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腩盃,準決賽〕
廉價的橫額被掛在箭會的入口,下方則是魚貫進入的觀眾和選手們。
本來我以為半決賽的選手比較少,觀眾也會比較少,但實際上卻是相反,因為這比賽的規模相當認真,一些教練,選手,學生也來了,或是習慣一下氣氛,又或是挑選有潛質的新星之類。
我和童桐一出現,附近都傳來一些似有還無卻難以忽視的交頭接耳聲。
「呢個咪報紙賣…」
「…係長洲個個人…」
「格離個女仔正到…」
童桐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我倒是緊張到好像步操似的走進去,童桐亦吃笑著。
「呀遊。」一把聲音從旁叫住我。
「嵐…嵐晨?!」坐著輪椅的植嵐晨從人群中被推出來,背後推著他的正是Kay,「你隻腳點呀?」
「反正,就暫時坐住輪椅先。」他攤攤手。
「你…係專登黎睇我?」我無地自容,因為害到他這樣的人正正是我。
「哈!梗係!我救命恩人比賽喎!」
話說,那時他不是因為核彈而變成過街老鼠嗎?為甚麼…
「官司…依加點?」我小心翼翼地問。
「利律師搵左世伯傾過,同佢講過妨礙司法公正同俾假口供既後果。」他說,「依加對面主動撤控,如無意外,單官司已經完左。」
利律師真的很厲害!又漂亮,又聰明,這就是獅子山女爵嗎…她真的配得上霸氣的稱號。
「咁就好。」我由衷感到鬆了一口氣。
他臉色卻不是甚麼如釋重擔的樣子。
「不過,當年的確係我帶佢上深圳…點都好,今日比賽加油!」植嵐晨向我伸出右手。
「唔好意思我右手未好返晒,我地握左手。」我苦笑。
「哈哈,好!」他收回右手伸出左手,我們握手相視。
但我心知肚明:這份鼓勵,我沒有收下的資格。
絕對沒有。
「童桐你都黎睇佢比賽呀。」植嵐晨說。
她卻後退了一步。
「嗯,我同呀遊去報到先,廢事佢一唔注意又用右手。」童桐說,「行啦,呀遊,報到個邊。」
「哦…哦,咁你地睇得開心D喇。」我說著被童桐推過去報到處,這理由也太爛了吧。
她怎麼了?
童桐讀懂我的心思:「廢事你又諗起個日件事影響你心情,同埋…」
她嫣然一笑。
「同埋唔好阻佢兩個二人世界啦嘛。」
那笑容不符合她的說話,完全是在勉強自己。
…倒是,我很明白自己喜歡過的人在自己面前有新愛侶是甚麼感覺,童桐心中一定不好受吧。
接下來的一整天,童桐也和植嵐晨,Kay二人保持著距離,正合我意。。
「馬川遊,你係男子反曲弓既…D組。」那人把我的身分證還給我。
一共有ABCD 4組,小組第一名才能晉級嗎…
…可惡,真不甘心。
今天流程和上次大同小異,連發叔那篇歡迎辭也一模一樣,總之比賽開始了。
弓弦發破空氣的聲音,弓羽發出的「嗖嗖」聲此起彼落,每一手箭之間觀眾們都鼓掌以示鼓勵。
「大家呢一組可以睇到既選手大有來頭啊!佢年紀輕輕已經係全城運動會有過亮眼既成績…」
但我覺得旁述是多餘的。
一切就緒後,我緩緩地熱著身,準備作賽。
不要理勝負,不要理勝負,不要理勝負…
「二號線選手呢一手射出59分,三個X既高分!!」
「無錯啦,暫時同組無人係佢對手!來自韓國既Oppa…」
還是超在意!
