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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環電車站,遇到晴空下提傘的她》
某個晴朗的5:49pm,阿文隨意來到西環的一個東行線電車站。
入秋了,城中理應瀰漫涼意,阿文卻感到很暖,或許是餘暉使然。
狹長的電車站,深綠柱子旁站了數個候車的人。低著頭顧著屏幕的他們,或許都忘了眼前的落日美景呢。
兩分鐘逝去,一輛電車從堅尼地城駛來,人們一個個踏入綠色的世界,車廂很快的遠離阿文視線。
有蓋的電車站下,剩下他及一名提傘的女孩。
說起來,這名女孩一直在車站裏,怎麼剛才不上電車呢?她留著及肩的黑髮,粉紅色裇衫及灰裙透露著中學生的身份,標緻的臉孔在淡光下更顯可人,雙眸卻好像只有空洞。
從女孩的反應可判斷到,她是個失明的高中生。或許,她需要旁人幫助吧?
另一輛電車在路軌停下,提傘的她再次沒有上車,只是不聲不響的呆立著。
此舉使男孩深感疑惑:她至少聽到電車的聲音吧,怎麼還是不上車?
「小姐,請問你需唔需要幫──」
「嗯?喺咪你?」
少女焦心地捉緊男孩的小臂,頭沒有轉過來,雙眸萌生情緒。
阿文只管愕然,不作回答。
「對……對唔住,我認錯人。」女孩鬆開男孩的手,空氣尷尬的凝結起來。
「唔緊要。」阿文友善一笑,「你……喺度等緊電車?」
「嗯。」女孩緊握手上的雨傘,仍舊羞怯著。
阿文愣住了,今天明明天朗氣清,怎麼女孩要帶雨傘出街呢?
又一輛空空如也的電車駛來,失明女孩依然無動於衷。
「小姐,有車啦。」阿文出於好意地說,少女卻搖頭笑著:「唔該你啊,但我要等個人先。」
阿文待在女孩旁,良久才懂開口:「你約咗果個人幾點?」
「冇約時間……」女孩苦笑著,「所以,唯有碰下運氣囉。」
「點解會冇約時間?你聯絡唔到佢?」
「其實……只喺想還翻把遮比佢。」女孩低下頭來,甜絲絲地笑著。
不過是一年前發生的小事,而已。
暴雨滂沱而下,女孩在空空如也的電車站,失足跌在站旁的水灘上,是「噗擦」一聲。
那天,她遭遇了數件不快的事情,親姊重病入院,跟摯友吵了大架,還要趕著回家處理功課……怎麼雙手還要沾滿污液呢?
黑暗裏,女孩辨不清臉頰上的雨及淚。
「小雨?洗唔洗幫手?」突然,右耳傳來一把具磁性的男聲。
女孩只顧飲泣,卻被那男生扶起。女孩看不清男生的樣貌,只管疑惑著:「你喺……」
「我喺隔離班,5B班既……你等緊車?」
女孩恍然大悟,擦著臉蛋的淚:「我頭先落咗車……但……」
男生瞭解情形後,女孩的手隨即碰到膠質。
「你攞去啦。」
女孩不禁呆然,難以接受鄰班男生的好意。
「落咁大雨,冇遮會淋濕曬。」那鄰班的男生說,女孩卻無法判斷他的身分。
「咁你呢……」
「放心,我有兩把。」那當然是個亂撒的謊。
「嗯……」
「你遲D要還翻比我。」
「嗯?點還……」
男生不語,注視著淚流的女孩。失明的她想必遇到糟糕的事情吧,卻無人嘗試予以慰藉。
不久,男生打破沉默:「下次你喺車站遇到我,我帶你坐電車上層既車頭。」
「嗯?點解……」
「我帶你睇呢個城市最美麗既風景。」
女孩不語,明明自己是失明的,又怎麼去「看」呢。
「風景喺點,對我嚟講,有咩分別呢……」
「動人既色澤,喺要用心先睇到。」男生故作神秘的笑道。
「點感受啊……」女孩咬著下唇,緊握男生的雨傘。
「到時你未知,哈哈。」男生一笑,「不過到時,記住要還把遮俾我啊。」
一輛電車駛來,女孩亦將故事說畢。阿文只是不語,仰望渾天的紅暈。
「我真喺好想知,用心睇見既色澤喺點。」女孩依舊握著雨傘,「睇見一次就夠。」
「既然佢冇約實,會唔會佢根本就只喺隨口講咋。」阿文凝望著她。
「嗯,好可能喺架。」女孩客氣的含笑,如夕陽般暖和。
「或者,個男仔根本冇打算攞翻把遮,一切都喺我一廂情願。」
原來,女孩心裏很清楚,他不會再次出現了。
「不過,等落去唔喺好美好既事咩?」女孩驀然一笑。
「儘管……不設實際?」
「令生活美好既事情,或者從來都喺不設實際?」
阿文聽罷,臉上剩下苦笑。
都市裏的小人物為面對現實,選擇將盼望撲滅,放棄在車站呆等。 這個她,卻選擇天真相信,電車會載著幸福到來。
等待是徒勞的,但人總在等待過程裏,找到勇敢活下去的溫度。
或許,等多一會兒就好。
於是,就這樣傻傻地,期盼著紙飛機飛起來的日子。 阿文終於選擇了離開,只是拋下一句。
「嗯,相信有一日,個男仔會攞翻把遮,同你一齊踏上電車。」
少女對著空氣一呆,然後溫柔地笑著。
阿文移動著輪椅,往人來人往的大街前進。
「嗯,相信有一日,我會攞翻把遮……」
阿文笑著,這樣對自己說。
儘管餘暉褪去,他卻仍舊感到很暖。
在西環電車站,遇到晴空下提傘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