進研究院內。

班維夫剎時喜上眉梢，自以為成功說服了諾耶夫，可是在後者頓了讓人在意的幾秒後，他接續說下去：「原本我個人來說是不想讓任何事情打擾到黎漢督委的，但既然同志的話有幾分道理，那我就幫這個忙吧。」

「那真是太好了……」

「信在你身上吧，這位黑鴉同志？請把信給我，我會盡快轉交給黎漢督委的。」

「原來是來這手啊。」黑鴉看著話語被打斷而愣住的班維夫，心想憑他的應變能力應該在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這對黑鴉而言是個絕佳的機會，要是把送信的藉口在這裡就處理掉，就沒有後續見面的危險了，便決定順勢搶著答話：「是的，信在這裡，那就麻煩同志轉交了。」

眼見黑鴉立即翻找背包拿出信件，就在信即將交到諾耶夫手上的那一刻，班維夫總算回過神來，似乎在慌亂之間已經什麼都顧不得，先行動手搶下了信件。

「班維夫同志，這是什麼意思？」諾耶夫看起來沒有多大驚訝，他確實早就看穿班維夫來到這裡的動機，而且極力想辦法免去麻煩。

「想想也是當然，既然是機密地方，當然不會想自找麻煩。」黑鴉在心裡如此想著，他並不打算一起質問班維夫，這個時候只要默默地等待班維夫因為尷尬而認栽就好。

面對諾耶夫那充滿壓迫感的目光，班維夫總算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做了什麼蠢事，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打算輕易交出手上的信件，而是焦急地向諾耶夫解釋起來：「這……光是信件不夠的，難得在那裡生活的黑鴉同志都在這裡了，這不是個好機會讓黎漢督委瞭解當地的狀況嗎？畢竟『天神聯合』不像我們這裡如此安定，他們那邊因為『永劫罪孽』的關係生活挺艱難的啊。」

「哦……意外地合理的解釋，看來這傢伙還是有所準備的。」一時之間黑鴉也想不到如何為諾耶夫助攻——他顯然不是與班維夫同一陣線。

似乎就連諾耶夫也不太想到具有十足說服力的理據，遲疑了一刻後才決定沿用本來的方式解決：「確實有這樣的可能，親自面談是吧？那麼就請黑鴉同志進到會客室稍等，我去請示黎漢督委，至於班維夫同志就請回吧。」

「誒？為什麼……」

「畢竟在『天神聯合』生活的是黑鴉同志，班維夫同志跟著來也沒意義吧？」

「這……」

要不是這是充滿莫名危險的場面，黑鴉早就忍耐不住笑出來，他自己倒真沒想過對方情願放他這個外國人進去，也不願意讓班維夫陪同，可想而知以前發生過多麻煩的事，「大概是兩害取其輕，憑我剛剛那識趣的反應，認為我是個明事理的人，待會只要編個黎漢沒空的藉口，日後再相約見面然後裝作忘記約定就解決問題了。」

黑鴉認為危機總算解除，畢竟班維夫怎麼看都再沒有正當的理由通過諾耶夫的把守，如此僵持下去並沒有意義，就算班維夫再蠢應該也明白這一點，否則他就不會是尋找藉口來到這裡，而是光明正大地前來。

諾耶夫顯然心裡也明白這一點，沒有大動作地施加壓力，單純緩緩地伸出手，放輕了語氣說：「班維夫同志，把信交給我吧，『報效』國家的機會以及方法多的是，不用執著於某一個方法。」

班維夫的手不住地顫抖，好幾次把信遞出去又縮回去，如此重複了幾次之後，諾那夫瞧準了時機，總算從班維夫的手上取得了信件。

事情應該就這樣完結，就在黑鴉鬆了口氣，等著幾句客套話之後就與班維夫沿原路回去榮光城時，諾耶夫背後的大門突然打開，從中走出來的是個五十餘歲的精明男人。

他理著一頭花白的平頭裝，額上有兩道清晰可見的摺紋，與其老態不同的銳利目光似是要把人看穿透似的，中等的身材沒有任何發福的跡象，應該是平常有好好鍛鍊身體維持體態。

黑鴉當然未見過對方，但從對方的神態能夠感覺得到對方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最先反應過來的，倒不是面向那老人的黑鴉與班維夫，而是背對著門口因為察覺到動靜而立即回頭的諾耶夫，沒想到就連這名老練的門衛也會露出惶恐的一面：「督委，怎麼突然到外面來了？」

「他就是黎漢嗎？」黑鴉也隱約理解到諾耶夫惶恐的理由了，與其說是上司下屬又或者在上者的威嚴，更多的應該是班維夫的事明明已經處理到尾聲，此刻卻又新生變數，也許與黎漢和班維夫的關係亦有所關連。

黎漢先是看到班維夫，那皺起的眉頭比起不悅，更像是鬱悶與無奈，然後他的目光轉移到黑鴉身上，要是仔細觀察他那臉上的表情變化，還是能夠看出一點點蛛絲馬跡，當中有著強自冷靜下來的驚訝，甚至在回答諾耶夫的時候都仍然望著黑鴉：「早上的工作處理完了，想到庭園休息一下，剛好聽到同志說門外有什麼動靜，便順道過來看看，能說明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嗎？」

就算諾耶夫心裡有十萬個不情願，他也只能向黎漢簡明握要地說明了至今發生的事，後者僅是靜靜地聆聽，他的目光雖然已不像當初般盯著黑鴉，但在黑鴉看來卻總是覺得對方的注意力一直維持在自己身上，這讓黑鴉感到十分不自在。

第八十六章：洞見

「我大致瞭解狀況了。」黎漢以一句沉穩的話語總結了諾耶夫的說明，在這所研究院的領導人登場之下，後者自是無法再獨自決定如何處理班維夫與黑鴉，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待黎漢發話。

大約過了讓在場的人都難耐的幾秒後，黎漢那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在午餐前還有一點時間，小聊一下也無妨，那就請兩位同志與我一同移步到會客室吧。」

諾耶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畢竟這番話對他而言等同於命令，雖然還有建言的可能，但他認為自己思考過的疑慮想必黎漢也衡量過，因此乖乖照著辦就可以了。

至於黑鴉則是近似於受到邀請的客人——當然實際上他是擅闖這個地方的不禮貌之人，只是這一刻禮數的問題不存在於黑鴉的腦袋中，他思考著的是黎漢的表現與動靜。

「出現在這裡真的是巧合嗎？」這個疑問一直繚繞在黑鴉的心中，他深深感到一股不自然，特別是之前黎漢一直注視著他，就更讓他認為當中存有什麼內幕，「該不會把我叫進去是陷阱？」

黑鴉很難不作這樣的推想，反正認為已經不禮貌在先，也不欠不禮貌到底而開口詢問：「那個，只是小聊的話在這裡應該也沒問題吧？」

本來正在轉身準備帶路的黎漢不禁僵住，在鐵著臉不露出情感的狀態下望向黑鴉，顯然是在揣測黑鴉這番話的用意，「原來如此，的確是有點料子。」在如此想著的同時開口回應：「讓客人站在門口聊天，請恕我實在辦不到，還是同志有什麼顧慮不願意進來嗎？」

面對黎漢毫不拐彎抹角投出的直球，黑鴉確實沒有好的理由，畢竟他也只是想試探一番，要是說出太過勉強的話語反倒是會招人疑慮，剛剛那樣的問法已經是極限了，便抓著頭裝傻般說：「倒不是有什麼顧慮，只是正如諾耶夫同志之前所說，實在不好意思在沒預約的狀況下突然打擾。」

「那就不是問題了，不用客氣，進來吧。」

黎漢說罷便轉身領路，黑鴉也只能無奈跟上，在場唯一感到歡喜的人大概只有班維夫，至於諾耶夫與另一名門衛則是各自緊跟在黑鴉與班維夫身後，以黎漢在前、門衛在後的方式把黑鴉與班維夫夾在中央，看起來就像在押運犯人似的。

黑鴉一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邊仔細記認走過的路，他們從大門進門之後，和外面龐大的觀感截然不同，也許是考慮到實用性，只是一個有著簡單裝飾的大廳，空間的大小甚至比那個容得下十餘名病人等候的醫療站大廳小上些許。

越過大廳深處的屏風就是通往走廊的門，門後是一個十字路口，正前方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左右延伸出去感覺像是看不到盡頭的是一條枯燥的長廊，可謂把實用性發揮到了極致，一式一樣的裝潢，除了令人失去距離感外，也會叫人疑惑如何判斷走到哪個房間，甚至誇張到連走廊中面向屋內與屋外的房間都是對稱的。

黑鴉一直注意這些，除了確保發生了什麼事態時能夠迅速逃離，還有當然是考慮到這個地方很可能是師父曾經使用過的研究院，儘管外觀與喬凡尼所描述的完全不符，而建築品味也完全不像師父會弄的，但只要有可能就得多加小心留意。

結果黎漢帶著二人所到的目的地，可以說是幸運又可以說是不幸，幸運在於一行五人沒走多遠就去到所謂的會客室，不幸在於那房間面向研究院內，換言之不可能利用窗戶作為緊急逃生的路徑。

「連這裡都沒有窗戶，真的是從進來為止一路走來都沒看到，完全放棄自然採光僅使用油燈，應該不是奢侈而是有必要保密到這個程度吧……怕人從外面用望遠鏡偷看？」黑鴉對於黎漢率先走進的會客室之簡陋，冒起了另類的想法，當然在場的人都不會知道。

所謂的會客室其實只是兩排對著放的椅子加一張桌子，而且還擺放在房間正中央，導致四周多出來的空間簡直可以用空曠來形容，某程度上來說比起會客室更像是會議室，如此一來那些空間也能換上更大的桌子或者多添幾組桌椅。

「雖說是會客，但似乎連茶水都不打算提供呢。」

黑鴉以此句心聲作為思考的總結，收拾心神面對至為重要的對話，他按照黎漢的示意坐到右手邊的座椅，班維夫也雀躍地坐到他的旁邊，至於黎漢則選擇坐在黑鴉的正對面。

「雖然時間倉促。」黎漢各望了黑鴉與班維夫一眼之後，平穩地說起開場白，「但還是先容我作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吧，我是黎漢‧艾班塔爾，這個地方的管理者，目前姑且是政府人員，主要工作就是做研究。」

這番話自然是針對黑鴉而說，畢竟班維夫早就認識黎漢，因此黑鴉不需要理會班維夫，直接回話：「我是黑鴉，來自『天神聯合』的『菲洛斯工商國』，也就是同志么女依莉絲去求學的地方，算是個自由商人在不同商會接工作維生，因為一些機緣巧合而認識依莉絲，在看不到『永劫罪孽』的盡頭之下，她因為怕同志擔心，算是半重金半人情聘請我來送這封信。」

黑鴉遞上在進屋後從班維夫手上取回的信件，黎漢接過之後只是看了一眼背面的封蠟，不知道是因為識破了那是偽冒品，還是認為當前對話的時間不多而不浪費時間閱讀，很快就把信放下重新面向黑鴉：「感謝同志遠道而來，想必路上歷盡艱辛，如果時間容許真想聽聽在這魔人與魔物橫行的世道中，是怎樣一個人獨自一路走來的。」

黑鴉聽不出這番話是在客套、繞個圈子挖苦還是試探自己，他只能微笑——苦笑點頭保持沉默，等待黎漢兀自說下去：「不過在談這些之前，請容我先處理班維夫同志的事情。」

這一瞬間，世界彷彿變了天似的，雖然黎漢一直以來都是鐵著臉帶有幾分嚴肅，現在更應該稱之為嚴峻。

第八十七章：面談

既然黎漢已經提出要和班維夫談，黑鴉自是不便插口，至於在一旁的班維夫似乎沒打算等待黎漢發話，而是主動出擊：「看來督委已經瞭解我來這裡的原意……」

「不行。」黎漢沒等待班維夫說完便決斷地打斷，「理由在上一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彷彿為了搶在黎漢說出絕對無法挽回的話語之前，班維夫反過來打斷黎漢的話：「這大半年來我有好好努力為國家付出，現在我已經爬到了小隊長的職位，這還不足以證明我的愛國心、我的能力嗎？黎漢督委，請您給我一個機會！」

