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所有人都無法單純的做自己呢】棟篤笑小說《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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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12 09:40:55
2018-04-12 09:41:24
序章

掛在更衣室牆上的擴音器傳出如波浪般此起彼落的大笑聲,林華實沒空去理會與細聽,只是一直緊張地看著手中的稿紙,嘴巴唸唸有詞地練習著,而前輩在外面到底說了些什麼引來觀眾一陣又一陣的哄堂大笑,他一無所知。

「你女朋友矮?喂唔緊要啦,你個朵叫『掛鼓之達人』啊嘛。」

正在表演的張見歡比他早好幾年出道,至今雖已第七個年頭,但實際上他才剛過二十三歲,當年中學一畢業便走上了這條路來。而這麼多年來也算是累積了些許名氣,至少走在旺角街頭時偶爾會有人認出他來希望能合照或是簽名什麼的。不過只比他小一歲的林華實不太買他的帳,他覺得這位前輩的風格過於市井,甚至有點低俗。

「阿實,準備。」

「……係,知道。」

坐在梳化上的經理人Peter漫不經心地翹著二郎腿,整個人抖得像坐在按摩椅上一般。其大腿上攤著某報社最新一期的娛樂雜誌,當看到什麼有趣的新聞時就會搖頭冷笑,然後滔滔不絕地發表著自己個人的看法與評論,比如認為如果自己是某某明星的經理人便不會讓他犯這種錯之類的。

確實Peter的氣質與整個人的氣場都很外放豪邁,與頗為內向土氣的林華實有著雲泥之別,也並不是說阿實異常安靜什麼的,但這名入行不久的新人確實總是給人一種不大想跟其他人說話閒聊的感覺。

阿實是這場三人聯合演出的第二名表演者,這跟年資有關,由於開端跟結尾最影響觀眾對整個表演的觀感和評價,所以編排次序的時候便刻意將他放在中間。而此前阿實只擔任過一些幾分鐘的暖場或是很小型的個人表演,因此這次是他首次踏足正式舞臺。

阿歡一臉滿意地走回後台,並拍了拍林華實以示鼓勵。阿實雖說不太喜歡他的表演風格,但說實話,其待人接物以及個人性格也確實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所以兩人的關係實際上很不錯。

初次步上舞臺的感覺令人興奮而生畏,阿實閉上雙眼吞著口水,深呼吸了一口氣以後便快步走了出去。
2018-04-12 09:41:55
「大家好,我叫林華實。咁啊……呢次係我第一次出SHOW,希望大家多多指教、多多包涵。」

無趣而公式的開場白讓觀眾對阿實感到莫名的不安,誰都能感受到本來熱鬧的氣氛有那麼一瞬間落了下來,他甚至瞥見有十數人在這個時間點上站起來並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好啦咁啊……今年係……2012年,我相信大家都等咗呢一年好耐,亦都可能驚咗呢一年好耐。因為無論你信唔信都好,身邊啲人或者網上啲傳聞啊,都會鋪天蓋地咁湧埋嚟同你講:喂今年『世界末日』喎,你點諗啊?喂其實講真有乜好諗啫,你都改變唔到咩,係咪先……嗰689票關你鬼事咩,你都無得投。」

阿實拋出的第一個梗引來了不少的笑聲和歡呼,他心中暗自慶幸不需這麼快便要面對觀眾的冷場,只是他仍能聽出來,也能感受到,台下的溫度差跟剛才明顯有了斷層。

「無論瑪雅人講嘅嘢係真係假……我哋一樣係迎接緊世界末日架啦各位。」阿實皺起眉頭,配合語句擺出練習已久的表情和肢體動作,換來的反應還算湊合。「一嚿雪糕味嘅屎,同一嚿屎味嘅雪糕……喂你無得揀都評論下邊嚿睇落好食啲啊,因為你淨係得呢樣嘢可以做咋!」
2018-04-12 09:42:23
張見歡在後台笑得直拍手,但Peter的臉色卻不太好看,他一向不太認同林華實的風格。在這位經理人眼中,阿實走的路線與其說是太沉重,倒不如說是太不討好。

