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生活不斷重複，好似毫無意義。//《躁鬰日子》

多謝你

家姐返嚟
希望佢可以療癒蓁姐

啱啱生完日 睇完文訓覺

細個嘅時候，家姐頂晒老豆嘅虐待
而家大個，情緒波動時，家姐嘅出現可能就係最好嘅心靈解藥

見到人變好，自己變差，一定會

生日快樂！！！！！

好耐冇留名 輕輕一推

好好睇好有共感，加油

家姐快救最少解一個心結先

生平第一次，她對一個女子的出現感到期待。枕頭的眼淚還未完透，她將它反轉，嘗試入眠。醒來時，已收到回覆：

「後日到香港，你嚟接我機啦。」

「你住邊？」林蓁問。

「你而家住邊？」家姐反問。

「屋企。」

「咁我都屋企。有床？」

「間房仲有你張床。」

「咁掛住我xd。」

「無人得閒執咋，你成張枱已放晒我啲嘢。」

「放心，我係為咗收復失地先返嚟！」

林蓁還以為二人太久未聯絡，多少有點尷尬，現在看來，家姐熱情大方的個性，將一切都變得自然。她鬆一口氣，然後擔心父親的反應，可是，她又沒有意欲和他說，因此拖延。

父親會為昔日打罵家姐而抱歉嗎？

他不會吧。

有次林蓁被他捉住手，打在頭上，差點令她覺得快要一命嗚呼：「如果唔係你，家姐點會走啊？你打走佢㗎。」

「吓？佢自己崇洋媚外先飛外國！你夠畀我打，又唔見你走。」

「你點可以咁……」

家姐當時，以怎樣的想法留在家，以及離開家呢。

林蓁被打時依然恐懼，但她早就有種預感，知道父親是虎，而她往後需要與虎共眠。可是家姐在被打前，應該沒有想像過家暴這事會落在自己身上，她尚要承受期望落差之苦。

雖然，以前家姐在家時，林蓁與她最後沒什麼話說，這幾年對她的思念，也非牽腸掛肚，只是偶然看到家中角落，發現她不在，心裡竟有個角落空蕩蕩。

在電話日曆記下接家姐機的時間後，林蓁梳洗一番。

今天她沒有事做。

沒有兼職做、沒有課上、沒有人見。她少有地出門是純粹吃一個飯。

林蓁喜歡川味餐廳，那些米線店很吸引她。價錢不高，就算一個人食也不會突兀，也不算大排長龍，味道酸酸辣辣，她很喜歡。

「酸麻辣幼薯中小辣多酸走芽多蔥腩肉凍檸茶少冰。」

凍檸茶來到，她習慣將所有檸檬都篤得溶溶爛爛，這樣才能好好平衡甜度與酸度。

拿出水樽，墊起電話，讓它打橫站在桌上，林蓁會戴上Airpods，然後開YouTube片看，如果沒能選中影片，她就不要吃飯了。

通常和人搭枱，隔著因疫情而架起的膠片，對面人的臉濛濛朧，她會把自己的身彎得更低，讓對面也看不見她。

不過有些位置，是無法避免不見的，譬如斜對面。

林蓁坐在對著卡位的櫈，隔籬一對情侶食完，起身離去，又有一對情侶補位，男生坐在卡位，女生坐到對面，是林蓁隔一條走廊的旁邊。

本身，她沒有為意人，只是默默埋首進食、看影片。

直至聽見女生和男生聊天，女生突然說：

「你做咩入咗呢間餐廳之後就唔出聲？問你嘢，全部都嗯嗯聲？」

這才引起林蓁的注意，抬頭，那正是周立沖。

他正好與她對視，露出「唉咁都見到」的眼神，或許是反正都已對視，便正常地與女生對話：「無呀，諗緊食咩咋嘛。」

「咁你快啲啦！」不時，女生玩弄男生的手指。

二人舉止親密。

林蓁心跳加速，她沒有想過會再見到他，或者，就算再見，也不是這時間，不是這情景。曾經她想像過他穿一身黑出席她的喪禮，或者，作為新郎接過她的手，交換戒指。無論如何，都不應在此。