班維夫說到最後甚至因為低頭的衝勁過猛而撞到木桌上發出「嘭」的一聲，令在旁邊的黑鴉嚇了一跳。

不過黎漢大概見怪不怪，又或者他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輕易動搖，僅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狀甚無奈地說：「看來是我自以為說得清楚，那麼我也只能再重申一次了，小班維夫。我不是因為你不夠忠心或者實績不夠而拒絕，而是你天生就不適合參與。」

「什麼天生就不適合……」班維夫顯然沒能理解黎漢真正的意思，「如果努力嘗試過失敗也就罷了，為什麼就是不願意給我嘗試的機會呢？黎漢督委常常說我無法理解，我心裡其實明白得很，我知道現在的風氣糾察隊工作也是為國家貢獻，可是督委正在領導的計劃，將會更廣泛地影響人民吧！請容許我參與！」

「就算再激動至少也沒說出計劃的名字嘛。」黑鴉如此心想，實際上無論黎漢如何拒絕還是妥協，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反而比較怕班維夫失控至把不應該說的事衝口而出，令他聽到不應該聽到的內容，屆時就麻煩至極。

「夠了。」黎漢不快地嘖了一聲，他顯然不是顧及黑鴉的安危，只是不想讓藏起來的計劃相關情報意外地泄漏，儘管對他來說事後處理並不困難，但要處理本身就是一個麻煩，自然會想要阻止班維夫，「就算你再怎樣努力也是沒用，有些事情不適合就是不適合，我承認你的努力以及毅力，別讓它們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拯救人民的事怎能說是浪費在沒意義的事情上……」

「班維夫同志！」黎漢甚至怒瞪住班維夫，「我不想再多說了，我應該不用叫諾耶夫同志吧？」

就算班維夫再愚昧，也都意識到自己的失敗，以及黎漢下了驅逐令，他只能垂頭喪氣地說：「我明白了。」他一下子就像個洩氣了的皮球，乏力得似是隨時會摔倒似的站起來，依依不捨地望向黑鴉，略帶呆滯的目光注視了一會後才擠出最後的話語：「我會在外面等待，黑鴉同志。」

黑鴉默不作聲，僅是緩緩地點了下頭，看到班維夫這副失落的模樣叫他有點感慨起來，最麻煩的是他意會到對方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希望他能在接下來與黎漢的談話中可以美言幾句，說不定能讓黎漢回心轉意。

黑鴉當然沒打算自討麻煩，在心裡道了聲抱歉幫不上忙，目送著班維夫搖搖晃晃地離開會客室之後，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黎漢身上，而這時對方亦正好望向他，之前那不快的表情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直以來那張板起來的嚴肅表情。

「抱歉，讓你見笑了，黑鴉同志。」不帶半點歉意的開場白就此結束，黎漢甚至不等黑鴉回以一句客套就兀自說下去：「今天時間不多，請容我直奔主題了吧——偉大導師瑪麗的徒弟。」

「嗯？你在說什麼，黎漢督委？」黑鴉竭盡全力裝傻，可是他意識到對方並不是在透過這樣的方式來試探，而是有絕對的自信如此認為。

看到黑鴉不願承認，黎漢並沒有像對班維夫那般流露出不快，僅是以平穩的語氣說出自己確信的理由：「你的膽子真的挺大，既然認識小女依莉絲，你就沒想過她有曾經向我提及過你的事情嗎？」

黑鴉只有以沉默作為回應，以往他在工商國時魔法師的身分當然不是什麼秘密，更何況在「獵魔行動」之前瑪麗並非什麼大罪人，能夠當她的徒弟甚至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黑鴉想當然從沒有強調或者炫耀自己的身分，不過既然與依莉絲稱得上一同探究知識的好友，他的身分自然會為依莉絲所知。

黑鴉並非沒想過的這一點，只不過女兒寫給家裡的家書非但提及與朋友的相處，還要提及他的身分，這樣的可能性並不高，至少以他認識的依莉絲來說，並不像那樣的人，思考到這裡的黑鴉決定硬著頭皮否認到底：「沒想到黎漢督委是這麼愛開玩笑的人，不過繼續下去我會很困擾的，請點到為止吧。」

雖然黑鴉心虛，但是他至少正面迎向那如猛虎般投射過來的剛強目光，黎漢注視了一會後，露起了冷笑：「不愧是敢於單槍匹馬從『天神聯合』走過來的人，到了這地步還在硬撐。」

「果然是在唬我而已嗎？」黑鴉摸不透這個男人，對方那份自信至今未有半點消退，而且也不像是在開自己玩笑，這叫他很是疑惑。

「雖然小女確實沒向我提起過你的身分，不過『黑鴉』這個名字確實有出現過，當然一般而言我也不會想起來，可不巧的是我又剛好在前陣子聽到這個名字。」

黎漢如此輕易地道出了黑鴉不知道的事實，這叫後者越來越疑惑，雖然他早在對方如此唬自己的時候就明白到這已經由單純從商人那裡瞭解異地狀況變質成其他意義的面談，但亦因為如此，不透露不必要的情報自然而然會成為首要準則，反過來想對方輕易捨棄如此重要的優勢，就意味著對方握有更為重要的理據。

不論如何，黑鴉已經作好隨時脫逃的準備，只是當下對方還未撕破臉皮動用武力，而且看狀況還是有交談的意願，唯有沉著氣繼續觀望，一探對方如此行動的緣由。

第八十八章：莫名的邀請

黎漢正如他自己所言沒有浪費時間，又或者他認為快速地進迫打擊黑鴉才是上策，隨即接續說下去：「明光關那裡突然傳來了很奇怪的詢問——詢問關於礦坑的事，為什麼千不挑、萬不挑，剛好在這個時候來問呢？」

黑鴉表面上想當然裝作聽不懂，但是內心受到的衝擊卻是非同小可，因為單憑這短短的一番話，有太多事情可以連結起來。

第一件事當然是眼前的狀況，黎漢是透過明光關的情報認定肇事者是「某名魔法師」，從而認為對方很可能會找上門，換言之剛才他不是偶然出現在門口並邀請二人到會客室，而是他對這一切早有準備。

從這一點往回推論，要認定明光關的事宜與魔法師有關，就意味著那個礦坑確實與魔法有關，並且恐怕不是黑鴉以為是與瑪麗有關的推想，而是反過來與「人民共榮」——更準確來說是與眼前這個男人有關。

然後是黎漢從一開始拿瑪麗徒弟這個身分來唬住黑鴉，這意味著此處應該就是喬凡尼所說其中一處瑪麗使用過的研究室，至於為何變成這副模樣，又或者研究院選址於此的理由，則恐怕當中有更複雜的內情。

黑鴉除了確認到這些事實外，他腦海裡浮現了更多的推論，而他心裡清楚那些推論將會隨著接下來的對談釐清，也就不急著沉思，而是思忖當前的狀況，畢竟即使他瞭解這些之後，還是不懂得黎漢為何要這樣做。

「看來你心裡有數了。」黑鴉不知道自己怎樣的表情又或者怎樣的反應才會讓黎漢如此認為，但是這一切似乎都在黎漢的掌控之內，「不過時間無多了，我們再約個時間見面吧……三天後的午後，你親自再來這裡如何？」

「誒？」黑鴉發出了有點傻的聲音，他從沒想過那番「時間無多」的話不是客套而是如字面上的意思，更何況在提出了如此重要的線索後卻硬生生在這裡中斷，叫他實在難以接受。

「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沒多少時間，這有什麼好意外的？」黎漢的精明斷不可能理解不了黑鴉意外的理由，但他只是刻意重申不論怎聽都毫無說服力的藉口。

黑鴉捉摸不透對方的用意，而且看起來不論自己怎樣問都不會得到答案，只不過不嘗試就放棄不符合他的性格，在認定對方還未打算動用武力的狀況下，決定深入些許試探一番：「你不怕我就這樣離開，不再回來嗎？」

「假若是這樣的話，那你對我而言就是用不著的垃圾了。」黎漢銳利的目光以及迅速的反應彷彿早就看穿了黑鴉會如此提問，「沒其他事的話就請了，三天也應該是個充足的時間讓你思考了吧？」

黑鴉已經不知道是黎漢真的在趕時間，還是特意不透露多餘的情報來惹起他的好奇心，但他已經確信對方是有考量過後才做出這樣的行為，畢竟「用不著」這三個字蘊含著深重的意義，「他知道我魔法師的身分還想要利用我，再加上礦坑的狀況，一定離不開師父或者『永劫罪孽』的干係了吧。」

黑鴉一理解這一點，雖然還是搞不清楚黎漢這個人，但已經算是透過對方的目的從而理解到這些奇怪行徑背後的理由，認為能收集到的情報大概都收集完了，便打算依對方送客之言準備離開。

可是當黑鴉真的站起來準備告別之際，他心中禁不住萌生好奇而問：「關於你的『邀請』我明白了，既然你有急事我這就離去，不過在那之前我真的很想問問，你不關心自己的女兒，不向我打聽關於工商國的事嗎？」

黎漢表面並沒有什麼反應，依然坐在原位的他抬著頭凝視已經站起身的黑鴉，這番短暫的停頓似乎可以解讀成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但在黑鴉看來當中似乎不是這麼簡單。

在黑鴉讀出正確答案之前，黎漢終於以那低沉的嗓子回應：「你以為我為何能那麼放心讓小女獨自出國留學？當然有準備好緊急狀況的聯絡手段，不論是『永劫罪孽』出現的時候，還是這一年來，她一直有跟我報告近況。」

這可真叫黑鴉意想不到，對方的意思就是預先準備好了遠距離的通訊手段——也就是傳聲魔法，先不說尚未流通的傳聲魔法得準備到足以多次聯絡的數量，最重要的是傳聲魔法沒有記錄功能，必須雙方同時發動才會有效，換言之對方的未雨綢繆甚至到了指定日子的周期及時間來確保聯絡成功。

黑鴉透過這些碎片所組成的事件全貌變得越來越完整，黎漢從一開始就知道「替依莉絲送信」是個謊言，卻沒有拆穿甚至是反過來稱得上禮貌地作出邀請，足見對方確實有從他身上取得什麼的想法，否則最初在門前大可以叫人把他處理掉。

也許是等了一會都得不到黑鴉的反應，而他又僅是站在原地，讓黎漢不得不再次開口：「你利用小女的事這次就算了，但不要說我沒警告你，不要利用小班維夫，像這種利用他帶你來這裡的事，要是讓我知道有第二次的話……」

黑鴉知道黎漢是特意沒有說下去，不論是作為恫嚇還是不浪費唇舌而言都合情合理，當然叫他感慨的是實情剛好相反，是班維夫利用他當藉口來這個地方才對，不過此刻辯解沒有任何意義，就算說出真相對方大概也只會隨便應答一句帶過。

「說起班維夫……同志。」黑鴉本想著就這樣默默離去，但腦海中閃過班維夫那不甘地離開的模樣，多少恃著對方大概不會動手，決定再多問一句：「我想你邀請我和拒絕他的應該是類似的事。」他特意不用同一件事來形容，自然是不希望讓黎漢知道班維夫甚至不小心透露了「黎明計劃」這個名字，「是因為他太過率直嗎？」

「你還真敢說啊。」黎漢這樣的反應在黑鴉看來毫不意外，畢竟那樣的提問毫無疑問暗示著黎漢在做一些不好的事。

第八十九章：必要與善意

黎漢當然知道黑鴉已經有所領會，從他確定黑鴉理解並特意強調「邀請」時，便相信對方並不會對「暗地裡的事」存有潔癖，實際上要是對方有什麼抗拒的反應，他會在對方離開時暗中派人處理掉，當然是在班維夫看不到的地方。

衡量風險與利弊就是黎漢這種掌權者的責任，哪怕黑鴉作為異鄉人散佈出去的訊息不會有人相信，但無謂增加流言導致計劃有洩漏的風險，大樹的倒下往往由根部腐爛開始，他當然要確切地杜絕害蟲。

