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神魔】【超長篇】Lucifer 第二部

Part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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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暗的天空下，一群索命的厲鬼提著雨傘和致命武器湧入15街內……這群人都是接到了黑幫頭目小唐尼的命令而來到這裡，進行殺戮。其中一人就是孕婦的丈夫強尼。強尼一早就退出江湖的打算，多年在道上的生死拼搏，總算剩下了一點錢，而且妻子在大學裏的教席，薪酬也相當不錯，強尼早有安排在兒子出世之後，便會全身退出黑道，改做一些正行生意，全心全意去做一個好丈夫和好父親，強尼甚至想像全家搬離紐約，前赴西岸洛杉磯重新開始。

來到小唐尼面前的黑幫成員，一共有16個。

抽著煙的小唐尼埋怨説：「怎麼只有這麼少人？他媽的他們全不放我小唐尼在眼內了……」

強尼收起雨傘，説：「可能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暴雨吧？相信很多道路都淹浸了，你知道紐約市的去水系統是多麼不濟。」他在說話的時候，心裡想著妻子的影像，這時候妻子應該被馬高送到醫院裡開始生產吧。

想起自己的兒子快要誕生在世上，強尼心中又是興奮，又是擔憂。

小唐尼説：「強尼，警察那方面你辦妥了嗎？」

強尼説：「你放心吧，那些貪污警察每個月收了我們這麼多錢，難道不會全力配合我們嗎？我已經聯絡了總督察當奴，告訴他要發生的事情，他說沒有問題，之前事後都會全力配合。」

小唐尼點一點頭，心裡想這個世界有貪污的警察存在真的不錯，他之後説：「前面有一所餐廳，名叫Briketenia，裡面大約有五個人，行動是要將餐廳內的人全部……」小唐尼的右手在自己的頸上一割。

強尼心中一涼，問：「他們是什麼人……？」要一個快將為人父母的人去殺人，實在情何以堪？

小唐尼怒説：「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總之一會兒，把所有子彈送入他們體內便成。」

雨下得更大，街道已經成為一條奔騰的河流。強尼安排了16人中的8個在四周把風，他和另外7人會進行殺人任務。

由於雨勢太大，強尼看不見餐廳內的情況，當他和其他殺手步向「Briketenia」大門時，他向自己起誓，今天將會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殺人。

強尼一邊檢查槍枝，一邊在雨中向同伴說：「大家預備好了嗎？一會兒進入餐廳，見人就殺便是！」

在雨中的同伴們應説：「明白。」

轟隆！天空打響了一個巨雷，把四方映得一片慘白。

強尼來到了餐廳的門口。正在伸手推門之際，他的心裡在祈禱，祈求天主保佑他妻兒母子平安。

Part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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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85年的現實世界，回到了伊娃潛意識深深處內被異人富江所喚起的回憶……

當瑪麗（龐法蘭）在伊娃面前化作飛灰之時，伊娃才驚覺自己是多麼深愛著瑪麗，大概這種矛盾的心情，正正就是神族天使真正的放棄神聖之墮落形態……曾經在阿爾卑斯山山腳下美麗的風景線，鶯啼燕語的流水落花處，伊娃和瑪麗兩人深深愛著對方，彼此昇華了對方的境界和能力，不過是伊娃頑固不靈地保留了心中那一點兒對達尼米薛的愛種，才令他和瑪麗的愛情出現了唯一一絲的缺口，到最後完全分裂殆盡……

說到尾，責任都在自己身上，是伊娃辜負了瑪麗對她真正無私的愛。

沙…………………………。

瑪麗身化作的飛灰，隨風而逝，再沒有留下半分痕跡在世間上，至於她的靈魂和意識，是否能夠到達『輪迴圈』來繼續存在？或者，能夠到達另一個平行宇宙中觀賞見聞，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解決了瑪麗的問題，路加朝著伊娃步來。

「你到底想怎樣？」伊娃沒有打算反抗，雖然身受重傷的她，依然擁有殲滅一支小型軍隊的實力，但她瞭解到，自己螻蟻般的力量，在這個超越的生命體路加面前，根本什麼都不是。

路加説：「我沒有想怎樣，我只想你幫一幫我？」

伊娃奇怪地説：「幫你？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助？」上帝，會向一頭智慧比祂低千倍萬倍的豬狗尋求協助嗎？當然不會。

路加忽然把左手放在自己耳側，閉目説：「唔，我聽見了，這是淅淅瀝瀝的聲音……」

伊娃疑惑地説：「淅淅瀝瀝……什麼淅淅瀝瀝？」

「是下雨的聲音……」路加平靜地説：「還有從遙遠的那方傳來的隆隆雷聲……」

路加垂下手，平靜地説：「我相信我的出現，『天主』很快就會知道，到時它一定會把我在時間線上完全抹走，事實上我也本來應該是被抹走了，現在出現在你眼前的我，只是在你伊娃潛意識深處的『記憶』而己。」

「你……你是我潛意識中的『記憶』……？」伊娃完全不知道路加所指為何？

「『記憶』都是一種存在的方式，所以我是沒有被『天主』完全沒走……」路加繼續説，更加天方夜譚。

路加逐説：「伊娃，此刻在我面前的你，也是你記憶中的『你』，而這個『你』就是一道不存在的橋樑，讓我從這裡……到達那裡。」

「你究竟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明白……」伊娃說話的同時，她的額頭滲出一行鮮血。

Part 1033

血流下來，流經伊娃面龐，伊娃震驚地説：「血……是血？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路加無垢平和地説：「我沒有對你做什麼……但我終於看見橋樑出現……」

伊娃雙手抹著面上的血，説：「橋樑……什麼橋樑？……？」

路加再步近，説：「從此岸到彼岸，需要一道橋樑，我才可以通過，而且這道橋樑，就只存在於你的潛意識之內，當然要打開橋樑的入口，亦不是人類或你們神族的能力可以做得到，但現在打開橋樑入口的朋友已經出現了。」

伊娃一面是血，結結巴巴説：「朋友……是誰？在這裡……在這個山谷裡……還有其他生命存在嗎？」

倏然，伊娃感覺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握之內，雖然從前的她以為可以掌握，都只不過是一場美麗的誤會。就算是一份真摯美麗的愛情，伊娃都是無法有效地好好掌控其中，更何況是大宿序裡的奇妙秩序感？

