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雪房殘肢案(下)
一股似曾相識的惡臭味⋯⋯
「你來了?」
光管閃了兩下。
「對不起,手頭沒有完整的屍體,未能還原肉體。」
光管再閃了三下。
之後氣味便滿滿消失。
某程度上法醫的角色很被動,警方轉交屍體給我們檢驗,完成報告後交給他們。如有需要,再轉交死因庭。
例如這宗案件,如果死者沒有失踪報告,未能在失踪報告中對比,也不能尋找家人協助檢查DNA。加上警方如沒有任何線索,找不到兇手的話,真相就會石沉大海。
這具殘肢就會以無名屍的形式儲存。一段時間後就會在公墓下葬,而背後的故事和真相就會跟著屍體化成白骨,永遠埋在泥土下,不見天日。
現時,法醫能做的唯有將屍體提供的線索盡力還原。每個人的生活習慣、成長、飲食都會留在我眼前的斷肢上。
我與法齒科同事在檢查死者頭頭骨及牙齒發現,死者恆齒齊全、並未長出智慧齒,仍然藏於牙床。牙齒有酸性侵蝕的情況。另外,評估牙齒咬合面及磨耗情況,做出以下推斷:
死者年齡為20-30歲,對牙齒的清潔情況一般,有扣喉習慣。扣喉時胃部物質及胃酸會一同沿食道經過口腔嘔吐,久而久之胃酸會對牙齒造成侵蝕和蛀牙。
根據研究,有扣喉習慣的男女比例中,女性比男性高。推斷死者為女性。
但是另一個更大的問題是,無法斷定所有斷肢都是否屬於同一個人。最大可能會是4位受害人,每個部分均屬於不同的人。其他部分的斷肢沒有明確的標示,唯有作DNA檢查,確認死者人數。
其他斷肢提供的線索不多,只好等待警方的調查。
事件引發大眾討論,各大報章雜誌、論壇及社交平台都議論紛紛。死者身分未明,慘遭肢解。酒店發生這樣的事後被受抨擊,甚至有客人集體要求酒店作出賠償。
警方也調查酒店所有員工,其中自助餐餐廳的員工更為重點調查對象,因為他們經常使用該雪房,若要將殘肢放入也十分容易。
另外,重點調查對象也有送貨公司員工。食材供應商的送貨員工,有可能在送貨到雪房時,一同將偽裝成肉類的殘肢一並送入雪房。酒店每次的送貨量都很多,有人趁機魚目混珠,偷偷運送都可成事。
但是涉及的人數眾多,問話需時長,並不能一時三刻完成。殘肢就繼續保存在冷藏室,等侯真相的來臨。
在得到警方消息前,我先收到DNA檢查結果和蠅蛆分析結果。從報告得知,殘肢分別來至兩位不同的受害人,均為女性。由於屍體被低溫雪藏再解凍,無法評估死亡時間。但可以肯定的是殘肢是在開始腐化階段才被放到雪房冷藏。
屍體在特定的低溫情況下會停止腐化,原理就好像凍肉一樣。在腐壞前低溫冷藏,它就會不會腐化,直到你再從冷藏庫取出,溫度漸漸變會正常,腐化的過程就會繼續。
同樣,屍體開始腐化,之後低溫冷藏,腐化作用中的細菌和蠅蛆停止運作。但溫度上升後,腐化作用就繼續。
唯一有突破性發展的是左手,檢驗人員在死者的手指甲縫中抽取到人類皮屑組織和小量血液,這有可能是唯一兇手留下的線索。但由於沒有對象比對,也是無法進行下一步行動。
現在手上都有不同重要的線索,萬事俱備,只欠兇手的身分。距離真相只欠這一步。
這宗案件有兩名死者,她們曾經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曾經都與我們一樣,有名、有姓。但一日不破案,一日都沒有機會還原她們真實的姓名和身分。她們都不能確確實實地以一個人的身分離開。
在這困局下,我回憶當日酒店遇到帶有惡臭味的靈體,作出以下推斷:
被靈依附在旁邊的櫃檯服務員和餐廳廚師最有可疑。廚師熟悉動物各部位,也需要協助處理動物的肢體。而分割屍體所用工具是鋒利的刀,更是廚師每日都會接觸的工具,在處理屍體上應該沒有難度。
盡管我有陰陽眼,可以與靈體溝通也好,我都不能繞過科學,妄下判斷。陽眼所見的並不代表科學。即使我有此推斷,都不能成為呈堂的証供或警方逮捕二人的原因。也不能干涉警方調查工作。但是,我又期盼「顯靈」,讓追查兇手的事可以有新的突破,案件能沉冤得雪。
警方盤問酒店職員及助餐餐廳的員工後均不能問出任何可疑之處。警方未能查出兇手,法醫未能對比檢查。只能將案件現時所得的線索及情況紀錄在案,當有新線索。兩名死者的殘肢就此繼續保存在冷藏庫的一角,靜靜等待。
驗屍報告最終都無法替兩名女士寫上姓名,只能以一串特定安排的子母和數字代替,也無法寫上她們的死因,對她們來說是一份不完整的報告。但是,這已經是我盡力檢查、分析所得的結果。
很抱歉,我無法替妳們尋找事實的真相,不能為妳們彰顯公義。
法醫科是一門專業的學科,不能單憑三言兩語,毫無科學支持的舉證就指證誰是兇手。儘管我充滿內疚,但也只好接受。世事就是這樣,往往未能如意。
今天難得趕到正常的午膳時間,我走出走廊,我看到一個雙生靈的靈體站在暗角,我們互相對望,然後他悄悄穿過牆壁,離開走廊。
雙生靈、雙生兒⋯⋯
但我手上沒有雙生兒的案件,所以就不以為意,以為是遊魂或其他同事的案件。
我走到餐廳,看到2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生坐在二人位置用餐,我呆了一會兒,還以為自己眼花。
「喂!你為什麼呆在這?」馬醫生從後拍拍我的肩膀問。
「沒有甚麼,看看有沒有位置吃飯。」我假裝沒事回答。
「這個泰國海南雞飯很好吃出,可以試試。」馬醫生指著餐牌推薦給我。
「我從未看過有這個餐,新推出?」
「不是,已經出了一段時間。」
「我每次都是來買三文治,都沒有留意到餐牌。」我又偷偷看看那邊的雙胞胎姊妹,她們深深的吸引著我。
「你吃這個嗎?」馬醫生問。
「甚麼?」
「海南雞飯呀!」
「哦,好呀。」我敷衍回答,繼續看她們。
這對雙胞胎真的好像鏡子裏反射過來。不但臉孔一樣,連髮型都一樣。她們對著坐,一個用左手,一個用右手。若一時看錯,便誤會靈魂與肉體一起吃飯。
「你看甚麼?這對雙胞胎?她們好像是實習護士,一個再內科、一個在骨科。」馬醫生按照我的視線方向看,說。
「哦⋯⋯」我點點頭說。
我排隊領取午餐,看著手上被切件的雞塊,聯想刀廚師用斬骨刀的情況,手起刀落,將一隻完整的海南雞變成一塊快雞件。我想起雪藏室的殘肢。呀!為什麼我會叫海南雞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