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天，林蓁自殺。
後來確診躁鬰症後，她才知道，這天她連續經歷了躁期和鬰期，強大的落差令她只想逃離一切。
///
輔導室裡，輔導員與林蓁共對。
「唔好意思，我個腦有啲亂，講唔到。」
此刻，林蓁無法再說更多自身，她的語言組織能力完全崩毀。
「唔緊要，可唔可以問你啱啱有啲激動嘅原因？」
「因為你問嘅問題……」
她又停頓，咬了咬唇，直至感覺痛，才說：「唔係自己受到傷害就要傷害返人。我只係……我只係發現，呢個理由唔可以幫佢辯白。」
佢——父親憑什麼將苦難移轉到女兒身上呢。
可是這種「不能」使林蓁十分痛楚，她再無立場替父親找借口。
從家裡所有人都走了，然後剩下她一人，與父親共對、被他打後，她莫名其妙生起一種自責。
假如萬事有始有終，有源頭才有結局，那麼，她的不幸來自哪裡呢？
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性格有什麼問題，才會遭到這一切？每晚，她反覆詰難。因此，她不敢憤怒，不敢反抗，不敢抱怨，怕心聲吵鬧是一種推缷責任，如是，則無法反省自身。
如果這不是她的問題，應該怎樣解釋世上人千萬，需要面對這些事的人不算多數，青春期的她卻是其一，家庭破碎，人全部走光，留她一人承受家暴。為什麼呢，為什麼呢，這種機率不高的東西由她碰上，除了敲問自身缺陷，年少的她毫無辦法。
每日生活不斷重複，好似毫無意義。//《躁鬰日子》
偏偏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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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保護機制令她開始猜測父親行事的理由，也許他也好辛苦，壓力的轉移是他活下去的不得不為！
只有如此想像，慢慢清晰，才能解釋因由，才能使她寬慰——不幸不是隨機莫名。
這種思考的邏輯給予她縱不健康而實在的動力。
直至現在，她發現這個說法根本不堪一擊，而她本人竟奉若信仰好一段時間。
到最後支離破碎，連同一直以來支撐自己的信念。
「如果呢個理由唔可以幫佢辯白，咁你會點？」
「我都唔知。」
接受這事如同世間的一切，皆是黑、白、許多灰？或者，理直氣壯地憎恨他，過後不再給予善意？或者，寛容地想舊事暴力都過去，有什麼好計較？
林蓁感到自己來到了一座山，清晨的霧令她看不清前方，終於跌跌撞撞爬上山頂，以為可一覽眾山小，怎知只更靠近朦朧，水氣湛入毛孔，皮膚盡是鬰鬰的濕。
「你接唔接受到？」
「我會努力接受。」
「好，你覺得之後同佢嘅相處，會有咩變化？」
林蓁搖頭：「我真係唔知，要見到嗰吓先感覺到。」
只有如此想像，慢慢清晰，才能解釋因由，才能使她寬慰——不幸不是隨機莫名。
這種思考的邏輯給予她縱不健康而實在的動力。
直至現在，她發現這個說法根本不堪一擊，而她本人竟奉若信仰好一段時間。
到最後支離破碎，連同一直以來支撐自己的信念。
「如果呢個理由唔可以幫佢辯白，咁你會點？」
「我都唔知。」
接受這事如同世間的一切，皆是黑、白、許多灰？或者，理直氣壯地憎恨他，過後不再給予善意？或者，寛容地想舊事暴力都過去，有什麼好計較？
林蓁感到自己來到了一座山，清晨的霧令她看不清前方，終於跌跌撞撞爬上山頂，以為可一覽眾山小，怎知只更靠近朦朧，水氣湛入毛孔，皮膚盡是鬰鬰的濕。