她忽然好想哭，眼淚也伴著血流了出眼眶內。伊娃又忽然想起達尼米薜對她説過的故事……

路加伸出他的右手，為伊娃輕輕抹去從額頭上不斷淌流下來的血，微笑説：「這個山谷內，活著的只有你和我，其實，這裡也沒有我和你，我剛才說過，『我』和『你』都只是一份回憶，當然回憶可以有重量有質感；我口中所說的朋友他並不在這裡，他甚至不在此時，他大概身處在數百年後遙遠的未來，專程在你的潛意識裡為我開啟通向彼岸的大門……」

路加的手輕拭去伊娃臉上的血，然後他的手指像毛蟲般在伊娃臉上輕輕攀爬，慢慢移向她額上的血口……

「…… ……」伊娃一面惶悚。

路加説：「不要怕，雖然這些動作都是多餘的，但是我很注重儀式感，對不起。」

路加的手移到伊娃額上的裂口處，然後慢慢伸入去……

「喲……喲……」伊娃痛苦地呻吟。

穿越頭骨，到達伊娃的大腦皮層，再探進內……

在內裡，路加的指尖，接觸到另一個生命體的指尖。

互相接觸。就如米開蘭基羅（Michelangelo）在梵蒂崗宗座宮殿西斯汀小堂大廳天頂的壁畫《創世紀》一樣——屬於兩個世界的生物，指尖相接。

『叻……』

Part 1036

當同伴的血濺在強尼臉上時，他才在混亂中覺醒過來。

強尼舉槍大叫：「Fire！」

突如其來的混亂，也輕微打破了達尼米薛的從容不迫，他説：「啊？」

野田菫同時驚呼起來：「哇！發生了什麼事啊啊啊啊啊啊！」

祖瑟夫大叫：「伏下！」可惜，達尼米薛、野田菫、富江和伊娃也沒有這樣，富江的手仍留在伊娃的前額裡。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接下來，是一連震耳欲聾、連綿不絕的槍聲。無數的子彈把酒吧上陳列的酒樽和酒杯轟成碎片，也把餐廳的玻璃打碎。

大概過了十秒時間，槍聲止住，因為所有活人已經把手中槍裡的子彈全部發射出去。

強尼的表情變得無比錯愕，他仍站於原地，手裡的槍已經沒有了子彈。

此時此刻，強尼內心一片混亂，他驀然想起了自己未出生（或出生了）的兒子，或者自己已經再沒有機會見他一眼。

和強尼一同進入餐廳的其他七個殺手，已經在身邊中槍倒下，他們全部死在祖瑟夫精準無比的槍法中，子彈大部份都打入了殺手的頭顱中……

但獨獨強尼仍然活著，他沒有中槍，對於並排在一起的人紛紛中槍，而自己沒有被子彈打中的這回事，他完全沒有任何概念——反正有另一件事完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就是在前方那張桌子上的五個人，即是他們殺戮的目標，也完全沒有中過一槍——富江和伊娃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野田菫雙手掩著耳，一臉驚惶無助的表情，還有絕美的男人達尼米薛，他仍在從容地微笑，手中捧著一杯盛了半滿的紅酒在輕輕搖晃。

殺手們剛才所發射的子彈，不是應該全送到這五個人身上嗎？可惜卻沒有。

是了！還有殺掉自己六個同伴的男人祖瑟夫，他正用閃電手法替手槍換上新的彈匣。

是了！換彈匣！強尼才驚醒過來，正當手要伸入外衣內袋取出一早預備的新彈匣時——祖瑟夫的槍口已經瞄準了他的頭顱。強尼大概不知道，以他這種紐約黑幫成員的質素，和替五角大廈工作了數十年的祖瑟夫比較，是天淵之別。

下一刻，強尼便要死了。

砰————————————————————！

強尼看見那顆將會取去他生命的子彈在他眼前一尺外的半空中！

沒錯！他是看見了！看見了子彈！

Part 1037

『………………………………………………………………………………………………』

為什麼我看見的？絕對是不可能！但偏偏，強尼是看見了，在死前看見了——他的第一個感覺是：神蹟！當然以極度侷限的知識範疇內，他沒法想出其他理由去解釋。

下一刻，強尼嚐試移動眼球，他成功了。子彈仍沒有來到。

然後他看見那一張完全無損的餐桌上，那個東方男人正把他的手抽離女人前額的血口處……

東方男人的手全是血……

時間仿佛被冰封停止下來——「發生什麽事……？」強尼解釋眼前的異象。

就在一切靜止冰封裡，強尼也看見東方男人旁邊那個擁有絕世美貌的男人——達尼米薜——也移動著眼球，從容地笑瞇瞇地泰然凝視著自己。

就好像凝視著一個久未碰面的老朋友一樣，神安氣定。

當強尼的眼球再移動時，他仍看見子彈以極緩慢的速度向他面前飛馳過來。

強尼曾經聽說過，當一個人臨死之前，總會想起一些生命中難忘的事情……強尼自己最難忘的事情是什麼？第一次殺人？第一次入獄？第一次看見自己銀行戶口裏有10萬美元存款？統統都不是，難忘的一刻，是某年某月某天，他遇上了自己妻子的綺麗時光。

地點是NBA球隊紐約人主場的麥迪遜花園球場，球賽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強尼去了洗手間，從洗手間步出來，迎面而來卻是一個美麗的東方女子，再遇上這個女子之前，強尼是不相信「一見鍾情」這些荒謬的童話故事。遇上她之後，強尼相信了，且深信不疑。

當女子迎面而來，強尼心裡在想：「如果你這個時候向我說話，我就不會放過你。」男人們總喜歡在內心玩弄這種帶著一點輕微狎玩意味的無聊性幻想。

但女人竟然真的開口和他說話，用非常生硬的英語向強尼問：「先生，你知道失物認領處在那裡嗎？」

強尼當時的心像炸開了一樣，他已經決定了千方百計、無論如何、海枯石爛也要得到這個東方女子的歡心，當球賽結束後，東方女子已經坐在強尼新購入的豐田房車車廂裡。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是強尼勢力管轄下的一所小酒吧。

當強尼動用自己在黑道上的名字把酒吧裡原本在消遣的所有客人「請」走後，女子不禁非常奇怪，問：「嗯，為什麼所有人都離開了？」剛剛來到美國不足兩年的她，英語還是非常難聽。