黎漢就是以這樣的思維思考，在心中評斷著透露多少事情會讓黑鴉更願意效力，他當前擔心的自然是不想讓班維夫牽扯進來，要是此刻拒絕不談，說不定會反過來惹起黑鴉的興趣從而向班維夫直接打探，那反倒是壞了事。

畢竟黎漢就算注意到某個魔法師——黑鴉會來到訪，也斷不可能今天對方現身之前就先找出對方，從而透過派人監視來搜集情報，換言之他不知道黑鴉與班維夫的關係，結果作出了他自認為最合理的推論，就是為了尋到這個地方來的黑鴉利用了政府人員，而這個人剛好就是班維夫。

整理完利弊不過是眨眼間之事，黎漢接在沒有半點不自然的停頓後繼續說：「你的猜測正確，他有一顆願意犧牲自己報效國家的赤子之心，洋溢的熱情甚至會認為自己貢獻得不夠而自責，他更適合走在陽光底下。」他決定坦白理由，以消滅黑鴉的好奇心。

「這樣啊……」黑鴉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雖然他不知道黎漢與班維夫之間確切有什麼關係，但對方照顧班維夫的心意看來不假，不過在理解這一點之後他變得更糊塗：「以你的能力，編一個善意的謊言應該不難吧？不論是人手夠了，或者索性為他特設一個不相關的職位，總比現在被他這樣緊咬不放為好？」

其實這件事與黑鴉沒有什麼關係，甚至他理性上知道不要干涉二人比較好，畢竟他已經知道黎漢十分照顧班維夫，要是說錯了什麼觸碰到了黎漢的地雷，那絕對稱得上冤枉。只不過每當黑鴉想起班維夫剛才離開的模樣，不，甚至是之前在街上興奮的演講以及在書室中毫無理性可言的衝突，這些記憶叫他忍耐不住在此刻作出了相應的反應。

「善意的謊言？」黎漢對於黑鴉的提議，予以冰冷的回應，甚至讓黑鴉覺得這房間的氣溫驟降，叫他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看來碰觸到不應該碰的地方了……」黑鴉不至於後悔作出那樣的詢問，那是他在不欺騙自己、順應本心的狀況下決定說出的話，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是理所當然的，若給他機會重新再來，毫無疑問還是會再說出來，但應該會多考慮一下措詞。

坦白說，至今為止黑鴉沒感覺到對方邪惡的部份，當然不排除自己是不懂看人的瞎子，也不會用因為是伊莉絲的父親所以不太可能是壞人來判斷，亦盡量排除喬凡尼所談及的印象以免先入為主，他純粹透過從門口遇見到現在會客中簡短的對話來得出這個感想。

黎漢也許牽涉一些超乎想像的社會黑暗面，但他的人並非是那種十惡不赦的惡人，如果硬要用理性的理由來支持，那就是對方並沒有從一開始就動用武力、地位或者言語要脅黑鴉，而是透過對話來溝通並且邀請。

度過了叫人窒息的十數秒，又或者數十秒後，只能一直沉默等待的黑鴉終於聽到黎漢那道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看來我應該好好提醒小女如何選擇朋友。」

如此簡單的一句，就清晰地傳達出黑鴉在黎漢心中的評價如何一落千丈，而在這個時候黑鴉認為自己大概做什麼都無法挽回，只能維持沉默等著黎漢說下去。

黎漢這個時候緩緩地站起來，本來他就不過是中等身材，絕對稱不上什麼虎背熊腰，身高也不到一百八十公分僅比黑鴉高上一些，但此刻在黑鴉的眼裡看起來他就像散發著強烈壓迫感的巨型怪物。

銳利的目光盯著黑鴉好一會，不知道是為了讓思緒沉澱組織話語，還是單純想要對黑鴉施加壓力，如此慢了一拍才總算道出結論：「謊言就是謊言，當真話無法帶來好處，甚至會帶來壞處時，那說出必要的謊言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然而善意的謊言？自以為是地認為是為了對方著想而編織出來的虛假話語，這不論怎麼看都是會叫人不齒的做法。」

若果捨去感情的部份，簡單來說就是黎漢拒絕欺騙班維夫，至於那個理由，意料之外不是什麼謊言總有被戳破的一天，又或者班維夫還未至於愚昧到那個地步，又或者單純功利地判斷維持一個謊言比起現在這種不停拒絕的手法來得代價高，黎漢在這個時候選擇了充滿道德意味的方式來批判。

不論如何，這對目前的黑鴉來說並不重要，他已經很清楚地得到黎漢的答覆，他可不想再在這樣的事情上觸碰到不應該觸碰的話題，令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印象變得更差，甚至導致叫人遺憾的事情發生，因此他只是乾脆地點了點頭回答：「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今天就打擾到這裡，之後再見吧。」

黑鴉有想過是不是應該更準確地說出「三天後見」，畢竟這樣的說法更能表達自己有意願接受邀請，某程度來說也會有效防止對方當下就暗地裡翻臉派人處理自己，但不巧的是剛剛才談及謊言的話題，即使他此刻確實傾向會接受邀請一探究竟，但這三天會有什麼變數誰也說不定，便決定不作這種非必要的承諾。

也不知道黎漢有沒有察覺黑鴉這樣的想法，他僅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表示明白之後便沒有多話，始終是他自己一直強調沒有時間，如今當然不會多說什麼廢話。

第九十章：意料外的脆弱

黑鴉再次朝黎漢點了點頭後便邁步離開，當他打開門時，班維夫那充滿失落與憂愁的神情便立即佔據半個視野——班維夫突兀地站在了通道的中央而不是靠牆而立，至於兩名護衛如今只剩下諾耶夫背對著黑鴉，也就是守在門的旁邊大概是慎防班維夫失控，另一名護衛則不知道到了哪裡去。

應該是聽到了開門聲，諾耶夫隨即轉過身來面向黑鴉，後者感覺到他臉上流露出一股鬆了口氣的感覺：「黑鴉同志，面談已經完了嗎？」

「是的，都談完了。」黑鴉大概猜出對方的心裡想法，倒不如說「拜託你們趕快走」這樣的字都差不多寫在臉上了，便以直截了當、沒有任何藉口拖泥帶水的方式作出回應，這些自然是說給班維夫聽的。

「希望這是富有意義的面談。」諾耶夫已經慎重到不敢僅靠心領神會，而是直接面對面說出來。

儘管黑鴉還是不知道過往確切發生了什麼事，但大致的狀況還是能推測出來，班維夫最初很可能是偶然下得知了「黎明計劃」，前來拜託黎漢讓他加入時卻遭到堅決的拒絕，只是班維夫不可能輕言放棄，在黎漢因為某種原因特別照顧班維夫的情況下，當然不能使用過往為了保守秘密的手段，而黎漢這個大忙人無法親自處理，最終命令了諾耶夫在不得傷害班維夫的前提下讓班維夫知難而退。

就現在看來，黑鴉心中或多或少覺得諾耶夫有點可憐，不過這不會影響他作什麼決定，當前他也想盡快離開這個麻煩之地，亦不想班維夫做出什麼節外生枝的事，自然而然會盡力配合對方。

「那是一定的。」黑鴉給出了肯定的答案，讓諾耶夫安心，「要處理的事都處理完，繼續打擾妨礙你們工作也不太好，我和班維夫同志這就離去。」

「這樣啊。」雖然諾耶夫不至於喜上眉梢，但已經不再愁眉不展，畢竟他理解到這次應該能平安落幕，不用再當苦役，「那還真巧，我的同伴正好替你們牽著馬在門口等待，我這就帶你們離開吧。」

諾耶夫說著的同時已經行動起來走在前面引路，黑鴉二話不說就從後跟上，完全不給機會班維夫發言，這算是黑鴉與諾耶夫的共同想法，盡量減少變數，只是恐怕誰都沒有想到，班維夫竟然也不發一聲就跟在黑鴉旁邊。

雖然黑鴉頗為好奇班維夫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連一點掙扎的嘗試都沒有，但他可沒蠢得在這個時候自討苦吃，就算真的好奇當然也等離開了研究院再說。

就這樣三人在奇妙的沉默底下沿著來路回到了研究院的大門，另一名門衛甚至不介意站在中午的陽光之下牽著馬匹等待，似乎真的很想盡快把二人，更該說把班維夫送走。

直至黑鴉向二人客氣地道別，與班維夫一同乘上馬匹離開研究院，進入到樹林之後，班維夫依然一聲不吭。

「雖然他的樣子沒怎樣，但一直不作聲反而叫人有點毛毛的……」黑鴉一開始以為自己會樂得清靜，他也思考過要是班維夫細問自己如何幫他向黎漢求情時應該怎樣回答，但現在班維夫完全陷入沉默，心情卻是半點也輕鬆不起來。

黑鴉裝作漫不經意般看向與自己並騎而行的班維夫，那頭比妹妹深上些許的寶藍色頭髮之下，本來年少充滿自信的臉孔隱隱矇上一層陰霾，大概就是這個與往日充滿精氣活力的模樣截然不同，才會叫黑鴉感到渾身不自在。

在黑鴉糾結了好一陣子，樹林的路也快要走完回到平原之際，他終於受不了那股高氣壓，決定主動開口：「那個，班維夫同志，你還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講話，又或者以前說的話太多，導致班維夫此刻被黑鴉搭話時有點反應不過來，看著黑鴉似是發呆一般過了一陣子之後才回答：「我會有什麼事嗎？看我正在騎的馬，步速穩定，我也坐得穩穩的。」

「扯到騎馬上本身就是有問題了吧……」黑鴉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雖然就心情而言主動涉足麻煩也叫人很鬱悶，但是看著散發某種陰暗氣息的班維夫亦一樣叫人不舒服，既然橫豎都是令人心情變壞，倒不如面對現實嘗試解決：「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在研究院內甚至是至今離開了，你都沒跟我問黎漢的事。」

「是黎漢督委。」班維夫以無力的話語聲提醒黑鴉，「畢竟要是有什麼轉機的話，你應該會主動告訴我吧？既然沒說，也就是沒有改變了。」

「這……還真是理性到不像你會說的話。」黑鴉不小心把心底話都說了出來，班維夫的表現就是如此讓他驚訝。

「我在黑鴉同志眼中到底是怎樣的人啊。」班維夫甚至自嘲起來，「我只是覺得，假若是自己想要的就應該努力嘗試去爭取，當然得在不傷害任何人的狀況底下。」

班維夫一邊說一邊用腿輕夾馬匹讓速度放得更慢，自是不想咬到舌頭，也意味著接下來要說的話將會非常長，「之前我去拜託黎漢督委讓我加入……那個計劃，當時他也像今天這樣嚴詞拒絕。」

「你覺得黎漢督委拒絕你所說的『資格』是能力或者實績不足，而不是今天所說的『不適合』吧？」黑鴉雖然覺得安靜地聆聽也是一種選擇，但與其聽著不得要領的歷史故事，選擇這樣迅速對答比較省事，況且這也會讓對方覺得自己有在聆聽。

「是的，所以這大半年來我都發奮圖強——啊，倒不是說沒想要參與計劃的目標就不做事，只是……你應該也懂得吧？為了追逐某個目標而產生的幹勁。」班維夫闔上眼睛似是在回憶努力的日子。

「嗯……所以你覺得大半年的努力沒能得到成果，就失落成這個樣子嗎？」

「我又不是聖人，會這樣也是人之常情吧？」班維夫那凝視黑鴉的眼神，就像是渴求得到認同一般。

黑鴉不曾想過，原來一直充滿自信近乎不把別人的話聽在耳裡的班維夫，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抱歉本周停更。

啊，真沒想到我也有這樣的一天，就是五、六月沒寫好存稿，導致現在在趕《泛科幻》的稿而沒法更新了。

可惡啊，連載至今沒斷過更的，原本能自豪地說由連載起從沒斷更直到完結，這樣就破掉了啦（泣）。

不論如何，總是很抱歉，斷更了，這周不更新，始終比賽死線就在面前，得要先處理比賽稿才行。

（跪）

第九十一章：責任心

「看來他對於加入『黎明計劃』真的有著非比尋常的執著。」黑鴉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知道計劃的內容確切是什麼，但是從他與黎漢那番短短的交談，就能夠知道那不是什麼能向世人公佈的漂亮計劃，亦是這個緣故黎漢才會斷然拒絕班維夫的渴求。

