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封信,我已經看過了無數次。但我一直都沒有把它帶回家,我不是不原諒憶洛,要說的話,我並沒有任何資格去怪責憶洛。
我不能原諒的,是軟弱無能的我,還有這個昏暗的世代。
我更擔心的,是我要是原諒了自己的話,憶洛會否就從此淪落成一個「曾經在我生命出現過的人」。
我不能忘記憶洛,不單單是我自己情感上的原因,更是我不想憶洛在這時代的洪水猛獸下,被沖刷得一乾兩淨。
我一直都不去台南水晶教堂取回那封信,大概是想要保留著和憶洛之間最後而唯一的連繫,彷彿我不完成這一件事,即使看不見憶洛,但她就尚在我身邊活著一樣,就像當年在中學的時候,有著不同的約定,想著那約定,就像想著憶洛本人一樣。
可是,自從看見了予曦之後,我好像可以開放了一點點。
她好像放下了對弟弟的愧疚,但弟弟有否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嗎?我想起她在陽明山時說的話:要帶著弟弟的樂觀活下去。
抱憾而長終,這是憶洛所樂見的嗎?
「予曦。」我叫喚了與我同床的她。
「嗯?」
「你想你弟嗎?」我問了一個不得體的問題。
她沉默了一會。
「想呀。」她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和之前相比呢?」我轉身看向她。
她也轉過身看著我,睡前沒有化妝的她,我雖然看過很多遍,可是,這麼認真地看,還是有種新奇的感覺。瀏海輕輕遮蓋著她清秀的眉,然後在碩大的眼眸上讓開位置。
她看著我,認真地想著。
「我覺得,以前的想念,像一把刀子插在身上,很難不去想它,也不是說想,而是每一下的動,它都會痛,我也不知道這是想念,還是不能忘記。」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
在這認真的時刻,我差一點唱了開口。
「那現在呢?」我問。
「現在……」她思考了一下。「刀子不見,傷口也好了,雖然疤痕有時仍然隱隱作痛,可是,我現在能跑能跳,還有……我能擁抱。」
「那就好。」
我沒有把話題帶回自己的身上,只是任由夜晚的寂靜伴著我倆入眠。
那一夜,我好像又一次夢回憶洛。
夢中的楊憶洛,沒有隨年歲而變老,仍然如初見的時候。她伏在桌子上,長髮披在她的肩上。
我站在遠方的某地,不敢踏前一步,我怕,我怕像上次夢到她一樣,一靠近,她就徹底消失。
我想再看她一會,那怕只是一秒,我也想再看她一回。
夢中的她,像是發現到身邊有人在看著她,她慢慢抬起頭,稍稍梳整頭髮,看向我的方向。她似是意識到那一個人是我,她笑了。
她微微地笑著,就像那時一樣。她向我招了招手,似是在叫喚我過去一樣。
我沒有動,我怕只是我一動,她就會消失。良久,我方戰戰兢兢地踏出第一步。
楊憶洛,沒有消失,仍在向我招手。
我走到過去,蹲在她的旁邊。
「萃臨,你做咩喊呀?」憶洛溫柔地撫著我的臉。
我說不出話來。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傻仔,喊到成個BB咁。」她為我拭去眼淚。
楊憶洛,我好想你。
我捉住她的手。
她搖搖頭,推開我的手。她捉住我的手,卻不讓我捉住她。
「我要走啦。」她說。「你都要行啦。」
「你好好過埋呢世人先,我哋下世人再見啦。」她說。
她企了起來,放開我的手,然後背著我離開。
「行啦,傻仔。」她轉頭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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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個月尾會係邊?」
我醒來後,看到了一條從從前的人傳來的短訊,是翁小虹。
「台灣。」我回答了一個理所當然的答案。
「我下個月會去台灣,他哋竟然開始批人可以出國旅行。」她回覆。
「你想我帶你去玩?」我問。
「唔係,你唔好阻住我同老公渡蜜月。」
Miss Yung也結婚了,好像是前幾年的事,可是,我和憶洛都沒有去觀禮,而她們的蜜月旅行也到現在才可以實行。
「咁你同我講做咩?」我回覆。
「都可以搵一日見下你嘅。」她說。
「實好嫁,你去台邊先?」我問。
「南部。」
「要拿特休喎。」我說。
「大假就大假啦,死台仔。你拎到嘅。」她回覆。
「我考慮下。」
其實,我必然會去和她見上一面,只是,和Miss Yung拌嘴,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咁你留廿五號畀我啦。」
「盡量。」我說。
我在日曆上記下了這一個日子。
要是要都南部,也許,我也可以順道去取回那一封信,也順道給自己放一個長假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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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月要拿特休。」
我,澤凱和Yumi坐在小城外,這夜,我點了一杯Last Word。
「為甚麼?」他問。
「我想要處理一下自己的事。」我說。
「你說的是?」Yumi說。
「正如你們所想的。」我說。
「終於。」Yumi說。「怎麼突然想要。」
「我也不知道。」我說。
「一定是因為予曦!」澤凱說。「滿嘴深情的周萃臨,也離不過青春肉體的誘惑。」
「才不是。」我反駁。「只是,我可能有點羨慕予曦吧。」
「說了吧,說了吧。」澤凱激動地向Yumi說。
「乾杯啦,早點回來。」Yumi說。
「好。」我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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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個月會去南部。」我說。
「為甚麼?」予曦問了和澤凱同一個問題。「你要去拿那禮物了嗎?」
「可能吧,主要是,我中學的班導下月來台灣。」我說。「順便,可能放個假吧。」
「你去多久?」她問。
「可能十幾天吧,我想把特休用完。」我說。
「那……」她欲言又止。
「你要一起嗎?」我問。
我明白她的意圖,這也是我的意圖。在我放下憶洛的過程中,我想予曦在我的身邊。
「可以嗎?」她像是有點不能相信。
「我想你也一起。」我說。
她閉上了眼睛,似是想要阻止甚麼流出來。
「嗯。」她堅定地點頭。
「由本自性清淨故,令諸愛染悉無垢。」
是我欲陪你流浪
sī guá beh puê lí liû-lōng
長路終點滿天花雨
tn̂g-lōo tsiong-tiám muá-thinn hue-ú
雺霧(濃霧)內底戇神(恍神)
bông-bū lāi-té gōng-sîn
千年流轉你的世界
tshian-nî liû-tsuán lí ê sè-kài
自作多情的人
tsū-tsok-to-tsîng ê lâng
眼前地獄家己(自己)揀的
gán-tsiân tē-ga̍k ka-kī kíng ê
天上 地下 人間
thian-siōng, tē-hā, jîn-kan
四方妖孽請恁(你)退下
sù-hong iau-gia̍t tshiánn lín thè-hā
這繁華世間
tse huân-hua sè-kan
眾生有情人
tsiòng-sing ū-tsîng-lâng
有情生煩惱(甘願受罪)
ū-tsîng senn huân-ló(kam-guān siū-tsuē)
心狂閣火著(似火燒)
sim-kông koh hué-to̍h
明知會艱苦
bîng tsai ē kan-khóo
千錯萬錯 (攏佮(全和)你無關)
tshian-tshò-bān-tshò(lóng ka̍h lí bô-kuan)
珂拉琪——蓮花空行身染愛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4mQmLZ-l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