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冬彌和阿蚊神色凝重地走在前頭,帶領大家走進海貴苑的公園——一大塊混凝土組成的空地。
本來栽種的花草早已枯萎,夢菌叢生。每顆夢菌,都代表著生命的流逝,有如幻墟地的墓碑。這個屋邨舊日的慘劇,被夢菌烙印了下來。
除了夢菌外,公園隨處可見廢棄的火槍和各式武器、包羅萬有的雜物、血跡。
「哼,當時那班邪教徒,就是由公園開始,攻入火槍社的基地。」阿蚊隨手揮動消防斧,「短短一小時內,公園的屍體就堆積如山。」
可夕兒立即回應:「既然是這樣,為什麼我們現在完全看不見屍體——」
阿蚊激憤地大叫:「怎樣啊小孩!即是妳殺人不認帳了?!妳——哎呀!」
彈阿蚊額頭的冬彌道:「夕兒不是這個意思,她指的應該是,那些屍體究竟到了哪裏。」
阿蚊悶哼一聲,似乎他也明白錯不在夕兒,只是想宣洩委屈。
小浪小跳步:「呢,屍體應該是被清道夫清理了。那輛垃圾車裏,除了無臉者以外,亦有一般人類的屍體。」
夕兒歎一口氣:「當人類身處陌生情境,為了消除未知的恐懼,往往套用自己熟悉的框架,將情境合理化。當一切變得可以理解,自己就會安心。相比清道夫當我們是垃圾,這個世界更加可能是混沌無序,我們存不存在,清道夫根本不在乎。」
小浪只是凝視夕兒,露出微笑。
冬彌對我們展示著地圖:「海貴苑總共有6座,海悅閣、海樂閣、海翠閣、海藍閣、海銀閣、海澄閣。如果地圖的標註顯示正確,聖液坐落在離我們最遠的海澄閣。」
對,我們來到海貴苑,不是為了討論哲學。
我們,是為了搶奪鋼筆而來的。
[16.6]
我們抵達海澄閣的樓下。這棟長型舊式屋邨樓高十層左右,外牆油漆剝落,大堂大門被鎖上了,一副頹垣敗瓦的模樣。
「這裏以前並不是這樣的,」阿蚊五味雜陳道,「每棟大樓都有人居住,大家還會在門口分配糧食,商討生存策略……」
可冬彌沒空傷春悲秋,她已在擬定策略。經過一番討論,我們達成共識,我和冬彌一組,搜索6至10樓;阿蚊、小浪和夕兒一組,搜索1至5樓,2小時後在大堂會合。
隨著阿蚊用消防斧把大門門鎖砸破,我們推門而入,搜索行動就這樣開始了。
幻墟地沒電,升降機無法使用,因此我們兩組人都必須走樓梯。
我和冬彌走在最前方,畢竟我們要到更高樓層。
我發現冬彌越走越快,彷彿趕著做什麼似的。
「冬彌……冬彌……」
我好不容易跟上她,此時我們已抵達6樓。
我捉住她的手臂,她抱胸喘氣,握緊拳頭。
「……冬彌?妳沒事嘛?」我焦心問道。
「你覺不覺得,阿蚊他有點不妥?」冬彌終於開口道,而且壓低了聲量。
「……他有什麼不妥?」 我意思是,他一向都是不妥的......
「自從我們在公園遇襲後,他就是……有些不同了。他有東西在瞞著我。」
「會否只是妳太緊張,想多了而已?」
冬彌靠牆深呼吸,眼睛也不太睜得開:「我的判斷根本不可信,我總是會做錯決定,害了大家。」
「冬彌,妳說什麼啊?如果沒有妳,我們根本不會在這裏——」
「阿琦。」
我盯著顫抖的冬彌,她皺著眉:「你說得沒有錯,如果沒有我,你們根本......不會在這裏。」
「……」 我完全不懂回應。
「就是因為我的固執,我們E班才會被困幻墟地。」
「……怎麼會啊?」 我對失憶前發生的事,全無印象。
「就是因為我的自以為是,靜萱同學才會前往聖殿,然後慘死……」
「那跟妳沒關係。」
「就是因為我的懦弱……你才會……」
「......才會?」
冬彌彷彿花光畢生力氣,才吐出三個字。
「掉下去。」
......什麼。
我越聽越糊塗:「冬彌,你說我掉下去......是什麼意思?」
冬彌淚流滿面,迴避著我的視線。
「......冬彌?」我摟著她的肩膀,可她甩開我。
「阿琦同學,就連你姊姊……都是因為我的自私……因為我!全部都是我啊!是我啊!」
冬彌無緣無故喊叫起來,手足無措的我抓著她兩肩:「冬彌,妳怎可能會是自私?妳不要再亂——」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失憶的你,已經將一切忘記了......而且阿蚊不讓我說,他不讓我說......所以你眼中的雨冬彌才會是個好班長,而不是……不是......」
我一頭霧水之際,冬彌倏忽靜默,瞳孔擴張的雙眸直盯我身後——6樓的走廊。
冬彌的臉色煞白,彷彿被吸血鬼吸乾了血般。
恐懼如藤蔓攀上我的背脊。
好一會兒,我才緩緩轉過身,呼吸和心跳都幾乎停在那一霎那。
我,看到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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