「要不要跟他說一下為什麼不適合，還是他已經領會到？」黑鴉心裡懷抱著這個疑問，表面上則決定透過肯定對方令其冷靜下來：「確實是這樣呢，懷抱著越大的希望，當現實出現落差時，自然會越失望。」

「就是說嘛。」班維夫輕輕吁了口氣，臉上的氣息好了一點。

黑鴉看著那副模樣，似乎像這樣多聊一下說不定就會解開班維夫的鬱結，儘管他心裡充滿自找麻煩的預感，但若果不會導致什麼嚴重的後果，也就是稱不上什麼犧牲的話，那麼以一點頭痛作為代價幫上一點小忙，他還是願意的，便決定重啟話題：「那個……其實你也不知道計劃的實際內容吧？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想要加入？」

「確實我是不知道計劃的內容啦。」班維夫抬起頭望向蔚藍的天空，似乎想就那樣把心中的悶氣吐到天空裡遠離自己，「只是黎漢督委是個很值得尊敬的人，再加上政府那樣大力投資人力物力到這個計劃，那肯定是能對社會作出重大貢獻的計劃，我想要報答國家養育我這份恩情。」

「報答國家……嗎？」黑鴉禁不住輕聲複誦，他不得不坦白承認自己沒有這種高尚的情操，最多他會說自己喜歡那片土地、那裡的生活、甚至是在那裡生活的人，實在很難說喜歡「菲洛斯工商國」這樣的一個政府或者組織，畢竟對他來說那只不過是為了讓一個人群聚集的地方運作暢順而設的組織罷了。

當然黑鴉沒有質疑或者懷疑班維夫的意思，甚至宗教性的狂熱他在「天神聯合」也看過不少，不過就是從神換成某個人類組織罷了，他在對方察覺這些之前趕緊回應：「雖然這樣說可能有點冒犯，不過我真的挺好奇……至於執著到這個地步嗎？在風氣糾察隊裡工作，應該是為了維持社會的氣氛或者讓日常運作順暢吧？這不是已經很大的貢獻了？」

「執著嗎？」班維夫反問了一聲，他沒有半點遲疑，與其說料想到黑鴉會這樣問，倒不如說理由不需要思索就能給出來：「我沒有跟你說過吧？關於我妹妹的事。」

黑鴉反射性地點了點頭，可是他隨即記起在出發之前喬凡尼有跟他提起過，不過在這個時候也不好打斷滿臉感慨的班維夫，況且讓班維夫多說些話想其他的事情應該也有助渲洩心中的鬱悶，便默默聆聽起來。

事實上班維夫所說的故事只是比喬凡尼所說的版本有更多的細節，骨幹還是脫離不了當年馬車失控的意外導致薇茵失去雙腿，而當時坐在馬車上的副書記因為急務而曾經催促過馬伕，從而對意外感到愧疚便決定多照顧這對兄妹。

要說有什麼特別叫人在意的地方，也就當年的副書記如今已經退居幕後，饒是如此仍然在政府中具有一定的影響力並且一直照顧班維夫與薇茵，而班維夫與黎漢之所以能連結起來，則是這位副書記與黎漢是至交，班維夫亦是因為那副書記不小心洩漏了有重大計劃正在籌備的消息才得知「黎明計劃」的存在，繼而前往尋找黎漢表達加入計劃的意願。

如此一來，黑鴉總算明白班維夫與黎漢之間的關係，亦理解為何黎漢不能對班維夫出手，那副書記的表現在外人看來幾乎視這對兄妹如同兒女，黎漢當然不可能處理掉友人之子。

等到班維夫把往事一一說完，自己是如何感謝副書記的照顧與提拔，他又隱隱變回那個帶著晦氣的模樣：「理論上來說，資源應該適當地分配，貢獻多少就取得多少，而我應該連同薇茵的份一同付出的，現在這樣只是身為風氣糾察隊小隊長的我，真的做得足夠了嗎？抵得上無法勞動的妹妹嗎？」

黑鴉默言無語，其實他也隱約猜想到，是責任心導致班維夫陷入這種偏執，畢竟從認識以來班維夫就是個直腸直肚，十分純粹的人，應該不是有什麼複雜的內情想加入黎漢的計劃，而是真的單純認為那是能作出更多貢獻的工作。

不過最叫黑鴉心情複雜的是昨日在書室的談話中，班維夫曾經以光榮任務來形容薇茵的工作，黑鴉認為此話並不僅是班維夫為了安慰薇茵或者顧及她的心情而編織的謊言，當中亦蘊含著這份社會責任，因此班維夫才會用「光榮」而不是重大的貢獻。

黑鴉沒在這地方過多少日子，自然不知道這裡的社會風氣會不會譴責這種事情，但是他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有點過於沉重，更是把巨石壓在自己的肩頭上走路，不論前路有什麼在等待，身體也一定會負擔不住而累垮。

「不過他要選擇這樣的活法，身為外人的我也不應該置喙吧。」黑鴉緩緩搖了搖頭，把本來組織好的話語吞回到肚子裡，他無法認同這種價值觀，自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以話語鼓勵對方，而他亦不想找架吵，便以他認為最負責任但聽起來完全不負責的方式來回答：「這只能端看你自己的內心了吧，畢竟要是物質上來算，既然你和薇茵如今都活得好好的，證明你確實有付出——足夠的社會貢獻，其餘的只是你的自我要求而已。」

班維夫錯愕地望著黑鴉，那雙充滿疑惑的眼睛重複瞪大與縮小三遍之後，他才開口：「我還以為你會用那種『反動份子』的口吻說不用在意這些事，只要做自己就好。」

「那應該是『自由』的說法，而不是反動吧……」黑鴉無奈地苦笑，班維夫看起來總算恢復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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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舒服的對話

就在黑鴉做著最後的整理時，突然敲門聲響起，他想不到有什麼人會在這個時候找他，只好趕緊把桌面的筆記收起，然後慌忙地趕去開門。

「在忙嗎？」喬凡尼因為黑鴉花了點時間才開門，很自然地以為自己打擾到黑鴉了。

「沒問題，只是在整理思緒而已，有什麼事嗎？」

「嗯……也稱不上有什麼事，只是想問你們去拜訪的結果。」

「想來也只有這個可能了。」黑鴉在心裡想著，他雖然才剛思考到要不要跟喬凡尼討論當下的問題，但發生了什麼事本來就打算如實報告，所以立即表示不會有什麼困擾，讓對方進到房間裡。

待喬凡尼坐好之後，黑鴉便開始以簡明握要的方式說明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當中只包括與班維夫相關的內容，關於他的魔法師身分被對方識破以及邀約的事自是隻字不提，畢竟喬凡尼關心的應該只有這部份。

喬凡尼一言不發地聆聽完黑鴉的說明後，又沉思了一會才開口：「關於小班維夫的事我明白了，沒鬧出什麼大事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確實啊。」黑鴉深感認同，他回想起當時要是班維夫沒有知難而退，而是選擇和黎漢爭持到底的話，真的動起手來他到底要怎樣才逃得掉，這些都是事後想起來才可怕，特別是在回程與班維夫聊了開來加深了認識後，之後大概很難放棄得那麼果斷了。

黑鴉之所以開始想這些有的沒的，自是以為對話到這裡應該結束，可是喬凡尼完全沒有離開的打算，她坐在椅上若有所思的模樣，似乎還有話想說。

「難道我剛剛說的還有哪裡不清楚嗎？」黑鴉不動聲色地想著，又等了一會後還是等不到喬凡尼開口，唯有主動詢問：「那個，還有什麼關於班維夫的事令妳在意嗎？」

喬凡尼抬頭望向黑鴉，表情出乎黑鴉意料般嚴肅，她還特意頓了一頓凝視著黑鴉的雙眼才回答：「不，和小班維夫無關。」

「和他無關？那……」

「和你有關，我也在猶豫該不該問，你不說應該有你的理由。」

黑鴉呆了一呆，他不知道自己的說明哪裡有錯漏會惹喬凡尼生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又應該回應多少，說不定喬凡尼連他打算連夜跑路的事都推想到了——和瑪麗一樣的怪物。

大概就連這點心思都為喬凡尼所察覺，她露出了苦笑解釋：「假若只是拒絕的話，以黎漢的個性應該不會當面接見你們，他肯定會叫手下用盡方法打發掉你們的，早上最後決定讓你們前往多少也有這個考量。」她倒不像今早關心班維夫時不斷嘆氣，僅是有點無奈的樣子，看起來確實像在怕自己在打探不應該探聽的事，「只有黎漢別有所圖，才會與你們見面吧。」

「我……真的服了。」黑鴉也只有跟著喬凡尼一同苦笑，「沒想到妳會在意這種細節，我還以為妳全副心神都放在班維夫身上呢。」

喬凡尼輕輕地聳了下肩，「我也會擔心你的呀，只是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我來擔心就是了，所以一直想著既然你沒說就應該有自己的打算。」

到了這個地步，黑鴉當然不會去想這會不會只是喬凡尼的圈套，以退為進般套出真正所發生的事，因為他從喬凡尼的動靜與語氣中感覺得出來她是真的擔心。

「雖然這可能有點衝動，但還是說清楚聽聽她的意見吧。」黑鴉想了想打定了主意，便開始跟喬凡尼說清楚剩下的事，甚至把之前整理好的筆記拿出來給喬凡尼看。

當說明完畢之後，喬凡尼又陷入到沉默之中，不過這與之前不一樣，她出神的樣子顯然是在集中思考而不是感到為難或者猶豫不決，就這樣過了一陣子之後，她重新望向黑鴉凝重地說：「原來還發生了這樣的事，看來確實不是我應該過問的狀況。不過就容我先在這裡聲明一點，不用顧慮我，別怕為我帶來什麼麻煩，你想要做的就盡情去做。」

黑鴉知道喬凡尼的話還未說完，這不過是開場白，果不其然喬凡尼接著就切入核心：「那你打算怎麼辦？是要應約還是開始準備潛逃？」

「在妳看來也只有這兩個選擇嗎？」黑鴉不能說自己沒期待過在說清楚狀況之後，會不會聽到喬凡尼提出什麼奇策。

「始終你是經由正規的途徑來到這裡，再加上你已經和這裡還有糾察隊扯上關係，怎麼想都不可能在拒絕之後還能像現在這般自由行動吧。」喬凡尼的眼神同時也透露了「你懂得黎漢是怎樣的人了吧」的意思。

「確實。」黑鴉先是應了一聲，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也不需要再隱瞞些什麼，「坦白說，在妳來敲門之前，我正好在思考應該怎麼辦。」

「我還以為你是更俐落果斷的人呢。」

「哎呀，雖然我行動起來好像很魯莽，實質還是有思前想後的啦。」黑鴉順應對方的玩笑緩和一下氣氛，「說實在，我之所以展開旅程就是為了調查師父的『永劫罪孽』，而那個地方顯然有線索。」

「可是你覺得會跟黎漢談不攏條件，結果還是一樣只能逃亡吧？」

「和妳說話真省力氣，感覺好久沒有這麼舒服的對話了。」

喬凡尼對如此直白的稱讚僅以微笑應對，「因此與其正面與對方交鋒，倒不如從一開始隱藏身影，然後尋找機會潛入調查——你現在應該是在打這樣的主意吧？」

到了這地步黑鴉已經不會驚訝了，重要的是他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些許端倪而禁不住皺起了眉頭：「我的確是有這樣想過，這當中有問題嗎？」

「假若你從未曝露自己的存在給黎漢知道，說不定可以吧，但在他已經鎖定你的現在，我想就算任憑你本領再高，前面等著你的都是陷阱。」

喬凡尼這番話說得非常肯定，不過一般來說黑鴉不會武斷地完全信服他人的意見，他還是會抱著自己想要親自嘗試一下的想法，然而這一次黑鴉不得不說連這點想法都沒有了，因為在他見過黎漢本人之後，認為這番話確實充滿說服力。