「你接唔接受到？」
「我會努力接受。」
「好，你覺得之後同佢嘅相處，會有咩變化？」
林蓁搖頭：「我真係唔知，要見到嗰吓先感覺到。」
輔導員說：「好啦。我覺得你保持原本嘅諗法，或者嘗試去理解佢都唔係一個問題嚟。呢段時間見你，我其實感受你都幾就得人，內心係好溫柔。但我好怕你會忘記自己，喺某啲位度忽視自己嘅感受，然後長久壓抑。如果你理解完佢，發現會令自己難受，就未必對你係好事。」
林蓁聽著，又有點想哭，最後似懂非懂地點頭。
是節輔導結束。
她走出輔導中心時，還是中午十二時半，烈日當空，她在無遮無擋的山城漫無目的地前行，像在做一場悼念儀式，目空一切地紀念即將逝去的校園生活、她自己的問題，或是所有難以解決的事。
誠然，她沒有感到踏出了校門就能變好，畢竟只見了幾節輔導，並不是萬能。如此梳理一直以來的人生，或許只是開始，但她已因這開始勞累，身體是一種洩氣的氣球，沿隨路途越來越塌陷。
在未圓湖轉了一個圈後，她想起了母親。
「你嘅媽媽，到底係個點嘅人？」
林蓁聽著，又有點想哭，最後似懂非懂地點頭。
是節輔導結束。
她走出輔導中心時，還是中午十二時半，烈日當空，她在無遮無擋的山城漫無目的地前行，像在做一場悼念儀式，目空一切地紀念即將逝去的校園生活、她自己的問題，或是所有難以解決的事。
誠然，她沒有感到踏出了校門就能變好，畢竟只見了幾節輔導，並不是萬能。如此梳理一直以來的人生，或許只是開始，但她已因這開始勞累，身體是一種洩氣的氣球，沿隨路途越來越塌陷。
在未圓湖轉了一個圈後，她想起了母親。
「你嘅媽媽，到底係個點嘅人？」
母親在家姐離港後，對家更不聞不問，只是做好她眼中的份內事，如煮食、打掃。
她一直清楚自己沒有「作為母親」的覺悟，沒有足夠的愛去養育後代。誰都說為母則剛，可惜這說法只適用於那些本就想為人母親給予兒女源源不絕的愛的女子，生育只是一個教她們更強壯的契機。是的，這不適合她。
嫁給父親那年，母親與父親一夜情後懷孕。
她想墮胎，但因此之前已經有流產經驗，怕不能生育——年輕的她縱未有養育子女的想法，卻怕將來後悔。因此，便把孩子保留下來。
懷孕期間，她的母性也有被激發出來，她確實會對身體更小心，清楚自己肚內有一條生命；可是，她想得最多的是：留住這小生命，到底有沒有用？如果孩子會令她的人生更糟糕，不如不要。
父親得知她懷孕，便提出一起組織一個家庭——那年頭，人人早早成婚。二人結婚。
很快，家姐出生，母親確認孩子只會摧毀她的人生。
天知道粟米一樣大的嬰兒哭起上來竟如滔滔江水綿延，剛換了尿片馬上拉出粥般綿密的糞便，味道如一大堆綿羊吃草圍坐的泥土，難以忽略。餵奶期乳房漲痛，乳頭有種不斷被電鑽攪拌的扭曲感，嬰兒對著這腫漲，又鬧脾氣地哭。早上哭，中午哭，晚上哭，哭累便睡，完全不知母親只想把她高高舉起，再狠狠摔下。
太可悲，母親想像往後餘生也要留在這屋養小孩。
本來，就不是那種充滿溫柔的女子——她更發覺自己連保護孩子的欲望都沒有。最好他們死掉，她便可以解脫。
她一直清楚自己沒有「作為母親」的覺悟，沒有足夠的愛去養育後代。誰都說為母則剛，可惜這說法只適用於那些本就想為人母親給予兒女源源不絕的愛的女子，生育只是一個教她們更強壯的契機。是的，這不適合她。
嫁給父親那年，母親與父親一夜情後懷孕。
她想墮胎，但因此之前已經有流產經驗，怕不能生育——年輕的她縱未有養育子女的想法，卻怕將來後悔。因此，便把孩子保留下來。
