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瀰漫在我與童桐之間,連月光也遮掩在烏雲的夜色之後。
赤裸的她,現在正是與我最為親密之時。
赤裸的她,現在也是與我最為陌生之時。
為甚麼?她明明也喜歡我,我也喜歡她,但為甚麼…
看著她眉頭緊鎖,淚流滿面,淚痕在黑暗中反映著月光,我感到心頭好沉重,而且沉重之外更陣陣發痛。
最後,也迎來這個被她拒絕的結局嗎。
即使是我的青梅竹馬童桐,最後也拒絕了我。
但是即使是這樣。
「飲完酒咁樣唔著衫,會攝親。」我一邊希望她不要發現我雙手的震抖,一邊為她披上外套。
「呀遊…」她有點錯愕,大概以為我要不就是拂袖而去,要不就是要獸性大發對她作出越界之舉了吧。
別開玩笑了,童桐在我面前哭著呢。
「既然做唔到女朋友,至少我地仲係對方既青梅竹馬係咪?」我輕拍她的頭。
「呀…呀遊…」她哭得更加厲害,現在是我甩她還是她甩我。
哭著的童桐抱住我,我抱住這個寧願與我發生關係也不願意成為我女朋友的女生,百感交雜,百般滋味盡在心頭。
又苦。
又甜。
又酸。
不知甚麼時候,哭累了的童桐在我身上睡著了。
但我感到和她的距離,始終是有拉近到的,那一吻我也感覺自己會回味一輩子。
我收回自己的外套,好好的被她蓋上被子,把冷氣調成她不會覺得冷的溫度,再從我家拿來我的暖水壺,為她裝好溫水放在床頭,路過廚房時還順便切了兩片薑扔進去焗。
〔訓醒口乾既話,壺入面有水〕
便條紙黏好。
「唉。」我輕嘆一口氣,望著貼著便條紙的保溫瓶,這轉折後我還這樣對童桐,被Beta他們知道又要笑我是兵,是工具人了。
…我也不想啊。
我也不是沒有努力過。
離去前我順便把童桐的爺爺嫲嫲放在鋅盤中的碗筷洗好,把洗衣機中忘了晾的衣服也順便晾好後我才離去,大概是不知道童桐會清晨才回來才把家務留給她吧,他們年紀也很大,不能怪她們。
當我把所以能繼續呆在這兒的理由用盡後,我才依依不捨地離去,結束了我半天的男朋友身份。
這樣就不算是A0了吧,哈哈。
笑撚死朕。
哈哈。
///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後坐在床上發呆。
感覺…好像作了一場夢。
在夢中,我在一場婚禮上向童桐表白…應該說,在她接到花球後隨勢吻了她的額頭,結果她還吻回來,我們成為了情侶,十多年的思念得到了回應。
然後…夢醒了。
醒來後,手中甚麼也沒有。
醒來後,身邊誰人也沒有。
一如以往地。
「仆街…」明明記得沒喝多少,頭卻在微微作痛。
揉揉眉心後,我走到外頭梳洗,然後…呢?
現在要幹甚麼。
過去這段日子,我都以童桐為世界的中心,宇宙的支柱,思考著如何追求她,得到她歡心,成為她心中最特別的那個人。
現在,有種已告一段落的感覺。
已經表白過了。
已經被拒絕了。
我也得償所願地,得到了我預期中的答案了。
那麼現在我要做甚麼事?
那麼接著我要走向那兒?
「………」
發著呆,發著呆,直到亞基跳到我床上舐我的臉要我放飯。
「黎喇。」
「汪!」牠倒精神。
隨便為亞基準備好午飯後,我從床上改為躺到沙發上,手機似乎有一兩個通知,但我都沒有看,即使手機就在兩步之外。
感覺…失去了所有動力。
空洞,空洞,空洞。
空洞即空虛,空虛即迷失,我不知道現在怎樣面對童桐,怎樣面對其他人。
我甚至懼怕要和Beta情聖他們說出這變故,說出我沒有成功,相反失敗得一敗塗地。而且我更加懼怕在這之後還再要求二人幫我繼續追童桐,好像我在耍二人一樣,情聖那時還這樣祝福我,Beta那時還為我訂下了這樣精密的計劃。
現在…卻說甚麼也得不到?到頭來只有一場空?
我不知怎樣面對所有人,我又回想起自己封閉起自己時的那段日子。
好想…再逃避多一下子。
先前那些努力到底是為了甚麼?先前那些盤算到底是為了甚麼?