原先，她還有許多問題想問。

如：「點解你要走呢？」

噢，不驚訝了，有了新對象——她本就有這個猜想。

如：「點解不告而別？」

噢，說來無用，反正結局注定，離開只需一個人樂意。

如：「你會唔會後悔？」

噢，或者有一點厭惡損失心理，可是另有溫柔鄉安撫。

林蓁沒有再抬頭看過周立沖。

以為可以非常帥氣地咄咄逼人，質問他為何玩弄感情、令她一而再再而三誤信他的曖昧？可是，真再見時，只覺難堪，也許是事隔太短時間，現在她只想跳入熱湯，讓幼薯粉蓋過身體。

可是她依然時不時瞄向旁邊的女生——

這個他選擇了——至少多少因為新貴而捨棄了林蓁是嗎——這女生有什麼魅力呢。林蓁忿忿不平地想，女生可能不知那麼多恩怨，可是林蓁還是會比較，以自身。

很漂亮嗎，啊？是不錯的。相比起林蓁呢，一樣是大眼圓臉笑口常開型。

很活潑嗎，好像是，進來那麼久，一直說話。林蓁心想，周立沖何時會嫌吵鬧。

很漂亮嗎——又繞回去長相，全因林蓁已掌握不多資訊。

她一直看影片，卻一直分神，她很在意旁邊的動靜，卻牢牢提記自己不可以抬眼，否則顯得很在意。何況，最重要是，她猜測自己的臉色很難看，不願讓他比較，得出她落下風的結論——她是不忿的，現在只能在乎這些無人在乎的小爭鬥，亦是難堪。

把影片的聲音調小後，她聽見周立沖與女生的對話，和她以往聽過的，似乎沒什麼不同——

你很漂亮。你很可愛。你很溫柔。你很跳脫。你很體貼。

你拯救我。生活太苦悶。我需要你。

我喜歡你。

林蓁聽後，吃得更加大口。那個她自以為在他心中特別的位置，原來可以隨街執一個人安養。公式如一，他聲稱落差，需要不熄不滅的用心，只有她永遠熱情，才能被緩緩安撫。說法都是一樣的，不是林蓁，也會是陳蓁李蓁王蓁，人都是一樣的——女人之間，分別也許不多。

她笑不出來，即使冷笑也無法。

有一點憤怒，覺得他很嘔心；也有一點失望——主要對自己，原來她一直相信的故事，不止她獨享，卻沉迷其中。她輕看自己。

被拋棄是一回事，男歡女愛，總有俗套結局。然而她一直自以為扮演「天使」救贖角色，原來一早有幾個，像夾娃娃機中一式一樣的公仔，讓看客隨便帶走一個，不問當中細節；被帶回家後，卻發現沙發上有一整排她這樣的公仔，只懂坐著微笑，夜晚還不會搗亂。真正令她傷心的，是不夠特殊。

視線開始模糊，鼻水也直流，她欲蓋彌彰地咳嗽兩聲，佯裝是吃不過辣，趕忙拿紙巾抹走。已吃完麵，便將紙巾扔進碗，把它微微推前，向店員示意：

請收走，我不要了。

她快快喝完凍檸茶，付款時只專心看著出口，完全不顧身後，俓直離去。

唔好意思，有啲夜咗
我哋聽日再見！

Live!

多謝

蓁姐幾時先可以得救

她快快喝完凍檸茶，付款時只專心看著出口，完全不顧身後，俓直離去。

林蓁離開餐廳後，一直漫無目的地到處游走。

對於周立沖的飄忽不定，她是知曉的，亦曾想像過很多遍他另有新人、把她拋棄。

想像力過盛，她早就開始練習失去他，經過好多次，每次想到還是會心下一沉，身有種麻麻的感覺，像不斷用力散瘀。

譬如——譬如二人有以後。他在清空過往之後，遇見那些他一眼便心動的人。屆時，他若再回到由細到大也光臨的餐廳，被姐姐問起：「嗰個女仔呢？」便難得冷面。過後，帶上女朋友，說：「呢個先係我鍾意嘅人。」屆時，他若到由細到大也光臨的影印店，被問起：「你大佬呢？」便有著同性之間的訕訕：「無啦。」對方會故作明白並說：「女死女還在。」

然後，他會忘記這段象徵鬰結的時光，忘記有過的嬉笑，忘記深深相擁於每個早晨，忘記她；丢掉所有她留下過的痕跡，或者給新貴也造一份，過後再想不起那些地方是和她去，那些陽光雨露是和她迎，那些悲傷快樂是和她度。