「咁佢鍾意阿丈哥,係咁架啦,好正常啫。」阿歡邊把花生拋進口中,邊笑道。

「我係覺得佢太天真啫,」Peter脫下太陽眼鏡夾到胸袋中,搖著頭嘆了口氣,粗言穢語如往常一樣傾巢而出。「講極都唔X聽,唉。」

「唔好燥,預祝活動成功先,cheers。」接話的是阿實跟阿歡的大師兄江漸紅,其他人一般叫他紅哥。

「佢學到你一成我都唔洗勞氣啦……撕佢約又好似唔知點咁。」Peter沒好氣地拿起眼前的啤酒喝了一口。


「唔係,其實香港嘅電視點都有佢過人之處嘅。你諗下,嗱我平時睇開波嘅,英超你哋都知啦,我大概知道所謂嘅全球直播呢,其實除咗英國本土之外,其他地方都會delay大概幾秒至廿秒不等,即係其他地方點都係會遲啲嘅。咁呢個情況我諗奧運啊之類嗰啲呢,應該都係適用嘅,咁本地優先啊嘛,你哋明啦?」

有少部分的觀眾似是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發出了零落的笑聲。

「但係香港呢個地方呢,係反其道而行嘅,咁『唔係本土』先係優先呢啲唔洗我多講啦?」聽到這裡笑聲又多了一點,想是那些人終於知道他想說什麼了。「不過最最最令我震驚嘅係,香港電視嘅收風速度之快呢,係世界第一嘅,咩本土消息ban埋一邊啦,我全球獨家!」
2018-04-12 09:42:47
擴音器裡的笑聲又大了,可Peter看上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Peter雖然看過也聽過不少次此次他演出的內容,但他還是很不喜歡這裡的寫法,而阿實是那種只要自己不同意就死活不改的類型。Peter培育藝人的宗旨一向都是儘量樹立他們獨特的個人形象,所以見爭執不下也不好說什麼,但其一肚子氣的模樣在後台裡這麼一坐自然是有點生人勿近,阿歡跟紅哥見狀沒坐多久也找個藉口溜到另一邊去了。

「前國家主席喺北京駕崩,我第一個報!其他國家個個都話香港狗仔隊獨步天下,無堅不摧,呢次直情打出身價添啦。」

看著台下半笑不笑的反應,阿實好像開始明白了一些:他眼前的這些人,似乎對這種內容的東西不是太賣帳。


壓軸的大師兄紅哥其風格被稱為「王道系」,也就是沒什麼特色。概括而言就是偶爾會說一些貼近社會的議題或是略帶低俗的笑話,點到即止以後又扯去男女關係、生活趣事或是娛樂八卦那邊,說一些比較大眾化、誰都能聽懂、誰都「有機會」會笑出來的梗。所以Peter打從一開始就看好他會走紅,而追上余一丈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因為阿肥個台灣女朋友呢,都拍咗四五年拖,一直都唔知以後點算,又想結婚又唔敢結咁。咁最近呢,就話定咗終於要結啦,但我第一時間諗到嘅唔係話恭喜佢喎。啊你話究竟係阿肥過台灣定居啊,定係佢女朋友嚟香港定居呢?咁我咪問佢,『喂你結婚……咁你女朋友點算啊?』啊佢女朋友個女仔friend喺隔離一聽……」

阿實微微蜷縮著身子,思考著剛才自己的表演到底孰好孰壞,與之前阿歡上台時一樣,紅哥表演的內容以及觀眾的正面反應他幾乎沒有聽進去。

「唔洗諗啦,評價最差一定係你,」Peter吐了口煙,冷冷地說道。「你講啲嘢太X深奧啦,唔夠淺白直接,無人鍾意聽呢啲架。」
2018-04-12 09:43:18
「丈哥唔係都係咁講架咩?」

「屌你都識講嗰個係丈哥啦,朗拿度都係咁踢啫,你學佢咁死扭係咪又可以去做世界盃神射手啊?」

「咦呢個gag幾好喎,」阿實意外地笑了一聲,並從後褲袋探出一本殘破的小筆記本。「唔介意我拎嚟用啊可?」

「嗱即係你都明啦,呢啲gag就算街邊七嬸聽唔明啊,路口斬豬肉嗰個八叔都知你嗡乜X啦,咁樣斬開兩邊你攞一半目標客戶都好啊。但問題係而家你攞得四分一、五分一咋俠士。」Peter愈說愈起勁,不免伸出手掌指劃了起來。

「夠啦,只要呢四分一、五分一嘅人笑得出,咁我辛辛苦苦度出嚟嘅嘢咪有意義囉。」阿實捧著那小本子寫下剛才的那幾句話,看上去一臉滿意。

「唉X你真係牛皮燈籠嚟。」Peter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拿起手邊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站起來不知走到何處。