Part 1038

當時酒吧裡只剩下他們二人和酒保，強尼大膽地説：「大概今天晚上，是屬於你和我的。」

女人笑一笑，説：「你是從事什麼職業的？你看起來好像很厲害。」

強尼呆了一呆，他當然不會說出自己的真正職業是一名黑幫成員，於是他説：「我是從事……貿易生意的，所以認識很多人……是了，你呢？」

女人説：「我是大學裡的研究員，專長是天體物理學。」

「啊……？天體物理學……？你才厲害吧！」老實說，強尼當時是死了心，他從來沒有想到眼前自己一見鍾情的女人，竟然是一個高級知識份子。

不過更奇怪的事卻發生了，女人伸出手握著強尼粗獷的手掌，説：「你相信命運嗎？」

「命運？」強尼不知道應該怎樣反應。

女人卻繼續説：「其實天上的星星，都是有其命運的，他們依照特定的規律而存在，就好像我們人一樣，總是依從某一種規律而存在，那種冥冥之中有主宰的規律，就是命運。就像今天我和你遇上，命運就告訴我，你就是我的心——棲息的地方。」

強尼當時難免有點受寵若驚，他完全不明白「命運」究竟是什麼東西？於是他説：「難道你想說……你喜歡我？」

「喜歡一個人非常容易，」女人説：「但是要和另一個人去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才是命運。我想，我會喜歡你，不過你也要配合我，去完成我們之間彼此的命運噢。」

強尼一直沒法忘記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很快那個東方女人就變成了他的妻子，今天晚上他們的兒子要降臨在世上之時，他眼中正看見一枚子彈向他迎面飛來。而他的妻子，早已經變成一架小型貨車車底下的一推血肉模糊的殘骸。

當子彈距離強尼面上只有一尺的時候，強尼在想——我能夠看見它，但我可不可以拿著——

它？

強尼遞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一挾，就挾著了那枚子彈！

沒錯！是命運！強尼終於完全明白了！

Part 1039

在那一刹那的覺悟中，平凡人強凡彷彿一下子把自己的人生完全清楚透徹地洞察一趟，他回想起自己在母親子宮裡的所見——子宮壁上的血管分佈，就像一幅完美無瑕、精確無誤的地圖一樣，指引著他的人生的每一步路——從第一次拾起槍支，第一次殺人，第一次入獄，第一次遇見生命中的摯愛，所有的一切一切，早就在地圖中有所指示，難怪第一次遇上妻子的時候，他便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使命感，要和妻子在一起，誕下一個孩子，去完成冥冥之中主宰的一個非常特殊的任務，最後站在這裡，此時此刻，用兩隻手指挾著了一枚子彈，原來統統也是被安排好的，原來所有都是存在於一種奇妙的秩序之內，平庸的自己、細如微塵渺小無比的自己，原來早有一個重要的角色被安排於當下。

富江的手上全是血，他剛剛正把手從伊娃的額頭中抽出來……

富江的表情無比錯愕，顯然發生了超越他想像以外的東西——重申一次——是超越了連「他」也想像以外的東西。

還有更重要的事，一直從容不迫，冷眼旁觀所有變幻的達尼米薜，表情終於認真起來——重申一次，是認真起來了，非常認真起來了。

上述這兩個人的身體語言，表現出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剛剛開槍的祖瑟夫，只用他凡人的觸覺，看見目標強尼的頭顱沒有應聲爆開——這一槍，明明應該是命中了的——他當然是看不見強尼把子彈挾住了這一幕。

祖瑟夫再看見強尼手一揚——電光火石的一刹，強尼把手中的子彈擲回給開槍的祖瑟夫。

子彈以超過2000公里的時速射向祖瑟夫面上。

噗。

然後，祖瑟夫卻看見一隻女人的手在自己面前，手是屬於野田菫的，千鈞一髮之間野田菫站起來，伸出手，把強尼擲來的致命子彈收入掌心之內，祖瑟夫亦因此避過一劫。

祖瑟夫心膽俱裂，心道：「我的天……現在發生什麼事？」當然，身為凡人，永遠不能窺看天堂的美好世界光景。更何況，也是另一個宇宙的天堂。

達尼米薜仍然用非常優雅的態度放下酒杯，卻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説：「你竟然用這種方法來到這裡？」

強尼扭一扭頭頭，無垢地一笑，説：「天主，我終於和你碰面了。」

強尼即係路加？但點解會話天主 終於同你見面？ 在場冇人係天主嚟架喎 除非係富江….但都唔合邏輯

達尼米薜係天主

Part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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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的某一個晚上，紐約下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暴雨，這場雨超出了所有紐約人的想像之外，市政府甚至發出罕有的警告，要求所有人立刻回到家中，市區多處出現水浸狀況，所有紀律部隊取消休假回崗當值，國民警衛軍也預備出動救災工作，軍方也作出回應，隨時預備動用軍隊應付極端情況。