懷孕期間，她的母性也有被激發出來，她確實會對身體更小心，清楚自己肚內有一條生命；可是，她想得最多的是：留住這小生命，到底有沒有用？如果孩子會令她的人生更糟糕，不如不要。
父親得知她懷孕，便提出一起組織一個家庭——那年頭，人人早早成婚。二人結婚。
很快，家姐出生，母親確認孩子只會摧毀她的人生。
天知道粟米一樣大的嬰兒哭起上來竟如滔滔江水綿延，剛換了尿片馬上拉出粥般綿密的糞便，味道如一大堆綿羊吃草圍坐的泥土，難以忽略。餵奶期乳房漲痛，乳頭有種不斷被電鑽攪拌的扭曲感，嬰兒對著這腫漲，又鬧脾氣地哭。早上哭，中午哭，晚上哭，哭累便睡，完全不知母親只想把她高高舉起，再狠狠摔下。
太可悲，母親想像往後餘生也要留在這屋養小孩。
本來，就不是那種充滿溫柔的女子——她更發覺自己連保護孩子的欲望都沒有。最好他們死掉，她便可以解脫。
不知為何，即使揣著這種想法，她還是把林蓁和弟弟生下來。
十分矛盾，既想逃離，也想「反正都這樣啦。」迷迷糊糊，一次過有了三個孩子後，她才終於感覺自己難以承受他們，以及父親。
坦白講，父親脾氣暴躁，母親也是一個不好惹的人。二人會吵架、打架，她有時竟然慶幸，生命還可如此鮮活——暴打腳踢、粗言穢語，身體有直接的郁動和痛楚，才是活著的真實。
可是這樣的生活會流淚，無止境地投入不想要的生活，這種委屈是真。
久而久之，亦令人生厭。
十分矛盾，既想逃離，也想「反正都這樣啦。」迷迷糊糊，一次過有了三個孩子後，她才終於感覺自己難以承受他們，以及父親。
坦白講，父親脾氣暴躁，母親也是一個不好惹的人。二人會吵架、打架，她有時竟然慶幸，生命還可如此鮮活——暴打腳踢、粗言穢語，身體有直接的郁動和痛楚，才是活著的真實。
可是這樣的生活會流淚，無止境地投入不想要的生活，這種委屈是真。
久而久之，亦令人生厭。
聽日再見
遲嚟嘅live
聽日見
聽日見
假如萬事有始有終，有源頭才有結局，那麼，她的不幸來自哪裡呢？青青講個段心的保護機制好寫實
曾經我都咁確信過不知為何，即使揣著這種想法，她還是把林蓁和弟弟生下來。
戴套啦
不敢想像張致恒啲細路第時大咗會唔會都有陰影 父母日嘈夜嘈推
輕輕一推
推推一輕 
坦白講，父親脾氣暴躁，母親也是一個不好惹的人。二人會吵架、打架，她有時竟然慶幸，生命還可如此鮮活——暴打腳踢、粗言穢語，身體有直接的郁動和痛楚，才是活著的真實。
可是這樣的生活會流淚，無止境地投入不想要的生活，這種委屈是真。
久而久之，亦令人生厭。
因此，母親努力地尋找樂趣，或者，尋找一些增加動力的方法，從孩子身上。林蓁五官和面型都似她，因此，她寄望這二女兒可以長得漂亮，為她增光——養出一個美麗的女子可不是易事。
可是，這位女兒到了十三歲，身體開始發育，比以往肥胖，又生暗瘡，已無昔日母親眼中的洋娃娃模樣，至少世上沒有一種洋娃娃是不美的。母親對林蓁的偏心漸漸失去，反而開始想念起家姐來。
家姐是學校的尖子生，考取成績並被外國名校收錄，被媒體報道，老師也邀請過母親會面，說是培養出如此優秀的女兒，實屬難得。
這使母親驚喜。
同時發現，林蓁的成績尚且不夠家姐好——原來一個女子也可憑能力出彩，母親便後悔起過往沒有好好對家姐。
家姐到底是怎樣長成今天的樣子呢？母親想起老師對她說：「你女好聰明，又好肯學。」她完全沒有見過家姐這些特質。這種缺失使她心中空蕩蕩。回到家，看到林蓁，只得嘆氣。
喂喂，她這一生好像都要困在這屋了，還要賭錯。同為女兒，怎麼會差距那麼大呢——雖然她也曾經盯著家姐和林蓁的臉，如此想像。