那年2012,林華實坐在燈光燦爛的後台內,手中那小筆記裡頭寫滿的都是希望和憧憬。

而這,是一個短暫而漫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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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12 19:07:03
2018-04-12 19:41:10
第一話


余一丈新的個人演出又將到來,大街小巷、巴士地鐵商場電視電台以及網上的廣告鋪天蓋地。林華實在常去的書店信步逛著,看到當眼的暢銷書架上正矗立著余一丈的自傳《笑高一尺》。他想也沒想便將其拿到服務台處結帳,作為以棟篤笑為夢想的表演者,基本上誰都會視余一丈這位獨領香港棟篤笑界風騷數十年的前輩為偶像。

「多謝你八十八蚊。」

「好。」阿實打開銀包拿出僅餘的一張一百元紙幣放到櫃檯上時,感覺到另一邊的褲袋震動了一下,打開一看是蛇頭傳來的訊息。

「喂,阿實,你今日返早一個鐘得唔得啊,個event提早咗啊。」

阿實聽著蛇頭的whatsapp錄音,抬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余一丈自傳,深深地呼了口氣。


香港早有文化沙漠之稱,加上市場空間不大,作為所謂的「棟篤笑藝人」更是基本上沒有生存空間,余一丈是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特別例子-除他以外,這七八百萬人的城市裡沒有其他人可以單靠棟篤笑演出維生。

有很多新入行的年輕人,羨慕他的機智幽默和才華,也覬望他的人氣,想有朝一日也同樣能透過棟篤笑成名,然後影視雙棲出道,搖身一變成為街知巷聞的巨星。並沒多少人跟林華實一樣純粹是因為喜歡棟篤笑,才銳意踏入這個不知出路在何處的行業尋求發展。
2018-04-12 19:58:04
「唔係余一丈當年一手帶紅啊,而家香港有X人識咩叫棟篤笑咩,但你吹佢唔X漲架喎,講得最好又確實係佢,其他嗰啲算X數啦,我落鴨寮街行一轉聽啲阿叔阿嬸sell地拖都仲好笑啦。」酒店餐廳的經理在更衣室內一邊換著衣服,一邊笑著跟旁邊的另一名經理聊著。

「張飛買咗幾錢啊,年年都炒到好X高架喎。」

「我姑姐做嗰間銀行係佢哋贊助商,有內部近飛。」

「嘩爽啦X你,咁近睇。」


時薪四十五元,每更九至十個小時不等,阿實雖名為藝人,但他每個月起碼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這家酒店打工渡過。因為他目前基本沒有任何工作可接,平常的收入微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實際上他現在的生活也是拮据得不行。

這家高級酒店座落於金鐘核心地段,晚上從頂樓的餐廳的落地玻璃處眺望出去,四周盡是些五光十色的商業大廈和甲級寫字樓。從對岸看過來是聞名世界的維港夜色,流光溢彩,華燈璀璨;而從這裡看出去,你會發現附近那些高層辦公室裡頭都是些正在埋頭苦幹的上班族。每每到晚上十一十二點下班前,阿實還是能看到那些牢籠裡亮著燈,而裡頭那一個個晃去晃去的腦袋都彷彿在訴說著自己的疲憊。

有時候他會看出神,被經理叫喚時才回過魂來。


「喂其實你做咁耐炒散,不如轉長工算啦,」說話的是與他最熟的經理Marcus,他總是梳著整潔的油頭,堆著滿面和善的笑容,因此也甚得客人和上司的歡心。「你除咗呢份都無做其他嘢啦下話?」

「……無。」阿實想了半秒,苦笑著搖了搖頭。

「咪係囉,你一個月返得嗰十零日,食都唔夠食啦。轉長工喺度長做算啦,起碼份糧穩定,又有大假又有福利,好過你而家咁啦下話。」Marcus的嘴巴某程度上比他的髮型更油,所以阿實有時候會想為什麼他不去做銷售類的工作。

「嗯……唔啦,我鍾意自由啲。」

「妖,唔好玩啦實哥,香港地邊有咩自由架,」Marcus失笑著拍了阿實的肩膀一下。「就算李嘉誠都無自由啦,有錢嘅人唔會有自由,無錢嘅人更加唔會有自由,交租燈油火蠟食飯飲水全部都係錢,你要自由咪即係聽乞食囉。」