恐怖的暴雨足足下了一個小時，整個紐約進入緊急狀態。

發生在15街的暴力事件，相對這場史上最大的暴雨來說，只是區區小菜一碟。

黑幫頭目小唐尼，在意大利餐廳的對面街，一直注視情況的發生，剛才響起的一連串槍聲，小唐尼相信他的手下已經完成了任務，餐廳內的所有人送上黃泉路。

但，小唐尼看看手錶，足足過了五分鐘，他的部下還沒有從餐廳走出來？這又是什麼一回事？

槍聲已經停了，但雨實在下得太大，小唐尼根本看不見對街意大利餐廳內的情況。

「應該沒有什麼變化吧？」小唐尼心在想。當然真實出現的變化，是遠遠超越他能夠想像之外太多……

再等了五分鐘，小唐尼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掏出了手槍，步入雨中。

雨實在太大，雨水灑在小唐尼的身上，他竟然感覺隱隱作痛。馬路的雨水已浸至小腿上，小唐尼甚至舉步維艱……

小唐尼好不容易才來到了意大利餐廳的門口，旁邊的玻璃已經碎裂，小唐尼大叫：「強尼！你在嗎？」

無論他的呼叫怎樣響亮，始終都被雨聲所淹歿。

於是，小唐尼在破碎的玻璃缺口望入餐廳裡，餐廳裡已經沒有任何光線，大概是因為暴雨而停電。

他什麼都看不見。

小唐尼再一次大叫：「強尼！你出來！」

沒有回應。

小唐尼逐移向意大利餐廳的入口處，打算進去一看究竟。

「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呢？」

小唐尼大力一腳踢開餐廳大門！然後把槍口指向室內。

Part 1041

然而，室內卻是漆黑一片，而且並不是一般的黑暗，而是比黑暗更要黑暗千百倍的無盡漆黑。

小唐尼根本無法認知眼前的黑暗，那是一種無窮無盡、永無止息的永恆黑暗，小唐尼的心，亦瞬間被黑暗所吞噬殆盡。

呀…………砰！砰！砰！砰！砰！砰！

他失控地呼叫，向前方的黑暗連轟數槍，但子彈彷彿被完全投入了空虛一樣，了無痕跡。

小唐尼的理性告訴他必須立刻抽身而退，但腳步卻不期然步入餐廳的無盡黑暗中，猶如有一股奇異的吸引力，吸引他踏入這個無比黑暗的結界中；或者說，是一股秩序存在——一直操控著秩序之手，把他拉入去，又或者，那隻無形秩序之手，早已經在今天把他安置在這條街上，安排他參與一場神秘的祭典。

任何劇場，必須有角色存在，小唐尼這個意大利黑幫頭目，也是其中一個角色。

儘管萬般不想，小唐尼依然步入了無暗黑暗中——昂然闊步步入了那個神秘的結界裡，讓自己的命運參與其中。

也許只是半秒光景，小唐尼跨越了無盡黑暗的鴻溝……同時，他的耳朵再聽不見紐約市暴雨的呻吟。

四周變得無窮平靜和安詳。

然後，風起了，小唐尼眼底下也出現了光明。而且有一把奇怪悅耳的聲音到他的耳邊說：

『無論當前的處境多麼黑暗，人總要抬頭看見那些永遠隱藏在其中的光明。』

聲音難以分辨是男還是女，似有還無。

那瞬間，光明乍起，像寶石一樣的光輝和甜美，那瞬間是不容置疑的，早已深深地鏤刻在他意識的深處。

小唐尼看見了眼前的影像，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日式的大庭園之中，腳踏著碎石，天空有幾隻烏鴉飛越，發出低沉的鳴叫聲。

Part 1042

四周一片巧然，絢麗和暖的陽光投射在小唐尼身上，令他身心一陣舒泰，剛才發生在紐約裡的事情以及種種一切殘酷和殺戮，瞬間如潮水褪卻般洶湧流出了心田之外，了無痕跡。

小唐尼發現自己身穿整齊筆直的古雅西服，像一個優雅的紳士站在日式大庭園裡，他又向四周張望，心中沒有一絲肯定的慨念。情況好像一張被塗鴉了的白紙，然後所有塗鴉全被擦掉，回復了原本完全清白一樣。

小唐尼回頭，把自己帶來這裡的黑暗出口已不復存在，他看見的是一所非常精緻、充滿貴氣的西式維多利亞式三層巨大建築物，他身處的日式庭院是大宅建築物前方的大花園，這裡顯然是一個大富之家。

「他自己是這所大宅主人嗎？」小唐尼心中冒起這句說話，他記起小時候自己曾經夢想有這樣的一所大宅，現在夢想成真了。

夢？小唐尼在做夢嗎？

其時，一名身穿和服的年輕日本待女匆匆跑過來，用日語向小唐尼説：「松枝男爵，下午茶已經預備好了，客人也到了。」

侍女明明說日語，但小唐尼卻聽得明明白白，然後他發現，自己也懂得日本語，於是他點點頭，心想：「松枝男爵？就是我嗎？」

小唐尼下意識用手撫摸面龐，發現自己的容貌也改變了，由一個梭角突出的意大利人，變成一個面部輪廓扁平的日本人。

侍女恭敬地説：「男爵，請問有什麼問題？」

小唐尼點一點頭，説：「沒有」然後又問侍女：「我叫什麼名字？我是男爵？」

侍女咭一聲笑了出來，説：「松枝男爵你又和我說笑了，你的名字叫松枝清顯，是江戶城中的貴公子，閣下繼承了父親松枝彌太郎的爵位，是一個聲名很好的華族噢。」

由這一刻，小唐尼知道自己成為了松枝清顯，他是松枝清顯，是一個日本江戶城中的大貴族。

松枝清顯又問：「嗯……那麼我繼續和你開玩笑吧，今天是什麼年份了？」

侍女把口唇湊到松枝清顯的耳邊，用妖媚的聲線説：「今天是明治二十一年，1888年。」説罷，侍女用舌尖舔一舔松枝清顯的耳垂，再意淫蕩樣地説：「男爵啊，今天晚上你會再寵幸我嗎……？」

看來松枝清顯也是個風流人物。

Part 1043


松枝清顯望望眼前這個長得青春活潑的侍女，不禁心神一盪，雙手抱著她纖巧的腰枝，就往她水潤的紅唇上吻去。

侍女聰子一驚，連忙推開松枝清顯，一臉緋紅地説：「男爵啊……不要這樣，被人看見怎麼辦啦……」她再把聲音壓低説：「今晚我會來找你……到時……你想…怎樣…處…置我都好……」最後一句，細如蚊鳴。

刹那，松枝清顯腦中湧現出一大堆過去和眼前這個侍女聰子淫亂的畫面，那些被稱呼為回憶的東西，瞬間在松枝清顯腦中喚發——至少要松枝清顯認為這些東西都是曾經發生過——實實在在地發生過。除卻和侍女聰子的回憶外，還有更多回憶，絕大部分都是和女人和性欲有關，不停地在松枝清顯腦中閃現，無數的資訊洶湧澎湃地充斥，刹那間塑造了松枝清顯一生人的歷史。

——至少要松枝清顯認為他自己就是松枝清顯。

松枝清顯呆立在原地，眼神有點迷茫。

聰子連忙説：「男爵啊……你在幹什麼？我得罪了你嗎？」

「沒有……」松枝清顯定神過來，開始完全融入眼前的世界觀裡，不作懷疑，及不作猶疑。

『我叫松枝清顯，今年29歲，是松枝家的家生，松枝家是關西二十八家之一，發源自關西的難波一帶，以絹布起家，五代之前，松枝家舉家移居江戶，住在麻布一帶，後來因為慷慨捐贈勤王之師，而被朝廷賜地封爵，這個爵位至今已經傳了五代，松枝家並不喜歡政治，也刻意和政治保持一定距離，多年來做事圓滑，不會開罪任何勢力，藉著布匹生意和貿易累積財富，至今雖不至於富可敵國，但也是江戶城中一個顯赫大族。』

