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所有人都無法單純的做自己呢】棟篤笑小說《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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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21 12:27:18
忘詞了。

「喂!有無搞錯啊你,上電視都唔洗咁緊張下話你,我叫你扮下警察啫!」矮個子見狀馬上開口救場,高個子似乎才想起來了,於是便馬上緊接下去。「得啦嗎?咁我嚟多次啦喎。喂唔好過嚟啊,再行埋嚟我就一槍打爆佢個頭!」

「狙擊手,射佢個頭。」「邊有人好似你咁大模斯樣call狙擊手架!你唔洗理個人質條命啦!?」

看著高個子滿身上下緊繃的樣子,後台的電視機前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包括阿實,看得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你正正常常咁救人質啦好嗎?嗱嚟多次。喂唔好過嚟啊,再行埋嚟我就一槍打爆佢個頭!」或許是想彌補高個子的重大失誤,矮個子的表演明顯比平時還要用力。

高個子動作突然慢了下來,踏前半步後臉上現出猶豫的表情,然後又靜了下來。

阿實一臉呆滯地看著電視屏幕,然後低下頭嘆了口氣。
2018-04-21 13:10:20
評審作總結時,高個子哭得泣不成聲,兩行眼淚與鼻涕在鎂光燈下分外顯眼。觀眾這時還有些人在笑,特別是當攝影機給到他臉部一個大特寫時,笑聲便馬上大了起來,可能是因為他的外貌看起來確實很滑稽有趣,但這不是很諷刺嗎?

那位老評審的結語是,雖然海選初賽甚至練習時都能看到兩人超群的表演水準,但很抱歉,在比賽的舞臺上連續兩次忘詞是絕對不能饒恕的,這應該是你們作為搞笑藝人該銘記於心的覺悟和自尊。

阿實臉上掛滿了失望與低落,但更多的不是因為自己被淘汰了,「叉雞飯」的失誤反而更讓他受到打擊。

「但其實個阿伯講得無錯,」阿實轉頭看了旁邊的人一眼,說話的竟是那個小丑。「呢個世界唔需要無結果嘅練習,結果就係一切-雖然同佢一開始講嘅完全相反,但呢個先係事實。」

因為失誤了或是輸了,便一切都完了。

在回去的車上,Peter僅是靜靜地握著軚盤,基本上沒說任何話,因為他知道不管自己再說什麼大道理小提示阿實也不會聽得進去。他很清楚這小伙子心裡在想什麼,就像阿實也會知道Peter有時候在想什麼一樣。

窗外無趣的景色再度悄然流過阿實的視線,兩旁那些富麗堂皇的高級私人屋宇似乎又變得遙遠了些許。偶爾會有一些對頭的車輛與自己擦身而過,不知怎的阿實總會覺得那些車上的人都是向電視台奔去,然後十有八九又只能像如今的自己一樣,在某一日灰頭土臉地從朝夢想的道路上又折返回去。


叉雞飯在離開錄影廠時那雙黯然的背影一直深深地印在阿實的腦海裡,自那之後他再也沒見過這兩位風趣橫生的年輕人,他們就那麼被淹沒在無數雨零星散的追夢人當中溘然長逝,你可能會在街頭巷尾的燒味店前突然想起他們來,然後沒過兩秒又拋諸腦後。

「開始之前,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

站在文化中心的台上,當日高個子的恐懼感彷彿切身體會,阿實笑了一聲,抓著旁邊的麥克風架站直身子,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有無人嘅父親係著開N字頭嘅阿伯鞋架?」

沐浴在滿場的笑聲當中,阿實看著台下正開懷地拍著手的阿璃,心裡突然閃過一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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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21 17:36:30
繼續等文
2018-04-21 21:40:24
第四話


2014

因為工作開始繁忙,加上父親的工作時間也難以配合,結果冬至的那頓飯硬是拖到了一月上旬,順便與阿實哥哥的生日放在一起慶祝。洗完碗的阿實坐到沙發上,一手摟著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母親的肩膀。