因此，後來家中無論發生什麼事，母親都無視。
她看見那個在外壓力過大、工作環境全是粗聲粗氣的男子，踏入家門後仍有滿滿精力，將這些能量轉化為怒意，投放在林蓁身上，打打罵罵。
她看見，卻像沒有看見。
一切都不關她事，她也是受害者。
最好林蓁死掉，她就少照顧一個。最好不用任何處理，她只要平平順順過自己日子就好。
母親常常落街。
反正都做完手頭上要做的家務，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在家看著林蓁和細佬，不過是兩個小小人兒自行自過，原是不需要她。她會到麥當勞坐下，叫一枝新地筒，或者什麼都不吃，就這樣坐。這裡有免費的水和冷氣，比起家，縱使多了好多個不認識的人，卻更加舒適。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陌生感更令她親厚。
一來二去，她注意到一個男人每天西裝革履，下午五點開始便坐在麥當勞發呆，准時六點回家。
可是這樣的生活會流淚，無止境地投入不想要的生活，這種委屈是真。
久而久之，亦令人生厭。
因此，母親努力地尋找樂趣，或者，尋找一些增加動力的方法，從孩子身上。林蓁五官和面型都似她，因此，她寄望這二女兒可以長得漂亮，為她增光——養出一個美麗的女子可不是易事。
可是，這位女兒到了十三歲，身體開始發育，比以往肥胖，又生暗瘡，已無昔日母親眼中的洋娃娃模樣，至少世上沒有一種洋娃娃是不美的。母親對林蓁的偏心漸漸失去，反而開始想念起家姐來。
家姐是學校的尖子生，考取成績並被外國名校收錄，被媒體報道，老師也邀請過母親會面，說是培養出如此優秀的女兒，實屬難得。
這使母親驚喜。
同時發現，林蓁的成績尚且不夠家姐好——原來一個女子也可憑能力出彩，母親便後悔起過往沒有好好對家姐。
家姐到底是怎樣長成今天的樣子呢？母親想起老師對她說：「你女好聰明，又好肯學。」她完全沒有見過家姐這些特質。這種缺失使她心中空蕩蕩。回到家，看到林蓁，只得嘆氣。
喂喂，她這一生好像都要困在這屋了，還要賭錯。同為女兒，怎麼會差距那麼大呢——雖然她也曾經盯著家姐和林蓁的臉，如此想像。
因此，後來家中無論發生什麼事，母親都無視。
她看見那個在外壓力過大、工作環境全是粗聲粗氣的男子，踏入家門後仍有滿滿精力，將這些能量轉化為怒意，投放在林蓁身上，打打罵罵。
她看見，卻像沒有看見。
一切都不關她事，她也是受害者。
最好林蓁死掉，她就少照顧一個。最好不用任何處理，她只要平平順順過自己日子就好。
母親常常落街。
反正都做完手頭上要做的家務，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在家看著林蓁和細佬，不過是兩個小小人兒自行自過，原是不需要她。她會到麥當勞坐下，叫一枝新地筒，或者什麼都不吃，就這樣坐。這裡有免費的水和冷氣，比起家，縱使多了好多個不認識的人，卻更加舒適。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陌生感更令她親厚。
一來二去，她注意到一個男人每天西裝革履，下午五點開始便坐在麥當勞發呆，准時六點回家。
自此之後，她喜歡下來看他——真的只是看看，直到二人對視、點頭，幾次之後，便坐到同一張枱。
「見咗你好多次。」
他們的開場白都一樣，交談幾次之後，二人熟稔。