「我是松枝清顯……」松枝清顯細聲地自言自語，似乎要再一次肯定自己是誰。

原來所謂一個自己，並不是那麼沉重的事物，反而是輕而易舉的東西。

松枝清顯回復從容的表情，對聰子説：「是不是有客人來了？」

聰子説：「是，馬修先生在大廳等著你。」

馬修？Matthew？那個傳教士？

松枝清顯隨聰子進入大宅旁邊的一座專門用來招呼到訪來賓的意大利式洋館。

美國人傳教士馬修坐在意大利式洋館大廳中央，正在品嚐著來自中國的香茶。

Part 1044

當馬修看見松枝清顯出現之時，他用一種近乎過火的恭敬態度站起來鞠躬説：「男爵先生，你好。」

由一開始，松枝清顯就覺得這個外國人很討厭，他冷冷地點點頭，傲慢地坐在馬修前方，聰子立刻為主人送上一杯香茶。他呻了一口茶，味道並不芬香，有點苦澀。

馬修一直不敢發言，直至松枝清顯問：「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馬修像狗一般地説：「男爵先生，你吩咐我安排的節目，我已經千辛萬苦地做好了，一切都非常妥貼，請你放心。」

松枝清顯原本想問「我吩咐你做什麼？」不過，他似乎非常明白這句說話不宜出口，於是便答：「唔，你辦事我一向放心。」語氣仍然非常傲慢，切合他的高貴身份。

馬修咭咭地笑起來，像被人搔癢一樣，得到有錢人的稱讚，難免春心盪漾起來。

松枝清顯皺一皺眉，馬修才收起了他的醜陋笑聲，繼續報告説：「明天晚上，請男爵大人來教堂一趟，我保證大人一定樂而忘返。」

「樂而忘返？」有什麼事會令松枝清顯樂而忘返，松枝清顯自己也不清楚，大概都是女人有關吧？

馬修站起來，搓搓手説：「那麼明天晚上再見……但…但……小人用心安排了豐富的節目……是不是…應該……男爵大人……這個……」

松枝清顯説：「你要報酬，是不是？」

馬修大力點頭，差點把頸骨也弄斷了。

松枝清顯伸手入自己外衣的內袋中，摸到了一大疊鈔票，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把鈔票擲到桌子上。

馬修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張大了口，結結巴巴地説：「這……這……全都……是給……我的報酬……？」

松枝清顯高傲地説：「拿走吧！」鈔票的數目是多少，他並不知道，反正他明白自己有的是錢，非常多錢。

馬修高速地把鈔票塞入懷中，然後退下，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此。

Part 1045

看見馬修的小丑表現，松枝清顯不禁抽了一口涼氣，世上為什麼總是有這種不知格調和廉恥為何物之人呢？

他們永遠不明白高尚是什麼？對不起，這是階級的問題，也是血的問題，人的血是什麼，也決定了人是什麼？

把傳教士馬修打發了之後，僕人們為松枝清顯安排了一頓豐富的午餐，主食主要是法國菜。聰子在服侍松枝清顯，無微不至，她顯然是松枝清顯最近身的女僕。

不過，在松枝清顯身邊穿梭的女僕人中，只要是年輕貌美的，或者稍有姿色的，松枝清顯都有和她們做愛的記憶。這個江戶華族闊少爺的而且確是一個非常淫亂的傢伙，但是，松枝清顯心中明白，和這些低三下四的女人做愛，本源並不是因為性欲，反而是出自慈善和仁愛，是一種接近神聖的舉動，松枝清顯是把自己的高貴肉體施捨給她們享用片刻，藉著此昇華她們的精神，令這些女人們遠離貧窮和低賤的約束。

松枝清顯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偉大的人，就好像希臘奧林匹斯山上的那些神祗一樣，以慈愛和傲慢的眼神，去撫平痛苦的蒼生。

午飯過後，松枝清顯又被安排見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傢伙，這些人大多數為錢而來，對松枝清顯的生命，提供不了任何養份。不過算了吧，人生本來就是這樣，如果沒有了這種膚淺的人，又怎能襯托出所謂高貴和美麗呢？

四點接近黃昏的時候，松枝清顯回到大庭院裡，躺於一張價值連城，從奧地利入口的長椅上，閱讀著俄國作家托爾斯泰的作品《安娜·卡列蓮娜》，松枝清顯讀的是原文，除了日語和英語，松枝清顯也精通德語、俄語和中國語，無論在任何情況中，他都是那麼出色和出眾。

Part 1046

夕陽西下，托爾斯泰的俄文小語讀了一半，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遠方的紅雲漸已沉下，黑夜快將罩來之際，一陣暴雨燃燒的聲音驟然在松枝清顯聽覺中出現……

從聲音判斷，那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極大暴雨，松枝清顯猛然從半夢半醒中醒覺過來。

『那是什麼的……聲音？』松枝清顯向自己問。

「大哥，夕陽很美噢。」又有一把聲音傳入松枝清顯耳中。

有一個高瘦且青秀的男子站在松枝清顯身旁，他比松枝清顯的氣質更要脫俗，這名男子是松枝清顯的胞弟：松枝次朗。

松枝清顯説：「我的弟弟，許久不見了。」

松枝次朗從容地坐在長椅上，説：「大哥仍然那麼喜歡俄國的文學作品。」

松枝清顯説：「像我們這種華族，閱讀小說作品也許是修心養性的唯一方法吧。」

松枝次朗説：「修心養性對大哥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我們松枝家族的財富，早已經一得更有趣吧？」

松枝清顯輕笑一聲，説：「弟啊，就是你最明白我。無聊，真是一種不容易打發的感覺。」

松枝次朗笑一笑，説：「剛才你聽見雨聲嗎？」

松枝清顯一愕，心臟大力跳動了一下，説：「你也聽見了嗎？」

「是啊……」松枝次朗説：「那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説罷，松枝次朗站起來，步向夕陽。

