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連妍妍也沒有想過訊息發出去後不消一秒我便從升降機中步出,她的樣子明顯有點吃驚,竟然有點可愛的感覺,明明平日不說話時是有點冷漠,給人感覺難以接近的那種美女。
妍妍馬上躍起來轉過身去把略為凌亂的頭髮梳好才回首:「你地…去放狗?」
以往和妍妍相處還不錯的亞基,這次卻藏在童桐身後。
「嗯,去行下。」我說,「你…黎搵我有事?」
妍妍這時卻是看看童桐,然後搖搖頭說:「咁我唔阻你地…呀,係喇,恭喜你地兩個正式係埋一齊。」
心中一痛。
我聳肩苦笑說:「…其實,最後…我地…無一齊到。」
只是區區幾個字,我卻花了好大的氣力才能擠出唇間,而且還是在童桐面前。
「嗄?」
我隨便編了幾個理由,反正我被拒絕多後也知道那些套路,甚麼時間不對啦,未準備好啦,未有心理準備啦之類,說著說著我都開始前言不對後語。
在說甚麼,這根本無需這樣多的藉口吧。
總之就是童桐心中那個唯一的位置,最高,最獨別,最鐘愛的位置輪不到我坐。
即使其他人可以,就是我不行。
「總之…我同呀遊依加只係好好,好好既青梅竹馬。」童桐說。
「嗯…」我點點頭。
妍妍雙眼閃過剎那的異樣,有點冷漠,有點氣憤,又有點…憐憫。
…被憐憫了嗎。
但馬上她又好像洩氣地嘆了一口氣:「唉,可惜啊,呀遊,我仲睇到情聖D相,以為你成功…咁…我走先啦,唔阻你地,拜拜啦亞基。」
亞基耳朵抖動一下,沒甚麼反應。
我和童桐住這兒是山上的屋宛,路過是說不通的,加上剛剛的訊息,她是有事來找我。
但一看到童桐卻放棄了?
上一次見到妍妍,她情緒相當不穩,還問我有關黑PR,核彈的事;再往過去回溯,無論是玩測謊機那次,水上樂園那次,她也算是一個相當有性格的女生,但是…
…這次她身上散發的氣場改變了。
我一邊思考著妍妍的舉動,一邊和童桐牽著亞基散步,直到我們在附近繞了一圈後回到樓下的公園。
「去搵佢啦。」童桐突然說。
「嗄?」我吃驚地問,「搵…搵邊個…」
「由頭先起你就心不在焉,擔心緊妍妍係唔係?」
所以有時童桐連我心思也能
讀懂的這點也叫我相當頭痛。
「我同埋你返上去先。」但我拒絕。
童桐也沒說甚麼,只是微微一笑。
[你依加係邊,我等陣過黎搵你]進升降機前我先發出訊息。
回到家後,童桐解開亞基的狗繩後牠馬上跑向水兜喝水,把狗繩其他工具放回原位後童桐道:「咁…我返去啦?」
氣氛有點詭異。
我就說了,我與童桐根本不能回到和以前一樣。
過去之所以是過去,正因已經過去。
所以,昨天那一吻,昨天那一晚,不能改變。
「唔該你陪亞基。」我送她出門口。
「雖然我唔可以做你女朋友,但你應承我一件事。」在門口,童桐轉身說。
「係?」反正她說甚麼我也會答應吧,難怪Beta他們說我無可藥救。
「唔準再好似個時咁自我封閉,唔準唔理我。」
「我…盡力。」我搔搔頭說。
「盡咩力,應承我呀。」她說。
「好,我應承你。」
「如果你再想咁既,我門都撬爛你架。」童桐以拳掌互擊說,她那裝兇作勢的樣子也很可愛。
「係~係~」我說,「但係我依加咁樣,完~~全係你搞出黎架喎,然後你仲話要黎爆返我度門轉頭?」
自以為開玩笑的我,卻無意中刺到了童桐的痛處。
「對唔住。」
童桐先是一楞,然後卻低頭道歉了,如昨晚婚禮上一樣。
「一晚就好…」童桐牽著我的手握緊了一點。
「唔得…唔可以…呀遊,對唔住,對唔住…」
「咁惡…嗚嗚…對唔住呀遊…對唔住…」然後童桐又突然哭起來了
「對唔住…」她又道歉了,第幾次?
原來是這樣嗎,從那時起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沒法和我在一起…所以在那一吻後才不斷道歉,而那句「一晚就好」就是指只當我一晚的女朋友。
我能不能理解成,她不想在拋花球時眾目睽睽之下拒絕我使我難堪?