「唉。」我嘆一口氣別過臉去,總感到再看下去,思緒會動搖。
結果,我便看到了他,岑大師。
「加油啦,呀遊,記住…」他輕搭我肩膊,「…事在人為。」
…好一個事在人為。
岑大師拋下只有我明白的暗示,走向他自己的準備區,複合弓正在射燈下閃閃發亮,他也一臉平和,志在必得的樣子,恐怕已經用了禁藥。
「呀遊,你無事?」童桐走到我面前。
「啊,無…我背囊係邊?」
「鎖左係Locker,你拎漏野?」童桐問。
「無,我…只係問下,你幫我Keep鎖匙呀。」我怕我自己保管的話會控制不住。
「係~呀遊,伸個頭出黎。」
「嗯?」我把頭湊過去。
童桐踮起雙腳,輕輕地左右撫摸我的頭髮:「唔好緊張,唔好俾壓力自己,隻手痛既唔舒服既唔準死頂架。」
「童桐,好多人望住…」
「嘻,我先唔理。」最後她把被摸亂的頭髮梳理好,「我就係度等你,睇住你,知無?」
「嗯。」
上一批選手拔箭回來,退下了發射線。
「男子反曲弓D組,可以開始練習,調教瞄準器。」司令台透過廣播說。
我提起英姐的那把輕磅弓,走向發射線。
旁述開始從剛剛的冷笑話回到正題了:「D組好有睇頭呀,三號線既就係馬川遊呀遊,呀遊佢係呢間射會既主場教練唔在講啦,之前係長洲個單野,扔斧頭救左個大學生既人亦係佢!唔只準繩,係咁大壓力下,用一把岩岩拎上手既斧頭可以飛中咁細既目標,佢都唔野小下!」
翻頁聲,原來是在讀稿。
「一號選手來頭都唔小,來自台灣既佢本身係當地原住民,係獵人血統出身啊!羅賓漢啊大佬!台灣既射箭選手,近年黎係世界各地比賽成積都唔錯,雖然未及韓國,但都不容忽視!而按資料一號選手由細到大都係射箭部既主將,橫掃台灣學界盃賽後,聽講下年更加會成為台灣代表隊!」
似乎真的很厲害,我眼尾餘光看到他才用三箭已經調好了瞄準器,坐回椅子等著我們。
…我想和自己說志在參與,但辦不到。
「啪!」
我花了兩手箭的時間,總算調好了瞄準器。
一箭最高10分,六箭為之一手(60分),六手為之一輪(360分)。
我預計…不,我目標是300分吧,雖說300分的話是贏不了的,但至少不難看。
「D組選手,抆箭。你地既練習時間已過,返黎之後開始會係正式比賽。」
放下弓箭,我們四人走向箭靶拔箭,回首後身後的觀眾們都安靜了下來,童桐坐在眾人之間看著我,眼中充滿支持。
那麼—開始吧!
拉弦,瞄準,放箭!
「嗖!」
「啪!」
「哎呀,呀遊佢表現好似有d失準呀。」旁述說,「我地黎總結一下呢輪既成績先!排行第一既人係一號線既台仔,351分;之後係四號線既345分;排第三既係二號線選手333分…而第四名係三號線既呀遊……
……249分。」
249…
雖不算輸九條街,但也有八條了吧。
我抬頭看著顯示器上七零八落的箭矢,的確全部上靶了,但也只是如此罷了。
「男子反曲弓D組,第一輪比賽結束,拔箭。請你地留意廣播,係第二輪比賽前10分鐘我地會開始集合。」
拔回箭矢,回到沙發區。
「呀遊,你全部箭都上晒靶紙,好好架啦!」童桐走過來鼓勵我。
「多謝。」我苦笑。
「…唔緊要啦呀遊,之後仲有其他比賽架嘛。」童桐說,「之後其他比賽贏返咪得,我對你有信心。」
「我無。」我說,「好多運動員傷左之後,就算好返都發揮唔到本來實力。」
高爾夫天王,網球之王,多不勝數的頂尖運動員在受傷休息後自此一蹶不振。
不是他們弱了,是世界不會等他們而停下進步的腳印。
「呀遊…」童桐很擔心我,這眼神有點熟悉。
我在做甚麼,童桐難得來看我比賽,輸了就輸了,不能使她擔心…
「無事喎!」我啪一聲躍起來拍拍臉頰,「仲有兩輪!佢只計最好個輪比賽架嘛,個台仔幾多分話?351…我之後兩輪射到351以上咪得囉,只要佢唔好再射出351以上既成績,哈哈,呀哈哈!」
我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走向洗手間。
「屌…」
來到這她應該看不到了。
「唉…」
我用水洗把臉,結果就是覺得自己的樣子好像哭喪一樣。
而且鏡中不只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