阿實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尷尬地笑著聳聳肩。
2018-04-12 22:26:08
阿璃在旁邊抹著剛洗完的酒杯,一臉笑意地看著他。

「笑咩?」目送Marcus離去後,阿實走到阿璃的身旁,也一同抹起了酒杯。

「無,」阿璃長得不高,但有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笑起來還會露出迷人的酒窩。「覺得你同Marcus好好笑啫。」

「咁……想自由啲都係人之常情啫。」阿實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低下頭去看著手中的杯子。

「但香港地,咁諗係有啲奢侈嘅,」阿璃舉起杯子通過燈光來查看有沒有什麼遺留的水漬,她的五官在昏黃的光照下顯得份外迷人。「但其實你有無諗過之後要做啲咩?」

「嗯?」阿實看得入了神,等到阿璃一臉奇怪地看著他時才回過神來。「都……有嘅,不過唔知點講好。」

「唔知點講好?好羞恥架?」阿璃笑了起來。「講嚟聽下啦。」

「羞恥……」阿實抬起頭,凝視著酒杯後方散發著光茫的燈光。「又唔會嘅,不過講出嚟肯定會俾人笑囉。」

「香港人鍾意笑人哋嘛,只要明白到呢樣嘢然後自己睇化啲咪得囉,」阿璃看了他一眼,笑道。「嚟啦,講嚟聽下?」

「未係時候……」阿實放下手中那抹乾的酒杯,苦笑道。「遲下啦,做到些少成績之後肯定會同你講。」
2018-04-12 22:29:21
除了上一次排場不怎麼大的聯合表演以外,阿實能接的也只有社區活動暖場之類的,但實際上機會很少,因為那些活動的受眾是老人家或是小朋友,而棟篤笑這類別顯然不太適合。

紅哥由於年資較長,而且人脈和圈內知名度還算不錯,所以偶爾會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邀請,有時候甚至會有上電視的機會-雖然只是一些非黃金時段的小節目-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機會,對於這些奮力打滾的人來說,機會就是一切。

阿歡最近這半年也開始有了小型的工作機會,比如學校講座、迷你演出等等,但當你看著他那些所謂的出演機會,其實心裡也很明白香港這個地方並沒有多少地方去容納以「藝術」為生的人。

當然,也有不少人認為「棟篤笑」並不是藝術。

比如阿實的父親。
2018-04-12 22:44:46
「老竇其實掛住你架。」

母親的聲音總能讓阿實平定心神,偶爾下班收到她打來的電話時,阿實都總會覺得疲勞感舒緩了許多,但搬離家中入行了兩年以來,父親也從沒主動找過自己一次,有時候回家吃飯的時候兩父子也沒有什麼交流。面對著總是板著臉的父親,阿實每次都感到無所適從,只好坐在梳化上陪母親觀看那些自己提不起興趣的師奶劇,他不太明白這些東西的吸引點何在,但可笑的是如果有一天真能有出演的機會,就算片酬再少自己也會去做。

「聽晚我返嚟食飯囉,反正聽日我day off。」

「好啊,有無咩餸想食啊?」

「叫個衰仔自己煮啦!好鬼忙咩?」電話裡傳來父親喝罵的聲音,母親笑了兩聲,與阿實再聊了兩句以後便掛了線。
2018-04-12 22:58:00
出了地鐵站,阿實在常去那幾家開得比較晚的食肆中隨便選了一間,車仔麵店的老闆娘認得他,一見他走近便不斷地揚手示意店內有位置。深水埗確實算是個有人情味的地方,縱然近年變得愈來愈混亂,但對比起很多旺區,這裡依然保留著一點自己的節奏與氛圍。

林華實住的劏房只有一百多呎,一張小型的單人床、電腦桌、細小的衣櫃,然後就是廁所了,當然這條件已比區內不少地方好,畢竟深水埗是蟬聯「香港最貧窮地區」的常客。「深水埗」跟「惡劣的住宿環境」,與「元朗」跟「到處都是牛」,實際上是異曲同工的。

洗過澡後已是十二點半,阿實跟往常一樣打開電腦,嘗試創作著表演用的段子,又或是觀看國外著名棟篤笑藝人的作品,嘗試從中尋找靈感。但其實創作是一種沉澱,這跟運動的道理一樣,它需要很長時間的積累,絕不是你打開什麼世界名嘴的表演看上兩個小時便能自己探出一段精彩的語句。正如你也不可能看十分鐘美斯或是米高佐敦的精華便能瞬間在實力上提升一兩個檔次一樣。

