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召鷙鳥從東方來,召那成就我籌算的人從遠方來。我已說出,也必成就;我已謀定,也必做成。
(十)
「俾條魚望住我點食?」我暫時把壽司放回碟上。
這時師傅拿起黑布,立即蓋起那幾個白漆盤與那個魚頭,而小妺妹則豎起手指要我收聲。我覺得莫名奇妙。
「點解我唔講得野?」我問。
「一陣你講多咗,佢聽到又知咗,就會死。行下好心唔該!」小妺妺細聲講。
「聽到都會死?無照鏡喎!」我也跟住她細聲。
「會!比干就係咁衰多口問人先死!」
「哦⋯⋯」香港人都睇過封神榜,比干和無心菜的故事我知,但不知又關魚師事,我有一秒想開口追問故事,但不想在這刻顯得太無人性。「咁我係咪食埋呢碟就走得?」
「仲有一盤刺身,但你要快手食咗呢碟先,魚師切嘅魚肉唔會氧化,但放耐咗有菌,塊肉發炎就唔食得。」
呢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一個必須要搞清楚的事,便問道:「點證明?」我不是在問上一個話題的事,但小妹妹一定明白。
「你食到最後一道菜咪知!」
上星期小妺妹說過,如果想求魚師幫忙,就一定要食到最後,食完為止,我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但不敢去明,心中祈求自己心多。
事到如今,我不敢得罪魚師,就算不安,也只能遵守承諾。
我把壽司放入口中嘴嚼,魚腦碎在我的上顎散發住冰涼,我食不出腥味,只嚐到魚脂香,而魚肉更是油脂飽滿,在入口的一刻,軟肉就融入飯中,不分你我,好似一層薄魚肉網住了飯,又在裡面生根,每嚼一下,飯團裡面都會食到鰤魚肉的纖維。
「好好食!你食咗未?」有一剎那味覺的迷惑了我,我對住小妺妹的另一邊說話,突然想起,Sally不會答理我,我就在小妺妹和師傅的注目中尷尬低頭,望住檯面吉碟,沉默良久。
師傅開始準備最後一道菜,他蹲下打開雪櫃,取出一截鮮紅的刺身,一手抹淨砧板,把肉放在上面,拿起一支圓木棍,在刺身的一端輕輕滾動,竟捲下一片薄如紙的肉膜來。
「嘩!師傅唔洗用刀嘅?支棍係咩嚟?」我裝作驚訝,以趕走心中的胡思亂想。
「只係普通棍,魚師用眼解魚,用刀用棍都只係掩眼手法啫。」小妹妹答得平淡,神情倒很得戚。「以前魚師宮本武藏就用船槳幫有緣人兵解,揩一下額頭就可以將頭骨解開,後來佢徒弟權之助悟道之後,就用棍解人。長庚果時係江戶學整早鮨,啫係宜家嘅箱壓壽司,咁啱遇到魚師權之助,就學咗用棍解魚嘅技巧。」
「終於講到日本!我以為中國先有魚師,但唔明點解你地又會做日本菜。」
「咩中國?大唐宋國大邑商,我無講過中國啊?況且我都提過善無畏啦,佢係烏荼人嚟架喎,至於中國,文革時期好多人比人批鬥,魚師就暗啞底幫人兵解,如果成為批鬥對象,就跳入長江水解變魚,等人食咗再奪舍,宜家共產黨一日存在,我一個名都唔提得。」
「咁仲有其他遠少少國家嘅魚師?」
「有啊,不過各地文化唔同,未必會叫魚師咁解。」小妺妺越講越興起,又開始講故事:「以前有一支民族叫馬薩革泰,住係宜家嘅阿富汗附近一帶,佢地食生魚,解海豹,好多都係魚師,當族人老果陣,就會將老人家解開,放出牲口形相嘅元神,煮嚟比大家一齊食,在世嘅人就可以同先人同在。
你又有無聽過居魯士二世?」
我無鑽研歷史,所以誠實搖頭,小妺妺講故事幫我分心,我求之不得。「你講啦!聽緊。」
「居魯士二世,猶太經書講法譯做古列,猶太先知以賽亞就預言過佢變成鳥從東方來,當時居魯士以為係比喻佢打贏巴比倫,釋放猶太人回國建聖殿。
後來居魯士係攻打馬薩革泰時,就逼到馬薩革泰嘅王子兵解,王子嘅元神化成鷹,飛返去將件事話比女王知,女王托米莉斯就同居魯士決鬥,將佢個頭解落黎裝落袋,唔比佢見到自己身體,然後日日餵佢飲人血。
後來日子耐咗,居魯士歸化咗,都成為咗一位魚師,輾轉之下變成一隻白蝴蝶,飛咗去東方世界。」
小妺妺講故事點到即止,眼甘甘望住我。
「即係點?哦⋯⋯」突然想起她講的上一個故事,原來兩個故事是接埋的。
「哈,即係上菜囉!」小妺妺一笑,跳落櫈子,鑽過壽司吧檯的橫板,經過過廚房,揭起竹簾。在她走進走火通道前又轉過頭講:「呢道菜食嘅係無腸魚嘅刺身,等我拉佢出黎比你見見。」
聽到是魚,我鬆一口氣,看住師傅將刺身一棍一棍捲下來,再用手指棉力將薄片推出棍的未端,擺在盤上如同盞盞嬌艷紅花,誘惑著我的口舌。
「我帶無腸魚出嚟啦,你睇下!」
竹簾揭起,把我嚇到連人帶櫈反落地。
「屌你老母!屌你老母!屌你老母!」我失控大叫。
小妺妺牽住無腸魚,魚眼位置被白布帶綁住,兩個耳朵位置都插住一手掌長的長針,魚的腹部是一個挖空的大洞,甚麼內臟都沒有。無腸魚著住豔紅色的龍鳳裙褂,頭戴黃銅鳳冠,在小妺妺的牽引帶領,朝我碎步走來,每走一步,魚頭上的翠珠金釵都在搖擺。
「我唔會食架,你無講過最後一道菜係咁!我淨係知你地幫到我,但我根本唔知你地係咁幫人!」
「幫人?哥哥仔!幫你又係害人架啫!」小妺妺蹲下來看我。「不如幫人,幫埋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