其實她一早就想像過。

只是現在，她親眼看見，太過近距離，清晰得看不見。她無法反應。

好緊張，周身唔聚財，他身邊有人，而她一直孤單。

這幾個月與他共對，她總是患得患失，他突然出現，突然消失，說喜歡她又喜歡別人，她未曾真正安心。

現在，她竟然有一種鬆一口氣的感覺。

親眼看到也好，不必再來回猜度，不會妄想他是否有什麼難言之隱，真真正正地認清他的絕情——這天之前，她的悲傷中還死心不息地以為他患上絕症、不忍連累呢，原來有病的是她——自以為這是浪漫。

他走了也是好，不必擔心他何時會走。

這種自我安慰令她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連傷心也是沉甸甸的，沒有虛浮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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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林蓁到小學上最後一堂功課輔導班。

自從上次在課堂上失控，她便不願再來，自覺毫無顏面對人，不止是羞於指導學生功課，更是自卑於二十一歲了，還無法控制情緒。小朋友雖然也難以控制玩樂的行為，可是這本能會隨旁人勸阻而停止，而她就算身處突然靜默的教室，仍持續地大呼小叫、歇力罵人。

可是，既然答應了，她就會做完。她盡量收拾心情，走回小學。在地下拿點名紙，上一樓簽到和取功課袋，等到三點零五分，行樓梯上課室。

她走得很慢，盡量令這路越走越長。

打開門，學生反應如舊，看見她，依然如常自顧自聊天，以前會和她打招呼的學生，也依然高聲說：「Hello miss！」

像沒有發生一樣任何事一樣。

林蓁不相信如此，她是大人，篤信萬物來過必留痕，發生過的事怎可能如粉筆字抹掉？即使是每日寫在黑板的字，就算過後被粉刷抹掉，還是一早有人把家課字跡拍下、上傳到校網。

可是，課堂開始後，又好像真的並無大礙。

學生依然會聊天，依然會問林蓁功課，依然會出位拿圖書——

除了不再做些會令她感到煩躁的事。

她戰戰兢兢，語氣比以往還溫柔，對於之前改正了一次又一次然後依然被摺角的功課簿，她也開始想：也許是教育制度太苛刻了？她唸書時，應該沒有那麼多功課和小測吧。

不斷在課室走廊中徘徊，看見他們在書寫之餘，偶然也會打打嘴炮，互相揶揄，林蓁鬆一口氣，幸好她的責備沒有為他們帶來什麼負面影響，至少，不會令他們限制自己的行為——她一直覺得，大部分學生放學後，還要留一小撮學生在學校做功課，這舉措異常殘忍，都上了一天課，注意力時長早就過去。

直到——

有一學生，出位問林蓁功課，回去座位時，正想抬手，似乎如上次一樣，打算把名言紙張拍下來，馬上有另一個學生說：

「喂！你唔好玩啦！」

另一個學生說：「Miss唔鍾意。」

那正想拍打紙張的學生連忙轉身，跟林蓁說「對不起」。

這一刻，林蓁心跳加速的頻率比起周立沖消失、又再在米線店重遇更加快。

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的行為影響了學生，談不上正面負面，無論如何就是一種影響。她原先還以為一切如常，就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有自己以懷柔「贖罪」。

「我對唔住先真。」

然後，她沒頭沒腦地說，見沒人應（通常她說話也無人認），就自己打個哈哈，調笑過去。

她神不守舍，隨便亂逛，不斷回想——

啊，怪不得那些她從未為其動氣的事，他們會照做；但是那些被她發火的事，便盡量避免。

他們都記得，當事人或旁觀者都記得。

那麼，那些被她罵過不識分辨is am are的學生呢，必會記得她諷刺他們學不好。

她很後悔。

他們還很小，未必知道她為什麼生氣，但只知不可再做，因為她會生氣，那樣純粹。而她，明明知道被人亂罵一通必會不好受，但還是失控地在這課室空間聲嘶力竭。

這也許是一種傷害。

心持續跳得很快，還越來越大聲，震耳欲聾，她感到自己的臉極滾燙，站在一群年少她十多歲的人面前，身子縮得越來越少。

她很難接受自己「主動」地傷害他人。

如果「被動」地接受傷害，還可添上一點楚楚可憐的美感，但是，使人受害，她只感到自己兇殘，無論如何。她無法放過自己。

就在這一刻，她決定必須好好控制病況，或者，令自己越來越好，否則她更難原諒自己。

真可笑，原來她一直自我安慰的否極泰來，是如此說法。不是親情愛情的挫敗，而是走到她本人也不能接受自我，才要殺掉過去那自己，建設新一個。

聽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