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22: 拳擊手之死
今天接到的案件是一名正直壯年的年輕男士突然在家暴斃。
死者是一名運動健將,參與不同的運動,包括馬拉松、游泳及拳擊。也是一名健身教練和拳擊教練。生活習慣健康,飲食均衡,無吸煙、喝酒的習慣,也沒有家族性遺傳疾病。
「現在時間是上午9時30分,我是法醫蔣靜文,現在替死者郭鍾嘉灝進行驗屍。死者身高167厘米,體重63公斤。死者面部有瘀青,受傷時間約死前72-24小時。手、腳有擦傷和瘀青,受傷時間推斷為72-24小時。死者生前曾經與人發生打鬥⋯⋯」
根據早前與家屬會面所知,死者生前有頭痛,但未有尋求醫療協助,只是單單吃止痛藥。
死者忽然暴斃,而且長期頭痛有可能是腦中有腫瘤、腦血管畸形等情況,加上死者身體有外傷,不排除是意外導致高血壓性腦出血或顱內出血等因素。所以需要進行X-ray檢查,進一步確認死因。
同時,也抽取死者的血液、尿液及胃部內容物,檢查作毒物化驗。
「啊生,你來。」我叫啊生幫忙協助抽取樣本。
上次啊生犯錯的情況我已報告馬醫生和相關的督導老師。雖然,上次家屬只是取了死屍的頭髮,但也屬於嚴重事件。他不但被警告,而且需要額外交反省報告及家屬哀傷處理方法的功課。
被罰的啊生恢復原狀,成為那個按部就班,規規矩矩的新人。他不敢私自做事,全都是我叫他,他才敢做。我都不曉得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明明已經漸漸上手,但就因為一件事就打回原型,他這次的實習究竟有何意義。
但是,作為醫生,基本的措施和守則不可不守。希望他可以好好反省和銘記這次的錯。某程度上,犯錯都實習醫生必定會發生的事,只是所犯的錯是多大。
「蔣醫生,樣本抽好。」啊生說。
「好。你根據現在有的資料,你有甚麼推斷?」我問。
「死者有外傷,也有頭痛,有機會是受傷導致的猝死。但需要進一步x-ray檢查。」啊生謹慎地說。
「沒錯,死者單位死因可能有很多,單憑死者表面不可能知道,所以不可妄作判斷。安排死者照x-ray及CT。」
正當啊生處理照X-ray 的事宜,壯健的死者顯身,曲起左手踭,用右手手掌包著左手拳頭。擺動左手手臂,作出攻擊動作。
「蔣醫生,結果顯示死者左邊腦內有血腫。」
腦內有血腫成因可分為外傷性和自發性。外傷可以因為受到撞擊而出現而。另一種自發性可以是腦血管畸形,自行破裂。
此外,還有第三種可能,兩者同時出現。死者先有隱性血管畸形,再加上撞擊,導致破裂出血猝死。
電腦掃描可更進一步了解死者頭部結構及血管形況。更準確了解死者的狀況。
也需要稍後解剖檢查死者會否因為患有高血壓,所致左心室肥厚及細小動脈硬化性固縮腎。出血及可疑部位腦組織也係要進行切片檢查,是否有病變組織。
「蔣醫生,死者左邊頭顱有明顯外傷,有瘀青。也發現有頭骨輕微骨折、出血成半月形,應該是外傷性出血。是硬腦膜下出血。」啊生指著掃描的影像說。
「啊生,你記得死者生有頭痛嗎?可以進一步請死者家屬提供更多資料?我覺得有點奇怪,一個拳擊教練無可能不知道保護頭部的重要性。加上,死者是在家中突然暴斃,並非拳擊比賽或訓練是出事。死因十分有可疑。」我說。
「明白。說起來也有點奇怪,死者只是拳擊教練,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傷痕。就算是與學生對打都不會受如此重的傷。」他說。
「你好像好熟悉拳擊。」我問。
「小小啦,早幾個月開始玩,做運動減減壓。」他笑笑口地說。
我看看他的體格好像都比之前強壯。
「哦,上班很辛苦嗎?」我問。
「不是,只是想變得壯一點。女生喜歡壯健的男生,單是學歷高是不行。」他沾沾自喜說。
「你有目標女性?」