松枝清顯沒有再說話，直至弟弟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以外。

晚餐又是一頓豐富的盛宴，卻只有松枝清顯一人享用。他吃得不多，白白浪費了多名匠心獨運的名廚一番心血。

晚宴後，聰子安排了一場精湛的藝妓舞蹈表演給松枝清顯餘興，可是表演卻不能改善松枝清顯憂鬱的心情。表演快將完結時，聰子已經決定今天晚上將會使盡渾身解數，利用自己青春的肉體取悅主人，令他開懷一點。

松枝清顯就寢前，赤裸的聰子步入了睡房內，肉體散發出陣陣松果的幽香。

水般嫩滑的聰子如蛇般纏上了松枝次朗，她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和技巧令主人快樂，但松枝清顯卻不領情，仍是冷冷冰冰的。

於是氣呼喘喘的女僕聰子不禁問：「主人啊，你……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松枝次朗説：「黃昏的時候，我見過次朗。」

聰子面色一變，被欲火包圍的胴體瞬間轉冷，因為松枝清顯的胞弟松枝次朗已經死去了一年，而且當時松枝次朗的屍體還是由聰仔一手處理。

（之前有錯漏，重貼一次）

Part 1046

夕陽西下，托爾斯泰的俄文小語讀了一半，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遠方的紅雲漸已沉下，黑夜快將罩來之際，一陣暴雨燃燒的聲音驟然在松枝清顯聽覺中出現……

『沙喇沙喇沙喇……』

從聲音判斷，那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極大暴雨，松枝清顯猛然從半夢半醒中醒覺過來。

『那是什麼的……聲音？』松枝清顯向自己問，但顯然沒有答案。

「大哥，夕陽很美噢。」驀然，又有一把聲音傳入松枝清顯耳中。

有一個高瘦且青秀的男子站在松枝清顯身旁，他比松枝清顯的氣質更要脫俗，但欠缺生氣，這名男子是松枝清顯的胞弟：松枝次朗。

松枝清顯挺直身子，平靜地説：「我的弟弟，許久不見了。」

松枝次朗從容地坐在長椅上，在松枝清顯身旁説：「大哥仍然那麼喜歡俄國的文學作品噢。」

松枝清顯冷笑一聲，説：「像我們這種華族，閱讀小說作品也許是修心養性的唯一方法吧。」

松枝次朗説：「修心養性對大哥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我們松枝家族的財富，早已經令大哥你隨心所欲，讓自己修心，大哥只是想人生遊戲變得更有趣吧？」

松枝清顯輕笑一聲，説：「弟啊，就是你最明白我。無聊，真是一種不容易打發的情緒。」

松枝次朗笑一笑，説：「嗯，剛才大哥你聽見雨聲嗎？」

松枝清顯一愕，心臟大力跳動了一下，説：「你也聽見了嗎？」

「是啊……」松枝次朗説：「那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説罷，松枝次朗站起來，步向夕陽。

松枝清顯沒有再說話，直至弟弟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以外。松枝次朗離開之後，松枝清顯卻陷於沉重與苦悶的精神泥沼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晚餐又是一頓豐富和奢侈的盛宴，卻只有松枝清顯一人享用。他吃得不多，白白浪費了多名匠心獨運的名廚一番心血。

晚宴後，聰子安排了一場精湛的藝妓舞蹈表演給松枝清顯餘興，可是表演卻不能改善松枝清顯憂鬱沉悶的心情。表演快將完結時，聰子已經決定今天晚上將會使盡渾身解數，利用自己青春的肉體取悅主人，令他稍稍開懷一點。

松枝清顯就寢前，赤裸的聰子步入了睡房內，肉體散發出陣陣松果的幽香。

一聲不響，水般嫩滑的聰子鑽進了松枝清顯被窩內，如蛇般纏上了松枝次朗，聰子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和技巧令主人快樂，但松枝清顯卻不領情，仍是冷冷冰冰的，沒有被喚起任何性欲。

於是氣呼喘喘的女僕聰子不禁問：「主人啊，你……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松枝清顯冷冷地説：「剛才黃昏的時候，我見過……次朗。」

聰子面色一變，被欲火包圍的胴體瞬間轉冷，因為松枝清顯的胞弟松枝次朗已經死去了一年半，而且當時松枝次朗的屍體，還是由聰子一手處理的。

Part 1047

△△△

關於松枝清顯與他的胞弟松枝次朗設定是這樣的：

七年前，當上一代松枝家主往生之後，松枝清顯便承繼了爵位，成為松枝家的新家主，對於胞弟松枝次朗，松枝清顯並沒有太大的戒心，畢竟松枝次朗從沒有展露過要和大哥爭一日長短之意。從小到大，松枝清顯也和胞弟關係也頗良好。松枝清顯本身也不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他唯一的缺點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花痴」，總無法避免和任何女人發生關係或曖昧，本來作為江戶的一個聲名顯赫大闊少，生性風流也是理所當然和必然，不過松枝清顯的風流程度，在當時來說，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忍受，差不多所有在松枝清顯身邊出現過的女人，只要薄有姿色和氣質，就必然會和松枝清顯曖昧的。久而久之，在松枝家族內的守舊派老人們，他們普遍都相信松枝家的百年基業早晚也會敗在松枝清顯手上，當然誰也不敢保證未來，但閒言閒語不住來來回回之間，清顯在家族裡的聲名也日益敗壞，離心離德。

不知道說什麼時候開始，家族中出現了一個謠言，就是有人提議用松枝次朗取代松枝清顯領導家族。加上松枝次朗生性善良，人有耐心，又聰明靈巧，無論哪一方面都比松枝清顯優勝。謠言好像病毒般不斷蔓延，彷彿真的會發生一樣，難怪會有人說，當謊話重複了一千遍，就會成為真實。松枝清顯最貼身的女僕聰子一直都深深愛著主人，有一天聰子向在家族裡的危機四伏的松枝清顯提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法，方法亦都相當簡單，只要松枝次朗死去，松枝清顯的位置便會安枕無憂。

殺死松枝次朗的方法是下毒，松枝清顯沒有參與其中，誠然他也沒有反對過聰子的想法及行動。松枝清顯並不是冷酷，而是麻木，他不想自己的人生多添麻煩，隨心而活，稱心如意著就最好，如果松枝次朗死了的話能夠讓他更自由自在，他也不介意。