第九十四章：抉擇

黑鴉並沒有急著回應，而是仔細思考狀況以及可行的選擇，在消化完喬凡尼的話語以及當中的暗示後，他說出了結論：「妳建議我現在直接開溜，別繼續留在這裡吧？畢竟談不好要逃，潛入也不可能，倒不如從一開始就走。」

「但你不這麼打算吧？」喬凡尼眨了眨眼，雖然相處不久，但她也知道黑鴉並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

「如果必死無疑當然只能放棄，但目前看起來雖然殘酷但也不至於絕無可能，況且運氣不錯的是我曾經進過去，對環境多少有點認識。」

「希望這不是圈套的一環。」

「該不會算計到這個份上吧？」

「誰知道。」喬凡尼想當然沒有任何證據，他們此刻談的都是一些推想，設想最壞的狀況，如此一來能預先有所準備，「我能說的就到這裡為止了，剩下來只能由你自己決定。」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還有別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黑鴉默默地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自己的想像對不對，他認為對喬凡尼來說這番話應該想了很多才會這樣說，畢竟她還有醫者的身分，亦有熱愛研究奇難雜症的心，應該很想要黑鴉安份守己留在這裡靜靜養病。

喬凡尼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影響到黑鴉作任何決定，正如在黑鴉說明過後她就特別強調不用顧慮她，此刻不願再多說什麼十有八九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黑鴉目送喬凡尼離開，坐在床上的他看著手上的筆記，不得不說經過與喬凡尼的一席話後，他確實有點動搖。

「比想像中還要困難嗎？我自認為已經給黎漢很高的評價了，始終他從關卡那點小事就推測出魔法師的存在，繼而做好準備等著我來，情況確實一而再超乎我的想像。」黑鴉輕聲自言自語，他知道時間無多必須從速作出抉擇，每拖延一分一秒都是讓自己可以選擇的未來減少。

要是黑鴉決定應約前往與黎漢見面，那麼由此刻開始他就必須準備萬一談不攏時適用於逃命的魔法；假若他決定不應約而是想辦法潛入研究院的話，自然得準備一些引開警衛與抹去行蹤的魔法；如果他聽從喬凡尼的建議現在就離開「人民共榮」，那麼就得開始作躲避說不定存在的監視以及遠行的準備了。

「可是缺少了這裡的線索，還有辦法查出『永劫罪孽』的真相嗎？」黑鴉輕吁了一口氣，這就是他如此執著不惜冒險的原因，在這個前提底下第三個選擇等同可以否定了，「雖然這有點辜負喬凡尼的關照……不過我真的很想解開師父留下來的謎題，到底為了什麼設計並且施展這樣的魔法，儘管不是非我不可，但會做這種傻事的也只有我一個而已吧。」

想到這裡的黑鴉在心中默默刪去第三個選擇，「談不攏而逃命和潛入的風險理論上來說差不多，兩者相差的就只有事前準備的功夫不同，還有就是能不能調查其他地方尋找線索吧。」

黑鴉想著三天的時限開始在腦海裡分配時間，分析需要準備的魔法總共所需要的魔力以及繪製魔法陣的時間，藉此確認自己的想法沒有錯誤，「似乎應約比較好，假如選擇潛入的話這兩天時間非得分配到現場的勘察上，但如果只是規劃逃命，這兩天能抽時間去看看其他地方，雖然研究院那裡很可能是大獎，但是喬凡尼提供的其他地點也應該去調查看看說不定藏了些什麼。」

思緒整理到這裡的黑鴉總算打定主意，既然風險差不多，就應該貪心地爭取更多的回報，不能放過任何線索，最終決定答應黎漢的邀約，一邊準備逃亡的事宜，一邊調查喬凡尼提供的其他地點。

一旦作出決定便不再需要猶豫，黑鴉果斷地行動起來。



＊ ＊ ＊



三天後，早上。

黑鴉大清早就起床，並不是因為緊張導致睡不好，而是他把握最後機會檢查連日來的準備是否妥當。

他此刻能檢查的當然只有手上的魔導書，確保魔法書頁都是依照自己的習慣與所想編排好，另外也在身上偷藏了一些應急的單頁，全部都沒有錯漏。

與黎漢的約定是在午後，這兩天他已經兩度去過那樹林附近，確保移動所需要的時間，即使吃完早餐再慢慢出發，時間依然充裕。

「好……這樣一來能做的準備都沒有問題了，要是談不攏的話接下來就是要想辦法逃離『人民共榮』了，如此一來就不可能取得這裡的線索。」黑鴉想到這裡搖了搖頭，不能在重要關頭前垂頭喪氣，但還是禁不住多抱怨了一聲：「真沒想到黎漢竟然會派人把所有地方都搜刮一空，魔法師的居所和研究室有這麼容易找出來的嗎？」

黑鴉知道黎漢不是魔法師，而在「永劫罪孽」誕生於世界之前，瑪麗儘管被世人稱為「偉大導師」，但也不可能人人都知道她的樣子，更妄談能夠找出她曾經用作研究室的地方，因此實在想不明白黎漢到底如何能把瑪麗曾待之處盡數找出來。

黑鴉也有詢問過喬凡尼這一點，她也不知道當中的緣故，想當然並不是喬凡尼向黎漢提供情報的，畢竟她與瑪麗之間的關係僅止於那次共同研究，只要研究資料沒有外洩，根本不會有人知道她們之間的關係，黎漢自然不會向喬凡尼問瑪麗的事。

不論如何，現實就是黑鴉耗費了些時間去調查喬凡尼提供的地點，但那裡並沒有半點線索留下來，而且並非那種魔法師為了藏秘密而進行過偽裝，他所到之處都有明顯的搜刮痕跡，真的是什麼都沒有剩下。

「換個想法，這也意味著所有資料都被集中在一處，全部都在研究院內了吧？」

黑鴉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藉此調整心情，沉靜下來後便揹起背包下樓，打算與喬凡尼告別後出發，他想要早點到樹林附近察看狀況，萬一對方慎重起見設下埋伏防備他逃走，他也能預先知道而有所應對。

只是如此小心行動的黑鴉，卻沒想到在下樓來到大堂時被意外打亂了。

第九十五章：失蹤

「黑鴉同志，早安。」

聽到對方叫自己，黑鴉反射般望向聲音的來源，雖然聽到那有點熟悉又特別的聲音已經猜到對方的身分，但當真的看到對方是薇茵時，不禁感到些許意外。

黑鴉當然知道薇茵有受到喬凡尼照顧，那雙義足應該就是在這裡保養的，所以這並非令黑鴉感到意外的理由，最主要的原因是一同站在旁邊的喬凡尼，加上二人臉上同樣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薇茵同志早安，發生了什麼事嗎？」黑鴉這番話同時是向喬凡尼問，一般而言這個時間她應該待在診療室裡準備看診，如今待在大堂肯定是有什麼發生了。

「真想說你出現的時機也太壞了。」喬凡尼沒有直接回答黑鴉的問題，而是說出了奇怪的話語，招來薇茵的白眼。

「這下妳可不能攔住我了。」薇茵搶在黑鴉反應過來之前先行搭話，「我不說什麼客套話了，黑鴉同志，請問你知道我哥去了哪裡嗎？」

「果然和班維夫有關。」黑鴉在心裡感慨著，他沒看到那個如此重視妹妹的哥哥陪在旁邊，多多少少就推測到這一點，如此一來他也想像到為什麼喬凡尼會說他出現得不合時宜，因為黑鴉早已把他的決定與行程大致上交代過，如今要處理薇茵與班維夫的事恐怕會耽誤了正事。

只是看著薇茵那副因為焦慮而愁眉苦臉的模樣，再加上與班維夫的交情，黑鴉也只能在心裡嘆了口氣，然後以認真嚴肅的表情詢問，藉以安撫對方：「冷靜點，妳先說班維夫同志是在何時開始失蹤的？」

「在送你去找黎漢督委之後的第二日。」

黑鴉再次愣住，薇茵的回答不只是回應他的詢問，當中還透露了很多訊息，諸如當晚班維夫有跟她提及前往研究院的事，以及她認為班維夫的失蹤一定與這個行程有關。

在理解這個前提底下，黑鴉決定先從事實的部份展開對話：「我從當日下午與班維夫同志分別之後，到今天都沒見過他。」

「我想要知道你們當日詳細談過些什麼，哥他有沒有什麼異狀，任何線索都可以。」薇茵的話語依然果斷，就像早就預想到黑鴉會這樣回答。

黑鴉自己並不介意說明，他往喬凡尼望了一眼，後者只是捏著嘴唇沒有給出什麼反應，顯然把一切都交給他來決定，此刻就算他為了自己的正事推搪過去，她也不會責怪些什麼。

黑鴉在心裡衡量了一下時間，幸好的是他本來就有預留空檔，此刻沒有非得拒絕的理由：「我明白了，喬凡尼，能不能借診療室一會用來說話？」

「不用顧慮我的雙腿，到樓上的房間去吧，不能打擾喬凡尼醫者的工作，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傻瓜，他才不是顧慮妳，而是想讓我也旁聽罷了。」喬凡尼說出貼心的話，同時向著診療室走去，自然是同意了黑鴉的提議。

正如薇茵自己的宣告，她不需要別人的扶持，畢竟她也是一個人走到這裡的，只見她熟練地運用拐杖跟在喬凡尼身後，反倒是黑鴉落在最後。

進到診療室後，三人各自坐好，黑鴉也不浪費時間開始跟薇茵說明，這次的內容重點和向喬凡尼的報告不同，他總不可能與薇茵談及魔法師的事，換言之都聚焦在與班維夫的互動上。

「……以上就是那天發生的事了，我不知道班維夫同志在遭到拒絕後放棄得那麼爽快算不算異狀，但之後回程時的對話感覺起來沒有什麼……」

「那就是異狀。」薇茵毫不猶豫地斷言，她以右手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就像沉著推理的偵探一般，「我哥不可能沒有嘗試反抗就放棄的，除非他有另一個計劃。」

「另……另一個計劃？」黑鴉不禁皺起了眉頭，這聽起來只有叫人感到不安。

「不然帶你去的人不是我哥而是別人，我哥不可能沒反抗就乖乖聽話。」

既然身為親妹妹的薇茵如此斷定，黑鴉自然不好再說什麼，這時一直在旁邊默默聆聽的喬凡尼開口緩和氣氛：「薇茵妳冷靜點，妄下判斷對事情沒有幫助。」

聽見喬凡尼的提醒，薇茵的臉頰微微鼓起，但也確實不再作聲，黑鴉趁著這個機會接話：「我這邊能提供的情報就這麼多了，抱歉可能幫不上忙，但是聽妳的說法當晚班維夫同志有回家跟妳說過送信的事吧？要不要分享一下一起集思廣益？」

薇茵輕咬著嘴唇，黑鴉的話不無道理，儘管她已經認定班維夫另有計劃，但是光從之前的說明無法得知那到底是什麼計劃而又會消失了兩天，當下任何線索都是十分重要的，既然她會來找喬凡尼甚至黑鴉，就代表她獨力沒辦法找出答案。

「我知道了。」薇茵思前想後，給出了肯定的答覆，「首先我哥當晚回來後並沒有任何異常，就像平常一樣一起吃晚餐，聊了一下當天的工作以及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當中提及帶了你去送信給黎漢督委。」

接下來薇茵甚至努力把當時對話的一字一句說給喬凡尼與黑鴉聽，就這樣花了一些時間才說明完畢，「大致上就是這樣了，怎樣，有想到什麼嗎？」

黑鴉看著薇茵那有點期待的目光，雖然很想給出好的答覆，但聆聽完的他認為那當中真的只是閒話家常，實在想不到有任何線索，只得坦白地回答：「沒有，喬凡尼呢？」

「嗯，聽起來沒什麼異常。」喬凡尼也是回答得乾脆，比起顧及薇茵的感受，當下還是著重現實。

「這樣啊……所以我哥到底去了哪裡……」

「呀，那個，雖然現在才問有點晚，妳有沒有找過班維夫同志工作的地方？會不會是有什麼突然的工作導致無法回家……」

聽到黑鴉合理不過的提問，薇茵只是嘆了一口氣，「我之所以肯定我哥是在第二天消失，就是因為當夜沒有回來，我便跑去糾察隊的辦公室詢問，才知道我哥根本沒有去上班，那邊以為我哥病了。」

