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線香只燒了一半。我把火種強行捏熄,不想再聽下去。親歷這種其境叫人很不舒服。第一身視角令我覺得,這五個人都是我殺的。
黑袍的兩旁也沾滿了手汗。龍哥遞回來的香爐,也同樣濕漉漉的。
吐真針釋出的煙縈繞不散,似是被害者的冤魂在苦苦糾纏。龍哥粗魯地打散煙絲,說以往他都不曾回想這些片段。
即使在夢中碰上同一場景,他還是不能自控般的再把他們殺死一遍。
他討厭夢境的誠實,更討厭醒後的真實。誰知死後原來才是還償的開始。
我說孽債府就是一個這樣的地方,而我們就是這樣迫人回想過去的一個角色:「很討厭吧?」
他搖頭,說只是有點殘酷。趁他還在往事沉思,我可以放膽留意他的雙眼。疤痕帶有厚度,使他左眼看起來比較重。載有故事,當然比較重。
「為甚麼,非得要殺人不可?」與其說這是問題,倒不如說是抱怨更貼切。
死者不能復生,在零和空間工作的我們最清楚不過。
龍哥輕輕一笑,回答得很輕易:「在道上,老大的說話就是一切。」
身為司書,我知道不應詢問無關債務的事。這樣的發問純粹出於不解:「如果當黑道就要殺人的話,不當黑道就可以了。」
我始終覺得,他不像是十惡不赦的人。我見過不少殺過人的死者。可是龍哥不像他們。
我不明白他殺人後,又為甚麼要擺出一副後悔的模樣。到底,你後悔嗎?
龍哥搖搖頭,說他從不後悔。我開始害怕自己會越來越不明白人類這種生物。
他沒再說話,只是驀然抬頭看我。
「如果不殺他們,你的母親就會死。」
他這樣說:「獵戶,你會不會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