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送君至幽冥
藍天白雲的天空,似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扭曲,成了一個「圓」。
此刻在「圓」當中的,便是那台如魔鬼般的機甲。
只是……眼前的畫面,與剛才彷彿沒有分別。
手執雙槍的機甲,每開一槍便是一台機甲從天空殞落。生命在這裡失去基本的意義,他們每一個都是南城有名的高手,鍛鍊多年……然後在這裡面對張風,注定死去。
沒有弱者逆轉的戲碼,只有純粹的殺戮。
而他們每每以為能夠在那漆黑的裝甲留下半點傷痕進行消耗,卻又眼白白看著那如白花般的機甲探出機械臂,「滋滋」幾聲細響又回復原狀。
隨著時間過去,傾世宮已成了戰火波及的廢墟。
然後便見有幾台機甲自城外飛進來。
幾台機甲姿態各異,強烈的魂威哪怕隔得極遠已是能夠清晰感受到。他們正是本來被派到城外,用作阻截張風的聖戰者。也正因為隔得極遠,他們直至這時才趕來。
在看到自己的家園被毀成如此,豈不大怒?每位聖戰者幾乎毫不猶豫地服下誓丹,如看著仇人般死死地鎖定著空中的魔風機甲。
張風沉默片刻──真沒意思。
哪怕他早有覺悟,哪怕他懷著徹骨的仇恨。
但看著這些人無意義地來送死,他只感索然無味。
想著,他便緩緩開口:「讓南宮傾世出來,我們便就此離去。」
幾個聖戰者尚未開口,就有聲音響起:「我就在這裡。」
呼──
一抹白影沒入空中,隔著百米距離停留於空中,看著張風。這竟然是一台如同【夜神】那般的微型裝甲!只是與夜神相比,其裝甲通體雪白,卻又毫不反光,似是採高山初雪所製,充滿聖潔的感覺。
「南宮傾世?」
「嗯。」
頭罩響起聲音,如潮水一般往左右流淌,露出其中那張略顯陌生的年輕臉龐:「張風,來殺死我啊。」
張風怔怔地看著這張臉龐,生出幾分熟悉感──是啊。眼前這張臉龐,與南宮藏是何等相似?只是比起南宮藏,眼前此人卻添了幾分深邃,如洗盡鉛華般充滿著歷練。
張風沒有說話,江小白也沒有說話。
前者表達了他的意思,後者同樣表示她的反對。
似是經過無聲的對抗,終於江小白率先屈服:「若你有甚麼意外,我會跟著一起死。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
「嗯。」
如花般的機甲自魔軀脫落,朝著地面落下。
嗡──
巨大的空間裂縫憑空冒出,那個「圓」頓時碎裂開來。四名結成圓的南城異魂者頓時露出駭然之色,齊齊吐血,機甲像撞牆的飛鳥般墜落。
從始至終,張風都能夠輕鬆破開這個「結界」,但他沒有做,像是人類不會對螻蟻的手段生出太多想法。
但當他想破,便破。
裂縫把張風吞噬在其中,再次冒出之際,魔風已消失。
張風站在南宮傾世對面,風衣如水般包裹其中,化成【夜神】。
戰火連綿的傾世宮上空,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遙遙相對。數位聖戰者面露緊張,隨時準備出手。
張風的目光卻只有眼前的南宮傾世。
說起來,這大概是二人首次面對面的相對。
南宮傾世看著張風,憶起南宮藏的死,還有此刻成廢墟的傾世宮。張風看著南宮傾世,浮現的是如死寂的紅土,無數戰友的屍體。
「你等著。」張風開口,如墨色不反光的頭罩包裹住他:「這就來做個了斷,讓你到幽冥陪你兒子去。」
……………
偌大的庭園,卻容不下兩台龐然大物的戰鬥。
不知為何,他們的戰鬥顯得有點小心,或者說是兒戲。毫無聲勢,像是古代師門兩名師兄弟的戰鬥,分的不是生死,而是切磋。
「那是我父親的能力。」
嗤嗤嗤──
如紙薄的太刀劃過,不知斬碎多少落葉。大概只有當事者的二人,才知道之間戰鬥的凶險。
「我父親的異能,是【編織】。所謂編織,是編織世間的一切。無形的風,有形的雨。又或者說是……魂力。」
「張風身上那件黑色的風衣,便是張春樹……以妳父親的魂力編織而成。」
「當年我父親受……母親所托,替張春樹編織一件衣服,像是保命符般的存在。只是沒有人知道,我父親採張春樹魂力製成的衣服,有兩件。」
「殺了母親,父親自然無法再在聯邦呆著。除了以信家多年的線眼與情報之外,還有這件風衣都成了投名狀,這才有了妳眼前這一方庭園,頤養天年。」
信惠皺著眉頭,操控台上聲煩。似有千萬隻小鳥用細小的鳥啄輕敲操控台。
青光一閃,金光一圈,綠光如箭。
絕仙劍、綑仙索、碧蕭矛。
任何一件放在某一台機甲都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值得花年計的歲月去深入研究。但當這些寶物如白菜般落在同一台機甲手上,便會顯得過於奢華。
這台機甲,本來就是世間最奢華的機甲之一。
三把神兵殺出,對面那手執長刀的機甲身影平舉長刀過頭,微弧的刀身令它似高高捧著一輪彎月。
【碎月斬】。
剎那間,似一輪月華盡碎。碎成碎片的月華似連綿不絕,抵擋著信惠那如狂風暴雨的攻擊。
信惠面色漠然,十指或彈或挑或撥,只在古琴上演奏完美的樂曲。
玫瑰炮的三道光炮穿過了月華,打在機甲的胸口──轟隆!
機甲單膝跪地,剛好停在庭園之前。
身後,便是滿面焦急的王志弘。
信惠冷聲開口:「信玄,你到底打不打?」
「打,當然打。」信玄咳咳兩聲,感受著牙根滲出的血腥味兒,面露苦笑。
小惠已經變得這般強大了嗎?連異能都尚未動用,就已經把自己打成這樣。
信惠眉頭輕皺,抬起頭看了天空一眼。
好可怕的殺意,是張風嗎?
突然間,信惠對場間的一切如索然無味。她曾經想過千百次怎樣把王志弘千刀萬剮,以祭信香在天之靈。但當看到王志弘、信玄的反應,又察覺到張風陷入的景況──似乎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
正如張風說過,活著的人更加重要。
信惠不再猶豫,觀音機甲戛然而動。
信玄察覺到殺機,頓時作出反應。
來的是碧綠如玉的長矛,但在信玄眼中的綠光似是產生了扭曲。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畫面,似是肉眼捕捉著自黑板劃過的粉筆痕跡,卻又憑空在中途斷了一截,逕自而去。
長矛的終點,正是於庭園求死的王志弘。
「這就是小惠的異能嗎?」信玄猛地一咬牙,血腥味似沖進鼻腔,令他精神一振。修羅刀身驟然顫動,似發出陣陣悲哀的刀鳴。
剎那間,信玄操控著機甲,突破了信惠的時間限制……
仍然是擋在庭園之前,只是那本來如靈蛇般繞過信玄的矛影再一次被擋住,筆直沒入修羅機甲的駕駛艙,只有空洞、火光與血花。
隔得極近,王志弘怔怔地看著那個大洞,蒼老的臉龐老淚縱橫:「玄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