一年半前的某個晚上，松枝清顯相約胞弟晚飯，聰子一早就在松枝次朗的麵豉湯裡下了砒霜毒，松枝次朗喝了半碗湯，就腸穿肚爛地死掉，死相非常難看。松枝清顯看見弟弟在他面前死掉，也沒有半分表示，獨自離坐之後，屍體就交給聰子去處理，聰子用了一整個晚上，以一個女子之力把松枝次朗屍體切開了數十塊，然後丟在大宅裡的不同角落裡，她做得相當乾淨俐落，一切也由於是她對松枝清顯的愛和慕，於是松枝次朗就這樣離奇地人間蒸發。同步出現另一個謠言，就是松枝次朗不想和大哥發生權鬥，於是主動遠走高飛，逃到疏球一帶，從此不再過問松枝家族之事。理所當然地，大部分人都知道松枝次朗是被松枝清顯殺死了，不過誰也沒有把事情鬧大，畢竟人死不能復生，松枝清顯也明言並不會追究曾經背叛過他的族人，所以事情就是這樣無聲過去。

Part 1048

直至今天，松枝清顯在黃昏的時候遇上了死去的次朗。

聰子全身顫抖，溫柔地抱著清顯，説：「主人，松枝次朗已經死去了，你知道嗎？」

「死？」松枝清顯有點失神地説：「弟……他是什麼時候死去的……」

聰子欲言又止，急得掉下淚來，説：「主人……你不要嚇我……都是我不好，當初是我慫恿你殺掉次朗的，我都是為了你好……難道你在怪我嗎？」

黑暗中，松枝清顯伸出手指，拈去聰子蒼白面頰上的那滴淚珠，説：「這滴眼淚……卻是那麼的真實……內裡，真的有愛嗎？」松枝清顯更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聰子説：「主人，你……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沙喇沙喇沙喇沙喇沙喇沙喇……』1985年紐約的暴雨聲，再一次在松枝清顯意識內浮現。

松枝清顯閉目，雨聲變得更加清晰，那是一場驚世的暴雨。在松枝清顯的意識大海內，更呈現了在暴雨中一棟一棟高聳入雲的奇異建築物，屬於1899年松枝清顯並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東西？

松枝清顯再打開眼睛之時，他所看見的東西變得很虛幻。

聰子看見松枝清顯的表情，驚呼説：「主人……你做什麽？你不要……嚇我…不…不……」

松枝清顯失神地説：「聰子……我……看見……看見你了……」

聰子惶恐地説：「你……你説什麽……？你不是一直看見我嗎？」此刻，聰子也看見松枝清顯的曈仁內閃出詭異的綠芒。

松枝清顯突然大力捏著聰子雙肩，茫然失神地説：「不……我看見了你……是一個男人啊……」

聰子惶恐地説：「什麼男人？主人……你説什麼……？」

松枝清顯的頭顱著火燒一樣，腦內所盛載的全是火山噴發的熔岩！隨著一聲慘叫，松枝清顯終於不省人事，倒在完全赤裸的聰子懷裡。

聰子撫著松枝清顯的頭髮，早已嚇得花容失色，不住自言自語：「主人啊……你千萬不要有事……聰子就算死千次萬次，也是擔當不起……」

農家出生的聰子，早已把自己的生命交托在松枝清顯手裡，能夠得到貴族慷慨地施捨給自己那一點高貴的愛，聰子無悔一生，她自小很怕血，卻難以相信自己在一年半前，能夠用兩把切肉刀和一個小鐵鎚，就把一個成年人的屍體徹底分割成數十件碎塊……

一切全因為愛。

Part 1049

一切全因為愛。

愛很重要。沒有了對松枝清顯的愛，聰子根本不能夠想像自己怎能夠活下去？她的生命，和永恆的聯繫，就是對松枝清顯的愛，這是聰子的設定。

或者，設定也可被稱呼為命運。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命運，命運主宰著每一個人的人生軌跡，但命運是誰創造出來？卻沒有人知道。

△△△

還未天亮之前，全江戶最著名的大夫早已經雲集在松枝家的大宅裡，在管家的安排之下，大夫們輪流進入松枝清顯房間內，為這個名滿天下的闊少爺診症。

不少大夫甚至連診金都不收取，只希望和松枝家族攀上關係，就算一點一滴也好。

經過十幾輪著名大夫的診斷，松枝清顯被確認健康完全沒有問題，昨夜發生的事情，也許只是松枝清顯精神上的突然錯亂，但1899年，心理病和精神病並沒有顯著或普遍的定義。

幾小時之後，面對眼前堆積如山的藥物和配方，松枝清顯完全沒有打算服用，照顧松枝清顯日常起居生活的，一共有三個管家，每個管家領導一批五十人僕人團隊，三個上了年紀的管家都是上一代松枝家家主留下來的忠僕，他們和聰子一樣，把松枝清顯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對於松枝清顯沒有服用藥物的舉動，他們憂心不已，當然他們亦沒有權力作出勸喻或投訴。

中午時份，松枝清顯把所有僕人遣走，獨獨留下最貼身的聰子繼續陪伴自己進食午飯。

松枝清顯外表沒有一點問題，只是變得沉默寡言，表情憂心仲仲。

聰子在後為松枝清顯按摩肩膊，問：「主人，你真的沒有問題嗎？」

松枝清顯一邊進食，一邊説：「聰子噢，昨夜當我暈倒在你懷裡的時候，其實我做了一個夢……」

聰子輕聲説：「你又夢見……次朗少爺嗎？還是……夢見我是一個男人？」

「我夢見的東西，比你所說的更奇怪……」松枝清顯繼續説：「我夢見了一座白色的巨塔，巨塔很高，非常之高，高聳入雲，完全看不見盡頭，而且巨塔變成白色，是因為它被無數擁有白色翅膀的天使所包裹著。」

聰子説：「擁有白色翅膀的天使？」

松枝清顯説：「是啊，是西方天主教文化中所描述的那些神聖的天使，他們除了擁有一雙巨大的白色羽毛翅膀外，他們的長相每一個都非常美麗，美得令人心神悸動……」

Part 1050

聰子説：「主人，一切都只是做夢，在夢境裡，我們會看見不存在的東西噢。」

松枝次朗説：「是的，但我想起一個故事，中國一個哲學家叫莊子，他在夢裡夢見一隻蝴蝶……但他就問，究竟是我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我……」