現在紅哥已能在黃金時段的電視劇中佔一席位了,聽到阿實開始多了工作,作為家人他們也覺得頗欣慰,但看到有師兄已開始能踏足影視界,不免又有些說話讓阿實聽得不太舒服。

他哥哥中五畢業以後便出來工作,雖然勤奮但能力所限,這十多年來什麼保險、金融、零售、三行都曾幹過,但一直都無法離開底層的階段。阿實讀大學的學費裡也有他出的一部分在,因此對於現狀他不太滿意也可以理解。

「我明你有自己嘅理想同諗法,後生仔有做自己想做嘅嘢嘅自由,」同樣坐在沙發上的哥哥沒阿實那麼黏母親,僅是坐在邊上彎著腰地看電視。「既然老豆阿媽都無乜反對你,咁我亦都無乜好講。但你用咗屋企咁多錢讀個degree返嚟,而家個個月咁樣唔畀家用好似得過且過咁……我覺得唔係咁好囉。」

「而家我都開始多job……好快就會……」阿實看著電視螢幕上意氣風發的紅哥,有點羞愧地答道。「總之呢個月開始我會畀家用。」
2018-04-21 21:55:28
「唔駛勉強嘅,而家我哋又唔係等嚟開飯,我同爸爸都有嘢做架嘛,你哋一個月先返嚟食嗰一兩餐,住又唔係喺度住,家用畀唔畀都無乜所謂啦。」母親看著他倆一眼,笑道。「第時搵到錢再慢慢畀啦。」

「放心,我唔係話催細佬定點,做得大佬嘅我預咗,」哥哥轉過頭來看著阿實。「最緊要係你要知道自己做緊咩。」

阿實的父親坐在飯桌上,手中攤著當天的報紙,不發一言。


家豪跟女朋友求婚了,說是要在半年內結婚。阿實當然打從心裡為他們高興,但看到童年的好兄弟將要踏進另一個階段,再想想自己,多少有點感到唏噓。

「你唔係話嗰日個show佢有嚟咩?無下文啦?」家豪吃了口飯,問道。

「嗯……」阿實欲言又止地囁嚅著。「老實講無乜。」

「老老實實,佢嚟得現場睇你,你仲要話佢都有係咁笑,咁講真你真係有機喎。」

「希望啦……」

「X你畀少少自信啦,」家豪罵道。「咁嗰日完咗show之後有無同佢食飯之類啊?」

「嗰日我有喺後台問佢,但你知啦我臨急臨忙約人,嗰日咁啱佢約咗屋企人食飯,所以就……」阿實嘆了口氣。

「真係?唔係約咗其他仔?」

「嗯,我見到來電顯示,同埋佢唔會講大話架。」

「唉得啦得啦……」家豪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聽你呢啲毒男形容女神嗰陣真係特別嘔心。」
2018-04-21 23:10:44
半年前的棟篤笑大獲好評,加上紅哥跟阿歡接連走紅,作為小師弟的他也開始進入大眾的視線。Peter不時會接到一些來自電視台的工作邀請,雖然大多都是些無關痛癢的綠葉角色,但阿實也開始感受到事情正在往美好的方向發展。

轉眼間,阿歡的工作亦開始多得接不過來而要篩選了,公司裡誰也沒想到「正方形乳頭」這個梗居然會流行這麼長一段時間還有餘溫,但似乎沒多少人提起過他的下一場棟篤笑演出,即使他其實一直都有在充實著自己的小本子。

於是阿歡主動提出想準備開演新的棟篤笑,為此他跟Peter在會議室裡聊了相當長時間,阿實來到辦公室時才知道他們已在裡頭兩個小時沒出來。

Peter是一直都支持他們抽空去準備棟篤笑的,但問題是阿歡現在的通告和工作預約都很多,從商人的角度來看,現在乘著其人氣還沒衰退,繼續憑著廣告和曝光率去擴大知名度確實會比較合理。只是在這種工作密度下,阿歡根本沒可能抽空去寫段子組成一段兩個多小時的棟篤笑。

