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男朋友」三字,詠彤神經頓時繃緊。
「唔係呀。」詠彤收起笑容地搖頭,語速很快地否認。
「家姐!」只見弟弟阿達這時喝着凍朱笑問:「係咪噚晚嗰個人呀?」
「噚晚邊個呀⋯⋯」詠彤摸着熱得痕癢的後頸,道:「細佬你再亂講我下次唔整雪米糍畀你食㗎。」
「問、下、咋、嘛~」阿達把每隻字分開來說地笑道,再喝了一口凍朱後便離開座位:「媽咪我去廁所先。」
現在小學生有另一半也是很正常的事了,弟弟聰明地盤問姐姐的感情狀況,雖不奇怪,但還是讓詠彤有點忐忑。
「食飯先 夜啲再傾」
詠彤匆匆傳出。
有這麼明顯嗎?——詠彤心裏的甜蜜和煩惱參半。
身邊的試探彷彿是一種甜蜜提醒,提醒着剛墮入愛河的詠彤是真的在談戀愛的事實。那讓仍然有點未習慣自己已經和金仔在一起的詠彤,更能感受到這段感情的實在感,這是好事。
而煩惱,則在詠彤心中寫得很清晰——詠彤愛上了一個不能讓大家知道身份的人。
至少,現在是這樣;未來⋯⋯不知道。
「詠彤,」驀然,母親打斷了她的思緒,淺笑地徐徐問着:「你真係拍緊拖呀~?」
自詠彤懂事以來,母親從沒過問她的感情狀況,而此刻對方會這樣問,詠彤覺得是自己真的表現得太明顯。
詠彤保持鎮定,邊搖頭否認邊喝着熱檸蜜緩解尷尬——除了這樣,她覺得自己沒有其他選擇。
可是,母親的笑容卻沒任何壓迫感,反而很是隨和地說:「想拍拖咪拍拖囉~阿媽又唔會唔畀你嘅。」
吓?
乍聽此言,詠彤先是一愣——
不會管我?
「冇拍拖呀。」詠彤輕聲說,心裏仍然對母親的話存疑。
說畢,母親更竟輕輕捉着詠彤的手臂:「阿媽就唔知你依家有冇拍拖啦~」
其實她已經猜到詠彤談戀愛一事,母親看女兒,總錯不了多少。
只是,她同時知道自己不應該讓女兒感到壓力。
「總之阿媽唔會阻止你拍拖啦~」母親的雙眸中流露出對詠彤貼心的愛:「阿媽呢⋯見到你哋開心咁就得㗎喇⋯⋯」
「你哋」是指詠彤和弟弟,抑或連家裏那男人也算在內?詠彤並不清楚對方心裡的答案。她只知道已經喪失工作能力、飽受歧視的母親已經盡力融入這個地方、盡力照顧這個家庭。
母親學歷只到小學畢業,人生上半段在打童工和養家中度過,結婚後一段時間又重病纏身,承受着丈夫的侮辱痛罵、婆媳問題的煩擾,她全都是面不改容地盡力釋出善意,毫無怨言。
經歷着悲劇人生的母親,明明可以逼迫小孩走一些她未走的路——努力讀好書、贏比賽、獎學金等等⋯⋯
把子女和自己視爲一體,讓子女經歷自己未經歷過的成就,最後把子女的成功視爲自己的成功——這種父母在子女身上尋求內心安定的防衛機制在社會上屢見不鮮。
然而詠彤眼前的母親,卻只在乎她快不快樂⋯⋯
或許,她已經喪失感受快樂的能力了——所以,只要女兒感受到快樂,她才覺得自己是一個盡責的母親,不是某人口中的「廢人」。
「知喇⋯⋯」詠彤一時感觸,也輕撫着母親瘦削的手臂:「你都要開心啲㗎嘛!你唔開心身體都唔好。」
只見母親聽後會心微笑,而弟弟這時也從洗手間回來——只屬於母女之間的話題,也是時候完結。
阿達看着詠彤狡猾一笑,然後又喝着凍朱若無其事——這個調皮的弟弟總是讓詠彤陷入一點忐忑的狀態。
不過,詠彤並不覺得自己隱藏不了這段戀情,儘管弟弟和母親對其起了疑心,但是只要她死口不認,其實她們也不能怎樣。
最貼近她的危機,始終,也是學校裏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