母親感到平穩的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她依然可以從沉悶中發掘新鮮。只是，每次回到家，看見丈夫、林蓁，她便心煩，好日子在家便到頭，更激起她外出的欲望。
男人說他剛離婚，原因是老婆難頂，無法相處下去，他想找一個人到外國重新開始。
母親是她已離婚，原因是老公難頂，再走下去也沒有意思，她想找一個人救贖他。
慢慢，越聊越多，男人說他不能生育，但很想要一個兒子。
「我帶你哋母子一齊走。佢係你生嘅，我一定會鍾意。」
「你唔介意？要養多個人……」
「我又唔係無錢。不過，一個就好啦，你如果仲有多個仔，可能就太多。」
母親哈哈笑，滿臉洋溢幸福。她可以帶著兒子，逃離家，逃離丈夫，逃離女兒，她便終於不是林家人，不作一名母親。
回家，意氣風發，看見父親在打林蓁，難得喝止。
「打打打！個女畀你打死啦！」
「關你咩事！日日都係咁㗎啦，又唔見你之前出聲。」父親應，林蓁竟和他共識。
「以前係咁就代表而家係咁啦咩？」
接下來的日子，母親準備續期護照，一點一點地告訴弟弟要走了，將會有新爸爸，叫他誰都不要說，不然就要繼續對住舊爸爸。
「咁家姐呢？」弟弟問。
「你唔會有新家姐。」母親搖頭。
「咁呢個家姐呢？」
林蓁和弟弟不算親，她沒有身為家姐的保護欲，全因自身難保，何況只有她被打，看向弟弟，總有一種妒火。
「我遲啲都會同佢講。」
最後，母親執拾好行李（臨行前只有一點點衣物，她早就將家中的個人物品逐點逐點轉移到男人處），然後告訴林蓁和父親：
「我要同細佬走啦。」
父親當她發噏瘋，獨自入了房，關門。
只有林蓁激動：「你哋去邊？點解突然話走？咁我呢？我呢？你哋自己走？」
弟弟說：「我唔會有新家姐。」
「咩新？細佬，你哋要去邊？」林蓁情不自禁地流淚，一整屋，只有她一人情緒波動大。
母親看著她：「你好好照顧自己。」
「你哋真係走？」
「過都幾年你都大個。」
「你要抌低我一個？痴線！你走？你淨係帶細佬走？我呢？我都係你生㗎！你知唔知啊？嗚——」林蓁泣不成聲。
她有一種預感，莫名其妙的悲從心裡湧出，從此以後，她就失去親人，這是恐懼，徹徹底底地孤立無援。即使他們在家，情況也不會差太遠，但是一屋只剩下她和父親的生活痕跡，這屋就是沒有任何快樂的可能。她想過的最壞情況，就是自己奄奄一息，父親𣎴替她報警，由得她慢慢斷氣——這種想像的到頭，她訕訕地笑出聲。
「見咗你好多次。」
他們的開場白都一樣，交談幾次之後，二人熟稔。
母親感到平穩的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她依然可以從沉悶中發掘新鮮。只是，每次回到家，看見丈夫、林蓁，她便心煩，好日子在家便到頭，更激起她外出的欲望。
男人說他剛離婚，原因是老婆難頂，無法相處下去，他想找一個人到外國重新開始。
母親是她已離婚，原因是老公難頂，再走下去也沒有意思，她想找一個人救贖他。
慢慢，越聊越多，男人說他不能生育，但很想要一個兒子。
「我帶你哋母子一齊走。佢係你生嘅，我一定會鍾意。」
「你唔介意？要養多個人……」
「我又唔係無錢。不過，一個就好啦，你如果仲有多個仔，可能就太多。」
母親哈哈笑，滿臉洋溢幸福。她可以帶著兒子，逃離家，逃離丈夫，逃離女兒，她便終於不是林家人，不作一名母親。
回家，意氣風發，看見父親在打林蓁，難得喝止。
「打打打！個女畀你打死啦！」
「關你咩事！日日都係咁㗎啦，又唔見你之前出聲。」父親應，林蓁竟和他共識。
「以前係咁就代表而家係咁啦咩？」