「折衷啲,一係再過多三個月,到時再減少啲job,畀時間你去寫嘢,」Peter在日程表上畫了幾筆。「又或者請幾支槍返嚟幫你分擔下。」

「我接受唔到請槍,我諗呢一點我哋三個都係一樣。」阿歡果斷地搖頭拒絕。

「嗯……」Peter敲打著桌面,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咁Plan A?」

「如果你問我嘅話……我直情想而家就開始接少啲job。」阿歡看向一旁,答道。「可能你會話我有錢都唔識搵,有位都唔識上,但嗰啲上節目嘅嘢,你見我其實都唔太擅長,嚟嚟去去都係嗰個gag攞出嚟俾人笑……」
2018-04-23 09:43:03
「嗯……」Peter抿著嘴,右手的食指依舊有節奏地敲打著桌子。「咁你要幾多時間?」

「一個月……?」

「畀個肯定啲嘅答案我,唔好到時又話未X搞掂又要再extend。」Peter吸了口氣,坐直身子拿起桌面的煙盒。「你而家唔再係幾年前嗰個無人問津嘅阿歡啦,時間開始會變得有限。我明創作呢家嘢需要靈感,但你要學下同練習下點樣喺有限嘅時間入邊唧啲時間出嚟。」

「九十日。」

「認真?」

「認真。」

阿實在會議室門外停住了想敲門的手,想起自己也好久沒有再打開那本紀錄著自己靈感和想法的筆記簿,也好一段時間沒再去那家茶餐廳悠閒地坐一個下午了。
2018-04-23 09:48:49
由於家中沒有電視,所以阿實一般也不怎麼會在所謂的黃金時段看到紅哥的身影,但走在嘈雜的鴨寮街或是遍佈食店的福華街時,還是會從附近的電視裡見到這位有好一段時間沒見的大師兄。

現在阿實在吃東西或是排隊的時候會開始感受到其他人的視線,但會走上來詢問的人幾乎沒有,這反而讓他感到舒適。有時候他會好奇那些真的走紅的人會怎麼生活,真的不會自己一個到樓下或是附近的食肆吃東西嗎?真的不會再坐地鐵跟巴士嗎?

「喂,行啦。」看著電視出了神的阿實被拍了一下,回過頭來看才發現紅哥已到了他身旁。

兩人臨時相約於深水埗隨便吃點東西,一路上不少人走上前索求合照,阿實站在旁邊看得如同路人一般,更有幾個人請他為自己跟紅哥拍合照,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薑蔥魚雲煲、薯仔牛柳粒……加多個菜囉,實仔你想食咩啊?」

阿實接過紅哥遞來的菜單,隨便喊了道豆豉鯪魚炒油嘜菜,紅哥突然笑得合不攏嘴,讓阿實不明所以。

「做咩?」

「即係都……都識咗你幾年啦,圍內次次食小菜或者中菜一人揀一個餸嗰陣呢,就算同Peter食有時都係咁啦,」紅哥笑道。「次次到你嗰度你一定係嗌豆豉鯪魚炒油嘜架喎。」

「又好似係喎,」阿實仰頭想了想,不禁笑出了聲來。「係喎,真係你唔講我唔覺。」

「所以其實有時我都幾羨慕你。」紅哥笑著喝了口啤酒。

「羨慕我?」

紅哥看著阿實,微笑的嘴角似動非動,沒過幾秒很快就扯去了另外一個話題。

人聲鼎沸的小菜館內滿載著溫情的笑聲,阿實朝身後的電視看去,正是紅哥參演的那部電視劇。紅哥明明就坐在自己的身旁,但不知不知覺間又漸漸與自己拉開了距離,但他也與阿歡和自己一樣,很久沒有再開棟篤笑了。曾經能開一場個人的獨立棟篤笑是他們幾人的夢想,而如今卻漸漸地不被人提起,就像淪為一道枷鎖一般。
2018-04-23 11:09:01
「紅哥你係咪……唔會再做棟篤笑?」阿實回過頭來,看著紅哥問道。

