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妍妍企圖自我犧牲的心意,卻是愛莫難助。
她已為我指明了道路,她已說了不用理會她,她已叫我繼續前進,即使我多想也好,我也沒可能留下來陪她,騙她,騙童桐,更騙我自己。
即使我勉強和她在一起,她也受不了我心中記掛著童桐。
即使我勉強和她在一起,我也受不了我還在心中記掛著童桐。
只能說—
—世上也許沒有所有人都能幸福的結局。
「咁我地以後…」
妍妍落寂地說:「你可以俾返錢我,當我地就只係金錢交易,同之前其他人一樣,咁樣會唔會易處理D?咁樣就…」
「我做唔到。」我斷然拒絕,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當我係咩人?你又當自己係咩人?」
「…呢種時候你先咁型…」
妍妍先是一楞,然後欣慰地一笑。
甚至還有點喜極而泣。
然後她說:「咁係你搵到答案前,我地就當尋晚無事發生過…」
「都做唔到。」
「嗄?」她似乎有點不解。
「答案係咩都好,過去之所以係過去,正因改變唔到,我唔會當咩事都無發生過。答案係咩都好,你都係我人生中最初…最重要既女仔,連童桐永遠都佔唔到你位置。」我擁她入懷,「甄姿妍,你既名就由我馬川遊永遠記住。」
還記得,妍妍昨晚說過寧願她的前度恨她一世。
她大概很想在某人的人生佔上一個重要的席位吧,她那個寧願被人記恨也想被記住的樣子,老實說更像是在乞求。
我不想她這樣。
把我擁住的妍妍眼眶卻湧出淚水,她先是全身打個哆嗦,然後才說:「你,真係好過份,都話咁樣落去,我真係會鐘意你,到時點算?你,係你話架!馬川遊,你自己話架!」
「嗯,我應承你。」我笑著輕撫懷中她的頭額,撥開瀏海輕吻她額頭。
「嗚嗚…嗚嗚…」
我全身感到妍妍的肌膚,痛哭著的她回擁緊緊地環抱著我,猶如遇溺之人終於捉到了水面上的救生圈一樣,再不會放開手中的一線生機。
抱歉,妍妍,這是現階段我只能辦到的事。
我和妍妍家一直陪著她,直到傍晚她笑著說真的不用,並再三保證會照顧好自己後我才離去。
在那走廊之中,我還站了幾秒確保聽不到哭聲之類才離去,可見我有多心虛,多內疚。
////
幾乎一天沒回家,我才一步出升降機便聽到亞基在抓門,一打開門牠更是直撲我臉上舔得我一臉口水。但馬上亞基停下了動作,皺起鼻子在我身上胯下左聞聞右聞聞,然後轉身跑開還一臉鄙視。
亞基似乎是童桐派的。
有我媽照顧牠當然沒有餓沒有渴,狗零食還少了幾條,似乎有人襯我不在時和牠吃了一頓放題。
「連你都咁啊。」我向亞基說。
亞基只是抖抖耳朵,連頭也不回,再以極侮辱的方式打了個噴嚏才鑽回狗窩中睡覺,還用屁股對著我。
我苦笑一下,才走往浴室洗澡換衣服再出去找Beta。
但是在出門前。
「喂,呀遊。」
回首一看,童桐的家門打開,她正站在那兒叫住了我。
糟了,我還沒回她訊息!
「尋晚,你無事呀嘛?」她雙眼有點紅脹的樣子,「你知唔知我差D報警?」
「…對唔住…」
「知唔知我會擔心你?」
突然間,我覺得我眼中的童桐好像有點不同了。
當然不是說外表打扮不同,她還是這樣可愛,這樣動人,身上穿著鬆身T恤和短褲,但是…
失去了那種,我不知怎樣形容的神聖感。
感覺就像小時候看到人家手中拿著的Iphone,感覺是人類睿智結晶,劃時代的神造聖物,神聖不可侵犯一樣;後來普及了,連我也有了後,那蘋果標誌就只是一個很有設計感的標誌一樣。
那種同一件事,價值卻不同了的感覺。
「…做咩發晒呆?你唔舒服?」童桐向過來。
「無事,我只係…未食飯,我約左Beta佢地食,放心。」
「真係無事?」
「嗯,亞基…你幫手餵既?」
「無呀,姨姨餵既,我帶左佢落街散步。」童桐說。
「哦,唔該你。」
「…你…會唔會同我講你成晚去左邊?」她小心翼翼地問。
「唔會。」我說。
童桐馬上一臉失望。
但還好我也了解她,早就料到她會這樣問:「我唔會將你同我傾既野四圍講,同樣地…妍妍同我講既野,我都唔會同第三者講。」
「…你都講得岩既。」童桐明顯接受了這解釋,但還是顯得有點失望。
不只你能有自己的秘密吧,童桐。
「咁…我出去喇?」我指指已打開的升降機門。
「拜拜。」
升降機的門關上,她消失在鐵門的另一端。
「呼~」在升降機中我舒了一口氣,很久沒有對著童桐這樣緊張了。
但那種光環褪去的感覺…有點玄妙,我不肯定自己喜不喜歡。
沒法回到和以前一樣,妍妍說的就是這種感覺嗎?