接下來的日子，母親準備續期護照，一點一點地告訴弟弟要走了，將會有新爸爸，叫他誰都不要說，不然就要繼續對住舊爸爸。
「咁家姐呢？」弟弟問。
「你唔會有新家姐。」母親搖頭。
「咁呢個家姐呢？」
林蓁和弟弟不算親，她沒有身為家姐的保護欲，全因自身難保，何況只有她被打，看向弟弟，總有一種妒火。
「我遲啲都會同佢講。」
最後，母親執拾好行李（臨行前只有一點點衣物，她早就將家中的個人物品逐點逐點轉移到男人處），然後告訴林蓁和父親：
「我要同細佬走啦。」
父親當她發噏瘋，獨自入了房，關門。
只有林蓁激動：「你哋去邊？點解突然話走？咁我呢？我呢？你哋自己走？」
弟弟說：「我唔會有新家姐。」
「咩新？細佬，你哋要去邊？」林蓁情不自禁地流淚，一整屋，只有她一人情緒波動大。
母親看著她：「你好好照顧自己。」
「你哋真係走？」
「過都幾年你都大個。」
「你要抌低我一個？痴線！你走？你淨係帶細佬走？我呢？我都係你生㗎！你知唔知啊？嗚——」林蓁泣不成聲。
她有一種預感，莫名其妙的悲從心裡湧出，從此以後，她就失去親人，這是恐懼，徹徹底底地孤立無援。即使他們在家，情況也不會差太遠，但是一屋只剩下她和父親的生活痕跡，這屋就是沒有任何快樂的可能。她想過的最壞情況，就是自己奄奄一息，父親𣎴替她報警，由得她慢慢斷氣——這種想像的到頭，她訕訕地笑出聲。
「唔係真……好哋哋喺香港，你哋可以話走就走咩？都唔合理，細佬讀書點樣？」林蓁否定。
現實比電影更荒謬，她完全無法消化眼前情節，也不懂背後邏輯，只迷糊地被塞入一堆資訊，搖搖頭、搖搖頭，再被旁人狠狠撞擊，要她低頭。
「出去升中。」母親答。
「你識搞呢啲嘢咩？」
沉默。
林蓁知道有人帶他們走，感覺像，命運有份救贖降臨這屋，但偏偏無她的份。她不甘不願，為何偏偏是她呢，明明這幾年最辛苦是她！
「拜拜。」
「拜拜家姐。」
「唔好走啊……你哋講笑咋嘛……我唔會原諒你！我可以點……」
其他的細節，林蓁漸漸遺忘，只敢肯定，二人離去。
從此，家中剩下林蓁和父親。
現實比電影更荒謬，她完全無法消化眼前情節，也不懂背後邏輯，只迷糊地被塞入一堆資訊，搖搖頭、搖搖頭，再被旁人狠狠撞擊，要她低頭。
「出去升中。」母親答。
「你識搞呢啲嘢咩？」
沉默。
林蓁知道有人帶他們走，感覺像，命運有份救贖降臨這屋，但偏偏無她的份。她不甘不願，為何偏偏是她呢，明明這幾年最辛苦是她！
「拜拜。」
「拜拜家姐。」
「唔好走啊……你哋講笑咋嘛……我唔會原諒你！我可以點……」
其他的細節，林蓁漸漸遺忘，只敢肯定，二人離去。
從此，家中剩下林蓁和父親。
林蓁走到大學站，心跳加速，彷彿日光令她暈眩。
過了那麼多年，她已大學畢業，不再是昔日懵懂對萬事無措的中學生，只是每次想起舊事，她都會看見那個小小的自己，跪在地上不斷哭泣，然後已長大的她，眼睛總是濕潤起來。
她的輔導節數不多了。
每天都準時食藥的她，已經努力控制病情，不再出現躁期的不可自控，可是身體疲累。
她努力鼓勵自己：既然到了一個新階段，不如努力活下去——
有點猶豫，盡力而為。
過了那麼多年，她已大學畢業，不再是昔日懵懂對萬事無措的中學生，只是每次想起舊事，她都會看見那個小小的自己，跪在地上不斷哭泣，然後已長大的她，眼睛總是濕潤起來。
她的輔導節數不多了。
每天都準時食藥的她，已經努力控制病情，不再出現躁期的不可自控，可是身體疲累。
她努力鼓勵自己：既然到了一個新階段，不如努力活下去——
有點猶豫，盡力而為。
唔好意思，今日夜咗啲。
我哋聽日再見，多謝大家
我哋聽日再見，多謝大家
Live!