「嗯……」紅哥又喝了口啤酒,猶豫道。「應該係。」

阿實聽到這個答案時覺得有點意外,按理說現在他紅了,曝光率更高了,不是更應該藉此再去開棟篤笑嗎?然而紅哥的樣子看起來又真的不像在開玩笑,他像是對那東西不再具有熱情和憧憬了,而不是厭倦。

「定係……其實紅哥你對棟篤笑呢樣嘢係無乜興趣嘅,只係當一份工咁打?」阿實續問道。

「雖然話呢,我一直都好想做演員,」紅哥笑道,他的笑容總是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但如果我真係對棟篤笑一啲興趣都無,只係想搵舊踏腳石嘅話,其實我有好多好多嘅選擇,咁點解當初我偏偏要揀最吃力不討好嘅棟篤笑嚟做?」

「咁……即係錢問題?」阿歡問道。

「算啦唔好傾呢個話題,你同阿歡而家都喺上升期,無謂俾外來嘅嘢迷惑到你哋。可能有啲嘢,要係你哋先實現到。」紅哥低下頭去將瓶裡的啤酒倒到杯裡,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當晚紅哥喝得有點醉,以往他一向是最理智的那一個,沒想到這一天居然是阿實攙扶著他走出小菜館攔的士。他的醉酒方式跟阿歡不同,反而是一直在笑,但亦會有些胡言亂語,不過盡是一些阿實聽不懂的話或是不知是誰的名字。
2018-04-23 18:30:52
翌日阿實收到消息,說紅哥回到公司與Peter辦一些手續後就要離開了,他將會去一家會有更多影視資源的經紀人公司尋求發展,那裡與內地的接觸也會比較多。Peter在電話裡的語氣聽起來相當不快,紅哥是他涉足棟篤笑界後第一個簽回來的人,到現在也七八年了,會從心底冒出一種被背叛的感覺也無可厚非。

那天簽好約後Peter便與這三師兄弟到附近一家常去的茶餐廳,當初三人都還沒上軌道時,很多時候開完會Peter便會帶他們來這裡。那些老板跟侍應早就認得這四位熟客,甚至連喝什麼凍熱飲也不用特意開口問,一句「照舊」便自動捧上。

「你轉去光宇之後……邊個做你經理人?」Peter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阿實與阿歡坐得僵硬,這異樣的氣氛使他倆完全不敢開口說半句話。

「阿毛,」紅哥答道。「可能比較新,你未必識。」

「畀到嘢你做就得啦,新唔新呢啲嘢好死嘅啫。」Peter笑道。

「我知係我對你哋三個唔住,有機會我會……」

「唔駛啦X,大家成年人,路總會有要揀嘅一日。」Peter接過侍應遞來的東西,微笑著答道。「我羅彼得唔係小氣嘅人,既然你要走,我一定祝福你。」
2018-04-23 22:27:14
「多謝。」紅哥恭敬地朝Peter低頭示意。

雖然看起來聽起來他們像是有心結解不開,當中他倆所經歷過的種種如今都變成了什麼阿實當然不得而知,但事實又似乎沒有他所想的那麼嚴重。後來那兩人還一直保持著聯絡,偶爾還會約出來一直喝酒談心什麼的,就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在阿實剛進去那時候,紅哥也才剛能開上第一場個人演出,當時他的上座率並不穩定,所以還是跟阿歡聯合表演較多,因此當時大家都比較空閒,對於未來也更有憧憬。

