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漆黑裏的白色面譜嚇得猛地一震──幸好並無吭聲。如有機會返回現實,或許每晚也會發被面譜男追殺的噩夢。
「第一條問題,」斧頭男突然用電筒照射第一排某椅子上,「坐得正直」的一具男屍,「同學你答,老師以前就讀邊間中學?」
幸好光線並無觸及小穎和夥伴,要不然迎接我們的只有九死一生的噩夢。
這傢伙怎麼將自己當作老師,還對無靈魂的血淋淋軀體「授課」?如此變態的行為,讓人毛骨悚然──
「同學唔答我,罰企。」斧頭男突然走近椅子,將那具男屍扯至講台前,屍體如死魚般躺倒地上──理所當然地。
斧頭男對地上的男屍笑道:「嘻嘻,睇黎同學唔肯罰企,咁唔好怪老師唔客氣。」
他……一定是瘋了,竟然對屍體說話……怎可能這樣──
他高舉斧頭,猛力往男屍的腰背砍去,而在揮斧一霎,我辨認出男屍的身份,下意識按住芊琴的小嘴──
「蠢材,咁都答唔到學人讀書?老師以前讀諾文中學,全港島東最頂尖既名校啊!AL爆曬分入U啊!文學院Dean List啊!31歲就考咗中文系博士喇!你呢,學渣!」斧頭男用斧頭摧殘著一動不動的男屍,揭示面具藏不住的怒意。
污血四濺,彈到我和夥伴的臉上。小穎放聲尖叫,可斧頭男不作理會,繼續對男屍發洩著……
「唔……」芊琴被我掩著嘴,差點便哭出來,因被蹂躪中的男屍……是文杰。
果然,是被斧頭男拖到了這裏……
我堵住泛濫的情緒,看著死黨被蹂躪至體無完膚……數小時前,我倆還在互相調侃著,現在儼如噩夢一樣。
「第二條問題,點解老師成績超群絕倫,竟然冇一間大學僱用我做教授講師啊?嘻嘻!」斧頭男將文杰的軀體棄到一旁,又在第一排椅子抽出一具女屍,卻隨即用斧頭砍著屍體的脊背,「蠢材,因為冇天理啊!係大學任教係我畢生既夢想,我咁辛苦努力讀上去,就係為咗可以驕傲咁係一班菜鳥面前,展現我既文學才華……但係個天唔比機會我!好喇,我唯有任教中學,見咗二十幾間都唔請,最後竟然要屈就教間垃圾仁宗書院,點解?點解?」
等等,仁宗書院?豈不是……茹霜就讀的中學?
這傢伙,難道真的是一名教師?甚或他就是……
「嗚呀……媽……咪……」小穎再度哭起來,我恍然凝望正被蹂躪的女屍,驚覺那是……小穎母親的屍體!
一切頓然清晰。
驀然記起,當時我們在1樓發現小穎母親的屍體不翼而飛,James還指出「屍體會消失」是異世界的設定……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活動室內數十張椅上的「坐著」的屍體……應該就是醫院各處一直「不翼而飛」的死者。不只文杰、小穎母親,其他所有死者,包括被茹霜虐殺的廁所女、1樓走廊的瘋子也被斧頭男帶到這活動室了……他們想必都「坐在」這些椅子之上……
屍體並無「消失」,而是被斧頭男莫名其妙的「收集」,拖拉到10樓活動室進行「道德課」……
這似乎解開了屍體消失之謎,卻同時衍生新的疑點:斧頭男為何對一班死者授課?純碎是瘋掉了?
黑暗中,芊琴猝然往我靠過來,我聽到微弱的剪刀聲,瞬間明瞭她的動機。
她似乎想剪斷綑綁小穎的麻繩,為她鬆綁。對……我們不應坐以待斃,反而應趁男人肆意虐屍之際,尋找逃生的渠道。
我和咸爺會意的騰出空間,讓芊琴靠近小穎的椅背,用剪刀磨蝕粗粗的麻繩──似乎無法一下子便剪斷之。
「嗚嗚……呼哧……」小穎抽泣著,同時急促的喘著氣。
「點解我堂堂中文系博士畢業,要屈就係垃圾中學度任教……最離譜係咩?係你地班學渣不斷恥笑侮辱我,唔當我係人!」斧頭男訴說著過去,斧頭胡亂揮舞,陷入狂怒之中,「老師只係想被尊重姐!只係想大家上堂安靜姐!咁就足夠喇,你地又做咗D咩?向我投擲紙飛機……係教師凳面搽膠水搞到我出洋相……仲要係白板寫『爛面自閉』四隻字……你地當我係咩?小丑?小丑都不如啊!」
芊琴苦苦嘗試剪斷麻繩,可麻繩太粗,現在才用刀鋒割斷其中一條麻繩的一半左右……
我看芊琴一臉無力,便取過了剪刀,繼續嘗試割斷麻繩……小穎,你要撐著……我們很快便能逃走了……
斧頭男脫下面具,向椅子上的數十具屍體怒吼,儼如喪失一切的可憐人。
我在昏暗燈光下目睹那副臉容,內心不禁一寒。
斧頭男額頭的近半短髮被拔掉,很可能是自拔的……蒼白的膚色沾滿鮮血,滿臉是密麻的毒瘡,右臉是大塊燒傷的痕跡……可最為駭人的,是那右眼的血洞──右眼球被拔掉了。那副不堪入目的醜陋臉孔,簡直像屬於恐怖電影的屠夫似的。
似乎,斧頭男就跟那些「被侵蝕」的瘋子無異,已被安和醫院的力量「侵蝕」掉,變成喪心病狂的嗜血魔鬼。
「係咪覺得,學校唔解僱我繼續俾人工,已經係施以憐憫?係咪覺得我燒爛半邊面,係為咗博取存在感?」爛面的斧頭人轉身對講台後的黑衣女子吼道,她驚恐地連番搖頭,卻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