「所以當日早上在妳面前就像是出門去上班，結果是去了其他地方嗎？」

得到薇茵的點頭確認後，不論是黑鴉或者喬凡尼都陷入到沉默中，畢竟當前實在沒有任何決定性的線索。

加油繼續堅持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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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倔強

沒有實質的決定性線索，但不代表完全沒有頭緒，黑鴉在對話的過程中數度偷偷注意喬凡尼的變化，而後者顯然也有察覺到這一點，他們並沒有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反過來證明二人的想法不約而同，那就是班維夫目前最可能在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研究院。

眼看著緊張哥哥到有點慌亂的薇茵，一直照顧她的喬凡尼自不用說，就連黑鴉也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說出來，不過遺憾的是薇茵之所以找上黑鴉的最主要理由就是認定班維夫的失蹤與研究院之行有關，要是繼續沒有線索的話，薇茵說不定就會抱著要前往研究院的決心。

「雖然薇茵很可能不知道地點，但她肯定會問我的吧，那時應該怎樣回應？是要騙她？抑或現在想辦法轉移她的視線？」黑鴉在一時停止的對話中默默思忖，他也拿不定主意，認為這時最好是有辦法與喬凡尼討論，不過也很難找到讓薇茵暫時迴避的藉口。

最先沉不住氣，又或者在這時最焦急的人，想當然就是薇茵，她等了二人一會也看不到誰有繼續提出意見的打算，便迅速作出結論：「看來目前沒辦法有更多的線索了，那我就只好……」

「不行。」喬凡尼在這個時候打斷了薇茵的話，因為即使不說下去她也知道後者下一步的行動：「小班維夫失控不代表妳也要跟著失控，就算妳去了也無濟於事。」

「也就是說妳果然也覺得我哥是再一次去求情了吧？」薇茵對於自己會被喬凡尼阻止並不感到意外，反過來質詢喬凡尼。

「畢竟當前也想不到其他讓小班維夫一聲不吭就消失不見的可能性了。」喬凡尼直認不諱，始終在她打斷薇茵的話時變相承認，「倒不如說，要是小班維夫真的去了研究院，妳就更應該留在家裡乖乖等待，妳去了只會增添混亂，等他吃了教訓就會自己回來了吧，原本這麼緊張就只是怕他遭遇到了什麼奇怪的事又或者有什麼困難。」

「這……」薇茵大概以為自己可以讓狀況傾向自己，卻沒想到喬凡尼這番話有著她無法反駁的道理，一般而言知道失蹤的人在哪裡很自然就會前往尋找，唯獨要是知道班維夫可能在研究院的話，邏輯上並不適合前往。

要是可以的話黑鴉真想給喬凡尼送上一隻大姆指，不過在這時候當然不會這麼做，而是在旁邊盡力助攻：「我也認為要是假定班維夫同志在黎漢督委那裡的話，反而不用擔心，假若不這麼認為，目前能做的應該是去拜託糾察隊的人幫忙注意一下甚至尋找，薇茵同志妳真的按捺不住的話，也就想想他可能會去的地方看一下而已。」

薇茵看了看黑鴉，又看了看喬凡尼，立即意會到二人是同一陣線的，只是她不能對此生氣，畢竟她明白二人都是為了自己著想，只是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哪怕理解這是任性也無法輕易接受。

「但是……真的這麼簡單嗎？薇茵她認為班維夫另有計劃，總覺得這當中很令人在意，不是單純再一次去求情，而是有別樣的行動。」黑鴉的心思已經不再放在薇茵身上，當前有喬凡尼的牽制下薇茵很難再迫他說出研究院的所在，倒不如認真細想萬一班維夫真的在研究院那裡的話，那他待會去見黎漢時應該怎樣做。

最佳的作法不用多想，那就是忽略班維夫的事，只處理自己的事情就好，沒必要節外生枝，因此黑鴉要想的，就是衡量試探的風險，他還記得黎漢如何恫嚇他別再與班維夫有所糾纏。

在場的二人自然不知道黑鴉的心思已經飛到老遠去，薇茵在糾結了一會之後，像是要作最後的掙扎一般擠出話語：「妹妹關心哥哥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況且我去了說不定也能幫忙把我哥勸回來，也是變相幫了黎漢督委的忙吧。」

「唉……」喬凡尼嘆了一口氣，薇茵的心情她不是不懂，只是研究院的位置要如此偏遠保密就是不想有多餘的人知道，此刻亦不可能把箇中細節給薇茵說明，眼見薇茵倔強到這個地步，也只能採取強硬的手段：「關於妳和小班維夫的事暫且放下，黑鴉同志接下來不是還有預定嗎？」

喬凡尼朝黑鴉打眼色，後者立即意會到她的意思，既然薇茵表面上把黑鴉留在這裡的理由已經完結，當下只要他離開的話薇茵就算再怎鬧也沒辦法前往不知所在的研究院令狀況惡化，「是的，時間確實差不多了，再不出發會遲到。」

「等一下……」

黑鴉甚至不給薇茵機會，提起背包就向二人告辭，頭也不回離開了診療室。

「好了，薇茵就交給喬凡尼——雖然不代表班維夫就交給我，但也應該在路上想想該怎樣處理了……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黑鴉按照預定前往商會借用馬匹，啟程前往研究院。

雖然因為薇茵的事耽誤了一些時間，但只要讓馬跑快一點就還是屬於有餘裕的程度，黑鴉先是去檢查為了逃難而把物資與裝備隱藏起來的地點，確認之前的準備都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前往那個研究院所在的樹林。

「嗯……是很相信魔法所以沒有安排人手埋伏嗎？至少樹林裡看起來沒有人隱藏的痕跡。」黑鴉在研究院所架設的搜索魔法範圍外簡略調查完後作出這個結論，他之所以沒有仔細調查並非是看不起對方，單純是慎防萬一對方察覺到他的調查行為時，易於辯稱自己迷路來掩飾調查的行徑。

黑鴉做完安全逃走路線的最終確認後，便策馬朝著樹林的深處，也就是研究院的所在前進，很快就進入了探索魔法的範圍，這次他仍然裝作沒有察覺，不久就從樹蔭間看到那座不像是野林間存在的大宅，當他騎著馬走過那條泥道時，大門前早已有一名穿著便裝的中年男人在等候，是曾經接待過他與班維夫的諾耶夫。

第九十七章：下落

「午安，黑鴉同志。」諾耶夫以那張嚴肅的臉向已經下馬走向自己的黑鴉點頭，「督委已經交代過，請跟我來。」

沒有多餘的客套話，甚至不等黑鴉打招呼，諾耶夫就率先轉身把大門打開，同時從內裡走出了另一人，把黑鴉的馬匹牽走。

「連安全檢查或者收走背包都不做嗎？是自信到這個地步還是先禮後兵避免製造不必要的磨擦？」黑鴉默默地跟在諾耶夫身後，當然也不忘注意四周的狀況，但目前看起來和上次到來時沒有分別。

穿過上次的大廳後來到十字路口，這一次諾耶夫帶著黑鴉登上前方通往二樓的樓梯，在二樓等著的是和樓下一樣都是左右延伸的無盡長廊，刻意到甚至叫人覺得這是不是特意製造出迷宮的感覺。

「如此看來，這座建築就像一個大四方形的巨環，中間掏空嗎？」黑鴉僅是把感想藏在心裡，他可不想因為好奇打聽而令對方提高戒心。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快步在毫無特色的刻板走廊中前進，一直走到盡頭的轉角處，等待著他們的還是沒有改變的長走廊，黑鴉藉著步數判斷出這走廊沒有任何機關，長度與在外看到建築的規模是相符的，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確認自然是因為這裡連一扇窗都沒有。

然後，他們再一次到了轉角處，換言之此刻應該是走到了與大門正好相反的地方了，黑鴉知道差不多抵達目的地，否則要是再走一個轉角，從一開始就應該從另一邊走而不是繞一個大圈。

彷彿為了回應黑鴉心裡的想法，諾耶夫停在一扇門前，那與之前經過的無數扇門一模一樣，甚至和黑鴉印象中會客室的那扇門都一樣。

在叫人懷疑這是否真的能分辨出準確方位，抑或這些一式一樣的走廊與門扇是不是在某個地方藏有暗號時，諾耶夫已經敲門報告把黑鴉帶來，獲得進入的許可。

黑鴉遵照諾耶夫的示意推開門，內裡乍看之下應該是黎漢的工作間，正前方的深處就有一張長長的辦公桌，黎漢便是坐在辦公桌後低著頭看手上的文件，背後有個立式衣架掛著大衣，是這個房間裡唯一有生活氣息的傢俱。

「不過這個地方說不定以小形的圖書室來形容比較恰當吧？」黑鴉並沒有失禮地說出這句心聲，因為黎漢仍然在低頭閱讀文件，他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向對方問好，索性繼續環顧四周，然後發現這裡的藏書量非比尋常，甚至大量的資料文件堆放在地上變成一座又一座小山，只空出了門口至到辦公桌中間一條歪歪斜斜的小路。

正當黑鴉猶豫著時，門早已經輕輕關上，諾耶夫並沒有跟著進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守在外面，如此經過了數分鐘的靜默之後，黎漢終於放下手上的文件，抬起頭望向黑鴉：「不用四處張望了，這裡沒有任何暗門，唯一的出入口就在你背後。」

「這樣啊。」黑鴉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既然當初諾耶夫是取得許可才讓他進入，黎漢自不可能是過於集中而不知道黑鴉的存在，那幾分鐘是二人無言的角力，「不過比起找暗門，我在意的是這裡堆積了什麼資料。」

「魔法師都是對知識有著某種偏執的人——這種說法似乎沒錯，這也是你來到榮光城之後很快就跑去明光書室的原因嗎？」黎漢一臉平淡地訴說。

黑鴉對於黎漢已經派人調查過自己在榮光城中的舉動並不意外，想來這也是為什麼要約定三天之後才見面的理由之一，知己知彼對於小心行事的人來說是必然的。

面對這種「我已經很清楚你的事」的恫嚇，黑鴉想了想決定不與對方繞圈子，「這個話題對於今天的邀約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不過相互增加認識應該不是壞事吧。」眼見黑鴉不願，黎漢也不打算糾纏，「那麼就切入正題……」

「等等。」黑鴉打斷了黎漢的話，他主動要對方別浪費時間，卻又刻意打斷，自然是為了打亂對方的陣腳，希望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在開始之前我想確認一件事，班維夫同志在你這裡嗎？」

黎漢聽到「班維夫」時臉色一沉，那是很細微的變化，但在只有二人的空間又是在對話的狀況下，黑鴉想當然捕捉到了。

黎漢輕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覺地動了起來，直至手指輕敲著桌面發出第三聲低沉的「咚」之後，他才緩緩地開口：「我應該有跟你說過，不要再和小班維夫扯上任何關係吧？」

「既然你已經調查過我，那就應該很清楚我們的關係了吧？」

「在大街上的演說間產生口角，而後又在書室相遇，互相認識了一番後，結伴到這裡來遠足……是吧？」黎漢的語氣中充滿著不快，但也僅止於此，「假若只是這樣的話，這不構成你在這裡提及他的理由，這不是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甚至只會惹怒我嗎？」

「惹怒你並非我的目的就是了。」黑鴉小心地拿捏著該說的話以及語氣，他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提及班維夫，一來當然是關心他的狀況，二來是想在談判之前樹立一個良好的印象，「今早薇茵同志來了醫療站，她很擔心班維夫同志。」