演出後的慶功宴上Peter跟兩位師兄都顯得非常興奮喜悅,旁邊的阿實感受顯然較淺,但他當然明白這種確實地踏上夢想旅途的亢奮感,並相信終有一天自己也能體會。

「原來自己一個企喺個台度做係真係……同兩個人做爭好遠,真係會緊張好多。」紅哥笑道。

「所以余一丈唔易做架,」Peter點頭道。「你背熟份稿已經難啦,仲要講嗰陣唔可以畀人有一種『我喺度記緊下一句係咩』嘅感覺喎,又要驚dead air,梗係緊張架。」

「但完咗show嗰種實在感……」紅哥雙眼緊緊盯著手中透明的杯子。「真係好開心。」

「X你老味扮乜X感性啊幾廿歲人,嚟飲杯!」

「飲勝!」

「乾啊!」

「祝大家!有朝一日!可以紅到無時間私下約埋一齊食飯下!Cheers!」Peter高舉酒杯,心潮澎湃地喊道。

「Cheers!」

那之後阿實再也沒在公司看見過紅哥的身影,曾經說要一起在棟篤笑界闖出名堂的三個笨蛋,就這麼走了一個。
2018-04-24 11:27:44
將要入夜的佐敦實際上與日間沒多大分別,臨近廟街一帶每天都被遊客塞滿。橙黃的夕陽餘暉灑落在相對安靜的柯士甸道之上,Peter的車子從地下停車場緩緩駛出,一路朝東面而去。

有人說九龍城區是香港的清泉,舊樓林立,人流不多,基本上沒有遊客的蹤跡,自成一角之餘亦流淌著獨有的節奏,街角與街角之間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街坊老店,偶爾會有慕名而來的年輕人,吃著魚蛋燒賣嘗試一窺曾經輝煌過的香港。

在一家常去的中式餐館內,坐著一位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性與一名坐在輪椅上大概十七八歲的女孩,見Peter進來了也沒特意打招呼,只是繼續看著手中的餐牌,冷淡非常。

「Sorry,有啲緊要事……」

「得啦唔洗解釋,我哋又無咩特別關係,」那女人冷冷地答道,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幾個字啫,我同妤儀等到嘅。」

「難得一個月一次見面……其實我份人不嬲都守時架,你唔洗咁mean喎。」Peter一臉不快地在女孩的身邊坐了下來,亦顯然是因為顧及她而沒有發作。

「不嬲都守時?哈哈,」那女人露出忍不住發笑的聲音,搖著頭撥了撥額前的長髮。「羅生搞棟篤笑搞咗幾年,果然係幽默咗好多喎。」

Peter吸了口氣,轉而把視線再次放到旁邊那默不作聲的女孩身上:「算啦今日嚟我都係想見個女,無謂嗌埋晒啲無謂嘅交。」

女人回以一個不太在意的表情,然後從手袋裡拿出電話開始劃上劃下。那女孩亦放下了餐牌,開始與Peter聊了起來,雖然她看起來像是比較內向的類型,但兩人似乎關係不錯。
2018-04-24 12:04:59
從高角度俯視維多利亞港的夜色可謂百看不厭,閬苑瓊樓,高台厚榭,燈紅酒綠,在局外觀看時總覺得份外迷人。阿實站在常駐足的落地玻璃旁,再一次看著對面那些在大樓裡徹夜工作的人們。

Marcus走過來喊了一聲,示意阿實趕快把東西收拾好然後便下班回家去。阿實決定這會是他在這家酒店兼職的最後一天,畢竟最近接到的工作多了,至少憑著那些酬勞也足夠養活自己之餘再給上一些家用,也意味著不用再來這裡當侍應了。

當然他很不捨得阿璃,但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自己也不應該再繼續待在這裡了。

「喂真係last day啦?等陣阿璃無你睇住俾Ronald搶咗點算啊?」看見阿實寫完下班時間準備離去,站在餐廳reception處整理文件的Marcus打趣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啦。」阿實笑道。

