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周瑞盈走上巴士後,我刻意走在前面並選了一個下層的座位,避免走到上層勾起不必要的回憶。
「估唔到,黃明亨會上莊,仲做埋主席喎。」周瑞盈在我身邊坐下並說。
「係囉,以前見佢淨係識讀書,估唔到佢會對上莊有興趣。」我微笑著接了一句話。
接下來,我倆有默契地一人一句互相接話,一談下來就是半小時的車程。
周瑞盈分享了這半年在外國的生活,我也分享我在大學的經歷,但那短暫的戀情當然是絕口不提。
我們之間的對話相當自然,沒有半點尷尬,絲毫不像一對曾經分手的情侶。
從前,即使巴士會經過我倆的家,但我總是會跟著周瑞盈同時下車,並且先護送她回家。
而今天,巴士將要抵達接近周瑞盈家的站了。
我心裡糾結,到底我應否跟隨她下車呢?
但如果我跟隨她下車,這行為對於早已分手的我倆來說,會否過於突兀呢?
正當我尚在心裡猶豫掙扎的時候,周瑞盈卻突然問了一句:「你趕唔趕住翻屋企?如果唔趕,反正我哋咁耐無見,不如落車喺附近行多個圈傾多陣計先?」
求之不得。
我馬上應道:「好啊,一於咁話。」
周瑞盈聽了,意義不明地低頭一笑說:「咁就好,因為,我都有啲嘢想同你講。」
她這句話和表情,都使我頓生疑竇,卻又琢磨不透她背後的心思。
因此,我心裡存疑,跟著周瑞盈在同一個車站下車。
因著周瑞盈下車前一句含蓄的話,我倆之間多了一股微妙的氣氛。
我嘗試等待她開口作出解釋,但她卻一直抿嘴不吭一聲,因此我們一直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卻沒有像剛才在巴士上的歡愉對話。
走到某處,我的腳步驟停,目光有點詫異地看著路邊一間空空如也的出租店舖。
「呢個位,乜唔係張伯間文具舖咩?」我口中的「張伯」,正是當年無意中幫助我化解了周瑞盈的怒氣的張伯。
「我爸爸同我講,佢兩個月前輕微中風,俾社工轉介咗去老人院,所以連舖都賣埋啦。我翻嚟香港之後都去咗探佢一次,乜你唔知呢件事咩?」周瑞盈有點意外地問。
由於我長年住在學校宿舍,即使回家也不過吃個便飯又再回校,所以對這一區的變化也不加留意,因此就搖了搖頭。
而我看著這間空無一人的店舖,腦內回想起張伯嘻皮笑臉的模樣,還有店裡六七十年代風格的裝潢,心裡一時間充滿了可惜感。
「你記唔記得,邊個係徐溢熙?」周瑞盈突然問了這一句。
我知道,她準備要進入正題了。
可是,我對她所說的名字並沒有印象。
周瑞盈應該是留意到我狐疑的表情,所以補充了一句:「佢都係我哋學校㗎,不過讀B班。」
聽她這麼一說,我腦海中才大致記起了「徐溢熙」的模樣。
老實說,我對他的唯一印象僅止於是同校同學,因為印象中的他是個相對沉默寡言的人。
從前在學校走廊遇見他,他大多是跟一兩個同學坐在長椅上看書。
「做咩提起佢嘅?」我好奇問。
「我去加拿大讀書之後,喺學校遇到佢,原來佢一畢業就過咗去加拿大讀書同長住。雖然本身唔太熟,但係話哂同校,所以一開始當我未適應外國大學生活嘅時候,佢幫咗我好多,亦介紹咗唔少朋友俾我識,令我快咗好多投入大學嘅生活度。而喺我翻嚟香港之前,佢嚟咗送我機。喺機場度,佢同咗我表白。」周瑞盈本來一直保持微笑容地說著這番話,可是來到最後一句,表情卻轉為認真。
而我,也被她最後一句嚇得呆在原地。
「咁你點答佢?」若不是街燈昏暗,周瑞盈一定可以留意到我此刻發問的時候,嘴唇正在微微發抖。
(三十三)完