「骨科有為實習護士長得很好看,黑長直的秀髮。是天使般的女生。」
骨科實習護士,黑色長髮。我回憶起之前看到的雙胞胎姊妹,就是因為看得入神叫錯了海南雞飯吃。
「她是用左手?還是右手?」我問。
「應該是左手。我看她的手錶帶在右邊。」
「用左手的是內科實習的。你連人家是雙胞胎都不知道,看起來你都不太認得她。」我說。
「真的?聽說做內科那位很兇。」他被嚇到。
這件事說了人不可以貌相。
「以生物學來說,雌性動物會選擇身體機能強壯的雄性動物,都是為了繁衍和保護家庭之用。」
啊生應該完全沒有想到我會用生物學的角度分析追求女性這件事,完全接不上嘴。
完成所有檢查後,將死者遺體重新送往解剖室,抽取組織檢驗及進行切片檢驗。而死者鍾嘉灝一直都在旁邊看著,一直等候合適的時機。
「啊生,你送樣本上去。之後去做你的功課。」我打發啊生,好讓嘉灝可以說。
啊生捧著一大盤樣本推開大門,離開解剖室。
「醫生。究竟我發生了甚麼事?我忽然眼前一黑,暈一暈。之後就離開了。」啊生心急地問。
「現在還未知道,要進一步檢查。」我看看手上的文件說。
「會不會關我打拳事。」他問。
「你不只是拳擊教練?你有打拳賽嗎?那麼傷。」
「我有打地下賽。」他低聲說。
「甚麼比賽?」我再問。
「地下拳賽。」他不好意思地說。
地下非法場所種類繁多,各式各樣的賭局、毒品派對、無牌酒吧,如果嫌馬會的賭博不夠賠率不好也可以光顧地下莊家,想看精彩刺激的賽事也不只有賽馬、足球,可以試試賭拳賽。
壯健的拳手在擂台激鬥、拳拳到肉、汗水淋漓,你一拳我一拳,一閃一擋,何其刺激精彩。
地下拳賽有較高的獎金和出場費,是不少拳手找快錢的途徑。同樣,這種拳賽的裁判和醫療隊伍都會較差。為了賽事的刺激感,通常都會容許拳手作威脅的攻擊,賽例如同虛設。
基本上地下拳賽都是玩命的行為,將自己的生命壓在擂台上賭博。骨折、受傷都是常事,死亡案件也不罕見。
「你打地下賽?」我問。
「是,死之前一天晚打。」
「有被擊中頭部?」
「地下賽想怎樣打就怎樣打,無甚麼規矩。」
「你是拳擊教練,你都很應該知道攻擊頭部的嚴重性。我們已經替你進行電腦掃描,推斷你是因為外傷性臚內出血。因為被人擊中頭部,導致內出血。」我展示掃描的影像說。
「不會的,我被人打中之後都沒有問題。還繼續打,最後打贏了。贏了七萬多。」他不相信我,更自豪地說他即使被擊倒但都贏了。
「有一種叫作遲發性臚內出血。不是你被擊倒的那刻出事,可以像你一樣之後24至72小時後才出事。」
他這刻才覺醒自己的死與拳擊環環相扣。
「我一生鍾愛拳擊,因拳擊而死也不是件壞事。」他感概。
「因為拳擊、刺激感斷送生命,值得嗎?你一生最愛的應該不只有拳擊。」我用手指著他遺體手臂上一個嬰兒圖案的紋身。
「我打地下賽也不單只是因為拳擊,還因為我想娶嘉嘉。她有了我小朋友,我想給更好的生活她。單靠教拳維持不到,我才出山。沒想道⋯⋯」觸動到內心深處的時候,外表多壯健、多堅強的人都無法強忍淚水。他邊說邊哭,最後更哭成淚人。
我說服他,如其在這痛哭,不如去看他最愛的人。把握最後的機會去看看她,看看他的小朋友。即使未能看見小朋友出生,但都叫看過他。
為了想賺更多的錢而冒這樣大的風險,值得嗎?萬一,嘉嘉知道他為了她們母子冒險打地下拳賽,更賠上生命。你叫他們如何面對將來?如何面對嘉灝的父母?
幾星期後,檢測結果出來。死者腦部組織檢驗到變異。是隱性血管畸形,最常見是先天形成,病人並不會知道自己患有。再加上拳擊比賽撞擊,導致畸形瘤破裂出血,導致臚內嚴重出血,最後導致死亡。
「損傷是主要死因,疾病是潛在的輔助因素」
這是我對郭鍾嘉的死作出的總結。並將驗屍報告轉角死因裁判官,按情況再決定是否需要進行研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