「嘩X你又拋書包,蝦我未讀過書咁話啦下話。」Marcus一臉笑意地盯著阿實。「喂幾時又開show啊,嚟睇有無靚位坐先?」

「有,開到聲嘅肯定畀你。」

「駛唔駛錢架。」

「嘩Marcus哥你大拿拿五星級酒店嘅餐廳經理,百零蚊張飛濕碎錢啦。」

「尿片錢難搞啊,貧賤夫妻……跟住咩話?」

「百事哀啊。哎唔講啦,有機會再見啦,拜拜。」

「拜。」
2018-04-24 13:41:54
想到Marcus平時玩手機遊戲每每數百上千地投資下去時,剛才那段對話阿實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但這也是當下香港人的特性。這個城市普遍人對於購物的概念都很奇怪,譬如可以花六七千甚至上萬來買一部電話,但說到要每年交十塊不到的費用來使用某熱門聊天軟件時卻又怨聲載道。

從餐廳到更衣室的路上碰到很多共事了好一段時間的同事們,想到以後可能不會再見面時,阿實心裡突然有點不捨,但明明自己卻又覺得這份工作非常使人厭惡。

「每日將幾十幾百公斤嘅廚餘倒落垃圾桶度,啲長輩成日話食唔晒啲嘢他日死咗之後要喺閻羅王面前食返晒佢,真係唔知咁樣要唔要入我數,係嘅話呢份工一千蚊一個鐘都不為過啊我同你講。」

阿實在更衣室內邊換著衣服,邊小聲說著剛想出來的段子。隔壁道是Marcus跟另一名員工在聊天的聲音,阿實沒有細聽,但大概也聽出了是在說一些買車啊買錶的事情。
2018-04-24 14:28:07
我想問樓主張圖點整架?
好靚
2018-04-24 14:41:06
我想問樓主張圖點整架?
好靚

上網搵書法圖見到有就cap咗落嚟cut水印 其實應該算侵犯知識產權🙊
2018-04-24 18:11:52
站在衙前圍道的馬路旁,Peter強忍著煙癮,彎下腰緊緊抱著妤儀。她有點尷尬地笑了笑,但看上去並沒有多少難為情的神色。

「仲有無睇棟篤笑?」Peter蹲下去摸了摸她的頭,問道。

「有啊,呢排鍾意睇美國嗰啲。」妤儀微笑著答道。

「Daddy公司嗰啲呢?唔啱?」

「嗯……」妤儀笑了笑。「坦白講爭啲囉。」

「你去咗睇邊場先?」

「三場我都有去,三個我都覺得麻麻,」妤儀歪了歪頭。「好似喺度格硬喞啲gag出嚟咁,同埋佢哋無乜獨特嘅個人諗法。」

「嗯……」Peter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聽落有啲料到喎。」

「唉請我做顧問啦,包佢哋三個水平突飛猛進。」妤儀笑道。

「一於咁話,等妳讀完大學過嚟幫daddy手。」Peter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
2018-04-24 18:40:38
「好啦好啦黎生,」那女人站在旁邊沒好氣地笑了一聲。「你唔好害咗你個女啊,佢成績好好架。」

「成績好同做咩……無直接關係架喎。」Peter看了那女人一眼,一臉不快地站了起來。

「算罷啦,成班塞豆窿以為自己係幽默笑匠,喺度發埋曬啲唔等駛嘅白日夢,有幾多人真係靠做棟篤笑搵到食啊。唔好話我睇死佢哋啦,分分鐘妤儀畢業之前佢哋幾個已經頂唔順引退啦。」那女人刻薄地冷笑道。

Peter似乎不太想理會她,只是看著妤儀溫柔地笑了笑,告別後便徑自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被夜幕籠罩的深水埗是香港這個城市光鮮外表下的陰暗面,每次阿實從金鐘下班回家走出地鐵站時都深有同感。多少外來的人都以為這個地方承受著東方之珠的美名,於是能遍地黃金,人人安居樂業,但被逼來到這個地區裡苟延殘喘的人卻愈來愈多。