不是所有老母都是好老母
真，聽到世上只有媽媽好就覺諷刺
六、穴
除了家庭，到底還有什麼十分影響一個人呢？
現代文學家常常說，當今世上人類多數比以往更缺乏痛苦經驗，人對苦難的想像實在太少，沒有戰爭，沒有天災，人禍再慘烈，都不至於大規模動蕩，就算有病毒，全球受難，人們依然憑著極好的適應力，生活如常。資源充足、應對純熟，又開始追求後現代主義，接觸痛苦的機會，便越來越少。
一個人對痛苦的感受，漸漸只剩下自身交際圈子，例如家庭，例如朋友，例如戀人，例如工作。這些那些生活的瑣碎，早就蠶食一個人的心神。
現代青年怎樣感受除了愛情以外的惆悵，這是難題。不過，在愛情之中吃盡苦頭，也可令人有新境界。
「性的開放，是一種道德淪喪的表現——」
性哲學課上，老師問到，如果沒有造成後果，譬如兩個人陌生人在共識之下發生性行為，各自沒有伴侶，那麼，這樣的二人做愛有沒有什麼問題呢？
幾乎所有同學都回答「無傷害到人就得」「有共識最緊要」「自主」。
老師問：「喺一個哲學討論裡面，係咪只要唔違反傷害原則就得？係咪只要無傷害到人，嗰樣嘢就無問題呢？」
林蓁從夢中醒來。
除了家庭，到底還有什麼十分影響一個人呢？
現代文學家常常說，當今世上人類多數比以往更缺乏痛苦經驗，人對苦難的想像實在太少，沒有戰爭，沒有天災，人禍再慘烈，都不至於大規模動蕩，就算有病毒，全球受難，人們依然憑著極好的適應力，生活如常。資源充足、應對純熟，又開始追求後現代主義，接觸痛苦的機會，便越來越少。
一個人對痛苦的感受，漸漸只剩下自身交際圈子，例如家庭，例如朋友，例如戀人，例如工作。這些那些生活的瑣碎，早就蠶食一個人的心神。
現代青年怎樣感受除了愛情以外的惆悵，這是難題。不過，在愛情之中吃盡苦頭，也可令人有新境界。
「性的開放，是一種道德淪喪的表現——」
性哲學課上，老師問到，如果沒有造成後果，譬如兩個人陌生人在共識之下發生性行為，各自沒有伴侶，那麼，這樣的二人做愛有沒有什麼問題呢？
幾乎所有同學都回答「無傷害到人就得」「有共識最緊要」「自主」。
老師問：「喺一個哲學討論裡面，係咪只要唔違反傷害原則就得？係咪只要無傷害到人，嗰樣嘢就無問題呢？」
林蓁從夢中醒來。
那一門哲學課，她在暑期修讀，最終成績平平，大概是她沒有足夠聰慧的頭腦。
其中一節，談論到性開放，剖析了各性別理論，資本主義及社會趨勢，無人否認這是現代感情與舊時不同的地方。
以前喜歡一個人，無果，便與之疏遠，默默思念，或接受從此便無交集。現時喜歡一個人，即使無果，當中亦可開些花，依然時時見面，可能會牽手擁抱，在旁人眼中與情侶無異，做盡情侶之事，卻沒有名分。形體親近，但心未曾安然靠近。
這三年來，林蓁一直沒法談戀愛，除了因為對周立沖念念不忘，她還無法放下一件事。
當時與他分手後，偶然，他還會來找她。
「好掛住你，好掛住你。」他快速地說，多數是矇矓的夜，有時醉了。
起初，她好心痛，為何離開她尋找真愛以後，他需要賣醉呢？但她沒有問，從來，如果他要說，便會講。