還是說…
我說我約了Beta吃飯的事當然也是騙童桐的,他只會吃外賣,那天他到我家開會已經是破天荒,出現在情聖的婚禮更加已經可以視為那些百年一遇千年一遇的天文奇觀。
唉又騙她了,我卻沒有感到內疚,是因為我本來已經夠內疚了嗎?
我不知道。
現在我根本不知自己想怎樣。
到附近快餐店吃了個焗飯後我才上去網吧,因為情聖正在渡蜜月,我又去了Beta的包廂之中。
「黑色警告,唔怪得個樣死老豆咁。」
我們那時公會中把公會中的情況分成黃色,紅色,黑色的程度,我就直說了,這是抄襲暴雨警告訊號的,總之就是在群組內使其他人一眼明白嚴重程度的指標。
「嗯。」我有氣無力地說。
「入黎喇。」他拉開門。
「童桐無同你係埋一齊係唔係?」
「係…咦,你點知的?」我有點錯愕,這也太料事如神了吧。
「不出所料啊。」他說,這樣子也不像甚麼猜中,而是他的推理之類?
「你…」
「我知你想問咩,總之…由頭講起喇。」Beta在桌下的迷你雪櫃掏出一罐梳打水拉開易拉環推到我面前,「講晒出黎,不但你C伏啲,我先至幫到你諗計。」
不對,人還未齊啊。
「情聖呢?未Online?」我問。
「佢唔會ON。」
「加拿大個邊應該係朝早十點左右,應該去左床…」
「係我叫佢唔使ON。」
「嗄?點解?」
「…相信我,我有我既考慮。」Beta說,「今晚我都有事要同你商量,而你…唔會想情聖係度。」
他不是說「他不想情聖在」。
他是說「到時我不會希望情聖在」。
差之毫釐,謬之千里。
我把我和童桐,我和妍妍之間的事說了一遍,花了的時間比想像中更長,因為中間除了發生的事實外我還更了一堆其實不是必要的心理描述和掙扎。
Beta聽畢後第一句是:「呢個妍妍唔簡單。」
「嗄?」
「唔好誤會,佢應該無呃你無陰你,只係佢既推理同我既人際演算法得出幾乎相同既結果。」
甚麼演算法。
Beta語重深長的說:「不過始終我勝佢一籌。」
「…勝咩一籌。」
「我有答案。」
我心中一沉。
「我早就知道童桐唔會同你係一齊,而佢係有原因,黎到呢度妍妍既推理同我既人際演算法仲相同。」Beta說,「差別在於…我可能知道原因,亦即係你同妍妍口中的答案。」
「係咩?」我覺得自己在情聖,在Beta,在妍妍,在岑大師,在我媽面前,甚至是在童桐面前,也笨得像個白痴一樣。
而且剛剛Beta說我不會喜歡情聖連線連過來,恐怕就是因為這件事了。
「但你肯定要由我黎講?」Beta反問。
「下?唔係點…」
「呢個答案其實應該由你親自問童桐,由佢講俾你知。」Beta說,「就好似之前個條女咁,情聖都識話起佢IG出黎add係無意思,要自己鼓起勇氣問,如果連拎個IG都唔敢就算起出黎點…」
「咪煩喇,快D講!」我撥撥面門,好似要揮開Beta的嘮叨一樣。
「即使真相你好有可能接受唔到?」
「童桐無野係我唔會接受唔到!」
印象中我好像不是第一次說這種對白,但是這一次我竟然感到心底升起的了一絲的不安,一絲的膽怯。
在無意間達成共識的人,是Beta和妍妍。
而始終一意孤行的人,是我。
通常在情況下錯人都是…
「既然係咁。」
Beta轉身輕點兩下滑鼠喚醒屏幕,啟動了他口中的所謂人際演算法。
「就由我黎為你揭曉正確答案,會長大人。」
結局篇I:我們都不甘寂寞
完
結局篇II:我們都憧憬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