昏黃的路燈下到處都是睡在路邊無家可歸、衣衫襤褸的流浪者,你不時會看見一些年紀老邁的人推著一輛巨大的手推車在路上走著,車上裝載的高度足夠擋著一個姚明,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收集了一大堆可以賣的東西,還是只是撿了很多不願意扔掉的家當。公廁旁的垃圾桶偶爾會有大叔走去翻查那被熏黑的煙灰缸,然後夾起一些還未完全熄滅或是還剩下可以吸幾口的煙頭嘗試享用。
2018-04-24 20:55:49
Peter說住在這一區會使自己的意志被磨滅,但阿實反而覺得這會讓自己更加想努力去改變。

那天個人演出結束後,阿實問過阿璃的意見,她只是說了一句「很好笑」,然後沒留下其他的評價。在他的印象中,這位女孩是經常流連書店的知識份子,所以在聽到這簡單的評語後,阿實心裡確實有點感到失望-縱使他在台上不僅一次看到阿璃在座位上開懷大笑著。

最近兩人不知怎的也很少再聯絡,加上阿璃找到了新工作,阿實亦繁忙了起來,沒能在兼職場所碰面,談話的機會自然也少了。

阿實經過櫃子時不經意看見那好幾個月沒碰的相機袋,遠足和攝影是他跟阿璃的共同喜好之一。在香港這種被混凝土重重包圍的地方生活著,偶爾跑到郊外去呼吸一下心情會舒暢許多,而且阿實很喜歡阿璃這個模特兒,因為她自然而美麗,彷彿自己當初買下相機就是為了與她出遊拍照一般。

「幾時放假啊?不如一齊出去影相?」

「好啊,就聽日囉?你聽日得唔得閒?」

「可以啊,聽日中午見啦咁。」
2018-04-24 23:37:51
阿實早三十分鐘便到達了約好的兆康站,正想該在什麼地方等她的時候,卻發現她就在自己身後,原來兩人一直坐在同一班列車上。

「嘩咁早嘅妳?」阿實有點意想不到地看著作運動打扮的阿璃。

「嗯……唔想俾你扮型啊嘛。」阿璃眼看旁邊,想了兩秒後一臉佻皮地答道。

「唉係囉,仲諗住你遲到嗰陣可以懶型咁話『啊我都係啱啱到啫』。」阿實笑道。

「證明我係好女仔啦。」阿璃笑著抖了抖背囊,渾身散發著青春少女的氣息。


那時候菠蘿山算是香港郊遊界的新秀,不知從哪時開始遠足行山成了年輕人的熱門活動,或許是大家都厭倦了千篇一律的大型商場,又或者只是享受將漂亮的照片放上社交網站收到別人的讚時的滿足感。

阿璃閒時會打排球或是跑步什麼的,所以雖然路程有點崎嶇但也不見她喘氣或是疲累。阿實不時會將她欣賞景色時露出的笑臉攝進觀景窗裡,對他來說這些照片裡的人就是這世界上最美麗動人的女生。

從菠蘿山直下到下白泥時已是五點多差不多六點,漫天的彩霞與夕陽交織綻放,阿璃的側臉彷彿被染紅了一般。海上的漁船有的開起了燈,對岸的吊臂也在餘暉下漸漸模糊,此情此景阿實甚至不想拿起掛在頸前的相機,只想安靜地與她享受著這悄悄流走的美好時刻。
2018-04-24 23:49:31
忙咗幾日再次追到live
2018-04-25 00:00:05
2018-04-25 00:08:21
昏黃的路燈被飛蟲圍繞衝撞著,阿璃滿臉笑容地用手趕走靠近的蚊蠅,看到阿實舉起相機拍下她這個窘態時還一臉生氣地用相機還擊。而站在了無人煙的馬路旁,阿實心裡不斷地祈禱,請求這班離開的小巴能來晚一些,能多晚就多晚。