她會用弱小的身軀接受他健碩的身，然後一同沉得越來越矮。他會親吻她，取出陰莖，插到她裡面。
從此，只要他要，來找她求歡，她便甘之如飴。
「我哋係咪可以一齊返？」她問。
「其實我仲好鍾意你。」他答。
隔日，他又消失，隔日，他又回來。她慢慢說服自己，他不過是還未見盡大世界，她才是安心之處——分手也是，他只是一時衝動。
其中一節，談論到性開放，剖析了各性別理論，資本主義及社會趨勢，無人否認這是現代感情與舊時不同的地方。
以前喜歡一個人，無果，便與之疏遠，默默思念，或接受從此便無交集。現時喜歡一個人，即使無果，當中亦可開些花，依然時時見面，可能會牽手擁抱，在旁人眼中與情侶無異，做盡情侶之事，卻沒有名分。形體親近，但心未曾安然靠近。
這三年來，林蓁一直沒法談戀愛，除了因為對周立沖念念不忘，她還無法放下一件事。
當時與他分手後，偶然，他還會來找她。
「好掛住你，好掛住你。」他快速地說，多數是矇矓的夜，有時醉了。
起初，她好心痛，為何離開她尋找真愛以後，他需要賣醉呢？但她沒有問，從來，如果他要說，便會講。
她會用弱小的身軀接受他健碩的身，然後一同沉得越來越矮。他會親吻她，取出陰莖，插到她裡面。
從此，只要他要，來找她求歡，她便甘之如飴。
「我哋係咪可以一齊返？」她問。
「其實我仲好鍾意你。」他答。
隔日，他又消失，隔日，他又回來。她慢慢說服自己，他不過是還未見盡大世界，她才是安心之處——分手也是，他只是一時衝動。
以往她一直誤會身體的親密等同心的距離，既然他回來，留在她身邊，當中應該有愛的成分。
好的時候總是很好，他會楚楚可憐地說眼中只得她一個，奉上所有關懷體貼，記住她的經期，時時有驚喜送上；使她覺得，也許二人的感情只是需要經過一些磨難，但還是會很好的。
最後，她才知道，其實是他和喜歡的人吵架了，才回來找個安慰。擁抱的溫暖，原是不夠她緊緻濕潤的陰道那樣熱情，可以包裹他的垂頭喪氣，又養足精神，挺胸抬頭地與另一個女子見面。
到他和A小姐一起時，便完全斷絕了和林蓁的聯絡。
最初林蓁還會傳訊息給他：
「原來你同咗第二個一齊？咁點解一直搵返我？」
「點解唔早啲同我講啊……」
「我以為你鍾意我。」
又覺得太過丢臉，於是逐句刪除，故作瀟灑無事，然而夜夜垂淚。
好的時候總是很好，他會楚楚可憐地說眼中只得她一個，奉上所有關懷體貼，記住她的經期，時時有驚喜送上；使她覺得，也許二人的感情只是需要經過一些磨難，但還是會很好的。
最後，她才知道，其實是他和喜歡的人吵架了，才回來找個安慰。擁抱的溫暖，原是不夠她緊緻濕潤的陰道那樣熱情，可以包裹他的垂頭喪氣，又養足精神，挺胸抬頭地與另一個女子見面。
到他和A小姐一起時，便完全斷絕了和林蓁的聯絡。
最初林蓁還會傳訊息給他：
「原來你同咗第二個一齊？咁點解一直搵返我？」
「點解唔早啲同我講啊……」
「我以為你鍾意我。」
又覺得太過丢臉，於是逐句刪除，故作瀟灑無事，然而夜夜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