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去睇醫生
第六百四十六章──命運之輪.三
「如果真要選擇犧牲一個的話,那便我來好了。」
「你們誰都不用死。」
「我死就好。」
尹月聞言,聲音消失不見。
以軒同樣一怔:「太陽……」
太陽訕笑著開口:「以軒,抱歉。」
「你說得對,在太陽部落那麼多年,我總是把你當作尹月。這種想法很自私,害你那麼辛苦。」
「我一直都在想,當你醒過來以後,就要正式跟你道歉。」
以軒默然無語。
片刻,他才緩緩開口:「我一直不擅長與人交流,哪怕在進入尹月體內,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但在太陽部落中,我一直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我是生存著,卻又與我想像中的生存不太一樣。」
「太陽,我沒有恨你。或者說,是在與風子溝通、交流以後,我才明白那年於異域時,我一直感受到那種複雜的情緒。」
「在風子體內,我就像【軒】之中,靜靜地觀看。但同時,我也能感受到風子的情緒、由情緒繼而衍生的各種判斷。有衝動、魯莽,但我卻總會支持著他。」
「這是我夢想中的生活,哪怕被人嘲笑也好、做鬼也罷。」
「太陽,那時候你看我的目光……我是羨慕。」
「羨慕有一個能夠如此惦記著自己的伙伴、兄弟、朋友。」
「但現在,我不會再羨慕了。」
以軒笑了起來:「哈哈,因為我也有我的朋友了。」
…………
太陽只感一陣莫名的感動。
就在這時,尹月突然厲聲暴喝:「太陽!為甚麼!為甚麼你寧願要自己死,也要讓那個賤人活著!」
「為甚麼!!」
識海陣陣波動,光線在扭曲著。
只是太陽仍然很平靜:「尹月,曾經我也有像你這樣想過、掙扎過。」
「這樣算不算活著呢?沒有身體、像寄居蟹一樣存活在體內,如鬼一般,真的是生存著嗎?」
「所以,也有了起初覺醒以後,與張風爭奪身體的事情。」
「這些,你都知道。」
「但你知道,為甚麼之後我再沒有爭奪過身體了嗎?」
尹月沉默不語,只是識海的扭曲顯得他的情緒並不平靜。
太陽續道:「我觀看著張風的記憶,如看電影一般。」他笑了起來:「他的人生當真很是有趣。他的性格隨和,但卻有一種莫名的親和力,總是令人想靠近。這也令他身邊總是無緣無故地聚起了一群人。」
「由曾江孤兒院的孩子們、朝陽市的伙伴、首都、東湖……他身邊總是有一群人,願意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
「我一直在看著,幸好成為靈魂的我不會疲倦,總是靜靜地觀看著他,時而給予建議、指導,時而與他吵鬧,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決定。」
「當我回過神來,我才發現──尹月,我樂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哈!」尹月大笑開口,只是他笑得像哭一樣:「太陽!我的太陽!你現在是說,你跟以軒一樣甘心做一個跟屁蟲嗎!?」
「是啊。」太陽很是坦然。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是與你一起年少時的無憂無慮。」
「但在這之後呢?」
「我成為了第一名機士,肩負起拯救世界的任務進了異域;」
「我成為了重生市的爪牙,到處抓捕我們的族人,為的卻是救他們;」
「我成了異域之王,帶領他們逃往異域;」
「我成為了太陽部落的族長,在異域為了他們征戰;」
「我為破局背負著重任與以軒闖進聯邦,最後死在了曾江……」
「尹月,我累了。」
識海的扭曲戛然而止,似是變得無比沉重。識海自然無法產生實質的重量感,那是一種莫名的氛圍。隨著太陽一句一句道出,那種壓力如山般壓下來。
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
「但之後,我醒過來,像以軒一樣擔當張風的臂助。」
「身份是張風的,壓力也是張風的。」
「我自私地說──真的很輕鬆啊。」
「在首都以北,我連殺兩台魂甲,後來是張風帶著我逃去。這種有人依仗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平千山當年說過,我是一個完美的執行者。我最適合的,是聽從命令然後行事。但我卻不像張風那般,擁有強烈的個人意志。」
「他的意志,是守護。守護他身周所有在意的人,為此,他能夠上天遁地,義無反顧。」
「而我……只會感到深深的疲累。」
太陽苦笑兩聲:「哈哈,所以你說的是錯的。」
「張風並非沒有存在的必要,而是只有他,才能夠團結起這一切。冷靜理智如以軒、衝動魯莽如我,都只會心甘情願當他的臂助。」
「尹月,這一切都是我欠了你。當年你的犧牲,也是為了我們能夠逃出去。」
「所以現在,就由我來償還這一切吧。」
太陽輕笑道:「以軒,那小鬼以後就交給你了。」
「…………」這種情況太過複雜,哪怕是恢復記憶的以軒也是不知如何應對,只能沉默。但他內心仍然萬般不願犧牲太陽。
真要數犧牲的──
只能是尹月。
以軒只想犧牲尹月。
……………
嗡!
空間戛然一顫!
懸浮於半空的三顆靈魂同樣微微顫抖著。
白光彌漫的空間產生了裂縫。
就在這時,尹月的聲音平靜響起:「太陽,我明白了。」
「或許很可笑。」
「太陽,你或許知道、或許很貼心地裝作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我從來不想獲得甚麼,更不介意你與誰在一起。我只想靜靜地看著你,希望你身邊永遠有我的一席位。」
「但我卻不知道,原來你一直承受著這些。」
太陽一怔,似是意識到甚麼:「尹月……你在做甚麼?以軒!你在做甚麼!!」在這一刻,太陽能夠感受到尹月的存在。哪怕尹月說著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但太陽卻能夠洞悉尹月的所有想法──一如往昔。
以軒同樣愣住:「啊?我甚麼都沒做啊……」
「生死裁決,算的是念頭。因為念頭不會撒謊。」
尹月輕聲笑起來:「太陽,我很安慰。直至最後的一刻,你都沒有放棄對我的救贖,從來沒有一刻想要我死。這……令我很安慰。」
「尹月!」太陽大聲咆哮著:「這算甚麼啊!你那麼努力活過來,現在都是為了甚麼啊!!!」
「該死的是我啊!」
「不是的,我的太陽。」尹月語氣盡是溫柔,如月光灑下:「沒錯,我是想活著。但若是活著的世界沒有了你──」
「我寧願死。」
太陽聞言為之動容。
那情意之深,令太陽聲音都帶著哭音:「不要啊!尹月!」
多年前,尹月願意為了救出太陽他們,選擇了犧牲自己。
多年後,尹月……再次作出了同樣的選擇。
生死裁決,兩票足矣。
以軒無比強烈而堅定的念頭,以及最後因為太陽的想法、毅然選擇犧牲自己的尹月。
白色的空間徹底的碎裂開來,漆黑的空間取而代之。但碎裂開來的白光形同星辰閃耀,卻又像無數被吞噬的力量般漸漸消散。
「永別了,太陽。這次是真正的永別。」
「雖然最後無法與你異魂同體……但或者,過去這麼多年的痛苦,是為了爭取最後這一次與你的告白……及告別,也算是不枉了。」
每個人的初戀,都跟史詩電影一樣偉大。
這是某一套電影的句子。
不分性別、人種、年齡。
單純的愛情,已足以動容。
以軒無言的沉默;
太陽痛苦的咆哮;
尹月最後的告別。
命運之輪的轉動,最終把他們帶回這裡,作出了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