黎漢以銳利的目光注視著黑鴉，就像是想要看穿黑鴉的內心到底在想著什麼一般，最終他輕吁了一口氣，緊繃僵硬的臉頰也稍微鬆弛下來，「在第二日小班維夫確實來了這裡，為了向我展現決心。」

黑鴉並沒有因為知道班維夫的下落而鬆一口氣，相反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你同意了他的請求，還是……」

「處理掉？」黎漢情不自禁地冷笑了兩聲，「別開玩笑了，你這個外人。」他咂了下嘴，「我把一點點尚算是容許範圍內的事給他說了，然後所謂的決心不堪一擊，現在整個人萎靡不振待在客房休息，總不能把那個樣子的他送回去親人身邊吧？」

第九十八章：承認

黑鴉並沒有急著答話，不是不知道該怎樣回應，而是仔細地感受著眼前這位老人所散發出來的感情，那蘊含著苦澀與無奈的味道，就像千言萬語般訴說著人的無力，又或者天意為何如此弄人。

黎漢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班維夫甚至薇茵，黑鴉雖然確實如黎漢所指只是個外人但也算是因為機緣而知悉一二，當前以這樣的方式作結，想來黎漢鐵定很難受。

看著黑鴉沉默，黎漢僅用這短暫的時間重整好自己的心情，下達話題應該到此為止的表示：「這滿足你那好奇心了嗎？」

「嗯，我明白了，我還不至於不識趣到涉足太多，但假若有什麼我能幫忙的話，務必跟我說……班維夫同志他確實是個好人。」

「好人嗎？」黎漢以黑鴉聽不見的聲音輕吟，接著重新板起了那張嚴肅的臉，「無謂的前言就到這裡為止，我也不想跟你繞圈，直接進入正題——我希望你能夠負責解讀的工作。」

「解讀嗎？」黑鴉的回應並非向黎漢確認，而是感慨得不禁說出來，因為這種「要求的方式」真的如黎漢所言，一刀切入正題，透露出太多的訊息了。

不是要黑鴉參與什麼研究或者開發，也不是要借用他那魔法師的天賦，而是要他去解讀特定的文本，這意味著對方認為只有黑鴉或者特定某部份人才有能力解讀某些加密內容。

在最初的面談時，黎漢曾以「瑪麗的徒弟」來唬住黑鴉，後者當時判斷出自己的身分尚不可能曝露而黎漢亦隱晦地承認了這一點，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加上這兩天黑鴉的經歷，如今就會有不同的說法了。

瑪麗曾經使用過或者可能使用的地方全都被搜括一通，做出這種事的人不需多想可以判斷為與黎漢有關，而能夠達成這件事的關鍵，在這一刻黑鴉也終於能夠確定了，就是黎漢認識與瑪麗有所關連的人，而這個人很可能是「廣義上」的瑪麗的徒弟。

瑪麗親自承認的徒弟本來就不到十人，雖然幫助外人解讀遺留下來的研究資料稱不上背叛，但黑鴉不認為這之中有人會願意幫助黎漢，況且考慮到要是黎漢找到真正徒弟的話應該早就完成解讀，也就不會有現在的請求了。因此那個人很可能只是追隨過瑪麗，說不定也幸運得到過指點一二，更大的可能會是一些徒弟的徒弟，不論其真正身分是誰都對現在的黑鴉沒有重要的意義，他會在意的也就是與自己親近的師兄姊罷了。

考慮到當日黎漢只是預料到某個很可能和瑪麗有關的魔法師前來，直至到真的見面時才知道那個人叫作「黑鴉」，在當時的情況下自然不可能詢問那個協助者，如今已和當日不同，自是早就確認到黑鴉的真正身分，並肯定黑鴉所能帶來的好處。

因為沒有聽見黑鴉的回答，黎漢選擇多添補一些利因：「雖然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麼，但既然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你的目的就是瑪麗所留下來的研究資料吧？」

到了這個地步，黑鴉認為繼續隱瞞只會妨礙對話，加上目前對方的目的並非不能接受，這亦增添了他交涉的意願，便坦白承認：「沒錯，我想要關於『永劫罪孽』的研究資料。」

「『永劫罪孽』？」黎漢隱約間流露出來的驚訝叫黑鴉感到意外，「你真的只是為了『永劫罪孽』才找到這個地方來？沒有其他目的？」

黑鴉不知道這件事為何會令黎漢驚訝，甚至他以為對方早就推測到這個目的，「沒錯，這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黎漢此時已經恢復冷靜，用回那種居高臨下的口吻接續說：「那看來我們正好能提供各自的所需，在這裡所有瑪麗遺留下來的研究資料我都可以提供，而你則需要提供翻譯好的文本，如何？」

這聽起來毫無疑問是互助互利，要是平常黑鴉絕對會立即點頭答應，可是此刻他並沒有爽快答允，倒不是他害怕不虞有詐，而是有好些事情他得要確認清楚。

黑鴉在心裡整理好需要確認的事情主次，迎向黎漢那首次露出似是有所期待的目光：「這交易聽起來真不錯，不過在那之前我有些事得先確認才行。」

「我為什麼也想要解析瑪麗留下來的研究資料嗎？」

黑鴉肯定地點了點頭，這對他而言就是最需要弄清楚的事，「你派人搜括了全部師父使用過的地方，我沒說錯吧？」

「沒錯，目前能夠找到的所有資料都在這間研究院裡。」黎漢直認不諱，「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想要『永劫罪孽』的資料，但我之所以如此費勁去找來並分析，就是要尋找阻止這個魔法的方法。」

「真的是這樣嗎？」黑鴉對於有人竟然和自己抱持一樣的想法從心底感到喜悅，但是他表面上非但沒有露出半點高興，甚至繃緊著臉以凝重的口吻質問黎漢：「你真的是想阻止『永劫罪孽』，而不是尋找方法利用嗎？」

黑鴉很清楚眼前這個人不是什麼單純的研究者，亦與好心或善良與否無關，而是他當前身居的職位以及權力，他正在掌控的「黎明計劃」雖然還未知道當中的細節，但是能夠動員的人數以及一些現象足以讓黑鴉作出推測。

黎漢並沒有立即回應，而是迎向黑鴉那甚有氣勢的目光，以毫不受到影響的強硬來回應：「看來你已經推想到目前我們在做的事，我只會說這是權宜之計，並不是我們長遠的目標。」

「你……還真是完全不否認，連丁點辯解都不打算做呢。」黑鴉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所以確實是你提議模仿『菲洛斯工商國』的做法，刻意讓戾氣集中在某些地方，藉此免卻大多數地方的災難吧？」

「是的。」黎漢憑藉之前的反應知道黑鴉推想到，所以此刻回答得毫不猶豫。

第九十九章：交涉

雖然已經是推想之內，但得到黎漢的坦承，黑鴉的內心感受還是禁不住複雜起來。

「菲洛斯工商國」對抗戾氣的手法，說白了就是不管戾氣會因為金屬而產生或者受到吸引，強行利用持久的大型魔法把戾氣吹離國土，那是在決策者與參議者都同意下採取的方案，亦取得國民的支持，魔法師都願意投入到這項工作之中。

可是在「人民共榮」這片廣大的土地上，要完成這件事某程度上來說能與「永劫罪孽」所比擬了，而這亦解釋了為何所有魔法師都會被抓去強制勞動，要不是動用所有魔法師去維持魔法的話根本不可能阻止戾氣擴散。

同一時間亦應該需要足夠的兵員封鎖那些地區避免野生動物誤闖引致魔物失控地增加，至於當初黑鴉在那邊沒遇到兵員封鎖線大概是考慮到地理位置與兵力作出了取捨，在遠離城鎮的廢棄礦坑就算真的有大量野生動物進入而受戾氣感染變成魔物作亂，附近也有明光關常駐兵力足以處理。

這就是黑鴉為何要在決定合作之前必須釐清狀況的理由，眼前這個男人是個為了大局能犧牲魔法師甚或其他人的人，除了得思考雙方合作的誠信之外，也得判斷對方取得所有研究資料後會作何用途，最糟糕的是黑鴉不知道在對方手上的資料中，當中有多少與「永劫罪孽」有直接關係，而沒有關係的資料又會造成什麼影響。

「簡單來說，就是要不要因為一己私慾，置國家甚至世界於危險嗎？」黑鴉嘗試把問題簡化，卻有種這樣更難判斷的感覺。

「你臉上流露出恐懼呢。」黎漢一直注視著黑鴉的變化，黑鴉在挑選合作的對象，相對的黎漢也是在挑選對自己有利的對象，「我知道你想到什麼，然後我也可以坦白說沒有辦法給你任何保證。」

「以退為進嗎？」黑鴉把腦海中閃過的想法說了出來，黎漢的坦白就像毫無保留，以另一種形式換取他的信任。

「隨便你怎樣想。」黎漢像是在找適合的話語般頓了一頓，「在這片土地還是由前帝國統治的時候，有一句美言叫作『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當中的含意越是細味就牽連得越廣，像是工作的本分，身為統治者之臣時應當如何自處……」

「你是想說身為『人民共榮』的管治階層，為了社會的安穩與人民幸福，無所不用其極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要我諒解這份高尚情操……不，是相信這份情操，就算表面上看起來是不可願諒，但應該為了多數人的幸福捨棄這種『得體』的想法嗎？」

「你想反了。」黎漢對於黑鴉一針見血的見解，回以一抹冷笑，「我想說的是在你眼前的人確實是頭惡魔，而你應該有同流合污的心理準備，哪怕你抱著阻止『永劫罪孽』來拯救世界的崇高想法。」

黑鴉沒想到黎漢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語，叫他懷疑這番表現是否真的在邀請他合作，內心的深處卻不受控似的萌生出更多的想法，這些話語確實把黎漢的邪惡一面表露出來，但相互欺詐的陰險一面漸漸瓦解，叫他無法徹底地討厭黎漢。

「這也是計算之中嗎？」黑鴉苦澀地想，對話還是得繼續下去：「我不曾自大到認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當然，那是英雄才做的事，你身上沒有半點英雄的特質，況且這個世界不需要英雄。」

過於直接的斷定叫黑鴉不禁愣住，他想過是否要深究讓黎漢如此判斷的原因，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樣的想法，正如他不曾以英雄自居，亦沒有妄想拯救世界，他回想起最初在葛東鎮與青林相遇後，跟她說過自己只是無法接受無辜的人受害而想要阻止「永劫罪孽」。

而此刻假若按照現在的條件答應邀請，那肯定會影響很多無辜的人，當然這是站在黑鴉的角度來看，假若站在黎漢的角度，那應該就是救助很多人吧。

一個念頭在黑鴉的腦海中閃過，他沒有放過這道靈光，緊抓住然後仔細雕琢，最終化成話語提出：「基本上我同意你提供資料我來解讀這個交易，但要另外附加一個條件。」

「哦？說說看。」黎漢的表情看起來毫不意外，恐怕他早就猜到黑鴉會討價還價，從一開始就開出超過底線很多的條件。

不論如何，既然黑鴉已經提出，他當然不會客氣：「我會解讀的內容只包含很可能與『永劫罪孽』相關的研究資料。」

「原來如此。」黎漢僅是輕輕點了下頭，並沒有表達同意與否，他闔上眼睛專心計算著，過了片刻後睜開的眼睛沒有半點猶豫：「這聽起來可以接受，畢竟當前最大的敵人就是『永劫罪孽』。」

黑鴉並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等待著黎漢後續的話語，可是過了好一會他都沒聽到，對方僅是以平淡的目光注視著他，狀況反過來是黎漢在等待黑鴉的回應。

「呀……就這樣？」黑鴉只能把心中的驚訝向對方表達，尋求理由。

「還能怎樣？由一開始我們之間就只能以誠信來連繫，這個世界沒便利到有什麼必須遵守的誓約魔法吧？如果有倒真的拜託你拿出來。」看見黑鴉有點蠢地搖了搖頭，黎漢並沒有對此作多餘的反應，僅是把話繼續說下去：「假若我害怕你會亂編一通然後跑掉，從一開始我就不可能找你合作吧。」