赤裸的聰子在松枝次朗背後説：「主人，難道你感覺夢中的東西比現實還要真實嗎？」

松枝清顯説：「我們口中所說的真實，究竟又有多真實呢？」

聰子悲傷地説：「主人，你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松枝清顯説：「聰子不要擔心，我也許不是病了，我反而感覺是本來有病的我痊癒了，令我更加看清楚眼底下發生的一切……」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躁動，聽到有僕人大叫：「你不能這樣進去啊！少爺正在用餐啊！」

赤裸的聰子連忙穿上衣服。

說時遲，那時快，松枝清顯眼前的紙門被人大力拉開，守在門口的僕人們明顯不能阻止不速之客闖入。僕人們當然不能阻止，因為他們根本不敢與來者有任何身體接觸。

闖入來的人是一個漂亮女人，也是從前松枝家中的其中一個女主人，她是松枝次朗的妻子，名字叫朝日杏南，朝日杏南畢業於歷史悠久、位於喬治亞州的衛斯理安學院，是一個時代女性，她和松枝次朗是自由戀愛而結合，可惜朝日杏南嫁入松枝家不足一年，松枝次朗就人間蒸發，不知所蹤。之後，朝日杏南用盡方法找尋丈夫下落，可惜音訊全無，之後她毅然以寡婦的身份離開松枝家，並宣佈與松枝家族脫離一切瓜葛。

松枝清顯微笑說：「杏南，你來了。」

朝日杏南怒目望向衣衫不整的聰子，毫不客氣地説：「賤人！滾！」

聰子不敢反抗，快步立刻離開房間。

紙門關上。

身穿洋裝的朝日杏南跪坐在松枝清顯面前，然後用幽怨的眼神望著他。

松枝清顯從容地説：「你回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突然朝日杏南撲前，雙手把松枝清顯推倒在地面上，然後用身體把松枝清顯壓著。

像一隻發情的母狗，朝日杏南瘋狂地吻在松枝清顯唇上！

Part 1051

松枝清顯差不多被激情的朝日杏南吻至窒息，朝日杏南的長舌貪婪地往松枝清顯口腔裡鑽探，彷彿要把他的靈魂用舌頭捲引出來一樣，同時朝日杏南伸手探入松枝清顯下體，把松枝清顯的陽具緊緊握在手裡，讓它不能逃脫開去。

「唔……唔……」被熱吻著的松枝清顯嘗試推開朝日杏南的瘋狂糾纏，但未能成功。

既然不能逃避，就只能承受愛欲，松枝清顯緊緊的擁著朝日杏南，朝日杏南嬌笑一下，蛇般的舌頭離開了松枝清顯的口唇，往松枝清顯身體的其他部份掃去。

兩人就在地面上纏綿地糾纏起來，如兩條發情的毒蛇，不往地互纏互捲，直接糾結得不能分開為止。

守在門外的聰子當然知道門內所發生的鬧劇，充滿了妒嫉的女僕，輕輕把紙門拉開一道罅隙，往內裡窺看，聰子看見松枝清顯和朝日杏南早已一絲不掛，在瘋狂地做愛，猶如世界末日之前，把握最後的一刹那享受男女性愛的歡愉一樣。

驀然，聰子感覺自己所看見的景像很不真實，那些肉體交纏的激烈動作，如沒有生命似的浮現——松枝清顯感覺到的虛幻，聰子也開始感覺得到了。

△△△

就連松枝清顯自己都不明白，他最愛的女人，竟然是胞弟松枝次朗的妻子朝日杏南。當第一眼看見朝日杏南之時，松枝清顯已經被她所迷倒，至於理由是什麼？松枝清顯並不知道，反正他一向認為愛情發生是不需要有任何理由的，正如為了權力而進行殺戮，那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之時，就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尤其是對於松枝清顯這類人來説。

當朝日杏南嫁入松枝家的第十日，趁著松枝次朗出差不歸，月明星稀的深夜，松枝清顯就偷偷闖入了松枝次朗和朝日杏南的臥室裡。

那一夜當看見松枝清顯闖入時，朝日杏南沒有半點驚慌，反而用媚惑的語氣對丈夫的大哥説：「我，已經等了你許久了……」

愛情的發生，的確不需要任何理由。背叛也不需要任何理由，自此之後，二人就不時在這所大宅偷腥，包括聰子在內，很多僕人們都知道松枝清顯和朝日杏南有奸情，不過，沒有人敢公開談論此事。

Part 1052

松枝次朗也是知道的。紙總包不住火。

朝日杏南並不是不愛松枝次朗，朝日杏南愛他的程度非語言所能夠表達，但朝日杏南為什麼要背叛他？朝日杏南也不明白，可能是松枝清顯實在太誘惑，又或者是命運使然，令人幹出乖離常理的事情，更有可能的是，作為一個女人，為什麼不能同時愛上兩個男人？一夫一妻制，究竟是誰定立下來的律法？

松枝清顯掏出手帕替朝日杏南揩抹著粉腮上的汗水，一切都停止下來後，躺於滿地濕潤中的朝日杏南問：「聽說，你昨天黃昏見過松枝次朗的鬼魂回來……」

松枝清顯不感覺奇怪，朝日杏南留在松枝家內的線眼，總能夠把這所大宅中所發生的事情告訴身處外面的她知道。

松枝清顯穿回衣服，平靜地説：「次朗的確回來了，而且和我說話。」

朝日杏南也穿回了她的洋裝説：「他和你說過什麼？」

松枝清顯想了一想，説：「他問我聽不聽見下雨的聲音？但當時一滴雨都沒有。」

朝日杏南輕嘆了一口氣，像是春天最後一朵花兒吐出的哀愁。朝日杏南逐説：「松枝次朗已經死掉……是不是？」

松枝清顯從來沒有向朝日杏南交待過關於松枝次朗去向的真相，不過此時此刻松枝清顯不打算再隱瞞，松枝清顯説：「是的，我親眼看見他斷氣的……」

朝日杏南説：「那麼你當時，有沒有聽見雨聲？」

「有。那是一場很大的雨。」松枝次朗繼續説：「而且之後，我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朝日杏南忽然説：「你是不是夢見了天使？有翅膀的天使。」

松枝清顯以無比詫異的眼神望向朝日杏南，頓了一頓後才説：「你怎會知道我的夢……難道……」

朝日杏南幽幽地說：「次朗昨天也回來找上我，之後我想……我和你做了同一個夢……夢中有很多白色的天使包圍著一個衝霄巨塔，而那裡，就是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