所以他的常態都是在電腦前搗鼓到三四點,然後發現那個txt文件並沒有多少進展。疲困不斷催促著自己想要睡覺,第二天起來以後又可能要上班,就算放假,但白天的時候又總是沒有任何想要寫東西的心情,日復一日皆是如此,兩年時光也就這樣虛耗了過去。
2018-04-12 23:07:59
阿實的兒時好友家豪最近開了一張不錯的保單,便約了他出來說是請吃一頓好的。當然阿實心裡明白,大家都是住深水埗的人,吃頓好的充其量也不過是去附近的舊式扒房又或是旺角的日式放題罷了。

家豪滿臉春風地切著鐵板上那塊五成熟的西冷牛扒,蒜蓉汁的香味一陣陣地飄進阿實的鼻裡。

「鬼叫你遲到咩,快啦。」家豪催道。

「收工即刻趕過嚟啦,」阿實除下肩上的斜挎袋,拿著皮製的舊式餐牌看了十數秒。「唔該,要個肉眼扒餐,五成,蒜蓉汁,白湯。」

「點啊,幾時先有新show出啊?」

「無啊,邊有咁易啊,」阿實苦笑著靠在二人卡位的椅背上。「一年可以開到一次聯合show已經係皇恩浩蕩啦。」

家豪與阿實是已相識了十多年的童年玩伴,而與林華實截然不同的是,他非常外向大膽,臉皮可謂比上地幔更厚,所以中學畢業了以後便跑去當保險經紀,憑著一條還算騙過不少無知少女的油腔滑舌,收入還算不錯。
2018-04-13 00:22:25
不過一直以來他都沒有真正的把心思放在這上面,這當中原因不少,其中之一因為他副業是一名演員。

「上個月join嗰間?哦你話Jackpot,唉算把啦嗰班人,佢哋都無咩心拍嘅,得閒出嚟圍威喂下就叫拍片,機位唔識攞,燈唔識打都算啦,吹到話不如用電話收音,咁不如你用電話拍算啦。」家豪一臉不屑地冷笑著。

「Peter嗰次幫你介紹嗰單呢?無著落?」

「點講呢……」家豪低下頭聳了聳肩,露出一臉苦笑。「個導演係要拍喜劇嘅,但你知我做搞笑嘢又真係麻麻,即係我唔係話幫自己搵藉口,但人真係有擅長同唔擅長嘅嘢架嘛……佢好似唔太情願咁要咗我,拍完嗰一場半場之後都無講啲咩,又無搵我,我諗應該都無下次。」

「但其實我又覺得你演技唔差啊,個樣都OK……」

「咩OK啊,我直頭玉樹臨風添啦下話。」

「再試下囉,你都係做咗一兩年啫,總會再有機會嘅。」

「話就話機會係留畀有準備嘅人,」家豪看著電話頂部彈出的體育新聞標題,嘆了口氣。「但呢個世界有幾多人真係可以好似林書豪咁等到個機會嚟呀,就算係有……都未必係適合自己嘅機會。」
2018-04-13 00:33:07
曾經他們倆也合作過一起拍短片,打算像很多youtuber一樣藉此變成網絡紅人,然後再順勢踏足自己想去的領域。不過縱使是性格如此相反的兩個人,他們卻不約而同地有著一個共通點。

「嗰次……之前嗰隊team接到凌天亮嘅job,話一齊拍個搞笑嘅廣告片,三分鐘,其實一開頭坐低講兩句我已經想走,因為……你知我最憎嗰啲gag,我明笑點呢家嘢係好主觀,好因人而異,但你叫我畀心機咁去做嗰啲……佢要嘅演技呢,坦白講我真心做唔到,就算你話我唔敬業我都係咁話架啦。我諗你都係咁架啦,Peter次次見到我都話『喂家豪你話下阿實條X樣啦』。」