回程時睡著的阿璃忽然靠在了阿實的肩上,看著眼前酣睡的她,那一刻阿實心亂如麻,很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猶豫了一會,回過神來時車已到站。


電視台的諧星選拔比賽已出了結果,最後小丑跟言叔分列第二跟第五,最令人吃驚的是那個肚皮舞大叔居然一直殺到了八強才落敗。雖然阿實回看時絲毫不覺得他的表演有趣,但觀眾卻又似乎很買他的帳。

至於第一名則是一個阿實之前毫無印象的胖子,其特點是長得非常醜。就跟香港影視界不少曾被捧紅過的諧星一樣,他們竭力將自己的相貌化為最大的武器,只要站在鏡頭前說幾句有趣的話或是露出某些表情就能引得觀眾哄堂大笑。

但誰也無法忽視他們所作出的努力,那種近乎於拋棄自尊的做法並不是誰都能做到,雖說他們的做法並不是觸動別人的笑點,而是去讓別人取笑自己,其箇中辛酸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理解。
2018-04-25 00:28:26
言叔的表演水準雖然出色,但在比賽結束之後也沒有得到固定的藝人合約,然後沒過多久就被觀眾所遺忘。Peter說電視台並不需要這一類的藝人,因為他們無法讓這種看起來毫無吸引力的人在鏡頭前佔用那麼長的時間。就算是余一丈也無法在電視節目上表演棟篤笑,這是棟篤笑藝人們必須要認清的事實。

恐怕叉雞飯無人問津也有同樣的原因吧,什麼漫才一次就要四五分鐘,正常的電視節目哪有機會讓你表演。

至於胖子跟小丑則不斷出現在各種大大小小的綜藝節目中充當綠葉,因為電視觀眾可不需要什麼深刻的嘉賓作講解或是表演,他們最希望看到的是有著特色而且有趣的人在旁邊被主持人捉弄欺負-這正是那胖子最擅長的領域。

Peter問阿實是否有作新演出的打算,作為經理人他當然知道棟篤笑從來都是阿實的首要目標。如果說紅哥是希望藉棟篤笑提高知名度從而獲得進入影視圈的機會,那阿實就剛好相反,他出演電視節目只是希望為自己打下一些知名度,讓自己能開更多更多的棟篤笑。

「今次試下大啲嘅場囉,」Peter用食指抖著煙,然後抬起頭朝阿實說道。「九展有無信心?千零人。」
2018-04-25 00:55:01
上次在文化中心也不過兩三百人的容量,但今次Peter居然給予他一個五六倍的任務。受寵若驚的阿實怔了數秒沒反應過來,腦海裡還在想像著在一千多人面前表演棟篤笑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

「如果你有貨,今次成績好嘅話,我可以應承你下次俾你開伊館。」Peter點起了煙,看著阿實笑道。

能在伊利沙伯體育館開演恐怕是每個棟篤笑藝人都會有的夢想,當然三千五百人的座位數與紅磡體育館仍有著不小的距離-但想到余一丈也曾在這表演了差不多十年,阿實不免感到自己開始能觸及偶像曾留下的足跡了。

「嚟緊有套大製作,睇完試鏡個導演話幾鍾意我,話會畀一個有對白嘅角色我。雖然唔係咩重要角色,但都叫開咗個頭先。」家豪看起來比以往開什麼大單時都要開心得多。

家豪的演員路停滯不前了好一段時間,一方面與他公務繁忙有關,另一方面,既然求婚了那就很多問題不得不面對,住宅問題,生育以後的金錢問題等等。他女朋友也不是那種坐在家中看著韓劇然後攤開雙手說要另一半上進的女生,但家豪自己比較大男人主義,他更希望自己能一力擔起整個家庭,老婆在家裡安心相夫教子就好。

這次忽然看到轉機,笨拙如阿實也看得出他滿臉洋溢著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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