如果是,她真的是在細心地呵護著我感受。
…致命的溫柔,就是這種感覺了。
「我…我唔係咁既意思…」我說。
「信我…無論我應承你,定係好似依加咁拒絕你,你都係會受傷,呀遊。」童桐說,「但我唔想你會討…」
靜。
「…喂下句呢?」
「我唔想你會討厭我。」童桐低頭說,「對唔住。」
那時我的理解是童桐覺得青梅竹馬的關係會更長久,更穩定。而她是擔心如果我們成為了情侶,那一天萬一鬧翻了分手的話之後餘生我就會徹底討厭她。
結果我全錯。
還是錯得最離譜的那種。
「唔需要道歉,感情呢D野勉強唔黎。」我說,「既然你覺得咁樣會比較舒服既,就保持現況先啦。」
「你唔好為左我放棄其他女仔。」她說,「如果有機會…記得捉住。」
「連你都無機會,其他女仔有咩機會。」我苦笑。
褲袋中的手機震動,是妍妍。
「但…」
「而且無人比你完美,比你更加值得我鐘意。」
明明是我在讚美童桐,她的表情更加複雜,更加抑鬱。
「我先唔係…」
「睇黎唔肯接受對方讚自己都係我地共通點之一啊?」
童桐終於被我逗笑:「係呀,最衰都係你,教壞晒我。」
我輕撫她的頭髮:「返去休息下啦,頭仲痛唔痛?」
「唔痛喇。」她說,「下次,我都想你幫我吹…乾個頭。」
「點解?」我不記得自己特別擅長這件事,只有少少心得。
「因為…我懶囉~同埋得你先咁縱我。」童桐輕撥自己長至腰間的頭髮說,然後打開自己的家門走進去。
好,看看妍妍回覆我甚麼…
[係海旁,商場個邊👋]
[你等我一陣,我就到🏃♂️]
這兒附近在海旁的商場只有一個。
雖說我與童桐分開後,馬上心中又是一陣沮喪,屋中的寂靜從四方八面撲來,如要把我淹沒掉。
我是怎麼了…
深呼吸,明鏡止水,但自己的呼吸聲也覺得…吵!!死!!了!!
屋中好黑,好黑;
耳邊好靜,好靜;
呼吸好吵,好吵;
…但妍妍似乎真的發生了甚麼事,我不能放任她不管。
揉揉臉頰的我勉強掙脫自我崩潰的狀態,扶著牆強行站起來,換過衣服後又再出門,待我到海邊時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今天她的打扮沒有之前那樣韓系,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打扮,波鞋短牛仔褲T恤,正坐在海傍看著起伏的浪湧發呆。
「喂你唔好行過去。」一個男人拉住我。
「呀生你邊位…」是個完全不認識的路人。
「我叫陳立正…唔重要,問題係你行埋去佢跳落去點算!?」他說。
這散發著寂寞的背影…的確會令人誤會。
「我識佢,放心。」我掙開說,「唔好報警,會搞到仲複雜。」
我推開路人,走向妍妍身後。
她看到我在地上滑近的影子,頭也不回地說:「同你個童桐放完狗啦?」
「咩我個…係就好。不過你再坐呢度就要上電視囉?七點半個節目。」我說,「岩先人地以為你想自殺差D報警。」
「……」迎著風,妍妍的頭髮被吹散,她的臉容好像有憔悴,有點消瘦。
「你無事?上次你話想搵…」
「嗯,黑PR。」她輕聲地說,「最後我都搵唔到…不過可能就算我搵到都唔會郁手,我始終係得把口既個種廢人。」
我不知怎樣回應,浪頭拍打在海傍的堤岸,破碎的浪沫幾乎要沾濕妍妍的鞋底,黑影中的她幾乎要與深灰色的海面融為一體。
「你呢。」她說,「係我面前唔使扮,睇黎我搵錯人,你根本就無餘力陪我係咪?你自己都搞唔掂,等我仲以為你得左米,個人咁正面可以感染下我。」
這麼說,她不開心呢
「嘶」一聲,妍妍打開身邊的一罐啤酒仰頭猛喝。
「…我…我無咩事啦,童桐話我地仲係青梅竹馬…」我坐到她身邊說,至少要坐到她躍出去的話能一手把她拉回來的距離。
「但你同佢,仲可以同以前一樣咩?」妍妍以眼角瞄向我。
「……」
胸口悶痛到差點暈了一下。
如果說童桐能憑著與我多年的相處默契「讀懂」我的想法,妍妍就是「理解」我的情緒,有點相似但又不盡相同。
「哼,你個樣就係答案。」妍妍說。
「唉。」我拿起一罐啤酒說,「整罐黎?」
還未待她回答,我便打開易拉環仰頭就喝。
「……」
「……」
我和妍妍都不說話,卻有種共鳴感,下肚的冰冷啤酒使胸口的抑悶驅散了些許,即使只有些許,也感覺好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