和那時的連環告白的結果一樣,最後雙手連甚麼也沒法捉住,甚麼也沒有得到。
「滋滋滋,滋滋滋…」手機震動,來電者:童桐。
我自然反應地抓起來打算接聽,但是在手指點到屏幕前,我退縮了。
不要…萬一她這次說是絕交怎麼辦,她說要搬屋怎麼辦,她說要告我非禮強吻怎麼辦,等等等等等,她今天醒來時是除了內褲外全裸的!她硬要說是我強行脫她衣服也不是不可以…
她把電話掛斷了。
竟然有點慶幸的感覺,就是那種約了出去最後人家說取消,自己沒有生氣還高興地躺回床上的那種慶幸。
「唉…」我鎖上電話又躺回沙發。
我似乎受到了比想像中更大的打擊,我還以為自己會說至少還能當青梅竹馬,不要緊之類…
不,我受不了。
我承受不了…
我爸又去了釣魚,我媽晚上去看電影宵夜直落,我就這樣躺在沙發上半天,感覺自己情況比早上更糟了。
「嗚汪…」
到我再次睜眼時,天又已經黑了,我始終躺在沙發上,電視是開著的,但只停在主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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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會停在這兒?這套我看過大概10多次了,我應該不會…
…是童桐那次。
「唉屌…」想起了童桐後,我崩潰掩著臉把臉埋向沙發,如果可以我想把整個人埋進去。
「汪嗯…」亞基咬著狗繩扔到我面前,還用鼻子蹭我一下示意要下去散步。
「亞基,你咁聰明,不知你話我知童桐點解肯同我做…都唔做我女朋友?我又點解會咁鐘意佢?」
亞基看著我眨眨眼晴。
「唔散步呀…一日咋嘛,你散少一日啦,再唔係你自己落去自己散自己啦」」我翻過去臉向沙發背,「順手幫我買盒焗豬,凍檸茶。」
「好呀,仲有無野要?」亞基說。
「咁加多盒七仔布丁,肥死柒就…」
喂不對,亞基再聰明也不可能說話吧,聲音還這麼好聽?!
「童…桐?」我坐起來扶著沙發背,童桐正坐在遠處的扶手椅上看著我。
「早晨,呀遊。」
「…你過黎做咩…」我連忙轉過身去,以免童桐看到我馬上泛淚的雙目。
「還返個暖水壺俾你,薑水好好味,好解酒。」她搖搖手上的暖水壺說,「但睇黎…仲要幫你放狗同買飯俾你?」
「唔使你。」我不知為何鬧起脾氣來,原因不明,對象不明。
可能是我自己吧,無論原因還是對象。
「我自己叫外賣熊貓,仲有,雖然我有比鎖匙你,請你唔好咁樣粒聲唔出突然出現係我屋企…」我拿起手機,Beta也找過我?然後後來又刪去了訊息?
「你係唔係嬲左我?」童桐憂心忡忡地問。
「紋身?都話唔係,紋身咋嘛,我唔介意…我又有咩資格介意,個背脊你既。」
我說著晦氣話,但我知道自己真的不是生氣她紋身,我對紋身沒偏見。老實說我自己也想過去紋身,在中二病時期,那時我媽也支持,但最後怕痛作罷。
但那時我也有問童桐,我記得她也說不介意。
「呀遊…」
可能我沒有自己想像中這樣「好人」,這樣「大量」吧。
我只是沒有使壞的本領,沒有使壞的能耐。
「你唔介意既,我煮俾你食好唔好?」童桐決定當成甚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如回到我們的日常一樣,「之後我地一齊帶亞基去散步。」
我當然樂意,但心中總是…
…好像多了一根刺一樣。
那刺,如要貫穿心臟。
還能當成甚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嗎?我質疑。
「嗯,唔該。」
就算不說紋身的事,我和童桐已經交往了半天,我們現在又算不算分了手呢?
童桐現在對我來說不但是「表白失敗後的對象」,竟然還同時附上「分了手的前度」的屬性,無論是那種也不能如以往一樣相處吧,無論那種都會使我們彼此尷尬吧。
她卻哼著歌在找我媽秘藏的貴價午餐肉,還一邊安撫著亞基說:「等陣等陣~等陣就同你去散步架啦,亞基里斯乖~」
我搞不懂啊,救命…
「仲記唔記得我地細個應承過對方D咩?」她說。
「…嗯。」
無論多生氣,無論多討厭,也不準永遠不理睬對方,因為我們是如親人一樣的青梅竹馬。
「我知道你個心好亂…我都係,呀遊。」童桐說,「但係點都好,我地過去十幾年既感情唔會變架嘛,發生左既事又點會再改變?」
「童桐,你明知道我唔係當你係純友誼,你都仲肯…」
「無所謂。」她說,「你點變都好,你都係我重要既青梅竹馬。」
「…」
「咁我呢,呀遊。」童桐說。
「咩你…」我抬起頭問。
「我點變都好,我…會唔會都係你重要既青梅竹馬?呀遊。」童桐說,水汪汪的雙眼直望著我。
這不用說。
「咁梗係。」我說,「永遠。」
那一下子,童桐的表情緩和了不少,她原來剛剛臉上還有著絲絲的緊張,拘謹,我卻直到現在她鬆一口氣才發覺。
「多謝你…」童桐低頭說,還自以為那聲量只有自己聽到,眼角還有淚花輕晃。
吃過童桐為我準備的晚餐後,她熟悉地用狗繩牽起亞基,亞基也搖著尾巴高興地跑向門口。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種明白亞基為何喜歡散步的感覺。
在屋中憋著,愈是坐,愈是睡,心情愈是跌向谷底。
反而走到外頭,雖然夏天晚上的風還有點悶熱,但是我卻感到心中漸漸輕鬆起來。
可能是因為童桐吧。
「呀遊?」童桐說,「做咩望住我笑。」
「鐘意你啊。」
「你…!!」
而且我都已經表了白,雖然被她拒絕了,也代表我不用再藏,不用再迴避,而是能夠隨便說出口吧。我本來就向一大堆女生表白過,這對我來說沒想像中難。
[滋滋]手機震動。
[可唔可以黎陪一陪我]
發送者妍妍。
…這是……
[我係你屋企樓下]
這樣突然?!
升降機門打開,妍妍正在大堂的椅子上,了無生氣的雙眼望向剛出𨋢的我和童桐。
第十三章:世界都是由矛盾組成
完
第十四章:各人有各自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