「佢苦心我明嘅,」阿實笑道。「但有啲嘢真係逼唔嚟,你叫我變……我連自己嘅嘢都未確立到,變咩啫。」

「但係我成日都諗呢,究竟係而家嘅香港想行呢條路……算唔算係一個錯誤?」家豪從褲袋裡拿出了煙盒,似乎準備要到室外去抽上一根。

「其實換轉係幾十年前、又或者係幾十年後咪又係一樣,香港嘅文化係咁,」阿實若有所思地聳了聳肩。「一係你搵條窿路上大陸發展囉,空間仲大啦。你又唔似我講棟篤笑咁一定要講廣東話。」

「邊個話棟篤笑一定要講廣東話啫,你都可以用普通話架。」

「咁就已經係兩樣嘢啦。」
2018-04-13 00:49:06
與家豪在路上閒逛時,阿實總不用特意去想該說些什麼,他們兩人可以滔滔不絕地從大角咀聊到長沙灣,可以吵得旁人側目,天南地北什麼都聊,同樣他倆也可以不發一言,就這麼靜靜地插著褲袋,從街頭走到巷尾,絲毫不覺尷尬。

「閃啦,拜。」家豪站在路口轉角處,頭也不回地向他招了招手,然後就那麼往另一邊走去。

「拜。」

家豪跟阿實不一樣,他並沒有任何的經濟壓力,但來自家庭跟女朋友的壓力卻要大得多。其父母對他想要當演員但遲遲沒有成果的情況表示很不滿意,這一點他女朋友的意思也是一樣,他們都覺得既然在保險業的發展比較順利,那為何還要談什麼夢想。

「況且在香港當一個藝人辛辛苦苦所賺的錢可能還不如那些西裝革履的保險或是地產從業員」,這一句話阿實也從老爸的口中聽過。
2018-04-13 06:49:48
有人睇緊
2018-04-13 08:32:44
有人睇緊

多謝
2018-04-13 08:57:05
Peter每一次都不願意把車駛進阿實住的那一區,他總覺得這地方龍蛇混雜、髒亂不堪,癮君子和犯罪分子屯街塞巷。不管這算不算是偏見,但某程度上,深水埗也確實算不上是什麼光彩亮麗的地方。然而對於很多正在這個社會的隙縫中掙扎求存的人來說,這所謂香港的貧民窟,其實也正是他們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

今天他們相約是因為下午要去看一個棟篤笑,演出的是一位在大銀幕上活躍多年的老前輩,前幾個月剛擺過了八十大壽,似乎覺得自己年事已高了,便想要挑戰一下以前從未涉足過的領域。

地點選在無數人朝思暮想的紅館,而且只開一場,結果一萬多張票甫開售便被搶購一空。

「佐治叔一話想搞個棟篤笑啫,成班贊助商就衝晒出嚟話要畀錢,我平時叫佢哋畀幾皮嘢好似攞佢哋條命咁。」Peter一手托著腮,一手扶著軚盤,似笑非笑地說道。

「點同呢,佐治叔話晒都香港綠葉影帝,」阿實苦笑道。「莫講話我哋呢班魚毛,就算係丈哥同佢個江湖地位都無得比啦。」
2018-04-13 09:23:14
「所以話,你哋幾個好心生性啲勤力啲啦,」Peter嘆了口氣。「我羅彼得雖然就講唔上咩金牌經理人,但都叫捧紅過幾個歌手,曾經喺圈入邊都叫做有頭有面啊。嗰日Paul嗰個屎忽鬼走入嚟笑口噬噬咁單單打打,真係早幾年我打X咗佢啦。」

Peter早年確實有過幾次非常成功的經歷,一手帶起了幾個年輕的新人歌手,不過畢竟不是大型公司,能接到的工作洽談始終跟業界龍頭存在差距,於是那幾個人跳槽也自然無法避免。雖然自此以後收入跟地位都一落千丈甚至有過完全退出業界的時段。不過憑著那幾年的風光,實際上他所賺到的錢也已經足夠自己用到下輩子,所以近幾年忽然開公司踏足棟篤笑、話劇等方向,也可能純粹是個人的興趣。

佐治叔是香港電影界無人不知的骨灰級名人,幾個月前他突然公佈要舉辦個人的棟篤笑時可說是震驚全港,連余一丈也說會到現場支持,但這不僅是因為他的名氣有多大。

「好唔好笑?嗯……好難講嘅,」Peter雙手握著軚盤,想了幾秒。「即係佐治叔佢雖然話幽默底,平時講嘢又啜核、又搞笑,尖酸刻薄得嚟又……幾抵死。但anyway啦,我係覺得啊,平時講嘢點同你上到台做『棟篤笑』呢樣表演呢,係兩樣嘢嚟嘅。」