黑鴉啞然無語，他不知道對方為何能夠如此信任自己，無言的理由也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要說的話他也說不上那是種怎樣的感覺，是黎漢整個人包括行動與表現在內所帶來的影響。

「這個世界真的很大，有很多不同的人呢……」黑鴉只能以這樣的感慨來舒緩心中的糾結，緩緩地做了個深呼吸之後，以鄭重的語氣向黎漢說：「祝合作順利。」

黎漢鮮有地露出很淺的笑容，握上黑鴉伸出的手。

第一百章：合作開始

在代表合作契約成立的一握之後，黎漢放開手的同時離開了工作桌，來到黑鴉的旁邊：「雖然身為主人應該親自帶你逛逛以及為你介紹，但抱歉請容許我找其他人代勞……」

「畢竟你很忙吧？」黑鴉不介意地接了對方的話，並回以好奇的目光：「不過到底在忙什麼？不是沒有人能夠解讀師父的研究資料嗎？」

大概是因為雙方已經建立合作關係，正如最初他警告黑鴉那般屬於「同流合污」了，儘管不至於交代細節，但一些表面的涵意倒沒有隱瞞的必要，黎漢爽快給出答案：「解除『永劫罪孽』的危機是最終目標，但人是活在當下的，這座研究院同時充當全國應對『永劫罪孽』災難的指揮中心，以及改善現狀的對策等等。」

「也就是說維持當下國家和平的核心……對吧？」

「呵呵，這種理解雖然沒錯但政治不正確，核心永遠壓在總書記同志身上，這裡是整理資訊、匯報、執行指示的統合現場罷了。」黎漢以半開玩笑的口吻糾正黑鴉，其實一直以來他與黑鴉的相處並沒有很「共榮風格」，大概是理解黑鴉是外來人，再加上他的見識確實能夠做到這種事。

在黎漢帶著黑鴉走出房間，準備引領黑鴉去見代勞者時，黑鴉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提出來：「那個，我知道這裡需要保密，但應該還是有表面上行動的人吧？能不能拜託幫忙帶個口信？」

「為什麼要拜託我幫忙？」黎漢這番回應並非在裝傻，而是認真的，「我沒打算把你關在這裡，有什麼要說的話自己去吧，這裡離城又不遠。」

「誒？真的可以？」

「不用懷疑。」黎漢答得沒有半點猶豫，「看來你有點誤會了啊，雖然我們確實很注重保密的工作，但保密本身並不是目的，我們的目的始終是社會的穩定，況且你覺得不和現正在各地付出的魔法師說清楚，能夠運作得如此順利嗎？」

「嗯……」

「總之你有什麼要求就向主管提出吧，只要許可的話都會盡量滿足。」

黑鴉知道黎漢這番話也包含之後盡量不要打擾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話，畢竟當前對方提供的條件已經寬鬆到幾乎可以說只要不損害到他們的利益就做什麼都行的地步。

二人沒花多少時間便抵達目的地，那看起來是一間休息室，一名正步入老年的瘦削男人翹著腿喝著熱茶，茶几上還擺放了餅乾，他看到黎漢的到來後不慌不忙地站起來躬身行禮。

黎漢讓黑鴉在原地等待，獨自走到老人旁邊交頭接耳了幾句後便離開，看到這番狀況的黑鴉領會到黎漢確實是個會在事前因應不同的發展做好準備的人，他總不可能預先知道能交付重任的人會剛好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休息。

對方想當然就是黎漢之前提到的主管，他並沒有和黑鴉有任何公事外的交談，僅是向黑鴉傳達了必要的事項。首先當然是這個比起研究院更像迷宮的地方大致上的構造，有哪些地方是可以去的，有哪些則是禁止進入，其次是一些需要注意的規矩但基本上和自由沒什麼兩樣，再來便是關於工作的部份。

說白了黑鴉真的只是擔當解讀文件的機器，安排了一間獨立的工作間給黑鴉，然後所有文件會由主管親自送到那裡去，解讀完成後主管就會拿來新的文件，直至到所有文件解讀完成。

對於這種做法黑鴉嘗試過提出抗議，畢竟加密的文件不一定會偽裝成單一的內容，例如很可能出現同一份研究被分開成三部份轉換為食譜、故事或者日記等等，要是不能讓他自行挑選的話會大大影響解讀的效率，甚至說不定會導致錯判該資料是否與「永劫罪孽」有關。

不過主管並沒有被黑鴉的抗議所動搖，他僅表示會向黎漢傳達黑鴉的要求，當前還是以這個方式為前提開始工作。

而又考慮到合作的條件，主管表示他這邊需要多做一些資源的調配與準備，著黑鴉今天可以先熟悉這邊的環境或者到安排好的房間休息，在把通行的手令交給黑鴉之後便先行離開了。

黑鴉決定先前往房間稍作休息，經過與黎漢的對談以及主管提供的大量訊息，不得不說精神上積攢了不少疲勞，在狀況已經定調之下沒必要急於採取行動。

主管給黑鴉準備的是間客房，內裡沒有任何裝飾，單純地提供功能性的床、儲物櫃與方便書寫的桌子，想當然和一直以來所到之處一樣，沒有任何窗戶僅能以油燈的火光作為照明。

「該說至少通風有做好嗎？」黑鴉禁不住苦笑，要維持如此大型建築不至於令人感到悶熱，大概也有適量地運用了魔法，規模當然不可能與把戾氣封鎖在局部地區相比，只要懂得一點建築學的話甚至不需要有常駐的魔法師就足以維持這樣的功能。

藉著思考這些有的沒的來放鬆的黑鴉，躺在有點硬的床上閉目養神，「說起來剛剛問關於研究院的構造時，他沒有任何猜疑就坦白了呢，這座四角形像環狀的研究院，確實是為了隱藏在中間的房子。」

黑鴉在腦海中描繪著未曾見過的景色，這座研究院中某個朝內的房間應該藏著暗門，打開之後將會看到一個近似貴族大宅裡的庭園，然後庭園的中央會有一座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殘破建築，當中藏著叫人意想不到的瑰寶。

「潛入的風險太高，應該是想辦法說服黎漢讓我去調查吧，既然他們也蓄意保留起來，意味著那裡應該有沒辦法帶走、害怕會造成破壞的研究，要利用解讀出來的內容，暗示非得親身到那裡調查才能知道真相……這種理由黎漢會相信嗎？」

漸漸的黑鴉忘記了自己是在放鬆精神，開始整理起思緒與思考下一步計劃。

第一零一章：黑房

當黑鴉回過神來時，他看到桌上的小時鐘才察覺已經將近黃昏。

雖然腦袋沒停過運作，但因為不用應付不同的人與難以料想的突發事件，他主觀上還是認為有了充足的休息，而且對於之後的事情已經有了基本的計劃，準備好迎接那些不知道藏著什麼寶藏的加密文件。

「好了，未來的事就等未來的到來，當下要辦的事也只剩一件了吧。」黑鴉懷著感慨嘆了口氣，從床上站起之後稍微整理好衣服，便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他要前往的目的地並沒有多遠，倒不如說差不多就是隔壁，目前同樣是寄人籬下，也就是知道了部份關於國家安穩的真相後深受打擊而無法振作的班維夫。

黑鴉根據主管的說明找到了目的地，外面看起來自然和其他地方一模一樣，不禁叫他連對敲門這件事都感到猶豫，說實在他聽到主管說這間研究院真的只能以走經的門扉數目來推算位置，並沒有什麼暗藏的竅門，對於這種在防衛入侵上徹底到稱得上偏執的程度，險些就抓狂說出要以自己的方式劃上記號，畢竟他接下來可是要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

不論如何，這些都已成過去，現在就先放到一旁，此刻黑鴉在再三確認應該沒有辨識錯位置之後，便鼓起勇氣敲門：「那個，我是黑鴉，請問這是班維夫同志的房間嗎？」

可是等了好一會都沒聽到任何動靜，黑鴉嘗試再次發聲詢問但仍然得不到任何回應，「找錯地方還是人剛好不在？又或者已經頹喪到不想見任何人？」他禁不住這樣想著，「看來去飯堂等吧，他應該至少會去吃晚餐？見面之後再判斷好了。」

正當黑鴉打定主意準備轉頭離開時，門剛好緩緩地打開，內裡一片漆黑並沒有點亮油燈，黑鴉只能藉著走廊的照明來觀察開門之人，因為對方的頭正低垂著所以看不到臉，但從身形來判斷很可能是班維夫。

「黑鴉同志……」無力的話語聲彷彿是從早已洩到沒氣的皮袋中漏出來，但那嗓音毫無疑問就是屬於班維夫的，他連說話的時候都沒有抬頭正視黑鴉，僅在喊完稱呼之後就沒再作聲。

黑鴉等了一會都沒聽到班維夫想要說什麼，就連質問他為何會在這裡都沒有，亦沒有把心中的情緒發洩出來，他把心一橫決定要給班維夫來一劑猛藥：「班維夫同志，我知道你大受打擊，但就在你頹喪度日的同時，關心你的人正在因為你四處奔波。」

「關心我的人……」

「還會是誰？當然是你的妹妹薇茵同志啊！」

班維夫聽到「薇茵」二字時整個人像是被雷打中一般顫抖起來，一直低垂的頭也隨即抬起來望向黑鴉，甚至以那雙此刻看起來讓人覺得十分瘦弱的雙手抓起黑鴉的肩頭：「薇茵她……她在四處找我？」

「這不是當然的事情嗎？」黑鴉嘆了一口氣，他雖然覺得肩頭被抓得有點痛，但在這個時候也不可能甩開對方，「而且一直照顧你們的喬凡尼同志也是。」

班維夫錯愕地注視著黑鴉，不知道他是怪責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沒有注意到，還是想不到那二人會因為自己採取行動，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後，他總算冷靜下來放開了黑鴉，並邀請黑鴉進到房裡。

黑鴉自然不會客氣，兀自走去點亮了油燈之後，找了張木椅坐下來，至於班維夫則是坐在床上，以沙啞的聲音向黑鴉問道：「那個……薇茵她還好嗎？」

「今天早上勉強算是勸服她別跑到這裡來，當然我是死也不會把這個地方說給她知道就是。」黑鴉決定把過程的猶豫都省略，免得在這個狀況添加混亂。

「那……那就好……」

「半點也不好吧？」黑鴉不打算放過班維夫，難得對話總算能夠成立，不能這樣放縱班維夫，「一天未找到你，薇茵同志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失控的事情喔？幸好今天是來找我和喬凡尼同志，天知道明天會做些什麼？我不敢說很認識她，但你們既然是兄妹，那份倔強大概不惶多讓吧？」

「這……」

「人生在世，很多時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怎樣，還得多想想會牽連到什麼人，雖然我沒什麼資格說這番話就是了。」黑鴉並沒有調侃自己的打算，他是反過來利用對方說不定會同情他或者顧及他的心理，希望藉此能讓班維夫多少振作起來。

「嗯……」只是一向正義與公平常存心中的班維夫，沒能體察到黑鴉挖苦自己的本意。

「唉。」連黑鴉也禁不住嘆了出聲，他也不是不懂得越堅強的事物在某個方面來說是越脆弱的存在，就是因為相信「絕對」這個概念，當相反的事實放到眼前時，往往會因為「絕對」被打破導致覺得再也沒有東西能夠相信。

此刻的班維夫就是如此，自小養育他的國家，一直宣揚著每人發自心底為社會貢獻與付出，每人的一小步成就國家的一大步，結果背地裡竟然作出了「合理的取捨」，所謂的太平始終是粉飾出來，犧牲少數成就多數，面對這個事實開始懷疑起人生，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身為魔法師的黑鴉，早就習慣常識被顛覆的狀況，養成沒有永恆的存在這種概念，不過正因為不會有這種苦惱，在這個時候反而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或者開導班維夫。

只是就這樣放著不管也不符合黑鴉的性格，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以自己的方式努力：「那你之後打算怎麼辦？一直躲在這裡嗎？」

「怎麼可能！」班維夫略顯激動地反駁，可是這股勢頭無以為繼，很快他整個人又放軟下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才對。」他坦露心聲，自然是想尋求黑鴉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