阿實猜他這番話是在鼓勵自己,不過Peter所說的也確是事實,比如余一丈,在台上縱然幽默萬分,但日常生活間卻也是不苟言笑,外國有很多著名的笑匠在鏡頭背後也同樣十分文靜。
2018-04-13 09:33:11
隨手拿起座位前面的宣傳單張,佐治叔三隻大字赫然在目,不過這場演出的名字卻很有趣:「佐治叔『百年歸老』棟篤笑」。阿實一直認為敢於自嘲、百無禁忌的人才是最有趣的,比如所謂的黑色幽默,其本質就是諷刺和挖苦常人的禁忌,甚至還有些自殘。

接過紅哥和阿歡後,Peter便領著這三人直奔紅館,下車後更是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後台的更衣室。

據說他跟佐治叔交情很好,因為當年有過一些業務來往,兩人合作十分愉快,這些年來也一直保持著聯繫,有好幾次Peter跟他約定飯局也叫上了這三師兄弟,但寡言的阿實也沒跟他說過幾句話,但對這名受到眾人尊敬的前輩仍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簡單來說,他就是那種說話時總是讓人專心地聆聽著,然後非常容易逗得別人哈哈大笑的人。這與他的地位和利益無關,阿實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經從心底裡認可了這個人的實力。
2018-04-13 09:44:47
「喂Peter,多謝捧場多謝捧場。」看見熟人進來,佐治叔馬上便走過來打聲招呼,循例地道謝兩句,便是這三個不見名傳的後輩,他也很禮貌親和地微笑著點頭示意。

「妖,大家咁熟仲講埋晒啲咁嘅嘢。」Peter笑著擺了擺手。

更衣室內滿是圈內名人,正在進軍或是已經在荷里活打出名堂的演員、縱橫香港歌壇數十年的歌手、電視台一哥一啫、談論節目名嘴、著名作家等等,在場的二三十人,每一個人的名字在香港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

「喂咪X成碌木咁企喺度啦,機會難得,周圍同人打下招呼拉下關係啦X,唔洗我餵到口下話大少。」紅哥倒還好,但阿實跟阿歡面對這場面不由得被壓得身子僵硬,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Peter看不過眼,便堆著笑臉地小聲令他們到處去跟別人說說話混個臉熟。

而這種場合恰好是阿實最不擅長與最害怕的。
2018-04-13 15:58:45
眼見紅哥駕輕就熟地四周走來走去,臉上堆著燦爛的笑容向那些天王巨星遞上卡片甚至寒喧上兩句,另一邊廂阿歡也顯然鼓起了勇氣與旁邊的著名男影星聊起了天來-只有阿實自己,像是與這地方格格不入地站在更衣室的角落,不知所措。

褲袋的電話不時在震動著,他知道那定是阿璃在回覆之前的whatsapp,但縱使心底裡再想拿出來查看跟回覆,自己再笨也知道不應該這麼做。

「你好似係叫……」正在發呆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一把聲音,阿實抬起頭一看,開口與自己說話的竟是佐治叔。「阿實下話?」

「哦係啊佐治叔,你好……」阿實受寵若驚地彎下腰點點頭,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看得佐治叔笑出了聲來。

「放鬆啲後生仔,」佐治叔笑著拍了他一下。「哎真係,我仲諗做乜你嗰兩個師兄都喺度周圍搲水吹,但又唔見你架呢。喂你真係要練下點同人相處同溝通好喎,話晒你都係撈緊娛樂圈,呢一行最講人際關係架。」
2018-04-13 17:21:38
「係嘅,知道。」阿實微笑著點了點頭。

「點啊,棟篤笑……你自己做成點?」佐治叔挑了挑眼眉,笑著問道。

「無……都係咁,唔知幾時可以好似佐治叔你咁……開個個人騷呢。」阿實苦笑道。「唔洗紅館啦,伊館我都已經好開心。」

「傻仔,做人就係要有理想,要有野心,咩唔洗紅館啫,我畀你屋企樓下個社區會堂你講好無?畀啲志氣啦。」他皺著眉頭說道。

「係。」阿實羞愧並尷尬地笑著。

「不過衰啲講句,喺棟篤笑呢個範疇裡面,其實你都係我師兄,哈哈哈哈。」佐治叔拍了拍阿實的後肩,大笑著朝人群中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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